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直了身子,略带侵略性的一个倾身,没好气的问了一句:
“既然是几辈子的交情,你们夫妻手掌丐帮,这么将近二十年,岂能不知道我们母子在什么地方?怎么这么些年从没有见过你们?若是真的是结义兄弟,是世交,知道我没有父亲,怎么不见你们夫妻来照顾一二?既然能二十年不管不顾,如今在说什么世交,什么情谊,岂不是太虚伪了些。看看,看看你身后的女儿,徒弟,怕是连我爹到底是谁都不知道吧。或者他们从来不知道你还有个结义兄弟?也是,在他们眼里,或许能和你这样的大侠结拜的,也就是老顽童这样有名望,能给你添彩的人,哪里有我爹的位置,是吧!所以我也不该出现才对,怎么能扰了您一家子的清净,给你添乱呢。所以说,郭大侠,不必如此作态,我今儿也不是来和你们乞讨的,更不是来攀交情的,我已然长大了,也用不着人照顾了,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所以什么教导都可以省省了。办完事儿我自会走,不会和你们多牵扯。”
这话直接把郭靖顶到了杠头上,可偏偏每一句问的都很站得住,没看见边上那郭芙还有大武小武也转头开始疑惑的看着他们了嘛,这长辈的威严,这长久以来的好名声啊。这么一长串的疑问,就让人开始狐疑了,这还是自家人呢,若是外头的人知道了,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话去。
黄蓉脸色更难看了,不为别的,这二十年不闻不问,说起来还是她做的手脚,这些年郭靖也曾问过几次,只是她总是敷衍了过去,而郭靖也没有深究的意思,这夫妻两个也算是相互找理由,这才模糊着把这事儿放到了后头,权当看不到了。不想这会儿人来了,眼瞧着还是个刺头,言语分外的不客气,这才有了这么一出。
“既然如此说,不知道杨少侠这次来为了什么?可是为了武林大会?若是如此,还有三日才举办,你可以到接待各路英雄的客栈去等一等。只是这突然到了我家后院的行为,似乎也不怎么妥当吧!”
黄蓉不客气了,她对郭靖向来护的很,当年若不是她郭靖也不可能得到洪七公的传授,如今看到杨过这样的不识好歹,自然也言语越发的生分了起来。不说别的,就是他是杨康的儿子,就让她感觉很不好,好像有什么东西脱离了掌控一样,不说别的,刚才这杨过能悄无声息的就进入了他家,就能看出这杨过的武功绝对不弱,穆念慈的功夫她是知道的,这杨过又是从哪里学的功夫?师傅又是哪一位?黄蓉很警惕。
可是更大的惊吓还在后头呢,杨过看了看黄蓉,突然又笑了,笑的像是偷腥的猫一般。
“这什么事儿倒是不忙说,我走之前总能说清楚的,还有更要紧的呢,说起来,也是不好意思了,我这是来认门的,黄帮主,按理我该叫你一声师姐呢,只是这年纪相差大了些,我有些不好意思了,这才偷偷摸摸的想从后头进来,省的让人知道了,将来我说媳妇不方便。在一个,你看看,你闺女都这么大了,突然我就当了舅舅了,这事儿太让人尴尬了,我怎么就忘了带见面礼呢。不带着见面礼来见晚辈,我这当舅舅的有些没脸啊!”
杨过坏啊,不说自己和黄药师的关系,却先说了师姐师弟的身份,还占人家郭芙的便宜,当人家的舅舅,最要紧的是,还说起了黄蓉如今最尴尬的年纪问题,女人越是年龄往上涨,就越是不想让人提到年纪上的事儿,可人家就是说了,还说的这么明晃晃的,什么叫相差的大了,不就是说黄蓉老了嘛?还影响他娶媳妇?那岂不是说黄蓉老的都见不得人了?太打脸了,差点没把黄蓉直接气死。
好在黄蓉反应也算是快的,才皱起了眉头,脸色刚开始泛白,想要骂人,转瞬就是一脸的惊容,开始反应过来了。惊呼道:
“你,你居然。。。莫不是你就是我爹后来收的小徒弟?”
作为黄药师的闺女,说起来对于自家老爹这些年的行动还真是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当然知道的也不多,谁让黄药师来来去去的有点神秘呢,可是也多少知道,最近这些年,自家老爹的精力都给牵扯到小徒弟身上去了,她也理解自家爹的选择,毕竟那些师兄师姐们不是死了,就是废了,自家爹想找个可以承继衣钵的人也是常理,前些年还曾在嘉兴带走了一个小姑娘,当时自己就听老爹说起,如今有了这一男一女两个徒弟,也算是能安心了什么的。不想这其中一个居然就是杨过。
黄蓉不仅仅是吃惊,心里更有些慌乱,这杨过居然成了自己的师弟?听听刚才他说话的意思?对于自己夫妻二人对他们母子不管不顾很是有些怨怼,甚至对他们很是冷漠,而自家爹如今也不常和自己联系,这样说起来,是不是爹也向着这个小师弟了?是不是自己这些年对穆念慈母子的不作为其实也是看在自家爹的眼里的?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对于自己在父母眼里的形象也是很注意的,即使对着父母可以刁蛮,可以不讲理,可是却依然希望在自己父母眼里,自己永远是正确的,是个好孩子,而如今,黄蓉就很有危机感,觉得自己在父亲的眼里形象似乎开始崩塌,这怎么能不让她惊慌。
想到这小子就在自家父亲身边,再想想刚才他的态度,黄蓉心里一动,急着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忙说道:
“这些年为了抗蒙,我们也一直不得闲,也不知你娘如今可好?我爹呢?这次是都来了?当年我爹带走的小姑娘,如今也是你师妹了吧,可一起来了?”
