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君渐入佳境。她忘了这是什么地方,只让思绪随着琴声恣意徜徉。她从司马相如和自己的琴瑟好和,流向《白头吟》的悲伤情调,脑海里渐渐出现了东方朔陪她进妓院打司马相如的情景。三年以来,这两种情调一直纠缠着她,今天进入琴境,如何又能摆脱?
东方朔开始时,也还无所谓。但随着琴声,却也渐渐入境。大凡才子,都不会三心二意听琴的,何况知音难觅呢?不一会儿,他只觉得路途遥远,山高水长,却忘了老婆还在身边。他的脑海泛起文君的笑容。
齐鲁女不大听得懂琴曲,一开始随便听。突然,武帝向她示意,让她看东方朔与文君两个的表情。齐鲁女看到卓文君伤心欲绝的样子,也跟着伤心;但她看到东方朔意乱神迷的样子,不禁眉头紧锁起来。
卓文君的琴随着思绪而变,一会儿缠绵悱恻,一会儿无奈地哀鸣。琴声仿佛是告诉东方朔,我俩只能心仪,此生可能无缘。终于,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重拨了两下弦,琴声停止。
东方朔也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喝起一杯闷酒。
武帝可是个最清醒的人:“好!文君,琴弹得好!朕将赐你金琴一把,明日便命金匠制作。”
卓文君却说:“皇上,国家现与匈奴交战,又要筑城,费用颇多,臣妾不要金琴,谢过皇上了。”
齐鲁女也说:“是啊,皇上。你花这么多钱,修什么朔方城,蒲柳他爹回家后,一夜都没睡着觉。”
汉武帝一惊:“有这等事?”
“是啊,皇上,您倒着用他的名字,降他一级官,这都是小事。可五万京城百姓,迁往沙漠地带,多难为他们啊。”
武帝转向东方朔,半真半假地说:“好啊,东方朔,你在朝中不能说,跑到家中倒说开了。
你知道吗?你这是诽谤君主之罪!“
齐鲁女一听不高兴了:“哟──嗬!皇上,还诽谤君主之罪?我们俩说的悄悄话多着呢,时不时的,就有你。要不要我说给你听听,都是些什么样的诽谤君主之罪?!”
武帝转念一想,也乐了。“哈哈哈哈。东方夫人,你以为那天他睡不着,是为了朕要修城的事?”
“那还有错?!”
“错了!错了!那天啊,有个能知道前生之事的李少君,给朕和东方朔看相,说他,说他……。”
武帝看了卓文君一眼,故意卖了一个关子。
齐鲁女却要知道个究竟:“说他怎么样?”
东方朔忙上前拦住:“没说什么,没说什么。还不是说,我前世也是苦命之人!”
“哈哈哈哈!”武帝只笑不说。
齐鲁女偏要打破沙锅,寻根问底:“皇上,到底说他怎么样了?”
武帝停了一下:“哈哈,东方夫人,既然这样,朕也不再瞒你。那神仙说,东方爱卿和司马相如两个人,前生本来是屈原一个,只是呢,司马相如得到了屈原的沉了江的身体;而东方爱卿,得到的是屈原的灵魂!”
卓文君听到此话,大吃一惊。马上,她又意识到这话另有阴谋。“皇上,您……。”她欲语还休,站起身来,逃到屋外。
武帝大笑:“哈哈,别不好意思嘛。好,东方夫人,你明白就行了,朕也要起驾回宫喽!”说完,竟也离席而去。
齐鲁女坐在那里愣住了。怪不得一个弹琴,一个走神!怪不得那天他一夜没有入睡!怪不得皇上说,有个与司马相如同样才情的人!……
“怪不得”,“怪不得”,这三个字,怎么那么多,一会儿,有一千个,一万个,一齐涌上齐鲁女的心头!
东方朔觉得气氛不对,想起身去送送皇上。刚站起来,他的衣服却被老婆拉住了。
东方朔看夫人满面怒容,就解释道:“夫人,皇上骗你,你还当真?!”
