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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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风流-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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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俨、郭嘉都好奇地盯着他看,在洛阳什么的,至少应该是三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的世道勉强还能算安稳,从常理推想,这位公子那时能出门的机会并不多,何以认识荀攸,而荀攸竟毫无印象呢?

在两人关注的目光下,荀攸也将人重新打量完,有些迟钝地收回视线,木头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变化——

果然还是不记得。

王琅见他没有立刻回答,知他没往异士上想,也对,她现在的形象是世家清贵出身的一方诸侯,当日的形象却是下九流的草莽异人,确实不太容易让人联想到一起。

笑了笑,她道:“本也是惊鸿一瞥,公达先生不必多想。我记得上个月朝廷任命先生为蜀郡太守,现在是赴任途中么?”

荀攸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郭嘉军师祭酒的职位相当于军事参谋,也就是可以为战事提建议,荀攸的中军师之职却握有兵权,可以直接指挥部队,这是他与郭嘉在官职上的本质区别。至于军事谋略,按照陈寿在《三国志》中的说法,两者是差不多的。

当然了,一个人的军事水平究竟如何,历史学家说的话参考价值不大,军事家的话才值得相信。同理可推,一个臣子的品行到底好是不好,其他人说了不算,贤明的君主说了才算。以这两条作为判断标准来评价荀攸的军事能力与道德品行,大概可以参考以下片段:

【军事能力】

曹操:“军师荀攸,自初佐臣,无征不从,前后克敌,皆攸之谋也。”

曹操:“公达,非常人也,吾得与之计事,天下当何忧哉!”

朱元璋:“使有谋臣如攸、彧,猛将如辽、颌,予两人能高枕无忧乎?”

【道德品行】

曹操:“公达外愚内智,外怯内勇,外弱内彊,不伐善,无施劳,智可及,愚不可及,虽颜子、甯武不能过也。”

曹操:“孤与荀公达周游二十馀年,无毫毛可非者。”曹操:“荀公达真贤人也,所谓‘温良恭俭让以得之’。孔子称‘晏平仲善与人交,久而敬之’,公达即其人也。”曹操:“荀令君之进善,不进不休,荀军师之去恶,不去不止也。” 曹操:“荀公达,人之师表也,汝(指曹丕)当尽礼敬之。”

从曹操三番五次的称赞中可以看出,荀攸几乎被他评价为一个道德上臻于完美的人。

但十分离奇的是,一说起荀攸之死就流泪的曹操居然没有给荀攸上谥号,在荀攸病中“独拜床下”的曹丕也没有给荀攸追谥,荀攸的谥号是曹魏的第三名皇帝曹芳在正始年间补上的。

更为诡异的是,曹芳为荀攸追的谥号与因反对曹操称魏王而被调离中枢、在寿春“以忧薨”的荀彧相同,叔侄俩都是敬候。

无论身前身后都被曹操大为赞赏的荀攸为什么会直到曹芳时期才被追谥,谥的还偏偏是敬候,太异常了!

王琅回忆一下荀攸的生平,董卓当政时,此人有心效仿齐桓公、晋文公的霸举,刺杀董卓,借助皇帝诏令号令天下;出狱之后,自请到险阻封闭却富足的蜀郡担任太守,似乎有趁乱世割据一方的嫌疑;发现到益州的道路不通,于是留在荆州,建安年间被荀彧邀请至曹营投效曹操,完美实现从自己创业到替人打工的转变,成为被曹操称为“无毫毛可非”的“真贤人”,为曹操统一北方立下大功,并在魏国建立之初官至尚书令。

总而言之,是个能力出色、心思难测,半笼罩在迷雾中的神奇的人。

“攸不若公子耳目灵通。先时在长安,以为蜀郡地险城坚,百姓生活殷实,便自请外放蜀郡,借此避乱。彼时虽听闻米贼作乱,隔断道路,却没料到情势会败坏如斯,只能上书请辞了。”

自从看出荆州有用兵倾向,益州、司隶是可能性最大的用兵方向之后,荀攸已经打定主意留在荆州,先混上几年再说。反正元常临别前送了他好几张字帖,衣食不成问题。

“又不是什么秘事,哪里算得上耳目灵通。布偶荆州繁华安稳,百姓殷实处不下蜀郡,公达先生这样的大才愿意留在荆州,真是值得庆祝的幸事。”

听荀攸提到“耳目灵通”四字,王琅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当年刺董之事泄漏,与荀攸共谋的郑泰就提前听到风声,卷起铺盖逃之夭夭,荀攸却被董卓兵在家里捉了个正着;刘焉封锁益州的事情也不是什么机密,蜀道难的故事更是口耳相传,他还偏就谋了蜀郡太守之位,到荆州以后才发现过不去,就地停在荆州,让人简直不知该说他什么好。

谋算的基础是情报,没有坚实可靠的情报打底,再怎样出色的谋士也无法做出正确有效的判断。

话又说回来,这一点正好是刘表的长处,双方互补一下,应该能产生很神奇的效果吧。

脑海中发散性地遐想了一下,王琅收回思绪,看向郭嘉:

“奉孝先生去过冀州了?”

