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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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风流-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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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话使曹操坚定信心,咬牙硬撑下来,终于于新年开春迎得转机。

板荡识诚臣,患难见真情。曹操带程昱到荀彧家开小会,也即意味着在曹操心中,两人是自己最信任的心腹,可以一起商量最机密的大事。

“文若先前在读何物,可说来佐酒。”

程昱年长,言语上并无太多顾忌,当先启了话题。

荀彧与他共同经历患难,情分自然不同,回答的语气谦逊礼敬:

“南阳送来的情报。孙文台生的好儿子,树威望,结人心,拔庐江,江淮乱局,隐隐有分明之象。”

战乱之世,处处阻断,在各地安插人手探听消息花费过大,曹操军目前还支撑不起,荀彧便只遣人实地打听邻近地区的消息,而将另一批人手安排南来北往,消息灵通的南阳,获取较远处或是消息较难传递处的消息。

南阳有钱有粮有人,不仅能够通过四方汇聚来的商旅获得消息,自身也设立领先完善的情报系统。毗邻南阳的襄阳是洛阳太学被毁之后,汉朝实际意义上的学术中心,受刘表优容厚待的士子们在襄阳激扬言论,议论时事,内容当天就能传到南阳,经暗探收集汇总到荀彧案头时,往往也就是半个月功夫,比自己安排人手探听要快得多也便宜多了。

按荀彧的打算,己方的情报系统在稳固根基之后肯定是要重新建立的,不能总拿别人经手过的二次消息,否则迟早要出大乱子。不过事有轻重缓急,自家主公正处在创业初期,全局的情报暂时顾及不到,只能先采用这样的权宜之计。

“刘繇文士一个,不去提他。袁公路从南阳一路被赶到寿春,这骄狂自大的性格竟是越发张扬,连小儿辈也不如,败亡无多日也。”

讨董之前,袁氏兄弟的裂痕还处于半公开化,不似讨董之后的势同水火。曹操与袁氏兄弟结交,向来是亲袁绍而远袁术,说话自是毫不客气。

荀彧听他用“小儿辈”代指孙策,轻视之意溢于言表,本待进谏规劝,忽然想起自己也是用“孙文台之子”代指,五十步笑百步,何必?

便打消了进谏的念头。

程昱更没有将扬州放在眼里。

当世公认的战略要地是河北,也就是冀州。自光武帝据河北龙兴以来,河北在后汉人眼中的地位一直稳步提升,不仅太平道妖人张角兄弟挑中冀州起事,宗族累世台司的袁绍也一眼看中冀州这块宝地,将冀州从韩馥手中兵不血刃地骗了过来。

扬州江左之地,地广人稀,细枝末节,论地势尚不如益州险阻。南人不善步战,自保尚且不暇,更无力参与中原角逐。等中原群雄决出胜负,大局已定,扬州一隅又起得了什么作用?从容收拾便是,顶多费点时间。

冀州是宝地,但目前争不过袁绍,也不适合这么快与袁绍撕破脸,程昱将重心落在他处:

“听说刘平西从汝南回南阳了?”

王琅身上兼任的两样官职中,平西将军之位更尊,世人原先称她的爵位朝阳君,受封平西将军之后,大多以平西代指。

荀彧点点头,补充了一些细节:

“然。岁首之后即离汝南,先至襄阳,后回南阳。”

“先在汝南过了年,再去襄阳拜见父母,最后回南阳?”曹操玩味地重复了一遍,“汝颍新得之地,故留与士民共度元日,以安众心;襄阳双亲所在,故先往以行孝道,见宠于父母;南阳留在最后,看来是已经养熟,值得信任。能破俗见建功者,果然卓绝拔群。”

荀彧的脸上不由露出笑容:“原虑主公以俗议轻之,今得主公此言,彧知无忧也。”

王琅以女子之身,在不满二十之龄登平西将军之尊位,世间对此议论纷纷的人很多,且绝大多数人认为是她运气太好,甚至归之于一些不可知的原因上,荀彧以为是极其荒谬的。

社会的阶级一旦形成,总是趋向于板结与稳定。想要打破旧有势力的束缚,建立超凡的功业,必然要拥有远高于阻碍者的力量,这是打破陈规的代价。一个女子要在男权社会中掌握大权,打破的是世人对性别之见的陈规,其难度不亚于高祖以平民身份击败贵族,建立汉家基业。

荀彧丝毫不怀疑那位平西将军的才能,甚至认为她的才能极有可能高出当世的其他诸侯,毕竟她的弱点太明显也太致命,必须有足够强力的优势补足。赵俨、杜袭是颍川名士中的后起之秀,时间上比他稍晚一些,他并不很了解,但他很清楚,能在人才济济的颍川打响声名的士子,绝不可能凡俗之辈。有这样的人看好她,投效她,说明她的才能确实很高。

更何况他所深知的自家从侄荀攸、看好多年的友人郭嘉都投了南阳,要是再不能意识到那位将军的出色绝伦,他荀彧的名声也可以扔进水里了。

但话又说回来,即便充分意识到对手的出色,他依然认为自己所看好的这位主公是最终能成就霸业的天授之人。非常坚定地这么认为着。

曹操有些惊讶:“无忧?文若此言从何谈起?”

