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屈牦大喜过望:“此话当真?”
公孙卿满脸的不以为然:“天机岂有误差?神仙岂有戏言?”
刘屈牦听了这话,急忙向公孙卿和江充下拜:“二位大人,你们说什么,刘屈牦就信什么,你们要我做什么,我刘屈牦就会做什么!”
江充笑了。
公孙卿这才真正会心地笑起来。“好,我们现在就算计好,一步也不能闪失!什么东方朔、霍光、金日石单、公孙贺,还有杜周,一点都不能让他们知道!还有那个上官桀,也不可多信,他已经和霍光结成了亲家!”
三个脑袋更加紧紧地贴到了一起。
第二十八章 离奇长寿面(之二)
桂宫之中,桂影婆娑。
武帝精神渐佳,他兴奋异常地在桂树之下走动着。公孙贺佝偻着身体站在一边,公孙卿掬着笑容站在丞相之后,江充则在远远的地方看护着皇上。只有霍光,严肃地站在离皇上稍远的宫门之内,而他身边跪着一个人,正是那个从前线回来的陈步乐,此时他正滔滔不绝地向皇上讲述着他们如何将匈奴数万人马引进山谷之中,一举歼灭的故事。
过了一阵子,陈步乐终于讲完了李陵在涿邪谷的演义故事,在此同时,他还献给了武帝一张图。这个陈步乐,在回来的途中,将涿邪谷的山川形势,尽情画在一块白色丝绢上,图中尽显李陵和汉军在谷中的有利位置,谁看了这张图,都会觉得汉军必胜,匈奴必败。
霍光拿过这张图。他的眼睛没有朝图上看一下,便转过来交给了武帝。
武帝的脚步停止了。他接过图,认真地看着,脸上泛出了奕奕神彩。“果然是将门虎子!李陵的本事,不在其祖父李广之下!李广是马上的飞将军,李陵则是地上的飞行将军!朕就知道,他率领的五千步兵,会像霍去病的三千羽林军一样,把匈奴搅得天昏地暗!还有你这个陈步乐,你的名字叫得好,步乐步乐,你是步兵的欢乐!传朕的旨意,先封陈步乐为五品郎官,待李陵大功告成之后,朕再论功行赏,封侯赐爵!”
陈步乐急忙跪下磕头:“微臣谢皇上!”
武帝对公孙贺说:“丞相,你把陈步乐送到北军,让他给任安的北军将士们讲一讲李陵的故事,讲一讲汉军对匈奴的大好形势!”
公孙贺把那已经直不起来的身子又往下弯了一弯:“老臣遵旨。”说完便领着陈步乐下去了。
武帝四处环顾一下,然后笑道:“哈哈!李陵这一个胜仗,真是给朕的六十大寿献上了最好的礼物啊!公孙卿,从太初四年开始,你便劝朕把过去六年一次改元,换成四年一次。上次朕由太初改为天汉。天汉天汉,果然苍天助我大汉!如今朕享六十大寿,再次大破匈奴,又该改元和大赦天下了!公孙爱卿,你再说说看,朕的新年号,叫什么好呢?”
公孙卿再次听到皇上叫他公孙爱卿,面上的笑容掬起一大捧来。“皇上,您在六十大寿,正是甲子轮回,这象征着您天子生命的初始啊!依臣之见,新的年号,应叫太始!意思就是宇宙万物,一切从零开始!”
武帝纵情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说得好,一切从零开始,朕早就想一切重新开始了!霍光,你去传朕旨意,说李陵代表武将,已经给朕献上了丰厚的寿礼;朝中的文官们,一定要给朕都写上一些辞赋美文来,以纪盛世!”
霍光知道,皇上已经不是第一次说这话了,他仍然认真地答道:“臣遵旨!”的声音不高不低,说完匆匆而去。
武帝感慨地说:“可惜司马相如不在人世,要是他还在的话,肯定能替写出《盛德赋》一类的大文章来!”
公孙卿紧接着说:“皇上,司马相如不在,还有一个文曲星在啊!”
武帝一下子被他点醒了。“你说东方朔?朕早就让他写辞赋,可他就是不写!上一回他写出了一篇《答客难》,又是嘲讽朕用人不当的!这个东方朔啊,真让朕爱也不是,恨也不是。这不,朕让他到东海去寻找东王公,他都回来好几天啦,还不到宫中来见朕。看来,他又是两手空空!”
公孙卿急忙给皇上烧一把火:“皇上,这回可不能让东方朔两手空空地来给您祝寿。皇上您何不下一道旨意,要他带上不死之药,同时再带上贺寿的文章来见您呢?就在您六十华诞的关头的,东方朔再不通情理,也不会惹您不高兴的!说不定他自己受用的神仙之方,这一回就奉献出来了呢!”
武帝大喜。“公孙爱卿,你说得有理!江充,你这就给朕拟上一道诏书,要东方朔带上不死之药,并写出贺寿文章,于朕六十大寿那一天,送到未央宫来!”
江充高兴地笑逐颜开,连连说道:“皇上圣明!皇上圣明!奴才这就拟旨,亲自给东方朔送去!”