历史上的郭嘉经常和荀攸搭档,两个人擅长的方向正好不同,因此可以无比默契地相互补刀,彼此配合得天衣无缝。

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袁绍麾下的辛评、郭图都和郭嘉是好友,通敌卖主这样的事情他们当然做不出,但是私下里不伤及彼此情面,为自己留条后路总无伤大雅吧。

这就像项羽被张良骗了好几次依然对张良尊敬有加深信不疑一样,有些人天生就是有这种游走敌营如自家后院的魅力,你不服也得服。

郭嘉或许做不到张良的程度,但往冀州走了一遭,袁绍手下几大谋士的性格他也该摸清了,有知彼知己的谋士在身边,王琅才算立于不败之地,可以放心大胆地和袁绍在中原战场上对阵,决出日后天下的主人。

“故友相邀,盛情难却,嘉便在袁营留了几个月,比不得公子在荆州修文治武,建功立德。”

这才是比较正常的话题引子。

王琅含笑谦虚两句,赵俨很自然地接过话,提起南阳郡近两年重新做的一些规划。

以王琅今日地位,说得太多反而不美,不如将发挥露脸的机会留给下级,自己则尽可能多听取各方意见,承担起决策者的职责。

没多久,马车驶至太守府。之前发过邀请的四名文臣、两员大将均已到场,在设置筵席的宽敞大厅里边等待边交谈,气氛颇为融洽。

见王琅、赵俨与两名从没见过的陌生人先后入厅,六人也纷纷站起,拱手见礼。

荀攸一眼看出六人中混了两个另类,不仅身材比一般人魁梧结实,言谈举止也相对粗豪,身份应该是武人甚至将领。等到相互介绍时,发现场中六人都是主位上那位年轻公子在南阳郡的亲信心腹,荀攸已经开始思考用什么借口离席了。

想着开场总要寒暄一段时间,等酒菜上齐食至半饱时才慢慢进入正题,荀攸也不着急,拿起食箸从碟子里夹了一枚藕片。

听说主位上的年轻公子平日用度俭省,一顿饭不过耗费区区数钱,以此树立榜样,遏止奢侈之风。但每月里总会设下一两次宴会招待士人,会上的菜肴都是在别处尝不到的美味,令所有吃过的人赞不绝口,日夜怀念。

既然来都来了,不吃白不吃,先尝一片试试。

怀着这样天真的想法,荀攸看向自己面前食案上摆放的六只小漆盘,伸出食箸一样样尝试起来。

没吃过,没吃过,没吃过,没吃过,没吃过,还是没吃过。

一轮菜下肚,荀攸拿起右手前方的小酒壶,自己替自己倒了杯酒。

喜欢自高自大的荆州人总算说了一次大实话,太守府宴会上的菜肴确实都是从未尝过的人间美味,点十万个赞。

等,等一下,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头……

作者有话要说:我居然存住了三章QUQ

被自己感动得泪流满面TU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

第46章 上兵伐谋

“今日府中设宴;不独为两名军师接风;亦有一桩大事借此公布。大人日前遣别驾刘阖入蜀联络,蜀将沈弥、娄发、甘宁已允诺开城迎接王师。逆贼刘焉率妻女师事米贼;以米贼首领张鲁为督义司马;袭取汉中,烧毁栈道;杀害汉使,不与朝廷复通。更造作乘舆车重千余;阴图异计,又上书称病。天子宅心仁厚,以德报怨;遣其子璋由长安往益州探病,焉犹不悟,留子益州。”

“荆州虽远,兵甲充足,谷支十年,当共戮力王室,先削逆贼,后出宛叶,迎天子于西京,复宗庙于洛阳。此非凡之义举,不世之盛业也,愿与众位共襄之。”

为什么突然说起正事?他才刚刚吃了几口而已,连酒都没来及喝,这宴会流程哪里不对!

两位军师又是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完全不记得自己有说过要投效的话?总觉得中间一定少了一个时辰,思路完全跟不上事情的发展!

荀攸正欲举起酒杯的手停在半空,总像在发呆走神的一双眼中泛起惊色。

已经听到益州将领被策反这种机密消息,再托辞离席也来不及了。哪怕只为保证消息不走漏,他也别想竖着离开太守府,除非顺着对方的话语真的投效南阳做军师。

董卓强征蔡邕还要象征性问问蔡邕的意思,这位公子居然问都不问,直接造出既成事实,说她像董卓都冤枉董卓了!!!

“这样的会议让攸一个外人参加,子绪不觉得有些不妥吗?”

想了想,荀攸微微侧头,小声询问身边席位上的颍川人杜袭。

杜袭愣了愣,随即笑道:“公达与公子同车而来,当然是公子的人,怎么会是外人?”

怎么不止主公一派土匪作风,周围的人全都是土匪逻辑!!!