荀彧的才能是他所深知且认可的,他的家底全在兖州、徐州拼光,目前稍有起色,但比起冀州、荆州,还只能算一穷二白,不值一提。荀彧却信心满满地说对此无忧,即便他心中并未对目前的窘迫感到懈怠气馁,也不免想听荀彧剖析自己有哪些优势能够以弱胜强,成就霸业。

这么想着,他不由自主地将身体向前倾了倾,等着聆听荀彧的高?/li》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不止一个妹纸提到《秦时明月》,我解释一下这个问题。先举三个例子:

1、历史上的张良与儒家的全部关系在《史记》里说得很清楚——“良尝学礼淮阳”。张良认为韩国灭亡与缺乏礼有关,因此特意到儒家学礼。《秦时明月》中虽然将张良安排置儒家,但完全看不出“礼”学到了哪里,反而与墨家相投,“潇洒不羁”,完全丧失了入儒家的意义。

2、卫庄的流沙在第四部中漂白贴金,韩非成了流沙的创始人之一。然则韩非的“以刑止刑”是依靠严刑峻法威慑他人不要犯罪,和流沙这样的杀人组织又是南辕北辙,截然相反。

3、春秋五霸、战国七雄强大的本质原因都是顺应时代变化而创设了一套新的治国方针,最典型的例证是李悝强魏、吴起变法与商鞅强秦,前两者人亡政息,商鞅的政策得到贯彻,因此秦国统一天下。纵横家的手段都是表面功夫,从未触及国家根本,因此在诸子百家中的地位从来不高。《秦时明月》把纵横家推到傲然百家的地位,只能说太浮于表面。

类似原则性的历史错误在《秦时明月》中比比皆是,真的是原则性错误,所以这篇文不会写《秦时明月》。

当然,《秦时明月》的定位是俊男美女演绎的武侠作品,我用对历史作品的标准来要求它是苛求了。

而我对我的文字,除了满足读者,包括我本人,阅读一些喜闻乐见的情节外,还希望能传递给大家一些更深层次、本质、精神上的东西,这是我的一点坚持,希望大家能够体谅。

最后,感谢忍受我废话到这里的妹纸,么么哒=3=

行第55章 各行其道

冰炭不能同器。

君臣之间能否相得;确实是要讲缘分的。

此时此刻;看着倾身虚席,面露专注之色的曹操;长存于所有士人;也长存于荀彧心中的“士”之情怀彻底苏醒,如燎原之火般熊熊燃烧。

何谓士?君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之。自幼被南阳名士何颙誉为“王佐之才”的荀彧当仁不让,慨然以天下为己任,只待辅佐一位明主实现匡扶天下的志向。

经过多方考察;反复思考;荀彧选定同样受何颙盛赞为“汉室将亡,安天下者,必此人也!”的曹操为主;认为天下大乱;群雄并起;能够平息天下动乱的只有曹操。现在看到自己心目中选定的主公如此重视自己;荀彧只觉得一种前所未有的豪情在他胸中激荡,化作出口时逻辑严密、富有感染力的洞彻言辞:

“欲知其失,必明其得。彧愿为主公试言平西得失。”

“平西之得有三,一曰才胜于世,二曰虚怀纳谏,三曰知人善任。”

“才多有种,可以将之粗略地分为‘经’、‘权’两类。经指经略,即经营治理邦国的才能。权指权术,即运用不能公开的谋划取得权力。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平西必然有权术,不然不能常年见宠于父母,又以女子之身出任太守,开天下之先河。更值得称道的是她的经略之才。

以目前掌握的情报来看,荆州并没有如张良般有能力统筹规划全局的人才在,早在刘景升初至襄阳,迎击孙破虏之时,这份责任便开始由平西担起。观其在南阳施政,劝农桑、开屯田、练精兵、奖军功、肃吏治、明法纪、施教化,为由上至下之全盘整顿治理,此宰割天下之才,游刃南阳,不过小试身手而已。平西在南阳为政三年,民谚由‘近之常惧,远之常思’变为‘雷霆雨露,皆是春风’,此所谓‘才胜于世’。”

寻常人听到这里该沮丧不乐,曹操却听得大为振奋。他是有澄清天下大志的人,即使听到的善政属于自己的对手,也忍不住在心里为对方叫好,一边激励自己奋发向上,一边思忖换成自己该如何治理。

荀彧并非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演说中,他演说的目的是为了坚定曹操的信心,因此一直分神留意着曹操的神情,见他目光炯炯,斗志昂扬,不由也倍受鼓舞,继续分析道:

“平西天赋奇才,早年颇有看轻天下士人之意。主公可曾听说过平西与赵伯然初识之事?”

