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前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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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前传- 第1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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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四牌楼的隆福寺,逢九、十之期庙会,约了在那里相亲,也很适当,安德海点点头表示同意。 
  “下江南的事,怎么样?” 
  “有八成儿了。”安德海很兴奋地说,“上头这么交代:得跟皇上说一声。” 
  “那么你跟皇上提了没有呢?” 
  安德海不即回答,想了想才说:“我不打算跟皇上提。” 
  这不大妥!王添福想起皇帝去年赏安德海绿顶子戴的妙事,便提醒他说:“二爷!皇上跟你仿佛不大对劲,你可得当心一点儿!” 
  最后一句话,安德海认为是藐视,很不服气,“哼!”他冷笑一声:“十来岁一个毛孩子,怕的什么?” 
  “话不是这么说。” 
  “好了,好了!”安德海扭着脸,摇着手,颇不耐烦地,“我自己的事儿,自己不知道?何用你来教训?” 
  王添福知道他是“狗熊脾气”,便不再多说,心里在想,他现在是仗慈禧太后的势,这在风头上,一旦失宠,必有杀身之祸。自己得多留点心,看出风色不对,要早早抽身。不过,那总也是皇帝亲政以后的事,眼前倒还不忙。 
  看见王添福不作声,安德海倒有些不安了,不管怎么样,总是帮着自己做事,他心里不舒服,口中不说,暗底下在银钱进出上捣鬼,吃亏的还是自己,所以立刻又换了一副脸嘴来敷衍王添福。 
  “王哥,”他叫得极亲热,“你见得事多,我有个主意你看行不行?我打算给小李一点儿甜头,让他在皇上面前,探探口气。” 
  王添福是老狐狸,对于安德海的词色,没有不接受的道理:立刻以丝毫不存芥蒂的平静声音答道:“对!这一着儿挺高。” 
  “小李嘴馋,爱吃甜的,我就拿这些东西塞他的嘴。你看好不好?” 
  “怎么不好?不过……,”王添福说,“最好再实惠一点儿。” 
  “给钱?” 
  “给钱得有个给法。”王添福教了他一个法子。 
  于是安德海这天回宫,特意去找小李,手里提着几个木头盒子,一进门就往上扬了扬。一望而知,盒子里装的是饽饽,贪嘴的小李不由得就咽了口唾沫。 
  “兄弟,”安德海得意地说,“你看看,哥哥我给你捎了什么来了?” 
  等把盒子一放下,小李就高兴地喊道:“嘿!滋兰斋的。” 
  说着打开盒子,拈了一块江米桃仁的水晶糕往嘴里塞。 
  “怎么样?” 
  “真不赖。”小李的声音含汉糊糊,不断点着头。 
  “你看这一个,”安得海念着招贴上的一首诗:“‘南楂不与北楂同,妙制金糕数汇丰;色比胭脂甜若蜜,鲜醒消食有兼功!’汇丰斋的山楂蜜糕,你尝尝!” 
  “谢谢你哪,二叔!”小李笑嘻嘻地请了个安,站起身来在衣服上擦一擦手,又吃山楂蜜糕。 
  一面吃,一面闲谈,安德海说些什么,他全不在意,等甜食吃得腻了,把皇帝喝剩下,他带了回来的一壶普洱茶,嘴对嘴喝了个畅快,这才有工夫跟安德海答话。 
  因为吃的是南食,话题便落入江南,安德海把康熙、乾隆南巡的故事说了些,然后突然一转,谈到来意。 
  “兄弟,”他问,“你可曾听见有人说起,太后要派我一件差使。” 
  那话儿来了!小李恍然大悟,不敢造次回答,略想一想答道:“太后派二叔的差使很多,我不知道你说的是那一件?” 
  “不就是要派我到苏州吗?” 
  “喔!”小李作出恍然意会的神气,“是这一件。是派二叔到苏州去制办龙袍?” 
  “对了!”安德海说,“两位太后的,还有皇上的。太后的好办,织造衙门当差当惯了的,皇上的就费事了,不能按现在的尺寸做。” 
  “是啊,大婚还有三年,到那时候穿,得按那时候的尺寸办。” 
  “你明白了!”安德海很欣慰地说,“大婚那年,皇上十七岁,身材有多高,织造衙门不能胡猜,所以太后的意思,要我去看着,先做个样子,琢磨合适了,穿起来才好看。” 
  “对,是非得这么办不可。二叔,你什么时候动身啊?我得求你捎点儿东西回来。” 
  “那还用说吗?吃的、穿的、用的,你开单子给我,包你一样不少。不过,”安德海略停一停,接着往下说,“皇上虽然还没有亲政,咱们尊敬主子的心,万不可少,太后是这么说,皇上看我当差的一番孝心,也点个头不更好吗?” 
  “这个……,”小李问道:“二叔,你交办的事,没有什么说的。你就吩咐吧,是让我去代奏,还是先让我在皇上跟前提一提,说你有事面奏,请皇上召见?” 