江充走后,庭中只有武帝和公孙卿二人。
武帝将信将疑地问公孙卿说:“公孙爱卿,你说说看,这世间到底有没有不死之药?东方朔他是真的找不到,还是假的找不到?”
公孙卿没有回答,却反过来问道:“皇上,没有不死之药,那些神仙哪儿来的?”
武帝犹犹豫豫地答道:“可是……朕从来没见过神仙啊?”
公孙卿却恳切地说:“皇上,东方朔就是神仙,您怎么能说没见过神仙呢?他北击匈奴,以一当十,匈奴都认为他是仙人;他到淮南会晤,与刘安一个鼻孔出气,至今还有人说这安没死,不仅一人成仙,而后鸡犬都也登天了呢!皇上您再想想看,他在朔方城,一笑而让您罢去百万之兵;登了泰山后,一哭而让您撤去千万金帛。不是皇上您耳朵软,而因为您是天子,从来都听从上天的旨意!东方朔如不是仙,您会听他的吗?还有,东方朔西去大宛,轻松取来良马,自己还再度青春,变成乌发童颜。皇上,您再想一想,凡和东方朔作对的人,从司马相如开始,有田鼢、主父偃、义纵、张汤;还有李少君、李少翁、栾大,哪一个能够寿终正寝的啊?东方朔必是神仙!所以小的才要退让三舍,因为小的能耐再大,也不过是您脚下的天狗而已。别说东方朔是太岁星,是文曲星,就是他真变成了蚩尤,小人也无法与其对垒啊!”
武帝觉得公孙卿的话句句地理,便连连点头:“那好,朕这回就看看他对朕,到底是兄弟一样的爱心,还是像蚩尤一样的歹意!”
公孙卿连连点头,有些幸灾乐祸。
武帝似乎觉察到了这一点,转而问道:“公孙卿,纵然你是条天狗,也该知道天上什么地方有不死之药啊!即使东方朔不愿意给,那你也该想方设法,帮朕偷一点儿来啊!”
公孙卿吃了一惊,然后为难地说:“皇上,不怕您笑话,天狗也和地上的狗一样,也是吃屎的料,吃不到仙药呢。”
武帝有些生气了。“那狗会闻啊!你就是闻,也该能闻到点神仙们吃的东西放在哪里啊!”
公孙卿见皇上有点生气,便急忙改口:“对,对!皇上,亏您提醒了我。我前几天在梦中,便闻到一种扑鼻的酒香,我想起来了,那酒是玉帝和神仙们爱喝的‘天香酒’,当然也是‘不死酒’!有一回啊,文曲星喝醉了,吐了一地,我跟在他的身后,还真尝到了那酒的滋味!真是香极啦!皇上,既然小的闻到了那酒的味道,那就说明皇上的寿辰之际,那酒便会降临长安。小的一定要想方设法,给皇上您找来!”
武帝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那还差不多。”
公孙卿又急忙说:“皇上,臣再告诉您一个好消息,那枚皋,不愧为辞赋大师枚乘的后代,臣好酒好菜,款待了他多年,他终于写出了一篇《万寿无疆赋》来,臣前几天看了几眼,真是字字珠玑,句句真理,气死屈原,羞煞相如,恐怕连东方朔到时侯也要大叫三声绝妙无比啊!”
武帝大喜过望。“好!那朕别的都不盼,就盼着东方朔的不死药,你的天香酒,还有枚皋的《万寿无疆赋》啦!”
公孙卿唯恐皇上忘记了东方朔写赋的事情,再一次提醒说:“皇上,还有,您还得让东方朔也来一篇赋呢!”
武帝连连点头:“对,对,还有东方朔的一篇赋,朕要等着这四件礼物,等着四喜临门啊!”
