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哪儿？”常少卿叫住已经起身的洛离。
“试着找他。”
她急切的眉眼不知为何触动了常少卿，是不是，在发现他被牧清婷带走时，她就是这样的表情？真动人……
“嗯？”
“我能怎么帮你？”
“帮我向学校请假吧。”扔下无足轻重的一句话，洛离跑了出去。
手腕上的剑柄标志微微一闪，一抹雪色短打装扮的男子凭空出现，显然是感知到常少卿的召唤，他眼神干净如婴儿，叫常少卿再次失神。
“主人？”
“为我护法。”
“是。”
他们的相处方式如果让洛离看见，肯定感慨常少卿不会做人，平契而已，怎么能这么冷淡？而灵枢肯定会告诉她，这才是正常的灵宠与契主的相处之道。
洛离能找到燕泽的方式只有通过傀儡符，然而地球之大，她要感应自己一抹神识等于大海捞针。所以她一咬牙，选择问谢阳成，后者果然不知他去向。
“其实……小成他舅是冰灵根为主，且服下冰莲的时间较早，应当炼化完全了的。”灵枢给出最可能的猜测，“不然，在古墓时他的修为也太高了。”
那时候他才开始修炼多久？洛离种种法宝加持也使用了大半年才到那个境界。
无忧谷出身的小妖精不懂算数，不知二的七次方有多大。
洛离坐在去往碧江小区的公交上，思绪微乱，不知怎么想起那个同样为燕泽伤神的夜晚。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她选择家人。这一次，她一定要找到他。
她没有谢阳成家的钥匙，但能让闪电开门。在灵枢隐秘的翻译下，闪电听懂了她的意思，后退，助跑，雪白的身影在半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啪一下，前爪撞到墙上，似乎有些害羞地扒拉上墙头，翻了出来。
而后如法炮制地跳进谢阳成家，再给洛离开门。
有忠心护主的闪电带路，暗地里的保镖们纷纷称奇，倒没阻止洛离。
洛离选择碧江小区是因为它足够安全。
拜托闪电帮忙守住院子不让别人进来，洛离在客房布下聚灵阵，凝神感知那一抹附在傀儡符上的神识。
筑基之后，她的神识扩散范围顶多两公里，再远，会有晕车的眩晕感。
忍受呕吐的恶心感，洛离不断扩散自己的神识。她并不知道，随着她脸色愈发苍白，她识海中第一所房屋门前台阶上的青苔逐渐褪去盎然的绿色，一点点变成灰白。就像被钦原啄过的枝干，枯败得仿佛失去全部的生命力。
可她不知道。
神识受伤药石无灵，只能靠后期休养。她有很多后期，此刻却只缺时间。
灵枢呆呆地抱着小翠坐在枕头上，歪着头忽然想起他记忆中最模糊，也是藏在最深处的景象。
他的前主人，默，人界史上最年轻的美美榜魁首，至他经历雷劫灰飞烟灭，仍无后来者打破这个记录。其实不仅是美美榜，默还是许多榜单的三甲，不过世人没发现而已。
默历劫的那一天，天非常蓝，就像他们初遇的那个白天，风清云朗，适合睡觉。他说：“我记起你化作我的模样，邀请我一起睡觉时候的场景了。”
他整理着堆积如山的药材，随口问：“我也觉得那时候心态最平和了。”
以默的本命法宝出谷后，灵枢经常觉得在无忧谷中的近万年时光白过了。行走江湖几百年，哪怕苦修都能碰上奇奇怪怪的妖兽或猎人小队，大约每个月与人交一次手－－这才是他作为丹炉用不久的真正原因。
“我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什么？”
默的笑容一如既往仿佛在发光，“忽然觉得，有你在，很好。”
那是他们最后的交流，他说，有你在，很好。
而他，只是傻笑。
灵枢想起了默拼尽修为解除他们之间的血契的模样，仿佛放下了什么负担，又仿佛多出了什么遗憾。
与现在的洛姐有些相似。
灵枢眼神微微放空，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小翠的脑袋，思绪飞往万年前与默坑蒙拐骗的修行路，永远热闹哄哄，永远波澜迭起。然而历尽铅华，他发现这样静水流深的日子也很不错，看看书，养养花，逗逗猫……
“啪”一下细微的爆裂声惊醒灵枢，也震回洛离的理智。
两人一猫愣愣地看着那张附有燕泽神识的傀儡符破灭，一道无色透明的气消失不见踪影。
洛离抚着有些闷痛的胸口，苍白着脸，“灵枢，他知道了？”