  “也不是代奏,也不是请皇上召见。兄弟,我的意思是,我虽是太后面前的人,不过皇上也是主子,请你给我探一探口气。” 
  小李心中冷笑,到此刻为止,安德海还有这样的表示,听命于太后,对皇帝不过尊重体制,说一声而已!只要照实回奏,立刻就能激起皇帝的震怒。 
  果然,一听小李的奏报,皇帝便拉长了嗓子说:“好啊! 
  他真的不要脑袋了!” 
  小李大为着急,双膝跪倒,抱住皇帝的腿,带着埋怨的声音说:“万岁爷千万别嚷嚷!一嚷,事情就办不成了。” 
  皇帝也醒悟了,点点头,放低声音说:“来!咱们核计核计。” 
  于是,小李把皇帝引入极僻静之处,把他所打听到的,关于安德海的消息,都说了给皇帝听。安德海预备到江南去贩卖珠宝,这话已经在宫里悄悄传开了,皇帝听了,只不住声冷笑。 
  “奴才请旨,怎么回答小安子?” 
  “你说呢?” 
  “奴才就说万岁爷已经点头了。” 
  “不!”皇帝还很天真,“我点头答应了,将来怎么办他?” 
  “这怕什么?”小李答道,“将来他还敢说是奉旨的吗?证据在那儿?万岁爷又没有写手诏给他。” 
  “那……,”皇帝想了想说:“你就这么告诉他,说我没那么大的工夫,管他的闲事。” 
  “喳!”小李立刻就感觉到,这是一个最好的回答。说是“点头”了,显得皇帝对安德海还很不错,那跟平常的情形不符,仔细想一想,就会发觉,事有蹊跷,唯有这样回答。正合皇帝的性情,装得才象。 
  “小李啊,”皇帝又说,“你再去打听,小安子还出了些什么花样?” 
  “奴才一定遵旨去打听,打听到了,随时来回奏。不过奴才要请万岁爷,最好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小安子鬼得很,说不定暗中在瞧万岁爷的脸色。让他识破了,江南不去了,那就不好玩儿了!” 
  最后那句话,提醒了皇帝,也打动了他的心,想着有一天把安德海抓住,降旨正法,人人叫好称快,那真的是一件很好玩的事! 
  因此,小李说什么,他依什么。而小李也真的很巴结,不断有“新闻”去说给皇帝听,最使他感到兴趣的是,说安德海花了一百两银子,买了个十九岁的女孩子作妻子。 
  “一百两银子就娶个媳妇儿?”皇帝惊讶地问:“这么便宜?” 
  “那是现在太平年月,荒年的女孩子,更不值钱。” 
  “那个女孩子长得怎么样?” 
  “奴才不知道,听说还挺齐整的。” 
  “唉!”皇帝叹口气说,“谁不好嫁,嫁给小安子?马上就得做寡妇了。”停了一下,皇帝又说:“你倒去看看,到底长得怎么样?” 
  小李很奇怪,不知道皇帝何以对那个女孩子如此关切?这话自然不便开口动问,只是在想,怎么样才能去看一看,好回来交差? 
  “只有一个法子,”小李觉得这是个出宫去找朋友的机会,“奴才请主子赏两天假,到处去打听。” 
  “为什么要两天?给你一天假。先去打听了再说。” 
  第二天,小李被赏了一天假,大清早出宫,先到内务府,找着一个素日相好的笔帖式,名叫瑞年,跟他打听安德海的事。 
  “我不知道啊!”瑞年扬着脸说了这一句,又四面看了看,才低声说道:“兄弟,你在这儿少提小安子。” 
  “为什么?”小李讶然,也有些不悦,“连提都提不得?” 
  “不是提不得,是不愿意提他。”瑞年的声音越发低了,“眼看他要闯大祸,躲远一点儿,少提这个人的好。” 
  这一说,那里是“不知道”?是知道得很多的语气。不过安德海一向跟内务府有勾结,少不了也有亲密的朋友,象瑞年,小李就知道他也很巴结安德海,何以此刻忽有此冷漠的态度,倒不能不问个究竟。 
  “小安子要闯祸,你们也不劝劝他?”小李试探着问。 
  “你怎么不劝他?” 
  “我?”小李笑道,“我要劝他,不是狗拿耗子吗?” 
  “都一样。”瑞年答道,“内务府都齐了心了,随他怎么样,只在旁边看着就行了!” 
  “啊!”小李明白了。 
  “你明白了?”瑞年也向他试探,“你倒说给我看看,你明白了什么?” 
  “小安子不怀好心。他真的要下了江南,将来有你们受的。” 
  瑞年听了他的话,先不作声,慢慢地笑了,终于点点头说:“你真的明白了。” 
  证实了自己的想法,小李大为兴奋,“那么,”他问,“你们怎么治他呢?” 
  一句话没有完,瑞年急忙拉他的衣服,埋怨着说:“你大呼小叫的,干什么?” 
