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大人,霍光为人谨慎,从来没有非分之想,大人为何对我如此警惕?”
东方朔认真地说:“霍光,这人啊,到什么位子,就会想什么事。你现在谨慎有余,也许有一天,你到了我这个分上,就会不由自主地放纵了呢!”
霍光也很警惕:“大人,如霍光真有那一天,你可以打我!”
东方朔笑了起来。“哈哈,到那个时候,我都走不动了,还能打你?”
“你可以骂我啊?训斥我啊?你是知道我的痛处的!”
东方朔看了一眼霍光,他觉得霍光还是很可爱的。“霍光,我知道你的痛处。你不许别人对你姐姐有一分不敬,不许世人辱没云儿一点点!可我也不愿意让云儿被人不敬,不愿郭大侠在天之灵不安!所以我现在才为珠儿的事犯愁啊!”
霍光低下头,想了一想,然后说道:“大人,我不会让珠儿和太子走到一起的,那样我对姐姐没法交待!”
“霍光,你只看到太子和珠儿他们好,可他们后边,还有人指使着,这你大概不知道吧!”
霍光吃了一惊:“什么?大人,难道皇上他……”
东方朔严肃地说:“麻烦就麻烦在这里!皇上喜欢珠儿啊,比喜欢自己的女儿,甚至自己的儿子还过分!说来也是。皇上的两个女儿,一个疯了,一个不听话。对了,那二公主还是不愿嫁出?”
霍光摇了摇头:“二公主还是和公孙敬声藕断丝连的,大人,为此我深深忧虑啊!”
东方朔不愿把天下的事情都扯到一起。“还是先想想珠儿的事吧!太子和那位史姑娘生的儿子,都已经两岁了,可皇上只封那个史姑娘为史良娣,决不让她当太子妃。后来,皇上亲自告诉我说,他心中的太子妃,只能是珠儿!”
霍光不由自主地叹道:“天哪……怪不得太子开始还对史良娣没被册封为太子妃而闷闷不乐,后来就一个劲地要和珠儿在一起,原来这都是皇上的主意……”
东方朔接着提醒他:“眼下不仅皇上这么认为,太子这么认为,连珠儿也快要接受这种安排了!”
霍光叫道:“不成,绝对不成!”
东方朔叹了口气:“唉!我和珠儿怎么说,她都不听。我又不敢把谁是他的真爹的事告诉她,她要是知道了,那还不天下大乱啊……”
霍光觉得,这事真的太让东方大人太为难了。珠儿离自己更近,自己有义务管住她。于是他慨然许诺:“东方大人,干爹,您为珠儿,已经操尽心力了,这件事情,就让我来说穿吧!”
东方朔却不同意:“霍光,事情决不那么简单,珠儿,太子,还有皇上,哪一个都不能伤害啊!”
霍光坚毅地说:“那也不能伤害我的姐姐,不能让珠儿自己伤害自己的生身父母!大人,您就放心吧,请您相信霍光,霍光会办好这件事情……”
东方朔站起来,感激地扶着霍光的肩膀,喃喃地说:“霍光,那就拜托了……”
第十三章 真真假假(之一)
建章宫中,武帝端坐,等待边关兵将的消息。
江充笑眯眯地走过来,很有一种韩嫣的感觉,让武帝怦然心动。武帝看了一眼江充,刚要说话,霍子侯手持一卷竹简,也走了进来。
“启奏皇上,韩不识韩大人有本奏上。”
“韩不识?他都八十多岁了,他也求朕,要上战场?”
霍子侯小声地说:“皇上,韩大人不是要去战场,而是要奏请皇上,请您开恩,解除他的儿子韩食其与阳石公主的婚约。”
武帝听到此言,气得一把夺过竹简,往地上一扔:“胡说!他韩不识老糊涂了么?朕的赐婚,能够随便改动的么?”
“可是皇上,阳石公主至今不愿到韩家府上。”
武帝气愤地很:“走,你们两个,陪朕去看看!”
三人转眼之间来到钟粹宫前。武帝转过身来,看看他们两个,觉得他们不宜进去。“你们守着,任何人都不许进来。”然后独自一人,急急进宫。
钟粹宫中,卫长公主躺在皇后的大床上,周围堆满了被子和白色的花环。她在床上睡着了。阳石公主坐在床边,用手轻轻地拍她,嘴边还不停地说着哄孩子的话。见到武帝进来,阳石公主大惊,急忙向前半跪,然而一声不吭。
武帝压低声音:“你母亲呢?”
“启奏父皇,母后她……自从史良娣给她生了个小孙子,便将姐姐交给我看管,她经常住在太子宫中。”
武帝点点头,坐到了床边,低声问:“你姐姐好一些了吗?”