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慎掉入土匪窝的荀攸默了一会儿,恢复木头脸,开始装呆。

跟土匪计较你就输了,荀攸,你要冷静,一定要冷静。

“取地图来。”

听得王琅吩咐,一名侍从将绘制在布帛上的益州地图展开,挂至主位后一人高的屏风上,另一人撤去主位处的食案,为王琅腾出空间。

“这是根据等比缩放原则绘制的益州地图,图上一尺相当于实地水平距离的三百万分之一,益州境内分布的山川河流、大路小道也均按照严格测量予以标注,明日我会遣专人为诸位讲授这种新式地图的使用方法。”

王琅走到屏风一侧,让下方八人可以看见这张花了她三个晚上亲自绘制的益州地图的全貌。刘表派到益州的细作固然不少,但得到的信息离绘制地图的地步还差得远。这张图里使用的数据是她当年在东晋收复巴蜀之后专门派人测量的,亏得小望三天两头让她背这背那,硬是养出了过目不忘的能力,这才能凭记忆复原出来。

“公子……此图有几分可信……?”

大厅里一片寂静,八人皆被这张巴蜀地图震撼得失去言语,最后,还是预先被王琅透露过口风的赵俨当先回神,嗓音微哑地求证。

“如果你问的是地图真假,十成;如果问的你地图和真实地理的误差,八成以上。”

考虑到诸葛亮入蜀后兴修的一些工事,王琅给了一个最保守的估计。

“八成就够了,足够了。”

魏延双眼冒光,死死盯着地图,恨不得趴到图上看个清楚。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他猛地出列抱拳,向王琅请战道,“请公子给我两万,不,一万人,有这张图在,末将保证半月内攻陷绵竹,拿下刘焉逆贼的首级献给公子!”

一张脸涨得通红,满是兴奋激昂。

“区区竖子,也敢夸下海口。聘不才,愿领八千前锋为公子拔绵竹,请公子下令!”

反应只比魏延慢了半步的文聘也出列请战,洪钟般中气十足的响亮声音震得杯中水面都泛起浅浅涟漪。

见两人相持不下,请自己定夺,王琅弹弹地图,一边用食指划出线路,一边道:

“此次出兵分为两路,一路为蔡德珪所率水师,自夷陵溯江而上攻蜀,一路由我率步骑四万入川,与德珪会师绵竹。文长,给你八千玄甲奔袭绵竹,为我军担任前锋,可有把握克敌?”

“玄甲!?”魏延大喜过望,立刻单膝跪下,一边重重抱拳,一边立下军令状道:

“末将定在半月内为公子拿下刘焉老儿狗头,如若不能,军法从事!”

王琅并不动容,肃着面色道:“此战我将元直军师借你,你二人需同心协力,不要辜负我的期望。”

魏延性情高傲,在她手下人缘极差,唯独与少好任侠击剑、后折节学问的徐庶性情相投。考虑到千里奔袭、昼夜疾行的苦不是一般文士能忍受,魏延对徐庶又十分敬服,正好让徐庶做军师辅助魏延,她也可以彻底放心。

“诺!”

“诺!”

徐庶与魏延对视一眼,同时接令。

王琅微一颔首,随后离开主位,走向文聘:

“仲业将军持重善守,有将军在后方坐镇,我才敢安心离开南阳,前往蜀中。我走之后,北方董卓残部,东方袁术都有可能兴兵进犯,守护南阳的重任就交给仲业将军了。”

本来还在因魏延被任命而不快的文聘这才转忿为喜,情绪高涨地躬身抱拳:

“必不负公子所托。”

王琅亲自扶起他,又转向赵俨,沉默一会,看着他的双眼道:

“你我之间,无需多言,南阳上下五百万户百姓,我全部拜托给伯然,劳烦伯然多多费心。”

这一句话比十句百句都管用。

赵俨面露激动之色,重重抱拳道:“公子放心,若教贼人越过郡界一步,俨此生无颜再见公子!”

王琅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将剩下的安排一股脑说了:

“韩公、子绪为我留守,尤其叶县与汝南接壤,子绪其勉之。伯侯、奉孝随军,参赞军务。公达先生有蜀郡太守任命,入巴郡后我分一支人马护送先生赴任。大致就是这样,诸位有什么异议吗?”

蔡瑁率领的水师溯江而上,过蜀郡方能至绵竹与这位公子会师。分兵送他去蜀郡赴任,不就是到了蔡瑁手下?那还不如一路跟着这位公子。

难得快速地权衡一下,荀攸出列抱拳道:“攸愿随公子。”

王琅点点头,回应之迅速让荀攸不得不怀疑她早有预谋:

“如此亦好。”

被点名随军的杜畿皱眉道:“除去拨给魏将军的八千玄甲锐士,公子身边只剩下三万郡兵,是否太过冒险?”

居然被最喜欢冒险的人说冒险……

王琅呆了一下,随后笑道:“伯侯多虑了。沈弥、娄发、甘宁之众共计五千余人,蜀中豪族不满刘焉独断者亦不在少数,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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