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适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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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适传-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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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⑥汪静之的这首诗,在胡适的《蕙的风序》中曾引述过。1957年9月,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印行的《蕙的风》,是经作者淘汰过的《蕙的风》(删弃三分之二)和《寂寞的国》(删弃三分之一)的合集,《怎敢爱伊》这一首诗被删弃了。
    ⑦《胡适的日记》1921年7月17日有“是日来访的有汪静之、胡洪钊,皆绩溪人;曹□□,歙县人,皆少年。”
    ⑧胡适的《蕙的风序》作于1922年6月6日,原载《蕙的风》上海亚东图书馆同年8月初版卷首;又载《努力》周报第21期,题《蕙的风》,署名“适”,同年9月24日出版。后收入《胡适文存二集》卷四。
    ⑨胡梦华,也是安徽绩溪人,当时是南京东南大学学生。他的《读了“蕙的风”以后》,载上海《时事新报》副刊《学灯》(1922年10月24日)。接着,章洪熙在上海《民国日报》副刊《觉悟》(同年10月30日)发表《“蕙的风”与道德问题》,加以批驳。胡梦华又写了《悲哀的青年——答章洪熙君》(载《觉悟》同年11月3日)进行答辩。以后,周作人便写了《什么是不道德的文学》(载《学灯》11月5日);鲁迅写了《反对“含泪的批评家”》(载《晨报副刊》11月17日)。后来胡梦华还写了《“读了蕙的风以后”之辩护》(载《学灯》11月18至20日);于守璐又写了《答胡梦华君——关于“蕙的风”的批评》(载《学灯》12月29日)。这场关于《蕙的风》的辩论,持续了一个多月,方才结束。
    ⑩《鲁迅全集》,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1卷,第403~404页。

第六部分:整理国故与考证小说“国粹”与“国渣”(1)
    1919年初,作为新文化运动大本营的北京大学,革新与守旧的斗争异常尖锐,出现了“新潮社”与“国故社”的对立。一方响应《新青年》,宣传新思想、新文化;一方则反对《新青年》,维护旧文化、旧思想,壁垒分明,两相对峙。国故社出版的《国故》月刊,第1期就亮出“昌明中国固有之学术”的旗子,以“保存国粹”为宗旨,向新文化运动挑战。
    那么,新文化要不要“国故”,怎样对待“国故”呢?这是新文化倡导者们当日不能回避的一个重要问题。
    首先来回答这个问题的,是新潮社的毛子水和傅斯年。五四运动爆发前夕,《新潮》第1卷5号上,发表了毛子水写的《国故和科学精神》一文。作者指出,近来守旧派研究国故,“既不知道国故的性质,亦没有科学的精神”,只是“抱残守缺”而已;他认为研究国故,必须用“科学的精神”,将国故加以“整理”。傅斯年在这篇文章末尾写了“附识”,进一步明确指出了研究国故的两种完全不同的态度:一是“整理国故”,一是“追摹国故”;正确的态度是“必须用科学的主义和方法”来整理国故。于是,《新潮》与《国故》之间,展开了关于“整理国故”的一次小小的论争。①
    新潮社最早提出了“整理国故”的问题,但他们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实在很不圆满;他们对这个问题的重要性,显然还缺乏认识,以为整理国故“没有多大的益处”。真正看到这个问题的重要和必要性,并把“整理国故”作为一个口号提出来的,是他们的老师和顾问胡适。
    这年8月,胡适写了关于整理国故答毛子水的一封信。②他一方面赞成并支持毛子水提出的用科学精神来整理国故的主张;另一方面又批评了他们从“有用无用”
    的狭隘功利主义出发,不重视整理国故的缺点。胡适指出:
    现在整理国故的必要,实在很多。我们应该尽力指导“国故家”用科学的研究法去做国故的研究,不当先存一个“有用无用”的成见,致生出许多无谓的意见。
    他主张“存一个‘为真理而求真理’的态度”;甚至认为“发明一个字的古义,与发现一颗恒星,都是一大功绩”。胡适充分估计到了整理国故的重要性和学术文化价值,却显然又过分夸大了它的社会意义。
