榻那方一眼,回头与孝珍太后交换了个眼色。
他们都以为梁荷颂是睡着了,殊不知她已经通过睁开的那条眼缝儿,将孝珍太后与贺舍的一举一动都看了清楚。看来她接下来得好好像皇上“讨教”,断然不能让孝珍太后看出问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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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孝珍太后一行人折腾完毕离开,天色已渐渐向晚。
这深秋的天儿,霜气四窜,冷气儿钻进脖子直冻脊椎骨!装疲惫睡过去的梁荷颂睁眼下榻,穿戴好,带了副总管太监康安年,以及小福子、小李子一干太监,前往双菱轩找真皇上厉鸿澈,却不想双菱轩里竟没了人儿!
别说人了,连个吱声儿的鸟都没有,寂静得让人心头发慌!
双菱轩里本来有四个宫女、四个太监伺候,共八个奴才。但因着她不得宠,进宫七八个月也没得皇帝恩宠,又因着没有文采遭孝珍太后嫌弃,这几个奴才成日里不舒坦、不尽心伺候,前前后后都找借口谋出路散去了,只有她带进宫的丫鬟恨文伺候左右。
“快给朕找人!”
梁荷颂心下有不好的预感。且不说那才是真正的皇上,光说她那副身子,梁荷颂也是断然不舍得让人乱打乱扎的呀!要是一不小心死了……梁荷颂倒抽一口凉气,不敢再往下想。
太监找遍了整个双菱轩,都没有找到人!最后,梁荷颂在双菱轩附近的梅花林的井中,找到了已被溺死的丫鬟恨文!看见恨文尸体的一瞬,梁荷颂如同有座冰山在头顶、心头崩塌,砸得她又痛又愤怒!
“恨文!”恨文不离不弃,与她如同一家人。是谁杀了她,是谁杀害了她?!!
康安年反复擦了擦眼睛,才确定他一双老眼真的没看错!皇上,是真的红了眼睛,眼泪在打转儿!从皇上四岁时,他便被调到孝珍太后身边,伺候他,这些年来他还从未看见他哭过一滴泪!现在皇上却因为一个宫女儿动怒、落泪。不可谓不稀奇啊!
“皇上,您息怒,莫气坏了身子。”
“息怒?”梁荷颂血红了眼睛,“朕这怒,不见血是息不了!”“传朕旨意,哪怕把皇宫翻个转来也要给朕找到梁才人,给朕找到杀害这宫女的凶手!!!”
是梁书敏,一定是她!
梁荷颂心里已经认定了。梁书敏姐妹最是恨她、处处欺压她。梁书敏买通安公公亲手灌她药,如此歹毒的事她都做得出,还有什么事是她做不出的!
想到这儿,梁荷颂心头的焦急又多了几分!是啊,梁书敏人蠢心狠,什么事做不出来?皇上若是落到她手里……本来让皇上吃些苦头、知道真相是好的。可是若伤及了她的宝贝肉体、甚至伤及性命……可就糟了!
此时天色已经黑下来,宫里四处都已掌了灯。外头黑漆漆的,行走、寻找,必须要灯笼,找起来更是不容易了!
皇上大发雷霆、下旨找人,宫里的人本就天天密切注意天子的一举一动,是以没过多会儿就传遍了——双菱轩的梁才人失了踪,其婢女落井溺亡,皇上大发雷霆要找人、找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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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梁荷颂下旨找人,已经一个时辰了,太监来报说,皇宫里都找了一遍还是没有找着人!
“皇上,奴才们得了您的吩咐就立刻去找了,双菱轩附近的花园、宫殿,四下都找了,还是没有找到梁才人。”太监甲说。
“是啊皇上,奴才们替皇上办事,半点不敢怠慢,到处都找遍了,就是找不着啊。”太监乙道。
梁荷颂气不打一处来,咬牙隐忍着怒气,眯眼冷笑一声。“你们冒着这凄冷寒夜找了这许久,是辛苦了。既然说找不着人,那你们倒说,这梁才人究竟是去了哪里?总不可能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了吧。”
太监甲乙得了她前半句“慰问”一喜,抬起头来带着谄媚色道:“梁才人神秘,能从棺材里活过来,或许她有什么本事凭空消失了。”“正是,正是。皇上不必着急,或许过不了多久她就自己出现了……”
“混账!!”梁荷颂气拍了桌,“啪”的一声把满屋子的奴才都吓得一抖、全部跪下低头不敢出大气儿!
指着太监甲乙顿了一会儿,梁荷颂才说出声来:“把这两个,办事不忠心的狗奴才给我拖下去,打个半死!!”
“皇上饶命啊、皇上饶命……”
梁荷颂气得来回踱步。另外那几个一同跟随太监甲乙去找人的太监瑟瑟发抖,直感自己也大祸临头!果然,下一刻“皇上”的指头就对准了他们。
“说,都找了哪些地方!又还有哪些宫、哪些殿没找?!”
屋里太监们听着太监甲乙喊饶命的声音,哪里还敢藏着掖着。“回禀皇上,盛妃娘娘的长春宫和蕙贵嫔的四宝斋没有找。”
果然!
