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期间萧贺熹来电，轻微地说了句道歉。
忙碌的洛离并未放在心上。
月考结束的周五晚，获得一大笔意外之财的常少卿邀她到长风酒店参加一个宴会，让洛离改变主意奔过去的不是正当结识人脉的机会，而是徒儿一句淡淡的“长风的开宴酒选了价值140万的茅台”……
她就这点小爱好了。
他提出邀请时，洛离就在刚装修好的飞火工作室里，与顾云飞、康纪为商量着招聘员工的要求。
顾云飞恍惚地揉了下饥饿的肚子，“啊，已经到这天了啊。”
“什么日子？”洛离还以为是庆功宴。
“明天是常叔叔的五十大寿，全国的名流都会去。”顾云飞纳闷，“飞火已经到这个高度了？”
康纪为同情地看着他，真可怜，昼夜不分的技术宅开始混淆幻梦与现实了。
“常叔叔，是指常少卿的亲爹？”洛离只见过一面的中年帅哥。
“不然？”顾云飞仔细回想自己有没有收到邀请函，想了许久脑子里还是各种代码，然后放弃折磨自己，余光扫过一身秋季运动装的朴素少女，“明晚你就穿这个去？”
“不然？”洛离复制他的语气。
顾云飞一愣，迷糊糊地瞪了她两眼，最终摆手，趴在桌上，“算了，我睡会儿。”
分开后洛离回惯住的碧海酒店歇了会儿，打算去买两件能穿去宴会的小礼服，顺便挑个能入寿星眼的礼物。
嗯，灵枢跟着一起。
C市是沿海城市，30年前是个小渔村，根基不深，所以逛了几条街后，仍找不到特色美食的灵枢闷闷不乐地买了两根老冰棍，左手一口右手一口地咔嘣着。再然后，他们被拦在奢侈品门店外……
来往的人不少，座椅在千米之外的公园里，洛离觉得自己像个小傻帽，眼巴巴地等着灵枢舔完老冰棍。
是的，舔。大概是为了恶心将他们从店门赶出商场大门的店员，他每舔一口都发出吧唧的响声。过往的贵妇千金们或嫌弃或鄙夷或好笑，但都不出声理会。
说服不了灵枢收敛恶趣味也做不到像他一样略粗俗的洛离打开手机开始查C市另外的奢侈品商场。
然而，只此一家。
终于舔完冰棒，灵枢只用湿巾随便地擦擦。在旁人眼中，那双手一点儿也不干净。以至于，当他想给洛离挑一件白裙子时，通过玻璃窗看到那一幕的店员维持表面的礼貌说：“抱歉，这件是非卖品。”
奢侈品店总不挂价格，灵枢也不知道其中的猫腻，便宽容地笑笑，走向下一件风格类似的裙子。
“抱歉，这件已经被预定了。”
“抱歉，这件没有这位小姐合适的号码。”
“抱歉……”
灵枢退后三步，白胖的脸上挂起悲天悯人的微笑，看起来无比神圣光明，明明就穿着书写大大的金文“奸细”的长袖套头衫。
眼中鄙夷几乎毫不掩饰的店员一愣，一时没收起不雅观的表情。
“嘴角微微上扬，不是笑，露出不耐烦。”五岁左右的孩子语气平静却悲悯，引得店内几位客人都看了过来。而孩子嘴角扬起，笑得像在发光，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你在鄙夷，为什么？”
悲悯的表情放在哪个大人脸上店员都不会感到羞愤，偏偏放在这张稚气漂亮的脸蛋上。店员心中的阴暗在一瞬间涌成一团，她低低地说：“滚远点！脏死了。”
除了柔和的纯音乐声，便是这句充满厌恶情绪的低咒。
店里客人不多，只有六名，看见灵枢刚在吃冰棍的也有两名。她们也觉得这孩子卫生意识不强，但……对一个可爱的孩子说出这句话，怎么也不该是一名受过培训的员工的行为。而没看到灵枢之前行为的，更认为员工素质太低。
C市是一个神奇的城市。
土豪众多，世家子弟也多。前者是抓住了机遇乘着改革的春风很赚一大笔的全国富豪前几名，后者是军政世家派来锻炼自身能力的子弟。
而这两者，都经常不修边幅。
这也是纵有人觉得灵枢动作不雅略无礼也不冒头指责的原因之一。
谁知道会不小心冒犯哪位身价不低的奇葩？
巧的是店长这会儿不在，那店员得了注目，非但不道歉，反而斗志昂扬，嘟囔也变成讥笑。
在空气中闻见熟悉味道的洛离眸光微闪。
灵枢的笑弧渐渐耷拉下来，弱弱地辩解，“我吃冰棍用的是嘴巴，你却歧视我的手，难道是因为它皮肤好？”
“别炫耀了，你这种蛀虫我见得多了！”极乐丹最大程度地刺激她心底最深的影像，店员呵呵地嘲讽，眼里有嫉妒的恶毒，“不就是托生了好家庭吗？小时靠父母，大时靠二世祖。反正家里的钱怎么都败不完，干脆砸到我面前开玩笑？你以为我会按你的剧本走么？别天真了！恶心的蛀虫！你根本不配与我相比！”
