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前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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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前传- 第3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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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张纸上的字,是你写的不是?” 
  等慈禧太后将裹在绸手绢中的那张纸条一取出来,珍妃倒是大吃一惊,觉得脊梁上一阵阵发冷,可是马上将心一横,由崔玉贵手中接过自己所写的密简时,已经作了决定,矢口不认。 
  “奴才没有写过这么一张纸。” 
  这一回答,大出慈禧太后意外!她原以为珍妃很硬气,会一口承认,谁知道居然抵赖了! 
  然而,这一赖真所谓“欲盖弥彰”,可以确定是写给瑾妃,嘱她设法转呈皇帝。她之所以要抵赖,只是为了回护胞姐而已。 
  于是慈禧太后要考虑了。若是必欲了解真相,瑾妃现在正派人看守着寿儿,惴惴然等待着查问,只要一传了来,不必动杖,就能让寿儿和盘托出。可是,她不能不顾到后果。 
  这个后果,就是会造成一种传说,如果洋人打进京城,慈禧太后会逃,皇帝不会逃。他留下来还要跟洋人议和呢! 
  有此传说,隐患滋多。想一想决定放过瑾妃,而这正也是变相笼络的一种方法,有所损亦有所益,不算失策。 
  打定了主意,冷笑着说:“你也有嘴硬不起来的时候!国家搞成今天这个样子,都是你当初花里胡哨地哄着皇上胡作非为的缘故。洋人不攻进来便罢,若是攻了进来,我第一个就处你的死!” 
  听得这话,珍妃心血上冲,满脸涨红,觉得世界上的谎言,没有比慈禧太后的这番话,更不符事实。明明是她自己听信了载漪、徐桐之流的话,纵容义和团闯下的大祸,谁知会轻後将责任推在皇帝与自己身上,岂不可恨! 
  她没法子一口唾沫吐在慈禧太后脸上,只能在态度上尽量泄愤,扬起脸,偏过头去,大声答道:“随便怎么办好了!” 
  这更是公然犯上的行为,可说从未有人敢这样子对她说话过。然而,慈禧太后还是忍了下来,只“嘿、嘿”连声地冷笑着走了。 
  而珍妃反倒有爽然若失之感。当她出言顶撞时,便已想到慈禧太后会气得脸色铁青,浑身发抖,期待着有此一副模样为她带来报复的快意,稍稍补偿这两年多来被幽禁的诸般苦楚。然后,拚着皮肉受苦,当慈禧太后痛责时,毫不客气地顶过去,乘机发一发积之已久、藏之已深的牢骚怨恨,那就虽死无恨了。 
  没有想到,慈禧太后居然会忍平时之万不能忍,自己所期望的一切,亦就完全落空,反倒留下一个疙瘩在心里,不断地在想,慈禧太后会有怎么样的处置? 
  那当然是极严厉的处置!但严厉到何等地步,却非她所能想象。一个人坐在没有灯火的屋子里,怔怔地望着低挂在宫墙上端的昏黄的月亮,不辨自己心里是何滋味?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突然发觉东面的炮声密了,不但密,而且声音也跟平常所习闻的不同。不过,这也只是心头一闪即过的感觉,反正炮声司空听惯,无足为奇。而为了希望忘却炮声的喧嚣,又常常自己逼着自己去回忆往事,唯有在回忆中,她才能忘掉眼前的一切。 
  这时,脑中所浮现的,是一个壮硕的影子。她一直觉得奇怪,高大胖得近乎粗蠢的“文老师”——文廷式,能写出那样清丽的词,说什么文如其人?在文廷式可真是破例了! 
  一阵风过,为她平添了深深的寒意,记起文老师教过她的,黄仲则的诗:“全家都在西风里,九月衣裳未剪裁”,不由得心里在想,文老师的处境,只怕比黄仲则也好不了多少! 
  “海风起天末,君子意如何?”她低声吟哦着,由不知在天边何方的文廷式,拉拉杂杂地勾起一连串的记忆,打发了大半夜。 

           ※        ※         ※ 

  九城隔绝,家家闭门,如果有外出的,十之八九是为了想探得真正的消息。可是,谁也不知道道听途说中,那一句是真话,那一句是谣言。 
  有的说,东直门、朝阳门外,联军的前驱,已经到达;有的说,天坛已到了好些头上缠布,肤色漆黑的“洋鬼子”;也有人说,两宫已经出奔,目的地是张家口。 
  这一说可以确定是谣言,慈禧太后依旧住在宁寿宫。当然,她也听到了敌人已抵城下的传闻,想起前一天通宵不息,来自东面的炮声,她知道破城的时辰快近了。 
  “有件事该办了!”她自语着站起身来,大声吩咐:“找崔玉贵!” 
  崔玉贵正领着四十名快枪手,把守宁寿宫通大内的蹈和门,就在乐寿堂西面,相距极近,一传便到。 
  “传她来问吧!” 