阳石公主点点头:“整天像个娃娃一样,必须哄着。就这,还三五天就要发作一次。”
武帝垂下头来,拉起女儿的手来:“女儿,父皇有事求你。”
阳石公主却站起来,倔犟地说:“父皇,您别说了。女儿明白。女儿这一辈子都不愿出嫁,女儿愿在宫中,陪我姐姐一辈子。”
武帝有点生气:“那哪儿成?父皇请来了一个高人,说不定他能医好你姐姐的病。你还是要出嫁的!”
阳石公主质问道:“父皇,难道您真想让女儿嫁给一个女儿不爱的人么?”
武帝声音高了起来:“这是什么话?公孙敬声已经娶了妻室,你不能再嫁给他了!”
阳石公主却不买帐:“那女儿就在宫中,永远不嫁!”
武帝的声音更大起来:“你就不顾及父皇的脸面么?”
阳石公主也叫了起来:“父皇,是您的脸面重要,还是女儿活着重要?”
武帝大怒。他知道二女儿脾气太犟,但没有想到,他会如此顶撞她的父皇!他伸出手来,抬得高高的:“你!”
双方如此叫嚷,早将卫长公主惊醒。她看到床边坐着一个男人,便“嚯”地一下坐了起来。
武帝见长公主醒了,也吃了一惊,急忙放下手,去看卫长公主:“女儿,你还好么?”
卫长公主从睡梦中醒来,呆痴痴地愣了半天,突然精神焕发,一下子扑了上来,扑到武帝身上,大叫:“表哥!你终于来啦?快,快让表妹亲亲你吧!”
武帝急忙将长公主推开。而长公主却不愿放开他。
武帝大叫:“女儿,女儿,你再仔细看看,我是你的父皇啊!”
卫长公主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表哥,你别逗了,我刚才还梦见你长了胡子,长得像父皇一样,好,你果然要装作父皇,来吓唬我!表哥,你还记得我给你唱的歌么?”说到这儿,她转过身子,就在大大的床上,边蹦跳,边歌舞起来: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
钟粹宫外,太子刘据听说皇上到了钟粹宫,便身着便服,急忙从东宫转来。走到钟粹宫门前,霍子侯见了,急忙下跪。而江充不认识太子,却站着不动。
刘据停了下来,问江充道:“你是何人?”
江充见他面目很善,便反问道:“你是何人?”
刘据本来就有点着急,于是喝道:“大胆!”
霍子侯急忙上前说情:“太子殿下,他是江充,是皇上身边的锦衣绣使,刚来不久。”
江充听说他是太子,这才跪下:“臣江充参见太子。”
刘据看了他一眼,不想与他耽误时间,转身便要进去。
江充却倏地站了起来,用身体将门挡住。
刘据愤怒地:“你要做什么?”
江充软中带硬地说:“皇上有旨,不准任何人进去。”
刘据大叫:“胡说!我是太子!”
江充冷笑一声:“那也要等皇上的旨意!”他向霍子侯示意一下:“你去请示皇上!”
刘据气愤至极,举手一拳,便向江充打去。
这时武帝正从里面慌里慌张地逃出来,江充见到,便趁机“咕咚”一声,倒在地上。
武帝走到门前,兀自心有余悸地朝后看了一眼,见长公主没有追出,这才定下神来。他见江充倒在地下,便问:“怎么回事?”
江充装出委屈至极的样子,哭了起来:“皇上,您刚才吩咐说,任何人都不让进去,臣就拦了一下太子,太子便想把小人打死!”
武帝看了太子一眼:“据儿,你……”
刘据急忙半跪:“父皇,母后听说您到这边来了,就让孩儿快点赶来看看,生怕姐姐她……”
武帝本来就很是不快,听了这话,更生气地问:“他拦住了你,你就打他?”
刘据这时才有些害怕,但他还是辩解:“父皇,难道孩儿要进母后的宫中,也要受这些奴才的阻拦?”
武帝怒道:“没有朕的旨意,他敢拦你吗?他们代表着朕!”
刘据见父皇动怒了,便急忙向武帝认错:“孩儿无知,请父皇息怒。”
武帝将心中一团无名火,统统发到太子身上:“你师傅从小就教你君为臣纲,父为子纲,难道你就没有记住?”
刘据伏地而拜:“父皇息怒,孩儿永远记得。”
武帝这才息怒。“记得就好,别以为自己学了点拳脚,动不动就打奴才。他可是朕的锦衣绣使!”
刘据再三谢罪:“孩儿知罪。”
武帝不想再说什么,转身便走。
霍子侯随之而归。
江充爬起来,得意洋洋地看了看太子一眼,“哼”了一声,昂然而去。
太子刘据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十三章 真真假假(之二)
建章宫中。武帝临出行前,再次把公孙卿和栾大招到一处。
公孙卿说:“皇上,臣这些天,好容易才将《鼎书》看懂一点,您是不是想听听?”