    到了11月,胡适在《新思潮的意义》③一文中,便把“整理国故”作为一个口号,正式提出来了。这篇文章的标题下,排列着四句口号:
    研究问题 输入学理整理国故 再造文明这便是胡适所理解的“新思潮的意义”的全部内容。别的我们暂且不论,只来看看他关于整理国故的观点。他说:
    新思潮对于旧有文化的态度,在消极的一方面是反对盲从,是反对调和;在积极一方面,是用科学方法来做整理的工夫。
    胡适很明确,是把“整理国故”当作新思潮的一个口号,当作对于旧有文化的一种积极态度,当作“再造文明”的一种手段,因而与守旧派的“保存国粹”论有着根本的不同。
    对于国故,胡适认为不仅有“国粹”,也有“国渣”。所谓整理国故,就是要分清“国粹”与“国渣”;不了解“国渣”,也不会懂得“国粹”。他曾经嘲笑那些国粹党,其实并不懂得什么是“国粹”,说:
    现在有许多人自己不懂得国粹是什么东西,却偏要高谈“保存国粹”。林琴南先生做文章论古文之不当废,他说“吾知其理而不能言其所以然!”现在许多国粹党,有几个不是这样糊涂懵懂的?这种人如何配谈国粹?若要知道什么是国粹,什么是国渣,先须用评判的态度,科学的精神,去做一番整理国故的工夫。
    怎么整理呢?胡适提出的总原则,便是“评判的态度”。他借用德国哲学家尼采的一句话:“重新估定一切价值”,即是说要用科学的精神和方法进行研究整理,来重新估定一切旧文化的价值。具体的方法和步骤也提出来了:第一步是条理系统的整理;第二步是寻出每种学术思想的前因后果;第三步是用科学的方法作精确的考证,弄清古人的真意义;第四步才是综合,“各家都还他一个本来真面目,各家都还他一个真价值”。
    胡适关于整理国故的这些意见和方法,显然与守旧的国粹家们分道扬镳;而且,也是新潮社毛子水诸人所望尘莫及的。
    但是,胡适对整理国故的艰难,这一工作的分量,开初也是估计不足的;他本人也并未打算具体来做这件事。他在1922年9月1日的日记中写道:
    从前我们以为整理旧书的事,可以让第二、三流学者去做。至今我们晓得这话错了。二千年来,多少第一流的学者毕生做此事,还没有好成绩;二千年的“传说”(Tradition)的斤两,何止二千斤重!不是大力汉,何如推得翻?何如打得倒?④他这时已经认识到,整理国故是要与历史的因袭和传统作战,非大力汉担当不起;他自己决心做这样的大力汉了。
    这年秋天,北京大学议决要办一种《国学季刊》,胡适被举为编辑委员会的主任。10月审稿,11月付印,次年1月创刊号便与读者见面了。这是一本研究国学的刊物,却以一种崭新的姿态出现:版面是由左向右横排,文章全部使用新式标点。

第六部分:整理国故与考证小说“国粹”与“国渣”(2)
    在当时的确使人耳目一新。创刊号登载的《发刊宣言》,是由胡适撰写的。其中首先总结了清代三百年间汉学研究的成绩和缺点;在这个基础上,对研究国故的原则和方法,作了更深入系统的阐述,可以说是胡适关于整理国故的一篇完整的宣言。他特别进一步发挥了“还本来面目”的观点,说:
    整治国故,必须以汉还汉,以魏晋还魏晋,以唐还唐,以宋还宋,以明还明,以清还清;以古文还古文家,以今文还今文家;以程朱还程朱,以陆王还陆王,……各还他一个本来面目,然后评判各代各家各人的义理的是非。不还他们的本来面目,则多诬古人。不评判他们的是非,则多误今人。但不先弄明白了他们的本来面目,我们决不配评判他们的是非。⑤
    胡适说这是一种“历史的眼光”,它要求既尊重历史,“还他一个本来面目”;
    又要把历史文化摆在一定的历史阶段上,去评价其是非功过。这是一种历史主义的科学观点,并吸取了清代汉学家们的治学经验,和复古派“保存国粹”论,是不能同日而语的了。
    还有值得注意的一点,胡适在《宣言》中提倡“比较研究”,反对学术上闭关自守。他说:
    向来的学者误认“国学”的“国”字是国界的表示,所以不承认“比较的研究”
    的功用。……附会是我们应该排斥的,但比较的研究是我们应该提倡的。有许多现象,孤立的说来说去,总说不通,总说不明白;一有了比较,竟不须解释,自然明白了。⑥
    他主张“打破闭关孤立的态度,存比较研究的虚心”,向西方学习科学方法,博采欧美学术的成绩作参考比较的材料。这种见解,不仅在当时是难能可贵的,今天也不失其参考的价值。
    自从胡适号召整理国故以后,几年之内,几乎形成了一种运动。中国传统小说和古代史的研究,取得了显著的成绩,开创了以近代科学方法研究国故学的新局面。在具体实践中,自然也泥沙俱下,鱼龙混杂,出现了不少问题和弊端。原因自然很复杂,而与胡适在理论上和实践上的一些弊端也是分不开的。他和新潮社的人们提出整理国故,正当五四运动的高潮。胡适在这时候,竟说什么“发明一个字的古义,与发现一颗恒星,都是一大功绩”,未免过甚其词,蛊惑人心;他又给青年人大开“国学书目”,演说《中学国文的教授》,要求青年学生读大量的古文,写作文言文。⑦这就难免在客观上引诱一些幼稚青年脱离现实斗争,踱进研究室去钻故纸堆。这却是胡适始料所不及的罢。