黄蓉要真是端着笑盈盈的脸和人说话,这姿态还是很容易让人有好感的,可惜她对上的是杨过,问的问题又戳了杨过的心肺,自然没有以往那样的好用了,才问了几句,杨过的脸上又开始带上那似笑非笑的样子了,看了黄蓉一眼,满含深意,开口就让人立马打脸:
“我说吧,所谓的世交,没有有关心过,这不就自己说出来了,我娘都死了好些年了,你们居然半点消息都不知道?若是真讲究情谊,只要去我爹的坟前上一柱香看看呢,也能看到我爹娘的合葬的坟墓,也能知道究竟了不是!嘉兴离着你们家近便的很,这么近都没有去过,还说什么情谊,什么世交啊!算了吧,各过各的,谁也不靠着谁。就这么着吧,也别恶心人了。知道吗,我娘是油尽灯枯而死的,师傅说是当年生我的时候太苦,受了罪,月子又没有过好,这才毁了身子骨的元气,当年我出身没多久的时候,你们不是遇到过我娘嘛,怎么就没有发觉我娘身子不好?”
看着郭靖脸色越发的难看,后面门口隐隐的有人影在闪动,像是偷听的样子,杨过心里很痛快,只觉的自己好像是在破去郭靖虚伪的脸皮,给自家爹娘出气了一样,心里某个年头一闪,嘴上越发的刻薄了,也不顾郭靖黄蓉想要开口说话的意思,直接打断了,继续喷料:
“对了,师姐,只怕连我师傅这些年住在哪里,怎么过的,师姐,你这个女儿也没有关心过一点半点吧,好歹也是亲生的,怎么这有了丈夫,就不要爹了呢。说起来,你们如今住在这桃花岛还是师傅的呢,这是招赘?若是招赘怎么还这样啊!把师傅挤出去,这算是什么?鸠占鹊巢?太过分了点啊!我这个外人都看不过去了。谁家闺女这样干的,这可不是我大宋的规矩。莫不是蒙古的规矩?”
郭靖觉得他这一辈子都没有这么丢脸过,只想找个洞钻,有心反驳吧,却一句话都找不出来,想离开吧,还没有让他有所行动,杨过刀子一样的话又传了过来。
“至于什么抗蒙?也就是如今,你们做的还算是像点样子,可是郭大侠,我记得,你还是蒙古的金刀驸马吧,当年你们不是还帮这铁木真平定西域,杀人屠城的嘛,怎么,分赃不均,闹翻了?闹翻了就闹翻了吧,可是人家华筝公主也没犯什么错啊!怎么就这么惨呢?你知道华筝公主怎么样了不?可怜啊!一个人,孤零零的,就在花刺子模国的故址上,让那些仇视蒙古的花刺子模国的遗民们抓住了,折磨了好些年才死的。这都是孽啊!”
这次连着黄蓉脸色也变了,说她不顾老爹,让丈夫霸占桃花岛,这个对她没压力,她反正住的是自家,有什么不对的?对于大宋的礼教规矩,她看的不是那么重,可是说到这杀人屠城,她就受不住了,更别说还有华筝,这个像是一根刺一样在她心里扎了好些年的名字,更是觉得心里头生疼的很。
至今她还记得,当年自己和郭靖帮着铁木真打下了城池,转头却看到那一城的鲜血时候的震撼,也就是那个时候,她第一次真正的见识到了战争,见识到了蒙古人的狠辣,知道了什么叫杀人盈野,也正是那一次的屠杀,让她第一时间就想着和郭靖离开,再不能留在蒙古人的地盘,她生怕有一天,自己也会是那些死人中的一个,那是个让人恐惧的地狱,那之后,她做了好久的噩梦,也曾暗暗的恐惧,觉得自己做错了,觉得自己这是在造孽,是会遭报应的,也正是因为这样,后来的她才会和郭靖一起做了那么多侠义的事儿,才会在这一次蒙古人入侵的时候站出来,想要守护些什么,或许,是她的潜意识里想要还上那一份因果,想要拯救别人,同时也拯救自己的灵魂,她一回害怕啊,怕有一天自己会下地狱,有一天这样的人间惨事降临到自己的头上,或者是她的孩子的头上。她从来不知道有一天,还有人会提起这件事,提起那一段不想回首的往事,可是今儿杨过提了,说了,把他们所有的忌讳都这样口无遮拦的说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就这么恨我们?就为了我们这些年没有帮你们一把?”