“……”这才是奇葩。
“还有你们！每天只要坐在家里叹叹气弹弹琴，父母公司的分红就能轻轻松松到手，我就是干十年也拿不到你们随随便便的一分红！太过分了！”
“……”确实很过分。灵枢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拿错了药，而且这语气这表情这段话，有点眼熟。
“自己有手有脚吧？却不想着怎么劳动赚钱，除了吃喝玩乐，你们还会做什么？为什么不学着做点什么？帮家里减轻一点负担也好啊。再不济，少买两个包包也可以啊。”店员双颊发红，不知为何气得如此厉害。
顺着她微微倾斜的目光，灵枢侧头，看见了在门口的俊美青年，脑子里拿到模糊的虚线瞬间幻化为清晰的实线，恍然大悟，“啊呀，我就说这场景怎么这么熟悉，这不是前几年流行的校园文、总裁文里灰姑娘的专长么？”
被灰姑娘的店员脸皮更红。
“蛀虫、自己奋斗、一颗善良乐观的心，嗯，还要潜意识认为自己是世界的救世主，多完美的文字再现！”不刻意摆出唬人的悲悯姿态的灵枢竖起大拇指时有种滑稽的正经。
“你不识好歹！”店员几次张嘴，只说出这句话，眸光带水，稍显委屈。
“我挺委屈的。”灵枢忽然觉得没意思，朝她摆了摆手，“你认为我手没擦干净，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我的手比你的脸干净多了，可大家都不说出来打击你，你为什么还要像个猴子一样蹦出来呢？说到底，我对你做了什么？”
那双白里透红的肉嘟嘟小手摊开在众人面前，看不出任何糖渍和灰尘。
也有瞧见门口那俊美青年的，心里倒想通了是怎么回事－－这种事，奢侈品卖场每个月都能发生几回。
确实没意思。
洛离揉揉灵枢软软的头发，扭头对门口的人微笑，“你怎么来这里？”
“拿衣服。”他也微笑，有些好奇地看着灵枢。
“这不是女装店么？”灵枢更好奇。
常少卿瞥向洛离，无声地勾起嘴角。
灵枢点头表示明白，“洛姐，只剩下我的衣服要买了。”
“谢啦。”洛离眉眼弯弯，也不客气。
☆、第133章 丸子头和安静
穿着轻如薄纱的真丝长裙，拢一件嫩绿羊毛披肩，哪怕有些不习惯，洛离还是不得不赞叹常少卿的眼光。
前来接她的陈锋眼中掠过惊艳。
水绿长裙并不十分贴身，只是收了腰，却将她的肌肤衬得如玉般莹润，在酒店门前明亮的白色光圈里，更如融融暖玉。她缓步行走间，柔软的裙摆扬起，如昙花初绽，似暮色中最美的星辰。
为她打开车门再回到驾驶座，陈锋正要赞她两句，却见她不怎么矜持地蹭掉同系列的九公分细高跟，松了口气，“好久不穿，真累。”
陈锋将未出口的话默默换成陈述句，“小洛这一身很美。”
“谢谢。”洛离双手交叠于腹部，矜持地抿嘴，笑不露齿。
克制起来倒也挺好看，陈锋笑了笑，道：“这是空姐的手势，不适合待会儿的场合。”
“那……这样？”双手叠抱于左腰前，右手在上。
“应该可以吧。”虽然看起来有点像古装剧里的千金小姐向长辈的请安动作，但总归不是职业礼仪。陈锋懂的多是男子商务礼仪，对女子礼仪一知半解，也提供不了多少建议。
到了造型店，陈锋却看见预约好的造型师正在给不认识的人做头发，他扫了眼腕上的名表，微挑眉，看向熟人，“Ada，阿瑟怎么晚了？”
负责登记事宜的Ada挂着一脸得体亲和的微笑，嘴巴轻轻地动，“在你前面的李太太多带了一个人，阿瑟本来是拒绝的，但旁边洪太太做了担保。可惜李太太的远方侄女听见下一个是常董的约，马上毁了阿瑟快画好的妆……”
常见的手段。
陈锋示意洛离走近点儿可以靠一下柜台，自己上前向李太太微笑示意，旋即问阿瑟，“还要多久？”
座位上的女子猛地睁眼。
这回阿瑟学聪明了，一听见陈锋的话便收回画眼线的手，有些郁闷，“谁知道？”
李太太是圈子里出了名的脸皮厚，仿若没听懂他的不满，起身走近陈锋，望向门口，“陈助理，常董来了？”
“李太太说笑了，这是女子造型屋，BOSS怎么会来？”
“哦，常太太来了？”
“夫人要布置晚宴，担心晚了，所以请了Alisa小姐上门。”
“陈助理这话可真有意思，谁不知道Alisa是常太太的专属造型师。”
那你还问？陈锋笑而不语。
李太太又扯着他寒暄，谁知她那远方侄女却等不及，命令似的问：“那常董是给谁预约的？”