王琅求贤若渴,折节下士的名声天下皆闻,这时候听荀彧说她早年看轻天下士人,曹操一方面感到惊讶,一方面又觉得这样才合理。

“赵伯然与平西相识于布衣,平西知其才具,然自认己才足以济事,待之若闲云野鹤,未怀招揽之意。及至受人诤谏,幡然醒悟,从此倾心折节,慕贤爱士。赵伯然闻之,亦携家小至南阳相投,当即被拔为郡丞,毫无芥蒂。故曰虚心纳谏,闻过辄改。”

“南阳试策取士,简拔外地士子,平西亲定名次,所擢二人皆一时之秀。杜畿简傲少文,不为刘景升所重,而平西以蜀郡相托,治绩斐然。徐庶寒门单家,以轻侠犯法,而平西委以军师之职,果然建功。黄石公曰,‘使智、使勇、使贪、使愚智者乐立其功,勇者好行其志,贪者决取其利,愚者不爱其死。因其至情而用之,此军之微权也。’以此观于平西,则其帐下诸人皆各得其任,各尽其才,勤勉公事,不知劳苦,而皆曰平西知我,是谓知人善任。”

“凡此三者,但得其一,尚可为一时之杰,而况乎三者兼得。轻之必为之败!”

最后一段不用荀彧说,曹操自己也能得出相同结论,额头上不由布满涔涔汗水:

“彼诚如此,则不可制乎?”

“不然。”以无比坚决的口气吐出这两个字,荀彧一脸平静,用与平常无异的语速为曹操剖析道:“平西有三得,亦有三失,足为主公取胜。”

曹操离开席位,对荀彧一揖到底,音极诚恳:“请文若教我。”

荀彧拉不住人,只能赶忙从席上避开,同时感动道:“主公如此待彧,彧虽竭才尽智未能为报,于今深愧矣!”

略略平复一下心情,回归平常冷静,他条理分明地说出多日以来思考的结晶:

“主公之天分,略不世出。先时事颓,颓于无备,非主公之罪。于今平西善经略,而主公善学。譬如军屯,平西试行南阳,主公习之,施于兖州,坐占其惠。权术则主公胜彼,两相较之,主公略胜,此其一。”

曹操在军事上的天分极高,之所以战徐荣、战吕布皆败,主要是当初为了义气弃官潜逃,没有抢占地盘,等到开始讨董,曹操手下的兵卒都是他自己出钱招募,人少兵弱,和如狼似虎的凉州、并州兵在实力上差距太大,并非个人智谋能够挽回。对抗于毒、白绕、眭固、於扶罗、刘备、单经、陶谦、袁术、黑山军、南匈奴则屡战屡胜,荀彧相信他的用兵能力绝对是当世数一数二的。

至于政治、经济、外交等的方面,曹操也很有天分,进步速度曾让荀彧赞叹不已。南阳带头试行军屯,缺乏经验,而曹操跳过用失败积累经验的过程,在南阳军屯的基础上稍加变化,设立兖州军屯法,白占其惠,这份学习能力也是了不得的。因此荀彧认为曹操在经权上完全可以和王琅抗衡,甚至略胜一筹。

“人只有在一无所有的时候才不怕失去,因为除了一条命,他们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失去。而只有一条命甚至连这条命也难保的生活还能有什么乐趣?有什么可值得留恋?因此他们无所畏惧。”

“荆州士民富庶,享受着世间最美好的和平安乐,不可能像赤贫无依的黄巾一样无所顾虑。荆州仅南阳一郡之人口即数百万,而平西仅养五万郡兵,一万锐士,一方面固然是奉行吴子兵贵精不贵多的方针,另一方面也是惧怕征兵过多激起民怨,脱离控制。”

“兖州则不同,主公仅剩三城之时,尚且可以调御数万士卒与吕布作战,况且兖州叛乱虽是一场祸事,也帮助主公去芜存菁,甄别出最坚实可靠的力量,毕竟共患难结下的情谊最是宝贵坚定。现在在主公麾下的士人都可以信任,士卒都可以依靠,此其二。”

曹操听得连连点头,这一点他之前也有所认识,但不像荀彧说的这么清晰分明。

荆人可以与刘平西同富贵,焉知其能否与刘平西共患难?战国初期,山东六国的百姓远比秦人富庶,文明远比秦人先进,而秦人硬是凭着一腔硬倔生生撑了过来,等到商鞅变法,带来六国的先进制度,终于“大出于天下”。刘邦遇到张良之前也是事事不顺,但硬是凭着自己的能力维持住人心不散,等张良加入,立刻时来运转,咸鱼翻身,最终击败项羽,赢得天下。

如何在苦难中保持众人斗志,凝结人心也是很重要的素质。这一点上他自认远胜于同时代的任何诸侯。

“外族年年犯我大汉,盖彼生活艰难,而知我大汉富庶,虽边郡亦远胜于彼也。汉若不受侵扰,则不愿主动出击外族,盖人人皆知边塞苦寒,夺之无益也。”

“今天下皆乱,荆州独安。南阳官吏待遇之厚,天下皆知。荆州士民之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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