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前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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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前传- 第4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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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生炉子。”段芝贵说:“是用得洋人的法子,安上暖气管子,比炉子来得干净,也没有火气。” 
  “喔!”载振问道:“暖气从那儿来呢?” 
  “外面用锅炉烧水,用管子把热气接进来就是。” 
  “这好!”载振毫不思索地说道:“府里也得装。香岩,这件事,就托你了。” 
  “是!马上就办。贝子请里屋坐。” 
  段芝贵一面说,一面掀开西屋的门帘,一个梳着条长辫子,约莫十八九岁的丫头,当门请了个安,笑吟吟地喊一声: 
  “振大爷!” 
  载振的感觉立刻又不同了,似乎到了八大胡同第一流的滑吟小班里。跨进去一看,靠里摆一张大铜床,衾枕俱全,床前是梳妆台,对面壁上悬着一堂屏条,题名《四美图》,是乾嘉时仕女名家改七芗的手笔。靠窗摆一张条案,不过上面不是花瓶、香炉之类的陈设,而是干湿果子、各种洋酒。此外屋子正中还有张通称为“百灵台”的独脚圆桌,虽是紫檀大理石的桌面,但摸上去湿润如玉,自然是因为有暖气管子的缘故。 
  “她叫锦儿。”段芝贵指着丫头对载振说“让她招呼吧!我不打搅了。” 
  “费心,费心!”载振说:“我息一会就出去。” 
  “请贝子尽管休息,外面我会安排,就说贝子已经回行馆了。护卫随从,我亦会好好招呼,不必让他们等了。到时候,我亲自送贝子回去。” 
  “那可是再好也没有!”载振再一次拱手道谢:“一切费心,领情之至。” 
  “不敢当,不敢当!”段芝贵请安回礼,然后退后两步又关照锦儿:“你可好好招呼。” 
  “是!”锦儿答应着,转脸说道:“振大爷,宽宽衣吧!” 
  “对了!”载振说道:“你叫人把我的衣包拿来。” 
  达官贵人出门,照例有贴身听差,携着衣包,以便饮宴时换着便衣,如逗留时间较长,或者“三、九月,乱穿衣”的天气,携的便衣还不止一套。至于载振之流的头号绔裤,半天作客,要带个大衣包,因为不定玩什么,譬如兴致来了,粉墨登场,戏眼里面就得看天气衬紧身的短衣,就是不玩什么,文文静静地饮酒谈心,到了时候,也得换套同样质料的衣服,颜色、花样粗看无异,细察才知不同,譬如“岁寒三友”的花样,梅花必已由蓓蕾变为盛开。这也是“摆谱”,不过摆在暗处,就比明摆更透着高一等了。 
  段芝贵办这趟差,是有整套布置的,载振的衣包早已取来了,锦儿伺候着为他卸去紫貂“卧龙袋”狐嵌皮袍,换上一套夹袄裤,外罩一件极薄的丝绵袍。更衣既罢,满身轻快,载振走到条案边,亲自倒了半杯白兰地在敞口的水晶大酒杯中,双手捧着,一面摇晃,一面慢慢吸饮,视线却只随着锦儿的身影在转。 
  “你今年多大了?” 
  “一过年就是整数了!”锦儿答说,同时转过身来。势子太猛,长长的辫子一甩,几乎打着载振的眼睛。 
  “这么说,今年十九。”载振问道:“可有了婆家?” 
  “不知道。”锦儿的声音很低、很快,而且又回身去做事了,抹净百灵台,安设杯筷,共是两副。 
  “怎么?”载振笑着问:“锦儿,你打算陪我喝喝酒?” 
  “锦儿那有这个福气。” 
  “我看你长得很体面,是挺有福气的样子,我替你做个媒好不好?” 
  说着,载振一手将她拉过来,一手放下酒杯,便去摸她的脸。锦儿挣扎着,但只是用手护着她的头发,怕碰毛了。 
  “你乖乖的,让我香一个。”载振抓着她的弱点威胁:“不然,我弄乱了你的头发!” 
  锦儿无奈,闭着眼,撮起嘴唇,让他亲了一下,然后一跃而起,远远躲开。 
  载振哈哈大笑,从荷包里摸出一枚金钱,扬一扬说:“来! 
  给你。” 
  锦儿迟疑了一下,终于走了过来,载振拉住她的手,把金钱塞在她手心里,没有再罗嗦。 
  “是金的不是?” 
  “你连金子都分辨不出来?” 
  “不是分辨不出。”锦儿说道:“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钱。” 
  “别说是你,就大官儿家的太太、小姐也没有几个人见过。 
  这是宫里老佛爷用来赏人的。” 
  “原来是老佛爷赏的!”锦儿既惊且喜,“老佛爷赏了振大爷,振大爷你又赏给我,是不是?” 
  “也可以这么说吧!” 