黄蓉还是很厉害的,虽然心神有些被打击了,可是反击犀利啊!这话一出口,只要杨过点了头,那杨过立马玩完,她一句没说这些话里是不是有虚假的,是不是真的有过,是不是杨过污蔑的,就这么一个反问,就让人觉得杨过小家子气,为了这郭靖夫妻没有能帮扶他家,就反过来咬了郭靖一口,这要是传出去,重点立马就能转移,炮火直接全在杨过身上了。
可惜杨过打小就跟着黄药师走南闯北,还有柳柳版的穆念慈教导,是这么好忽悠的?
“怎么,想转移话题?是不是我一点头,立马以前你们做的这些就能被忽视了?就能当不存在了?得了吧,世人又不是都不长眼的,再说了,你们一口一个的世交,一个结义,却让我们母子孤儿寡妇的流浪江湖,就是对的了不成?我这些年不来找你们,说白了就是不想见你们这虚假的样子,我娘即使苦的再不成,靠着打猎采药过活,也没有想着求你们一分,所以这所谓的恨,和这是不是帮衬还真扯不上关系。”
说道这里,杨过突然叹息了一声,露出了这进来之后第一个有些落寞的神色,满含感情的说道:
“我娘都和我说了,当年我爹被金国完颜洪烈当成亲生儿子抚养了十八年,结果你们一去,就立马说我爹不是完颜家的儿子,说完颜洪烈是破家的元凶,要他杀了他,那可是养父啊,生恩不及养恩大,是谁都知道的事儿,可就是你们,为了自己的名声,居然要他立马就转头杀人?可笑,真是可笑啊!若是他真的照着你们说的做了,那么你们又会说他什么?说他无情?冷血?养不熟?他不杀,他犹豫,他彷徨无助,你们立马转头就说他认贼作父,你们从没有想过我爹的难做,若是你们自己处在那样的位置,经历那样的突然转折,转瞬间所有的一切都被颠覆,你们又会怎么做?只怕还不及我爹呢。可你们只会严于律人,宽以待己,最终生生的把我爹给逼死了,若是说仇,若是说恨,还有什么比逼死亲爹的仇恨更大?只是我娘说,那是两国交战,我爹只是个炮灰,棋子,逼死他的也不是单单是你们,所以不让我报仇,也不让我在记恨,连着这样的大仇我都能放下,你们说,我还会因为这什么不帮扶就恨你们?真是小人之心。只有自己心里一直这么想的人才会这样去想别人,亏的我娘不让我找你们呢,可不就是不该和你们接触嘛,接触多了,移了我的性子,那可就亏大了。”
杨过声音已经开始有些撕心裂肺了,他心目中最最好的爹,就是他们逼死的,就是他们让他成为了没爹的孩子,是他们让娘伤心了一辈子,苦了一辈子,最后油尽灯枯而死,娘那时候才三十出头啊,都是他们害的,可这害人的人却活的这么好,这么光鲜体面,凭什么?白了黄蓉一眼,丝毫不去看黄蓉那已经惨白的脸色,也不去看郭靖愣愣的样子,只是顾着自己说个痛快,
“我去了花刺子模国,我娘说了,好歹完颜洪烈当年在乱兵之中救下了我奶奶和还在肚子里的爹,这是救命之恩,养了我爹十八年,这是养育之恩,冲着这两份恩情,也该为完颜洪烈收拾尸骨,所以让我去那里看看,能找到最好,找不到,也能上柱香,祭奠一下,免得他在地下没有了香火,不想这一去,倒是看了一场人间惨剧,白骨堆成的尸山边上,一个蒙古女子被奴役着挖坑,据说不把所有的尸体全部入土为安,那女子就不被允许停止,这样的活计已经做了足足十年了,三十多万的人啊,若是要做完,一年就是要埋三万,一天就是一百,你说就一个女子,怎么可能做的完,所以她活活的累死了,可是她却从没有说过一句怨言,只因为她是蒙古人,只因为杀人的是她的父兄,是她的未婚夫,是她的族人,你说惨不惨?男人在前头杀人,杀的痛快啊,荣耀啊,全是战功,英雄嘛,怎么能不杀人呢,可又有谁知道,有那么一个女人在后头默默的赎罪,而这被救赎的人里,有一个居然还能理直气壮,心安理得的毁了盟约,娶妻生子,将她抛在脑后,你说谁该恨,谁该怨?”
“啊。。。。。。”
郭靖再也忍不住了,仰着头大喊起来,整张脸上都是泪痕,心里满满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堵住了,他说不出话,也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喊什么,只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满身的血腥,满身的罪孽,害了好多好多的人,而黄蓉也闭上了眼,任由泪划过了她的脸,她这会儿真的是没脸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