“不出意外是的。”灵枢觉得世事挺无偿的，她为了找他把自己折腾成重伤，估计不久后小成他舅就会出现了。
“我现在跟得上么？”
灵枢忍不住翻了翻小翠的眼皮，“洛姐你看《阵术》书的时候走神了吧？”
“嗯……”不太感兴趣。
“传送符是最基础的传送阵，天地经纬之大，你用尽传送符也追不上。”
“传送阵？”
“你应该学不会。”灵枢下了结论。连传送符都花了好几年才能画全的人，怎么学得会更高深的传送阵？更别说他们现在根本没有足够的灵石来运行这个阵。
脑仁非常疼，洛离终于撑不住，闪入空间的下一秒，便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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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两次邂逅
世界一片漆黑，不知哪里飘来细滑的果冻，轻似空气的半流体入口即化，温如夏日泉，清若水中莲。味蕾大大地享受一番后，洛离才感知丹田有一股暖暖的气流涌向四肢百骸，滋养着她发涩酸痛的筋脉。
她不由自主运转灵气一周天。
身子好一些后，暖流汇聚，奔赴太阳穴。
之前还像要爆炸的脑袋忽然变得祥和宁静，仍然疼痛欲裂，却不再叫嚣。
不知过去多久，洛离终于睁开双眼，深栗色的瞳仁倒映出小翠娇小碧绿的影子，然后才聚焦。
灵枢软萌的声音响起，“洛姐你终于醒了！”
洛离应了声，撑起虚软的身子，“我睡了多久？”
冻结了时光的空间不耽误闹钟的行动，灵枢指着不远处的夜光钟说：“这根针转了11圈。”
时针转了11圈……睡了五天。
“舒服很多了，灵枢给我吃了什么？”
“喏。”
一个眼熟的玉盒飘了过来，洛离触手一摸，不再温暖，而是微凉－－离火莲养好了她大半的伤。
“加把劲儿就能晋级了。”灵枢送上祝福。
“嗯。”洛离点头，闪出空间，潜心修炼。聚灵阵已废，洛离将灰白的翡翠放回空间，重新阖眼。
离火莲已炼化完毕，她现在要做的只有运转灵气十二周天，将受伤的筋脉滋养痊愈－－依赖药物终究不好，更何况是她这样的体质。
再次睁眼已入夜，眼前空无一物，洛离心中失落感一闪而过，更多的是担忧。冷静下来的她后悔了白天的举动，她行事过于莽撞了。如果燕泽因此出了意外……
门外闪电呜呜地叫着，有些委屈。
“它说它饿了。”灵枢善解人意地翻译。
洛离整理一下衣服，下楼到厨房打开冰箱，却只找到冻成一团的饺子，没有鸡蛋也没有饮料，只有白花花的饺子。
电磁炉上的开水噗噗地冒着气泡，好像京城仲夏时节常下的大雨，那是洛离怎么也不适应的天气，偶尔还掺有不大不小的冰雹。
炼化离火莲的五天里，她似乎梦到了前世。
前世……她其实也见过燕泽的，就在T市，时间应是高三下学期，在洛祯的家长会上。
当时父母吵架升级，妈妈刚流掉一个孩子，心情极差，所以回娘家休养。父亲则不分日夜地赌博。以致于他们都不知道洛祯要开家长会。那天，她作为3班优秀学生发言，匆忙说完自己的学习心得就奔向初一4班。
从G栋6楼下，走600米左右的小道，再上A栋6楼。全程小跑，最终在工具间前的空地拄着膝盖呼哧呼哧地喘气。那天雨很大，豆大的雨珠打湿半个肩膀和鞋子，她边喘气边抖肩膀－－侨中夏季礼服略薄，沾了水将肩膀弧线衬得明显。
她抖着衣服，好一会儿才闻到被水的气息冲淡的烟味，不由一愣，终于发现墙边站着一个人。他穿简单的衬衣西裤，明明是休闲款，背影却让人觉得他是一棵笔挺的白杨。她呆呆地看了好几眼。
他抽完烟，不像其他人直接把烟头“空投”下去，而是走进工具间，扔进了垃圾桶里。期间，经过她，一抹余光也没分过来。
前门签到处，可爱的女生低声问道：“洛学姐，要不要纸巾？”
她笑着摇头，签下洛祯和自己的名字时，看见上一行－－学生：谢阳成；家长：燕泽。
原来，他穿白衣黑裤那么好看，不比任何一个高中生差。
一包饺子根本不够闪电吃，但冰箱就剩这么点儿，洛离总不能喂它吃辟谷丹。所以她很坚决地劝它去303了。闪电呜呜几声，然后非常愉快地跳窗离去。
“它说，那我今天不回来睡啦。”
洛离不想睡。
神识传到燕泽识海中的时候，他正举着高精狙瞄准任务对象，心一颤，手却没抖。子弹干脆利落地蹦了出去，瞬间夺去一条生命。
他一直面瘫，其他人都没感觉到异常。
直到开始整理战场。