“那你们倒是说说为何不找?是我说的话不够分量,连你们这些狗奴才都使唤不动了?拖下去,打!”梁荷颂由不解气,一想到恨文惨死的模样,她心底的怒气就把长期受欺负形成的隐忍,全数绞了碎!恨不能立刻捉了梁书敏姐妹斩了!“你们要拖延,那朕亲自去找!朕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作怪!”
皇上前所未有的大发雷霆,乾清宫里里外外跪了一片奴才!
陆公公、康公公对视一眼互换了个眼色,跟上梁荷颂这只皇上。两人共事多年,虽然关系不算多好,但也是彼此十分了解,能以眼神交流。
陆公公眼睛转了转:一想性子沉稳的皇上,这怒气是前所未有的大,还是为了个宫女和才人,真是少有!
康公公看了眼前头,以鼻子微微叹了气:先是出了那毒…药之事,现在皇上又大怒惊动六宫,只怕这梁才人就算这回不死,往后也是难长久……
陆公公微微点了头:是这个理。盛妃娘娘兄长了得,恐怕今晚皇上这一去,要有一番牵扯了……
两人不敢交流太久,各自默默的跟上大步往长春宫去的梁荷颂。
康安年有一点没提,那便是,方才他明明白白地听见,皇上情急之下说的是“我”,而非“朕”。回想来,自皇上醒后,性子是有些变化。从前皇上虽然做事文韬武略、朝廷之事无不尽心,但对后宫奴才的疏漏、怠慢小事却时常漏看,这回倒是一眼就看出了问题,还狠狠发落人,和平日的行事作风确实有些出入。但愿,只是他多心了。
梁荷颂怒冲冲地走出乾清宫,顿了住!想想从前盛妃对她的教训,她还心有余悸。俗话说得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盛妃可凶得紧……
梁荷颂略有些紧张,回头吩咐:“去,叫上罗伞华盖,太监侍卫,朕要好好的去找!”
“是,皇上。”陆公公道。
多点儿人、大点儿阵仗,也给自己壮壮胆子!梁荷颂在一队人簇拥下,浩浩荡荡地前往长春宫的方向。
长春宫与梁书敏姐妹所住的四宝斋隔得近。梁荷颂打算先宰大的,即先去盛妃的长春宫。可她方才到长春宫外,便见长春宫门口走出一十数个奴才簇拥的队伍,为首的可不就是那时常病弱、皱着眉头的孱弱迟暮美人,孝珍太后么。
孝珍太后急上前来。
梁荷颂瞟了眼孝珍太后的神色,她怎么看着像是孝珍太后故意在这儿蹲点儿等她的?
“儿臣见过母后。”
皇上平日应该是这么问候的。
孝珍太后点了头,看了眼梁荷颂身后的大队奴才。
“皇儿啊,你这气势汹汹、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杀到盛妃的住处,是做什么啊?”
做什么?救你儿子啊!一看孝珍太后那忧心皱眉、语重心长的模样,梁荷颂就知道她又要说什么后宫之事关联朝廷安稳的废话。“夜深了,母后赶快回宫歇息吧。朕有点小事要找盛妃问问,母后就不必操心了。陆全笙,送太后回懿宁宫歇息。”
孝珍太后抬手让陆公公不必上前。
“母后这才刚与你说上话,你就迫不及待的要送走哀家,皇上还说是‘有点小事’么。”孝珍太后又看了眼梁荷颂身后的华盖队伍。“这兴师动众的,你又一脸急怒之色,恐怕是来找人撒气,兴师问罪的吧。”
你儿子快被人弄死了,我是替你急啊太后!梁荷颂真是又急又无语。孝珍太后啰嗦教育的本事,她可是知道的,要是真与她说面上话,那估计得说到三更,是以她直接说明了来意。
“母后,朕也不瞒您了。梁才人失踪,其婢女溺死井中被害,定然有人命关天之事发生,朕也是为了一条人命,才这么着急地来盛妃这处问问她。母后你就莫要拦了,若是晚了恐怕后宫就又多了条冤魂啊。”
梁荷颂急,孝珍太后却半点不急,不慌不慢地抬手让陆公公和康公公走远一些。“皇儿啊,你是这一病,病糊涂了吗?你别处不去,光冲盛妃这来,你让盛妃如何想啊?唉……就算盛妃真的捉了梁才人,那又如何?盛大将军手握重兵,权倾半个朝野,眼下实在不宜为了个小小才人跟她大动干戈啊。”
小小才人??难道她梁荷颂命就如此低贱么……
要她知道盛妃捉的是她儿子,看她还能不能这么长篇大论、横加阻拦。梁荷颂心头怒翻白眼,面上却不得不假装着厉鸿澈,绷着脸,而孝珍太后还没完没了。
“再说,这梁才人在口脂上抹毒之事还没调查出个定论,又有躺过棺材的不吉之事,宫里有个这样的女子,哀家也是不甚放心。”
“盛妃今日敢捉梁才人,他日便能干出更可怕的事来。朕这回绝不能姑息!”梁荷颂不与孝珍太后理论,直接挥手就带人进长春宫去。
6。美人救英雄?