小院幽深,月夜更静。
东方朔又回到了自己在长安的老家中。由于修成君的搬出,东方朔的家比原来大了一倍,虽然田鸡田鸿鹄还住在这里,京房和梅香以及孟晖荷艳还都在这儿留着窝,可两个相连的大院子还是显得特别空阔。白天的时候,道儿家羊羔儿和羊屎蛋儿、还有那个洋娃娃,动不动就在院子中折腾,到了晚上,他们便早早地睡去了,小院里面一片沉静。
东方朔拿出竹简来,认真地检查着他新写出的一篇辞赋。他边看着竹简,边笑起来:这哪儿是赋吗,字里行间都是大白话,比起司马相如和枚乘那些处处华藻、满篇饾饤的“雄文”比起来,自己写的简直是白话文。不过,为了让他像“赋”,东方朔还是像《子虚》《上林》中设一个“无是公”一样,在文章一开始假设了一个人物,叫做“非有先生”,他让“非有先生”与“吴王”对话,自从先帝时吴楚七国之乱之后,吴王便被取缔了,这“吴王”指谁,“非有先生”又指谁,反正皇上知道就行了。看了一遍,他对自己文章的创意的构思深感满意,于是便从桌下又取出一片大一点的竹简,摸过笔来,学着隶延之的“汉隶”之法,在竹简上工工整整地写下了《非有先生论》五个大字。
门“吱”地一声响了起来,田鸡拿着一个热腾腾的扒猪蹄,走了上来。自从东方爷爷回到长安,住进了老家,田鸡就异常高兴。他在东门大酒店里已经晋升为领班,薪水比过去高了三倍,蓝布粗衣也换成了白领。他每天都要从酒店里买回两个扒猪蹄儿,回家孝敬东方爷爷。这事儿被他的老板朱八知道了,他把田大领班狠狠地训了一通,说他带的猪蹄太少,规定他每天带一包回来。朱八摆出了长安人少见的大老板态势,对田鸿鹄说:“我家老爷子死时,不是说过吗?没有东方大人,哪有我们东门的大酒店?东方大人吃猪蹄,要是还花钱,那不等于骂我朱八不是东西吗?以后你再掏钱来买,我就让你下岗!”弄得田鸿鹄接下来几天心中都惴惴不安,再也没有往日振翼欲飞的神气了。东方朔知道此事,也就笑着领情。他确实太喜欢朱八家的扒猪蹄了,这玩意儿外焦内嫩,一根猪毛也没有,一点也不腻人。东方朔想,要是皇上小名不叫刘彘,他还真想送几个给皇上尝尝呢!然而好东西也不能多吃,东方朔还是坚持每天中午一个、晚上一个,剩下的全给羊屎蛋儿和洋娃娃两个拿走,所以那两个小东西白天才在院子里折腾个底儿掉。五十多岁的道儿和他那个胖老婆心里高兴,嘴上还要说:“哟!老爷今年都六十六了,咱还没好东西给您祝寿呢!”想到这儿,东方朔笑了起来。
“爷爷,别写了,吃完了再写吧!”田鸡劝道。
东方朔点点头,一边吃着,一边说道:“咳!朱八这扒猪蹄儿,是怎么扒的,怎么这么好吃?”
“爷爷,就可是秘密,我是不能说的!”
“好,好!你不说,我也不问。生意人有生意人的规矩,田鸿鹄,你如今真像个鸿鹄了,志向高远呢!”东方朔笑着说。
“爷爷,您还是叫我田鸡吧,田鸿鹄这外名字,让别人叫去,您叫起来,我老觉得怪怪的。”田鸿鹄不好意思地说。
“好,好!田鸡,可惜咱们平原人不会养猪,只会养鸡。不然,你到平原老家去,也能开个大酒店呢!”东方朔说的是心里话,他知道,田鸡的家中光景不会好。
“爷爷,俺心里想,再过两年,俺积蓄多了,把俺爷爷和俺爹俺娘都接来长安算了。”
“好小子,难得你这一片孝心!”东方朔咂吧着嘴,称赞道。
“爷爷,您写的是什么文章?俺只认得这几个字:‘可乎哉?可乎哉!谈何容易。’爷爷,您怎么写了两遍‘可乎哉’呢?是不是多写了一遍?”田鸡盯着竹简,笑着问。
“好小子,你能认得‘可乎哉’这几个字,已不容易。来,让爷爷给你讲解一下,为什么要写几遍‘可乎哉,可乎哉,谈何容易’!”
东方朔说着,将剩下的猪蹄儿放到一边,展开竹简,便念了起来:
非有先生仕于吴,进不称往古以广主意,退不能扬君美以显其功,默然无言者三年矣。吴王怪而问之,曰:“寡人获先人之功,寄于众贤之上,夙兴夜寐,未尝敢怠也。今先生率然高举,远集吴地,将以辅治,寡人,诚窃嘉之,体不安席,食不甘味,目不视靡曼之色,耳不听钟鼓之音,虚心定,志欲闻流议者,三年于兹矣。今先生进无以辅治,退不扬主誉,窃不为先王取之也。盖怀能而不见,是不忠也;见而不行,主不明也。意者寡人殆不明乎?”非有先生伏而唯唯。吴王曰:“可以谈矣,寡人将竦意而听焉。”先生曰:“於戏!可乎哉?可乎哉?谈何容易!夫谈有悖于目佛于耳,谬于心而便于身者,或有说于目顺于耳快于心而毁于行者,非有明王圣主,孰能听之矣?”
田鸡虽然不认得那么多字,可他听了东方朔念起来,便马上就懂了。“爷爷,俺知道了,您说非有先生三年不向吴王进一句美言,吴王都等得不奈烦了。其实您的意思是,您很久没给皇上写文章了,皇上早就盼着您说话了,而您却说,您说出话来会让皇上不高兴,所以才说:谈何容易!”
“好小子!田鸡啊田鸡,你真真的出落成了田鸿鹄!我的文章,你能听得懂,你是我如今的第一个知音啊!”东方朔称赞起这个酒店领班来。
“爷爷,您的文章,是用大白话写的,谁都听得懂!只是,孩儿以为,皇上如今脾气大得很,您要小心一些才好呢!”
东方朔还未回答,突然一个声音从梁上传了下来:“是啊!给皇上写祝寿的文章,更应该小心翼翼!大人纵然不拍马屁,也不该拂了皇上的美意啊!”
东方朔和田鸡都大吃一惊。田鸡虽是领班,可他在田仁田鸭子的带动下,也练过一些防身术,朱八老板更是让他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