  “喔,”小李吐一吐舌头,放低了声音说,“你告诉我,你们预备怎么治他?我决不说出去。你知道的,我跟他是冤家对头,势不两立。” 
  这最后一句话把瑞年说动了心,他眨着眼很郑重地:“我跟你实说了吧,这件事连六王爷都知道了,该怎么办,得看他的眼色。眼前是三个字:装糊涂!所以谁也不提他。兄弟,几时你跟文大爷见个面,怎么样?” 
  他所说的文大爷就是文锡,小李知道了,内务府如何对付安德海,都由文锡在发号施令,而文锡又承恭王的意旨办理。治安德海这么个人,竟要惊动亲王亲自过问,可以想见,此事关系甚大,就象打一条毒蛇那样,不是打在“七寸”上而是打草惊蛇,必被反噬。转念到此,觉得自己的警惕还是不够,得要好好当心。 
  因此,他觉得此时跟文锡见面,有害无益,所以很诚恳地答道:“不是我不愿意去见文大爷,怕走漏风声不大合适。请你先跟文大爷说,我给他请安,彼此心照。等那小子走了,我去见文大爷,有几句要紧话说。” 
  “好,就这么着!我一定把你的话说到。” 
  从内务府辞了出来,小李颇为高兴,自觉此行大有收获。想不到内务府上下一条心,安德海为“公敌”,更想不到恭王亦参与其事!照此看来,即使有慈禧太后这样硬的靠山,安德海寡不敌众,仍然非垮不可。 
  他越想越得意,急于要把跟内务府搭上了线的经过,回宫面奏,好博得皇帝的欢心,因而打消了原来在外面找朋友听听戏,吃吃小馆子,好好逛一天的打算。掉转身来,沿着宫墙,往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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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回到弘德殿,只见师傅们已散出来了,这就表示皇帝已下了书房,自不必再进去。小李因为走得乏了,先回到自己屋里休息,刚坐下在喝茶,只是一个小太监慌慌张排地奔了来,从窗口探头一望,便即大声说道:“嘿,你倒舒服,出了大乱子了!” 
  太监大都胆小,最怕突如其来,不明事实的惊吓,所以小李听见这话,再看到他的神气,不由得一哆嗦,“豁朗”一声,把个茶杯掉在地上,滚烫的茶直溅到脸上。 
  “什么大乱子?你,你快说。” 
  “万岁爷把只手压伤了。” 
  听得这一句,小李上前抓住他的手,大声问道:“怎么回事?” 
  事起偶然,也很简单,皇帝下了书房,在御花园跟小太监举铜鼓,举到一半举不上去,皇帝要面子,不肯胡乱撒手,想好好儿放回原处,谁知铜鼓太沉,缩手不及,压伤了右手食中两指。 
  闯祸的经过,几句话可以说完,等祸闯了出来,可就麻烦了。皇帝还想瞒着两宫太后,只叫传“蒙古大夫”来诊视。蒙古大夫不一定是蒙古人,只是上驷院的骨科大夫,官衔就叫“蒙古医士”,凡是内廷执事人员,意外受伤,都找他们来看。这些人师承有自,手法高超,另有秘方。皇帝让他敷了药、裹了伤,痛楚顿减。但这不是身上的隐疾暗伤,两宫太后面前是无论如何瞒不住的,所以张文亮决定硬着头皮去面奏两宫太后。 
  想法不错,可惜晚了一步,而更大的错误是,他就近先到了长春宫!正当他在跟慈安太后面奏经过时,翊坤宫中的慈禧太后已得到了消息,要找张文亮,等听说他在长春宫,慈禧太后便教传敬事房总管。 
  “坏了!”小李跌脚失声,“他,他怎么这么老实啊?” 
  换了小李一定先奏报慈禧太后。张文亮按着规矩办,刚好又触犯了慈禧太后的大忌,小李心里在想,这一下张文亮要糟糕,连带所有跟皇帝的人,都有了麻烦了! 
  那小太监还不大懂事,不了解小李所说的。张文亮“老实”是什么意思?他只是奉命来找小李,找到了便尽了责任,所以只催着他说:“快去吧!慈禧太后等着你问话哪。”一面说,一面拉着他飞跑。 
  一进了翊坤宫,便觉得毛骨竦然,因为静得异样!太监在廊下,宫女在窗前,其中有玉子和长春宫的宫女,一个个面无表情,眼中却流露出警戒恐惧之色,仿佛大祸将要临头似地。玉子一见小李,先抛过来一个责备的眼色,似乎在怪他不当心,然后伸两只指头,按在唇上,又摇摇手,作为警告。 
  小李很乖觉,贴墙一站,侧耳静听,无奈殿廷深远,听不出究竟。好久,只见安德海走了出来,在殿门前问道:“跟慈安太后来的玉子呢?” 
  “在这儿!”玉子提着一管旱烟袋,奔了上去。 
  “跟我来!”安德海说,“有话要问你。” 
  是谁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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