梁荷颂刚垮过门槛,便见一雍容华贵、美若牡丹的华服美人迎上来,冰肌玉骨、面有些许长期受宠的骄纵之色。她右脸颊有颗痣,一笑,俏丽,妩媚,眉目流转着精明果毅,暗藏狠辣,不过此刻都收的极好。
梁荷颂心里情不自禁抖了三抖!盛妃的狠辣,她是见识过的,而且她潜意识确实很挺怕她。
“皇上若是怀疑臣妾藏了什么,进去搜就是了……”盛妃说着,眉目、身姿娇嗔而动,妩媚而又有些使小性子的负气。
梁荷颂又抖了三抖!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是了,她现在在皇上的身子里。
盛妃啊盛妃,你要撒娇、使气的对象已经被你给捉了,命在旦夕。她梁荷颂,可只喜欢男人,不吃这套!
搜长春宫的同时,梁荷颂又让人去搜了梁书敏、梁书蕙姐妹的四宝斋,结果竟一无所获!没有人!
没有人,那,皇上去哪儿了?梁荷颂不禁暗暗着急。没有厉鸿澈,她这皇帝当不稳啊!摸了摸凉飕飕的脖子,吞了吞口水,梁荷颂想起了早朝上那盛大将军满面络腮胡、浓眉怒眼的模样……
长春宫没有,梁荷颂只能先回乾清宫等着消息。孝珍太后看着,她顶着皇上的身份,总不能暴走吧!
而此时芳歇宫,最隐蔽的那间密室里,阴湿又寒冷!墙壁上两盏油灯照着四壁,黑黢黢的,不是很明亮,照着六个凶神恶煞的老少宫婢,瞧着如同鬼魅般恶毒。
这六人中,为首的中年姑姑正是梁书敏屋子里的方翠珠方姑姑。吃过饭,酒足饭饱,六人都充满了劲儿,撸了袖管儿,又拾掇起银针、辣椒水,步步逼近已经折腾昏迷过去的“梁才人”,也就是厉鸿澈。
厉鸿澈因着刚开始挣扎反抗,被绑住了双手、双脚,丢在地上。
“哗啦”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厉鸿澈一身濡湿,生生从昏迷中被冻醒了过来!
“梁才人,这可都天黑了,奴婢们估摸着你睡了这么久,也该睡醒了。”泼他水的姑姑哐啷丢了水盆。
“老,叼,奴……”
厉鸿澈被溺水、抽鞭子、扎针折腾了一下午,已经气若游丝,吐出这三个字。身子虽弱,但眼神却如狼眼一般可怕,盯得方姑姑后背发毛,害怕之后越发激起要收拾厉鸿澈的狠心,抓起三根银针就往厉鸿澈背上一顿胡扎!
“你还敢骂我?哈啊?你可知你已死到临头了!太后娘娘已经默许了让盛妃娘娘处理了你!你骂我奴才?呵,好啊,可在咱们这帮奴才眼里,你就是一条任宰任杀的畜生!连人,都不是!”方姑姑说着又扎又掐。
厉鸿澈只死死盯着她,痛也不吭一声!都怪梁荷颂这这女人的身子实在太弱,连这麻绳都挣扎不开。若是换做他自己的身子,这群叼奴早就被他打得满地找牙了!
可恨!
被折磨的人不喊疼也不叫唤求饶,方姑姑只觉虐待起来实在不痛快、没有成就感,打骂得手软也不解气!她咬着门牙咧嘴骂着,手里也没停歇。“怎么不求饶、不叫唤,哈啊?如今你倒是长硬气了!老娘今日就不信还将你治不服帖!看我怎么收拾你……”
折腾一阵,方姑姑实在累了,粗臂一挥让宫婢端来辣椒水。
“给我浇,给我灌!看你怕不怕……”
“……”火红的辣椒水泼在伤口上,火辣辣的疼,直钻心底!厉鸿澈血红了眼睛,盯着这群奴才!有四个是敏才屋里的,另外两个宫婢他也认得,是蕙贵嫔屋里的。蕙贵嫔温婉贤良,难道也与敏才人一般同流合污?究竟,还有多少是他不知道的……
从前这些奴才在他面前无一不是恭顺胆小的如同鼠狗,谄媚地奉承,却不想对着地位低一些的嫔妾、不受宠的嫔妾,如此凶残丑恶!敏才人,和这群叼奴,竟然都是这等让人恶心的模样。更可恶的是,他竟然不知道指望谁来救他!真可谓求救无门。
可恶的梁荷颂,这般久了还不来救他。她这会儿是不是做皇帝做舒坦了,想要任他死活了……
方姑姑又气又奇怪。
“从前一扎下去就眼泪哗哗地流,这回往死里折腾竟都不吭气儿,也是奇了怪了……”
“……”
原来,这群老叼奴已经不是第一次对梁荷颂干这种事了。厉鸿澈张口,嘴角就流出一丝血来。想怒斥,可喉咙被辣椒水呛了,火辣辣地疼,哑得说不出一个字儿。他是男人,尚可忍耐,可若是梁荷颂那柔弱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