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良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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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学良传-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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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训,不,不,”因对前不久的那次谈话想不通,这些天一直忧心忡忡的张学良见赵四小姐单刀直入地把问题挑明了,才不得不停住脚步,谈论这个使他很不愉快的话题:“委员长要是真的给我个下马威,要是他真的因我抗日不力而训斥我,那我倒高兴了,可现在事情刚好正相反!”

“相反?是怎么回事?”

“哼,一提这事我就冒火!”张学良愤慨地说,“他找我谈话不是鼓励我杀敌报国,而是怕我感情用事不听命令,原来他害怕日本人,怕我抗日,怕我在东北给他捅了漏子,不好收拾。”

“啊,原来是这样?!”赵四小姐觉得问题复杂了,她立即产生了许多疑问,“那么,现在形势到底如何?日本人打的什么主意?难道他们真的要挑起战争吗?”

“是的。”张学良心情沉重地说,“现在日本人在东北调兵遣将,磨刀霍霍,看来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既然如此,就得早作准备。”赵四小姐也疑虑重重地说,“我甚至还觉得,这次会见是有点反常的,他早不见你,晚不见你,偏偏在这个时候把你找去,这会是偶然的吗?”“嗯,有道理。”张学良好象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说:“关于东北局势严重的事,他提到了,只是说得较为含糊,或者也可说是有所暗示。但是对于不抵抗问题却三令五申,生怕我一时冲动同日本人发生冲突。”

赵四小姐听他这么说,联想到蒋介石在张学良病入医院后发来的《铣电》,以及最近一个时期频繁的指示,匆忙的召见,这一切显然都不是孤立的,说不定东北要有什么麻烦,还是让他果断决策为好,所以她提醒少帅:“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日本人是怎样谋害先大帅的,这我们永远也不能忘记。汉卿,此事关系重大,可万万不能掉以轻心啊!”

但张学良却迟迟下不了这个决心,他默默地在室内走一走,停一停,似乎极力想寻找一条比较稳妥的出路,终不可得。

一向关心国事、沉着冷静的赵四小姐,同样为此感到不安。但她知道,张学良决不是那种贪生怕死、逆来顺受、置国家民族利益于不顾的人,他之所以面有难色,显然还是与那个不准抵抗的电报和前不久的石家庄谈话有关。然而,那个电报是有问题的,她觉得可以不理睬,如果把它当作一个金箍咒,使自己不敢越雷池一步,甚至把国恨家仇完全置诸脑后,这不论从哪个角度看,不论从局部还是全局来看,也不论是从当前或长远来看,都是会带来严重后果的,所以,她不顾一切地向少帅大胆进言:“我看硬叫对凶恶的敌人不加抵抗是不对的,这个命令是下错了!人们常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守土抗战,抵御外侮,是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也是每个公民、特别是军人的神圣职责,这是连小学生也都懂得的道理,难道他堂堂委员长竟连这点起码的常识都不懂吗?”

“啊,这个,他当然是清楚的,”张学良停住脚步,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来,嘲弄地微微一笑,“可理归理,做归做,在国民党内部,言行不一的人,难道还少吗?他们有几个是言行一致的?再说,你讲他错了,可他却认为他满有道理,比如说什么如果我们抵抗,在国际上就讲不清了,如果我们不还手,证明我们确系受害者,这样‘国联’就会出来说话。日本也是九国非战条约的参加者,他若再挑衅,就输了理。蒋委员长要我们忍耐,而绝不能衅自我开!”

“什么?靠‘国联’?它会为我们伸冤?笑话!”赵四小姐轻蔑地说:“‘国联’不是救世主,‘国联’是以各帝国主义列强为中心的组织,它并不代表弱小民族,怎么能指望它帮助中国呢?从鸦片战争以来,帝国主义总是侵略中国,抢中国的东西,屠杀中国的老百姓,他们什么时候帮助过中国人,什么时候替中国的老百姓说过话?既然‘国联’是靠不住的,而且即使它说了话,日本人也不一定会听,明知这是不现实的,而又要拿这个作为不抵抗主义的借口,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张学良无言以对。平心而论,他对赵四小姐的精辟见解是十分赞同,也是颇为敬佩的。但他思前想后,又总觉得要他不听从蒋的命令,也很难办,因为不光是现在形势不同,他的处境也今非昔比。过去有大帅在,他们可以自成一体,能够独立自主,而自老帅去世,东北易帜,成为国民党政权的一个组成部分后,他就没有象过去那么自由了。同时他对蒋介石也有些捉摸不透,光看到在一个时期内蒋介石对他“很好”(可不是,1930年的中原大战,阎锡山、冯玉祥等都与蒋打得难解难分,蒋处境危险,是张学良率兵入关,武装调停,才使蒋转败为胜,统一了北方,他怎能不笑脸相迎呢),什么全国海陆空军副司令啦,什么华北大块的地盘啦,什么鸣炮十九响的盛大欢迎啦,什么“得友如兄,死无憾矣”的肉麻吹捧啦。“这些,本是蒋介石拉拢实力军阀惯用的手法,不足为奇,可是年轻单纯、缺乏政治经验的张学良却受宠若惊,飘飘然陷入对蒋介石无限信赖之中”②。也正是在这种感激和显然带有某些盲目乐观的思想支配下,他长期住在北平,远离家业祖坟,并不断抽调主力入关,放松了东北的防务,致使日本伺机增兵,东北沦亡,迫在眉睫,他才有些着急了,然而又被蒋介石的不抵抗主义捆住了手脚,他怎能不深感忧虑呢?这些想法,他只埋在心底,很少与外人道及。但赵四小姐理解了,她说是说,劝是劝,可毕竟人微言轻,身单力薄,正所谓“有心杀贼,无力回天”,特别是看到张学良确也有他的难处,便不再多谈。只是,看他原本虚弱的病体,如今更加消瘦了,就有些担心,怕他愁坏了身子,所以就和于凤至商量,劝他出去散散心。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才在这一年秋天的一个夜晚,由两位女士陪同,来到了北平的中和戏院。那晚,是他的朋友梅兰芳博士演出他的拿手好戏《宇宙锋》。但戏未看完,他就被一个紧急电话叫了出去。