燕泽向唐锦宸几人打了声招呼，几秒便消失在众人眼中，不知去向。他地图背得比洛离熟，第一张传送符后便跨越了国境，现身泰兰国一处丛林。
丛林里有一双眼，捕捉到突兀出现光圈与里面隐约的迷彩，不等他看得更清楚，光圈重新闪亮，包裹住里面的人。
终于累极睡去的洛离再度陷入前世梦境。
她其实见过燕泽两次。
第二面在KTV，她大三那年回T市与陈一言他们聚会。KTV不卖白酒，她只能委屈肠胃喝啤酒，喝了两瓶，肚子涨得像泡发的馒头，里面全是气。
岳水的KTV与风城的很不一样，她走着走着，没找到门，却绕到了走廊尽头。一扭头，却发现昏暗的走廊依旧陌生。
经过一个大包间时，里面隐约透出鬼哭狼嚎一般的伴奏，却无人在唱。她好奇地往里面瞥了一眼，只一眼，就让那如旗杆般挺直的黑衣肃杀背影攫住所有目光。
那人似有所觉，侧首望来。
洛离微怔，礼貌地颔首，收回视线离开。
梦境的下一幕，转回白底黑字的网页－－据悉以一人之力救出所有人质的军人乃著名外交官燕仲宣独子……
“好像发热了。”灵枢让小翠爬上洛离的额头，感知回来的温度有些高，他开天眼一看，确定离火莲已完全炼化，不存在残留。
“小翠我能对你做点什么吗？”
懵懂的幽绿猫眼眨啊眨，天真无邪。
灵枢呵呵微笑，把小翠抓回空间，扔向她心心念念的碧天冰莲……下面的千年寒冰上，只一瞬，小翡精外表蒙上一层薄薄的冰。
再次送出空间，灵枢将她放到洛离微烫的前额上。
同源灵气一闪而过，灵枢迟疑一秒，还是收回了小翠，心有所感地打开溯光镜。
水晶般透明的镜面浮现宽敞的客厅，和沙发上皱着眉睡得并不安稳的少女。没多久，窗户轻飘飘跳进来一个穿迷彩服的男人，他似有所觉，警惕地环顾一周，发现周围并无人踪，浓浓的眉毛反而皱了起来。
鉴于对契主的忠诚，灵枢努努嘴，和小翠离开镜子前。
溯光镜无声记录着他们的相处。
燕泽垂眸，发现少女双颊微红，前额却残留一丝水汽，他伸手一探，温度果然低于正常值，左手点了点她的下巴，约有39度。这说明那人刚走，或者说，那人修为比他高。
仔细检查一番后，没看到外伤，所以应当受了严重的内伤。
他动作轻柔，洛离还是醒了，她忽然睁眼，剔透的眸子里盛满空洞的迷惑，像不见了心爱玩具的孩子，脆弱而单薄。
“阿离。”他不敢大声。
她怔怔地凝视他，焦点逐渐回到瞳孔。终于看清他的模样，眼睛却涌起热潮，蓦然湿润。同时抬手抱着他的脖子，脸颊贴在他颈窝里。
燕泽眼神微凝，安抚地拍着她后背。
许久，洛离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声音有点哑，“小七，打扰你了。”
“发生了什么？”
她抬起眸子，灵枢贴心地送上答案，“确定炼化冰莲完全，完毕。”
所以她没说常少卿在拍卖会上遇见的人和事，很突然地问：“小七为什么会当兵？”
“因为父亲。”
“那……你会为了朋友放弃自己的生命吗？”
燕泽深深望进她略微忐忑的眼里，不掩关怀，“怎么了？”
他没问你是不是做了噩梦，因为他知道她看似迷糊实则理智，并不是会将梦境与现实弄混的人。
“看到你为了救人，单枪匹马闯入P国，然后成了烈士。”
少女原本娇软的嗓音此刻藏着难以察觉的恐惧与颤抖，她很害怕，害怕过于真实的梦境成真。
“什么时候？”
“五年后。”
或许会是真的。国人都以为是R国忍者刺杀了父亲，但他们却查到，幕后控手实为P国。五年后临近换届，四哥是最有希望的候选人之一，难保他们不会做些什么。
燕泽的沉默让洛离的心一点点下沉，她轻轻地问：“为什么？”
“只是梦。”他笨拙地安慰。
哪怕他这样说，洛离始终无法平息内心的鼓噪。灌满冷风的心里立了一面牛皮战鼓，强烈呼唤着鼓槌，只有敲响了，才能把烦杂的燥意一股脑儿倾泻掉。她盯着他，目光幽然，仿佛回到那个大雨滂沱的夏日。
“小七……”呢喃轻得像风，钻入他微凉的唇。
燕泽安抚地回吻，却渐渐被她热烈的动作吸引得舌头发烫。他看见她小手胡乱地扯着他的衣襟，她抖得厉害，许久才拧开第一颗扣子。
眼里浮现一抹懊恼，然后，燕泽哭笑不得地发现，她竟精准地控着火，将维系的丝线烧得精光。扣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大约不让她满意了，她不会罢休。
燕泽倏然横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