武帝心神不定地说:“好啦好啦,朕没心思。”
栾大凑了过来:“皇上,小仙听说,皇上到宫中去看公主,有点受惊了?”
武帝神情紧张地:“胡说!你听谁说的?”
栾大笑眯眯地说:“皇上,小仙可是医术高明,有让人起死回生的本领啊。”
武帝眼中露出希望之光:“你是说,你能治好公主的病?”
栾大不会嫌牛被自己吹得太大:“皇上,李夫人我都能招来,公主的病我岂不能医?”
武帝有点动心:“栾大仙人,只要你能治好长公主的病,你要什么东西都可以!”
栾大当然高兴:“皇上,那可就要一言为定啊?”
“朕的话,岂有戏言?”
栾大一把拉过公孙卿:“小师弟,你听明白了?”
公孙卿转过话题:“皇上,公主有病,尽管让栾大师兄去医。眼下振兵扬威,至关重要。说不定,等您回到长安,公主的病就全好了呢!”
武帝点点头:“好!托二位仙人真言,明天朕就发兵!如长公主的病能被栾大仙人医好,你想要什么,朕就封你什么!”
长安城中,张安世带着五六个小兵痞子,又进了琴施褒所呆过的那个妓院。
妓院里有一个大阔佬,坐在楼上,操着南越国的话,“啦”来“啦”去的,正与楼下的老鸨调侃。
老鸨见张安世进来,便迎了上来。“哎呀,张爷啊,好些日子没见到您啦,哪阵风又把您给吹来啦?”
张安世往大堂里的大椅子上一坐:“老婆子,别他妈地给我罗嗦。翠喜儿,顺妞子,让他们两个过来侍候爷!”
“哎哟,张爷,您事先也没打个招呼,翠喜儿不在家,顺妞子也有主啦!”
张安世满口脏话:“别他妈地给我扯蛋,我限你一盏茶的功夫,把她们两个给我叫到,不然,我让你这妓院翻了天!”
老鸨也害怕了:“哎哟,爷啊,咱们好商量行不行?”
“不行!要商量,去找那些让你商量的主去!”
老鸨只好苦苦哀求:“爷啊,您听我说。这些天,我这院里头,从南越番禺那边来了一个大主子。他是个弄海货的,可有钱啦!那南越刚被皇上的大军给解放了,他就来长安经商,那金银财宝啊,整车整车地往长安拉。翠喜儿被她送出去啦,顺妞子,还有小弦子,大蓉子,你看上的那几个,咱们院里最好的,全被他一个人给包了!”
张安世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儿来:“奶奶的,连张爷的人,他都敢包,还真他娘的有两下子。把他给我叫来!”
老鸨更是乞求:“哎哟,张爷,您要是要顺妞子,老婆子我这就去商量,可您让赖大官人亲自来,老身可万万不敢说啊。”
“什么?赖大官人?既然他赖,还叫大官人?那爷今天就非要见他不可了!告诉他,给他一盏茶的功夫,他不来,爷可就要动手了!”
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啦——啦——”的长音。刚才在楼上穷侃的那个大阔佬,一边“啦”着,一边走了进来。就听他那些一口南越(后来才叫南粤)话:“脏爷呀——,不用请啦——,赖苇几给大淫请安啊——”
张安世没好气:“什么脏爷干净爷的,你是什么人?”
“鹅是赖苇几呀——”
张安世调侃地说:“鹅是赖苇几,鸭是什么啊——”
赖苇子却是认真:“大淫(人)垒不要见笑呀!赖苇几系鹅的名字,请问脏(张)大淫(人)准(尊)姓大名啊——”
张安世也拉长了音,与他对阵:“老爷鹅叫姜安系啊——大淫请坐啊——”
赖苇子更高兴了:“大淫您好兴致呀——来,妈妈,把你那几个好看的小姐,统统地叫过来,陪陪姜大淫啦——全由鹅来埋单啦——”
老鸨一转头:“哎哟,张爷,您看看,我说什么来着,这位赖大人,就是不赖!顺妞子,还有小弦子,大蓉子,你们统统都到楼下来!”
几个妓女高兴地叫着,一个个扭动着腰肢,走了下来。
张安世有点不懂:“老太婆,‘埋单’是什么意思?”
老鸨拿过两个竹签,往众多的签子里一“埋”,边做动作边解释:“张爷,南越人的话,‘单’就是帐签子,‘埋单’就是把签子算好了,埋进签子里头,就是两清了!赖大人,这位张爷在我院里头,还有十万三千缗玩乐的帐没有‘埋’,我给他去个零头,也就是十两黄金的事儿,您是不是也给他‘埋单’啦?“
赖苇子高兴地说:“毛毛雨啦——姜大淫,就由鹅替大淫埋单啦——”
张安世见他出手大方,还替自己还了账,自己高兴得很,便说起了长安话:“我说赖哥们,我在大理那一带也呆过几年,和你们南越人打过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