原来,沈阳出事了!电话是留在沈阳的公署参谋长荣臻打来的,据他说,日军派工兵炸毁了南满铁路柳条湖(在沈阳以北约五华里的地方,是个小村庄)一段路轨,企图制造列车颠覆事件,却反诬是北大营的中国兵干的(这完全是弥天大谎,因为“作假总会露出它的马脚,当夜乘坐从长春到大连的满铁客车中外旅客,都证明列车是准时驰抵沈阳站的,没有铁路被破坏迟阻列车运行的事实。伪满洲国成立后,还在柳条湖东铁路旁边竖立一个碑,碑文记载该处即是“九·一八”中国兵破坏铁路地点。“八·一五”日本投降,这个碑就被柳条湖一带村民,给推倒砸坏了。”③当然,也有人谈,铁路当时确有所损坏,那是日本人贼喊捉贼,自己偷偷干的,只是由于爆炸力较小,铁路损坏不很严重,加之,这里是下坡路,所以炸后列车还是顺利通过了),并以此为借口,悍然向我东北军驻地之一的北大营开枪开炮,发动进攻,复又袭击沈阳,恣意屠杀中国人民,震惊世界的“九·一八”事变爆发了!

沈阳危急!

东三省危急!

张学良怒不可遏,焦急地守在电话机旁:

“副司令,军情十万火急,东北将士在等候您的命令!……”

张学良听着电话里的催叫,望着屋中人们一张张焦灼盼望的表情,他清楚人们的心在想什么,在盼望什么。

他知道,只要从他口中说出一个“打”字,东三省将士那早已郁积在枪口的愤怒就会倾泻而出,与日寇浴血奋战。这是人们所期待的,也是张学良渴望已久的为父报仇的时机!

他停下脚步,猛地将手向下一劈,似乎下了一个巨大的决心,从墙角快步走到电话机旁。他抓起电话,正欲下达反击命令时,一低头陡地看到了玻璃板下压着的一帧照片。这是张学良去年抵达南京时与蒋介石合照的,蒋介石穿着戎装,旁边的横幅上大字标语是“欢迎竭诚拥护中央的张副司令”。看着这张照片,张学良怵然一惊!

蒋介石那双眯起的眼睛,仿佛在紧紧地盯视着自己,似乎在说:难道你不想服从中央了吗?张学良打了个寒噤,他情不自己地抬起左手摸了下西装上衣的口袋,这里装着蒋介石昨晚打来的电报,他重申如遇日军挑衅不准抵抗之意。这时,张学良的左手就象被烫了一下似的,连忙从胸部放了下来。伴随着这一动作,张学良刚才的冲动消失了,他对着话筒的语调变得象背书一样机械而又没有生气:

“目前沈阳空虚,抵抗无益,请转告各级将士,应避免冲突,勿逞一时之愤,忍辱负重,以待‘国联’处理。

总之一句话,不要抵抗!”

这几句机械的命令,好象耗尽了张学良全身的力气似的,只见他手足颤抖,脸色惨白,身体一软,瘫坐在了电话机旁!