陈锋装作那不是问他，兀自跟李太太说着笑。
远房侄女又要张口，李太太瞪了眼，本人却倨傲地抬了抬下巴，高高在上，“常董是为陈助理后面那位预约的？”
洛离先谢过Ada对她皮肤的赞美，侧首点了点，“嗯呐。”
经常化妆的人都看得出那张脸未施脂粉，素净得叫人羡慕嫉妒。脸上已经抹了层CC霜的远房侄女刷的站了起来，“你是谁？”
“不告诉你。”对前来找茬的人，洛离从不给正确答案。
李太太却看出她那身打扮是高定，有点摸不准她的身份，故笑道：“这位小姐真有意思，不知是哪家的千金？我好似从未见过。”
洛离只是微笑。
“能让常董交好的我想除了江城郭家，应该也没有其他了。莫非你是郭家千金？”
“不是呢。”装起嫩来毫不逊色，洛离看了眼天花板上悬挂的欧式挂钟，离晚宴开始不到两个小时，她望向陈锋，“在这里还来得及么？”
陈锋眉间闪过思量，问Ada，“还有谁在？”
“今天的客人排到九点了。”Ada歉意地说，“不过Alisa半小时后会回来一趟，不如……”
“等她回来，C市在堵车吧。”陈锋眉眼微凛。
被忽略好一会儿的阿瑟叹气，“庄小姐，请你坐好，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你这是什么服务态度，我要投诉你！”庄侄女娇声呵斥，投向洛离的目光却暗含得意。
洛离弄不懂她们到底在争什么，眼看阿瑟似要发火，她笑道：“陈哥，随便找家发廊修一下头发就好了，反正我这样的肤质化不化妆都差不多。”
“……”
陈锋默默朝她投去一个“你真高”的眼神，Ada也暗暗向她竖起大拇指。
洛离矜持抿嘴，微微的羞涩与刚才说出那杀人不见血的话的模样极不相符。
李太太与庄侄女被气得眼里冒火，一时无可奈何，还没等她们想好反驳的话，门口响起悦耳的轻笑声。
“Alisa姐！”Ada惊喜道，“你怎么先回来了？”
“工作完成了。”Alisa穿得很普通，长线衣加打底裤，看着像大学生。她走近洛离，纤长干净的食指勾起后者光滑的下巴，姿态风流写意，“底子很好，不过这么风吹日晒可不好。”
说罢，她去往走廊深处。
Ada忙道：“美女，快去呀，Alisa姐亲自帮你做造型！”
洛离看向陈锋，后者点头，“去吧。”
“等……啊！”庄侄女还没拦住洛离，便被阿瑟抓住，“你干什么！”
阿瑟冷笑，只看李太太，“一句话，做还是不做？”
庄侄女立刻委屈地望着远房姑姑，可惜一只眼睛画了黑色眼线，另一只却泛着不健康的浅青紫色，看起来显不出楚楚滋味。Alisa到底是常夫人喜爱的造型师，李太太脸皮再厚也不愿落了常夫人的面子，因而面无表情，“做。”
“姑姑……”
“别闹。”李太太重新坐下，拿了本时装杂志。这次多少冒犯了常少卿，但能用道歉的由头上门，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对化妆品过敏么？”Alisa拿起牛角梳，轻轻理着她被晚风吹得有些打结的头发。
“不清楚。”洛离升上高三后便没怎么打理过头发，现在已长过肩膀，是个不好做发型的长度。
“真让人嫉妒。”Alisa浅笑嫣然，“这是常董给你选的裙子？”
“嗯。”
“眼光不怎么样。”她执剪刀的手顿了顿，“你认为水绿色是活泼还是安静？”
膝盖中了一箭的洛离思及水绿色是钦原的后翼，那果断是安静。伟人不是说，不在沉默中变态就在沉默中死亡？
“安静。”洛离斯斯文文地答。
镜子中，Alisa的笑容有些神秘。很快，她开始动手。
20分钟后，额头的碎发被她清理干净，发尾修得整齐，随意地披在肩头。然后，她扎了个丸子头……
“你的脸型不需要头发修饰。”Alisa解释一句，开始修理她的眉毛。
“丸子头与安静的关联在？”这是洛离花了半分钟都想不通的问题。
“哪个丸子头会蹦蹦跳跳的？”
“……多谢指教。”
Alisa被她强压震惊的表情逗笑了，手下的动作越发利落。
待她清理一遍洛离的脸蛋，却没看见多少灰尘，不由再叹，“你的皮肤未免太好。”
“嗯。”洛离也觉得，她对Alisa的印象不错，因而多聊两句，“早睡早起早锻炼，效果很好的。”
“别指望时尚圈的人能早睡早起早锻炼。”Alisa抹了层极浅的粉，“怎么会有种在糟蹋的感觉？”
“那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