  “那,我可真是够面子了!”锦儿把那枚金钱,紧紧合在双掌之中,笑着说道:“我得拿回家,让我娘供在佛堂里。” 
  听这一说,载振打算再给她一个,刚要伸手去探荷包,只听外面有脚步声响,接着有人轻声说道:“你自己进去吧!好好儿伺候,有你的好处。” 
  语声未完,锦儿已抢上去打帘子,载振定睛注视,但觉一片艳光,令人不可逼视。杨翠喜进屋,先跟锦儿道谢:“谢谢你。” 
  锦儿微笑不答,只推一推她的身子,于是杨翠喜才转脸对着载振。未曾说话,先抿嘴笑一笑,颊上出现两个极深的酒窝。 
  “你一定会喝酒。来!”载振指着条案说:“你爱喝那一种,自己挑。” 
  “我那儿会挑?我也不会喝酒,舍命陪君子,有那味儿淡一点的,劳振大爷的驾,给我来一小杯。” 
  “最淡的就是葡萄酒,红、白两种,你爱那一种?” 
  “我说不上来。”杨翠喜看着那些洋酒说:“红的、绿的、黄的、白的,把我眼都看花了。” 
  “要不你来杯薄荷酒。” 
  载振从葫芦形的酒瓶中,倒了一杯翠绿的薄荷酒递给杨翠喜。锦儿已将果碟子移到百灵台上:“杨姑娘陪振大爷到这儿来喝吧!”她说,“有几样热菜,我去端了来。” 
  说完,长辫子一甩,锦儿掉身而去。杨翠喜便放出浑身解数,伺候载振喝酒。等四个热炒,一个白鱼紫蟹火锅都端了上来,锦儿又有话了。 
  “杨姑娘尽管陪振大爷慢慢儿喝,我在对面屋里。”她指着屋角一根丝绳子说,“招呼我,拉铃就行。” 
  于是长辫子一甩,双扉紧合,锦儿翩然消失。杨翠喜便将门闩插上,等回过身来时,为载振迎面一把抱住,倒吓了一跳。“我的大爷!”她嗔责地,“你摸摸,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你的胆子真小。”载振却之不恭地去摸她的胸前,如磁引铁,那只手就此粘住在她胸前。 
  “是不是,心跳得很厉害?”杨翠喜背一躬,手一撑,从他怀抱里脱出身来,“大爷,你不要喝酒吗?请这儿来坐。” 
  “酒是要喝,得有个喝法。你依我的法子我才喝!” 
  “喝酒还有法子?” 
  “当然!”载振涎着脸说:“赏我一个皮杯,怎么样?” 
  杨翠喜摇摇头说:“我不会!” 
  “容易得很,我教你!” 
  说着含了一口薄荷酒,将嘴唇凑过来,要哺到她嘴里。杨翠喜不愿,载振便用强。两个人扭来扭去,扭到床上,到底让他灌了她一个皮杯。 
  “这你该会了吧?”载振笑道:“刚才算我敬你,这会该你回敬了。” 
  “我不来!”杨翠喜装作受了委屈似的,“倒不如不要你教,这么一来一往,搞成两个,我太吃亏了!” 
  “就要两个才好!”载振甩掉脚上的拖鞋,顺势飞起一脚,踢得帐钩一声响,半边帐门随即卸了下来了。 

           ※        ※         ※ 

  听完段芝贵的话,袁世凯沉吟好一会,方始开口:“振贝子要你当随员,自无不可,如说要保你补个实缺,也还不难。至于一省巡抚,我看你不但所望过奢,而且近乎梦想了。” 
  “回大帅的话,事在人为。只要大帅肯栽培我,一定可以成功。” 
  “我怎么栽培你?”袁世凯说:“我不能为你去讨个没趣。 
  你知道的,我不能再碰钉子了。” 
  “当然不敢让大帅去讨没趣,碰钉子。我的意思是:第一、请大帅让我去试一试;第二、倘或庆王问到大帅,求大帅说两句好话。” 
  “如果问到我,当然替你说好话。”袁世凯答说:“你愿意试一试,我更不必拦你。不过,我看你是枉费心机。” 
  听这一说,段芝贵笑嘻嘻地请个安说:“只要大帅准我去试一试,就行了。” 
  辞出北洋衙门,段芝贵随即去访王锡瑛。在座还有个姓王的,名叫王贤宾,字竹林,底子是个候补道,分发河南,也是走了段芝贵的门路,得以由北洋调用,现充商务局总办。北洋衙门凡是不能出公帐的开销,都由王贤宾设法向商家去摊派,算得是段芝贵的一个财东。 
  “大帅已经点头了。”段芝贵很兴奋地说:“就看两位老得怎么捧我了!” 
  “翠喜的事,归我负责。”王锡瑛答说:“我已经跟她的养母说过,狮子大开口要三万银子,慢慢儿磨吧!” 
  “也不能太慢… 。” 
  “请放心!”王锡瑛抢着说:“我有把握,反正振贝子从关外回来,事情必已成了。” 
  “还有一点,”段芝贵又说,“振贝子对锦儿亦很中意,最好一起办。” 
  “这怕有点难,不过总有办法好想,大不了多花几吊银子。” 
  “对了!请你多费心。”段芝贵转脸问道:“竹林,你这面怎么样了?” 