人们连忙拥过去,将张学良搀扶到长沙发上。④

这段真切生动的记述,令人信服地表明,张学良是要抗日的,不战而退不是他的本意。可是,为什么他又违心地执行蒋介石的这个错误命令呢?这原因当然是多方面的,但一个重要因素则是他认为抗日要依靠全国,要考虑南京中央的意图,东北不能单独行动。所以当他冷静下来后,立即向南京发出十万火急的电报,报告情况,候中央解决。但这时的南京却群龙无首,惊慌失措:

沈阳惊变电告南京,国民党中枢的铁腕人物均到江西、湖南指挥内战去了,仅有于右任、戴季陶、丁惟汾、朱培德及吴稚晖、邵元冲、朱家骅、王正廷等这般人物空守石头城。他们慌作一团,急电蒋介石回宁主持一切。

开了一次中央临时常会,因蒋介石不在,什么问题也决定不了。南京这边在踢皮球,东北那边的日军逞凶,一日之内占领了沈阳、海城、大石桥、公主岭、四平、开原、昌图、长春、凤凰城及营口、抚顺等要地。日军在沈阳俘获东北当局要员荣臻等十一人。王以哲率残部巾沈阳向南撤退。⑤

形势瞬息万变,日寇气焰愈加嚣张:

……全国最大的沈阳兵工厂连同大批军火、二百六十架飞机,一夜之间,全入日本帝国主义侵略军之手;紧接着,在以后的一周内,日军侵占了辽宁、吉林两省的三十多个城市。同年十一月日军攻占了黑龙江省。次年一月份,占领了辽西通往关内的重要通道锦州。仅仅四个多月,东北三省全部沦陷,三千万同胞呻吟于侵略军的铁蹄之下。这是日本帝国主义企图吞并全中国的开始,也是法西斯在全世界横行的开始。其野蛮凶恶的侵略行为,震惊了全中国,也震惊了全世界。⑥

日本帝国主义的野蛮侵略,激起了全中国人民的无比愤怒,在中国共产党的号召与推动下,全国掀起了轰轰烈烈的抗日救亡运动。当时举国上下,同仇敌忾,强烈反对国民党的“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要求停止内战,一致抗日。9月28日,南京和上海的请愿学生包围了国民党政府外交部,痛打了外交部长王正廷。蒋介石在中央军校也受到学生的正气凛然的质问。由于人们一时不明真相,对张学良也有批评,有谴责,甚至称他为“不抵抗将军”,这都是可以理解的。不过,也要看到,他这时对抗日虽不坚决,但与消极抗日、积极反共的蒋介石是不同的。他想对日作战,后来也确实进行过抵抗,做了些抗战的工作,如“九·一八”事变后,他组织了辽、吉、黑三省临时抗日政府,指挥了锦州、榆关、热河的抵抗,给予在白山黑水间与日寇进行殊死斗争的东北义勇军以热情支持等。但在那时,这些显然还是很不够的,国人对他的表现仍然感到失望。曾几何时,以果断易帜和维护国家统一而名声大震的张学良,只不过一年光景,竟成众矢之的,而这种大起大落的转折,从时间上来说,刚好是1930年9月18日他发表支持蒋介石的“巧电”后一周年的同一天,这是不寻常的,值得深思的。崔义忠撰文议论说:

“九·一八”事变,人们可能熟知,而“九·一八”巧电就鲜为人知了。

一九三○年四月,国民党新军阀之间爆发了一场空前混战——中原大战。冯、阎、桂三派共推阎锡山为“中华民国军总司令”,纠集六十万大军,讨伐蒋介石。蒋介石也调兵遣将,率五十万大军与冯、阎军厮杀于豫、鲁、皖,战火燃遍了整个中原,双方打了四个多月,互有胜负,难分高低。这时,拥兵关外,保持“中立”的张学良东北军的向背,成了决定双方胜负的重要因素。于是,张学良成了双方都极力拉拢的人物。一时北宁线上,党政要人奔走如梭,少帅府邸更是说客盈门。双方封官许愿,一再加码。年轻的少帅在这令人扑朔迷离、眼花缭乱的外交攻势下,几经选择,终于,从“统一国家”“维护中央”的立场出发,决定支持蒋介石。九月十八日,这天的电报韵目是“巧”字,张学良发表了震动全国的巧电,表态“拥护中央”、“呼吁和平”,随即发兵入关,反蒋联军顿时乱作一团,阎锡山退避三舍,望风而逃,一下退回山西,使东北军一枪未发,轻而易举地接收了北平、天津;冯玉祥众叛亲离,四面楚歌,部下纷纷倒戈投蒋,十月五日,阎、冯联电张学良,表示愿意停战,听候和平解决。十月十五日,阎、冯便联袂下野。至此,历时半年的中原大战以蒋氏胜利而告结束。由于张学良助蒋立了大功,南京政府委任他为全国陆海空军副司令。特邀他参加国民党四中全会,新闻界也对他大肆吹捧宣传。

一时,少帅声誉鹊起,名扬天下。

然而好景不长,“九·一八”事变的炮声响了。也许日本人有意给这位少帅开玩笑,竟选在他发表巧电一周年这一天进攻沈阳。由于张学良事先已得到蒋介石的指示电:“无论日本军队此后如何在东北寻衅,我方应予不抵抗,力避冲突。”于是指示东北军执行中央不抵抗命令,退入关内。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一年前,东北军一枪未发就占领了平津,而这一次也是一枪未发便把沈阳交给了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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