    ① 毛子水的《国故和科学的精神》发表后不久,《国故》第3期(1919年5月出版)即发表张煊的《驳新潮“国故和科学的精神”篇》;于是《新潮》第2卷第1号(1919年10月出版)又发表毛子水的《“驳新潮国故和科学的精神篇”订误》。
    ② 胡适的这封信,原附载于《新潮》第2卷第1号毛子水的《“驳新潮国故和科学的精神篇”订误》一文的后面;后收入《胡适文存》上海亚东图书馆1921年12月版,卷二,题为《论国故学——答毛子水》。
    ③ 《新思潮的意义》作于1919年11月1日,原载《新青年》第7卷第1号,同年12月1日出版;后收入《胡适文存》卷四。
    ④ 《胡适的日记》,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1月一版,下册,第445页。
    ⑤ 《国学季刊发刊宣言》,作于1922年11月5日至16日,18日改定(据《胡适的日记》),原载该刊第1卷第1号;后收入《胡适文存二集》,上海亚东图书馆1924年11月版,卷一。引文据1929年3月6版,第12~13页。
    ⑥ 同上书第23~24页。
    ⑦ 1920年,胡适演说《中学国文的教授》(稿载《新青年》第8卷第1号,1920年9月出版,后收入《胡适文存》卷一),主张中学古文教学的时间为国语文的三倍,要求中学生“人人能作文法通顺的古文”,“人人能看平易的古文书籍”,选读《老子》、《论语》到桐城派古文二三百篇,还必须“自修”读完史书、子书及文学专集等15种,约计1050卷。胡适自己也承认古文功课“竟比从前增多了十倍”!
    1923年初,胡适又给青年学生开一个“国学书目”,多达158种,仅其中“文学史之部”所列78种书,估计总数在一千册以上。胡适还说是“最低限度的”。连梁启超也说“叫人从何读起?”(《一个最低限度的国学书目》,原载《读书杂志》第7期,1923年3月4日出版;后收入《胡适文存二集》卷一)

第六部分:整理国故与考证小说疑古精神(1)
    胡适号召整理国故,影响颇大;而他带头整理国故的实践,比理论号召的影响更大。
    他的《中国哲学史大纲》卷上,也可以说是一部“专史式”的整理国故的著作,前面已经说过。这里要说的是胡适对于中国古史的考证及“疑古精神”的提倡。
    1919年7月,孙中山先生及其助手们在上海筹创《建设》杂志,廖仲恺先生曾接连寄书胡适,一再“企候鸿文”,很希望胡适“赏光寄篇大文”。10月,胡适为上海的《星期评论》写了一篇整万字的《谈新诗》,《建设》的廖仲恺便有些羡慕,又驰书催胡适寄稿。①11月8日,胡适就写了一封讨论“井田制度”的信,寄给廖仲恺。于是,在《建设》杂志上,他与廖仲恺、胡汉民、朱执信、季融五等人书信往还,展开了一场关于“井田制度有无”的专题讨论。②
    井田制度,是传说的我国殷周时代的一种土地制度,最早见于《孟子?滕文公上》:
    乡田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则百姓亲睦。方里而井,井九百亩。其中为公田,八家皆私百亩,同养公田。公事毕,然后敢治私事,所以别野人也。
    孟子关于井田制度的这段文章,近千年来的一般读书人都记得滚瓜烂熟,也大多相沿不疑。可是,胡适提出了怀疑。他把这方面的种种传说,依出现时间的先后,排列成一个井田论演变的沿革史,指出,“战国以前从来没有人提及古代的井田制”,到孟子才“凭空杜撰”出一个整齐的“豆腐干块”的井田制度,却还很不完全,很不清楚。以后经《公羊传》、《谷梁传》、《王制》、《韩诗外传》逐渐补充详明,到后来的《周礼》、《汉书?食货志》及何休的《公羊解诂》等书,才有了详细、整齐而又烦密的井田制。这样便“以讹传讹,积讹成真”了。
    胡适说,他的《井田辨》,是对井田制度的一种“怀疑的挑战”,他所提倡的是一点怀疑的精神,即所谓“疑古的精神”。那时,他对清代学者姚际恒敢于怀疑前人不敢怀疑的经书,对崔述敢于怀疑古史古事,都十分佩服。曾经称赞崔述为“科学的古史家”,为崔述作年谱,支持顾颉刚整理汇印《崔东壁遗书》。③他曾经打算继姚际恒的《古今伪书考》,做一部《古今伪书续考》,作为“扫除旧污的一个方法”,并嘱顾颉刚标点姚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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