  “她”就是珍妃。早有默喻的崔玉贵答应着,匆匆住北,亲自去传召珍妃。 
  接着,慈禧太后也走了,不带一名宫女,也不带一名太监,由乐寿宫西暖堂出来,绕西廊过颐和轩,走到西角门,崔玉贵迎上来了。 
  “马上就到!”崔玉贵说了这一句,扶着慈禧太后出了西角门。 
  门外就是景祺阁西面的一个穿堂,西墙之外,便是久已荒凉的符望阁与倦勤斋之间的大天井。老树过墙,两三只乌鸦“呱、呱”地在乱叫。 
  这个穿堂亦很少人经过,其中空空如也,什么陈设都没有。崔玉贵想去找把椅子来,慈禧太后摇摇手,示意不必,就坐在南面的石阶上,一抬眼就可以看到一口井,是宁寿宫除了小厨房以外,唯一的一口井。 
  不久,珍妃到了,进门不免有诧异之色,何以慈禧太后是在这里召见?当然,此时不容她细想,从容走到慈禧太后面前,跪下说道:“老佛爷吉祥!” 
  “洋人要进京了,你知道吗?” 
  珍妃一惊,随即恢复为沉着的脸色;慢条斯理地说:“昨儿晚上的炮声,跟往常不同,想来洋人是打东面来的。” 
  “你倒全都知道。”慈禧太后用一种略带做作的声音问: 
  “洋人要来了!那么,你瞧该怎么办呢?” 
  珍妃想了一会答说:“国家大事,奴才本不该过问,既然老佛爷问到,奴才斗胆出个主意,老佛爷尽管出巡热河,让皇上留坐在京里,跟洋人议和。” 
  话还未毕,只听慈禧太后断喝一声:“谁问你这些?”珍妃亦不示弱,“既不问这些,”她说:“奴才不知道老佛爷要问些什么?” 
  “洋人进了京,多半会胡作非为,那时莫非咱们还遭他们的毒手?” 
  “果然如此,奴才决不会受辱!” 
  “你怎么有这样的把握?” 
  “无非一死而已。”珍妃说道:“一个人拚命了,还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说得不错。可是也有一个人求死不得的时候,你既然有此打算,何不自己在此刻就作一个了断?” 
  一听这话,珍妃颜色大变,但还能保持镇静,“求老佛爷明示。”她说。 
  “你不是有殉难的打算吗?”慈禧太后以略有揶揄意味的语气说:“怎么这会儿倒又装糊涂呢?” 
  “奴才不糊涂,奴才到死都是明白的。”珍妃激动了:“奴才死并不怕,不过想明白,是不是老佛爷要奴才死?” 
  “你要这么说也可以!其实,你早就该死了!”接着,慈禧太后大声喊道:“崔玉贵!” 
  “喳!”崔玉贵先答一声,然后转脸对珍妃说:“请主子遵旨吧!” 
  “这是乱命… 。” 
  一语未毕,将慈禧太后昨天积下来的怒气,惹得爆炸了,厉声喝道:“把她扔下去!” 
  于是崔玉贵上前动手,刚扯着珍妃的衣袖,她使劲将手往回一夺,趁势站了起来,虎起脸喝道:“你要干什么?” 
  “请主子下去!” 
  顺着他的手指一看,珍妃似乎第一次发现有一口井在她身后不远之处,怔怔地望着,仿佛一时拿不定主意似的。“请主子下去吧!”崔玉贵哄着她说:“主子下去,我还下去呢!” 
  谁知这句话惹得珍妃大怒,瞪圆了眼睛斥责:“你不配!” 
  “是!奴才不配,请主子一个人下去吧!” 
  人随话到,崔玉贵蹿上两步,拉住珍妃的手臂,使劲往前一带,等她踉貂跄跄往前扑时,崔玉贵顺势导引,一直拖到井边,当然有所挣扎。井口不大,井栏不高,要想推她入井,不易办到,崔玉贵便从她身后,拦腰一把抱紧,自己身子往后一仰,珍妃的一双脚不由得便离了地。接着,崔玉贵一脚踏上井台,又是往后一仰,等珍妃的双足套入井栏,随即身子往下一沉,双手松开,只听“扑通”一响!崔玉贵的手法极快,不等井中有何呼喊的声音发出来,便将极厚的一具枣木井盖盖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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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慈禧太后突然发觉,枪炮声都消失了!淡金色的阳光,从西面宫墙上斜照下来,半院秋阴,萧爽非凡。好一个恬静的初秋!慈禧太后怎么样也不能想象,京城已快要沦陷了! 
  “老佛爷,老佛爷!” 
  突然有惊惶的喊声,打破了岑寂,慈禧太后从窗外望出去,只见载澜步履张皇地奔了进来,而李莲英已经迎了上去。这就不必再等李莲英进来奏报,慈禧太后自己打着帘子就跨出房门了。 
  “老佛爷!”神色大变的载澜,满头是汗:“洋人来了!” 
  慈禧太后大吃一惊,急急问说:“在那里?” 