  “这个数目是大了点。”王贤宾情商似地:“香公,能不能少一点?” 
  “少是决不能少!少了不管用,等于扔在水里。”段芝贵想了一下说:“我也知道数目是大了点,这样吧,一半作为我暂借如何?” 
  “只要有,香公的事,还能不尽心?实在是银根紧,利息又重,要借都很为难。” 
  “谈到利息就好办了。准定我借一半吧!来,来,我立笔借据,益孙做见证。” 
  “益孙”是王锡瑛的别号,他当然帮助段芝贵,毫不迟疑地说:“好!我做见证。”说着,便亲自去揭开墨盒,等段芝贵来,写借据。 
  “益孙,”段芝贵说,“你替我写,我亲笔签押就是。” 
  于是王锡瑛取一幅花笺,提笔写下一张借据:“借到库平五万两整,以供筹建行省之用,尽本年一年内完清不误。”接着段芝贵坐下来签押,所署的衔名是:“黑龙江巡抚段芝贵。” 
  这近乎儿戏了!然而此又是何事,而可儿戏?王贤宾听说过,买枪手中举人,酬金是一张借据,署名“新科举人”某某,枪手有功,自可凭据索债,否则“立据人”既非“新科举人”,这张借据自当视之为伪造。如今段芝贵略师其意,写下这么一张借据,看他下笔略无踟蹰,竟是十拿九稳的模样,王贤宾不觉大受鼓舞,决定投注大赌一次。 
  因此,当段芝贵将这张借据递过来时,他敛手不接:“香公简直骂人了!承香公抬举,我怎么样也得把那个数儿凑出来。”他故意想了一下说:“家母手里有三万银子,是打算将来捐一品诰封用的,我跟家母去商量,先挪了来凑数再说。” 
  “这就承情不尽了。”段芝贵说:“请转告令堂,一品诰封,我包她老人如愿。竹林,跟你说实话,东三省不设省则已,设省,少不了有我一个巡抚,那时你跟益孙俩,要什么差使,随你们自己挑。” 
  这个愿心一许,王贤宾更为起劲,多方张罗,凑足了十万银子去复命。段芝贵做事倒也有分寸,仍旧请王资宾保管,因为这笔巨款是送奕劻的寿礼。明年二月二十八,是他七十整生日,为时尚早。当然,也要看看情形,万一东三省改制一事,不易实现,这一大笔银子就不妨省下了。 

           ※        ※         ※ 

  徐世昌与载振出关不久,王锡瑛就跟杨翠喜的养母谈好了,身价银子一万二千两。另外打首饰、做衣服,连带买房子、置家具,总共花了两万银子,为载振在天津筑成一座金屋。 
  这一切都故意不让载振知道,因此等他回天津,在北洋总督衙门吃了袁世凯的洗尘酒,送到行馆时,不觉诧异。因为桌椅床帐,式式皆新,而颜色十分俗气,大红大绿,似乎只有在洞房中才有这样的布置。 
  “这是什么地方呀?” 
  “振大爷怎么连自己的小公馆都认不出来?”王锡瑛赔着笑说。 
  载振一时被蒙住了,正在咀嚼他这句话时,只见屏风后闪出一条影子,人面未见,辫梢先扬,这下他恍然大悟了。 
  “原来是锦儿!” 
  “大爷可回来了!”锦儿请个安,走过来接过载振手中的帽子,特意看一看说:“大爷又黑又瘦,可知是吃了辛苦了。” 
  载振想伸手摸她的脸,顾忌着有客在,因而缩手。见此光景,段芝贵跟王锡瑛交换了一个眼色,取得了默契。 
  “振贝子请休息吧!”段芝贵说:“我明天再来请安。” 
  “慢着!香岩,”载振一把拉着他说:“这是谁出的主意?” 
  “主意是我出的,不过全仗他一手经营。”段芝贵指着王锡瑛说。 
  “效劳不周!”王锡瑛笑嘻嘻地躬身说道:“请大爷包涵。” 
  载振感动的心情,完全摆在脸上,踌躇了一下,拱拱手说:“多承费心,一切心照不宣。” 
  等客人告辞,锦儿掀开卧室的门帘,只见红木梳妆台上,点着明晃晃的一对花烛,床沿上端坐着盛装的杨翠喜,看见载振,慢慢站起身来,垂着头,低声说道:“拿红毡条来!” 
  声音虽低,载振听得很清楚,知道这话是跟锦儿说的,拿红毡来,自然是要行大礼,觉得大可不必。 
  “算了!算了!”他说:“明儿个进了京,给王爷、福晋磕头就是。” 
  “王爷、福晋面前,自然要磕头,不过… 。” 
  杨翠喜的声音很低,说得“不过”两字,再无下文。载振只以为自己没有听清楚,便追问着:“不过什么?” 
  “回头再说吧!”杨翠喜顾左右而言他地:“锦儿,你还是把红毡条拿来。” 
  “不必,不必!” 
  “大爷,你也别客气了。头一回,就受姨奶烫一个头吧!” 
  一个辞、一个让,亏得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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