  “在外城。”李莲英怕她受惊,抢着在载澜前面答了一句。 
  “老佛爷非走不可了!”载澜气急败坏地说:“而且还得快。” 
  洋人还在外城,隔着一道内城,一道紫禁城,亦不必太慌张,慈禧太后问道:“事到如今,当然要走!你能不能保驾?” 
  “奴才挑不起这个千斤重担!”载澜答说:“奴才手里没有兵。” 
  “那,”慈禧太后略一沉吟,急促地说:“快找军机!” 
  军机大臣不召自至,不过只来了两个,一个是刚毅,一个是赵舒翘。他们亦是来告警的,说有几百名“缠头的黑兵”,已经屯驻天坛。但语焉不详,慈禧太后问到“缠头的黑兵”,属于那一国?刚、赵二人都无法作答。因此,慈禧太后疑心是新疆来的勤王之师。 
  “决不是!”刚毅答说:“是夷人没有错。奴才请圣驾务必即刻出巡,否则其祸不堪设想,奴才真不忍说下去了。” 
  “走!我亦知道应该走。可是,到了这个时候,怎么走法? 
  你们想过没有?” 
  刚、赵二人与载澜,相顾无言,唯有唏嘘,慈禧太后亦就忍不住掉下眼泪,心里有无数的牢骚怨恨,但一想到自己亦曾一再赞扬过义和团,顿时气馁,什么责备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就在这时候,又来了两个人,一个是载漪,进宫来探问慈禧太后的意旨,一个是荣禄,刚到军机大臣直庐,听说慈禧太后召见,立即赶来候旨。 
  “洋兵已经到京,不错。不过大队还没有到,东便门有一小队,大概是俄国兵,天坛亦有,是英国派来的印度兵。”荣禄又说:“甘军已经出彰义门,一路放枪,一路往西走了。” 
  慈禧太后心乱如麻,只望着群臣发愣,好半晌才说了句: 
  “那、那怎么办呢?” 
  这话该谁回答呢?若是召见军机,该由荣禄回奏,而论爵位,则应载漪发言。荣禄是恨极了此人的,这时候就有主意,也不肯拿出来,而况本无主意,越发要挤一挤载漪,“端王必有办法!”他说:“请皇太后问端王。” 
  “没有别的办法。”载漪硬着头皮说:“只有张白旗。” 
  “张白旗就是投降?”慈禧太后问。 
  “是!”载漪把个头低得垂到胸前。 
  “投降!”慈禧太后终于连语声都哽咽了。 
  见此光景,群臣一起碰头自责,慈禧太后却拭一拭眼泪,指名问道:“荣禄,你看该怎么办?” 
  “只有一个法子,可以试一试,赶紧给使馆去照会,先停战,后议和,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荣禄略停一下又说: 
  “这么做,总比张白旗,面子上也好看一点儿。” 
  慈禧太后连连点头,“只有这么办,只有这么办!你快找奕劻去商量,越快越好!”她又颤声加了一句:“我们母子的性命,都在这上面了。” 
  “是!”荣禄答应一声,随即起立,后退两步,转过身去,急步出殿。 
  “刚毅!”慈禧太后重新恢复了威严的声音:“你得赶快去找车!” 
  “是!”刚毅对此事一无把握,只好这样答说,“奴才尽力去办!” 
  由这一刻开始,慈禧太后才真的下定决心出奔。不过,越是这种紧要关头,她越能冷静,所以想得亦比他人来得深。坐在乐寿堂的后廊下,目送秋阳冉冉而没,她在心里作了一个决定,走是走,还得悄悄儿走,不然就走不成了。 
  但是,有一个人非预先告诉他不可,那就是李莲英。等他照例在黄昏来陪着闲话时,她左右望了一下,闲闲地问说: 
  “还有谁在?” 
  李莲英知道,这是有不能为第三者所闻的话要说,便一面向远处的两名宫女挥一挥手,一面轻声答道: 
  “没有人。” 
  “莲英,”慈禧太后说:“咱们可得走了!” 
  “是!”李莲英的声音如常,但神色显然紧张了,把腰更弯一弯,两眼不时上翻,看着慈禧太后的脸。 
  “还不定什么时候走。”慈禧太后略停一下说:“不是明天,就是后天,得看情形。” 
  “是!”李莲英问道:“该怎么预备?” 
  “还谈什么预备?刚毅去找车,不知道能找来几辆?” 
  “不管怎么着,皇上总得跟老佛爷走。” 
  “那当然。此外… 。”慈禧太后沉吟着:“看各人的造化吧!” 
  这意思是,碰上了跟着走,不在慈禧太后面前,就得留在宫里。以后生死祸福,各凭天命了。 
  这样一想,便即了然,慈禧太后出宫逃难的事,必须保守秘密,否则宫眷们哭哭啼啼,这个也要跟着走,那个不敢留在宫里,乱成一片,不但麻烦,或许会牵累得慈禧太后都走不成。 
  “让你预备的衣服,怎么样?” 
  “备好了。”李莲英答说:“竹布褂子,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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