齐鲁女急得面红耳赤,大声嚷道:“皇上有没有骗我,我自己心里有数!你给我过来!”说完,她走进屋中,拿出了她的家法,那个摘桃用的竿子。
东方朔急着要躲:“夫人,今天不是月底,你看,月亮还在天上,圆着哪。”
齐鲁女提着东方朔的耳朵:“我不管它是不是月底,今天就要算账!你给我跪下!”
东方朔对着武帝的背影,大声叫道:“哎呀!皇上,这下你可把我给害苦了哇!”
智圣东方朔(第二部)
第八章 推恩裂土又是一个早朝。群臣毕集,唯有东方朔不在。
众大臣跪拜齐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吧。”武帝双目扫了一眼,没有发现东方朔。他惊奇地问:“怎么,东方爱卿没来上朝?”
卫青答道:“皇上,东方大人告假,说他身体不适。”
杨得意上前,悄悄地说:“皇上,他昨天晚上可能腿跪肿了,走不动了呢。”
武帝乐了。但他马上又正经地说:“众位爱卿,好好安置匈奴降臣,还要建造朔方城池,各司其职,不可懈怠。”
众大臣:“臣等遵旨。”
武帝说:“都没事了吧。退朝!”
主父偃这时又前行一步:“皇上,臣有一本,要奏明皇上!”
武帝心想,这主父偃最近才思大增,计策多多,好戏连台啊。“噢?趁东方朔还没来,你就奏吧。”
主父偃说:“皇上,纵是东方朔在此,这一本,他也会鼓掌赞同。”
武帝微微颔首:“会这样?那好,快快奏来。”
“皇上!上次为了出击匈奴,皇上曾下令诸侯和富商豪门,捐献钱粮。因为皇上有所赏赐,富商们便纷纷响应。可是诸侯和豪门却无动于衷。我与张汤大人为此深为皇上担忧啊。”
“是啊,朕也为此事担忧。”
“皇上!臣这一策,专为对付诸侯而来。”
“噢?爱卿有何妙计,快说吧!”
主父偃侃侃而谈:“皇上,今日天下诸侯,土地连城,车驾如云,收租纳税,富敌皇上。而皇上下令,他们置若罔闻。……”
“这些朕都知道啦。你快说,如何解决?”
“皇上,诸侯过大,尾大不掉。臣以为,皇上可以把他们的国土分封给其他人,这样就会削弱他们的势力。”
公孙弘却出列反对:“皇上,不可!臣原以为主父偃有什么高招呢,实为拾人牙慧而已。”
武帝说:“是啊,主父偃这计策,朕听了怎么也有些熟啊。”
公孙弘说:“皇上,先帝之时,贾谊、晁错,都曾提过分封诸侯之议。先帝以天下安定为大计,慎而行之。景帝之时,诸侯过强,曾想用晁错之计,不料引起七国作乱,最终晁错被杀,而七国仍然作乱。此乃前车之鉴,不可不引以为戒啊!”
武帝说道:“依丞相之言,诸侯尾大不掉之疾,朕也只好听之任之?”
公孙弘嗫懦地说:“皇上,臣以为,只有待以时日。”
武帝怒道:“待以时日,待以时日,朕的府库已空,而诸侯却富得流油!主父偃,说,接着说下去!”
主父偃挺着脖子说:“皇上,您治国心切,臣也不怕因削藩而死!臣就是为了皇上您再当一回晁错,臣也认了!”
“好啦,好啦!你不用这么悲壮”,本来武帝想说,朕也不是那么无能,可一想,这不是骂我父皇吗?于是改了口,“朕不会让你当晁错。”
“谢皇上。”主父偃虽未得到大大夸奖,但心中窃喜:这也够风光的了。他接着说道:“皇上,臣以为,先帝时削弱诸侯,只是削减他们少量的封地。臣献之策,却是削减他们大量的土地,但他们却说不出一个‘不’字。”
武帝心中一喜。“有这等好事?快快说来。”
“皇上,臣献之策,是让皇上实行‘推恩裂土’之法。”
“推恩裂土”?
“对!皇上。比如淮南王,他除了太子刘迁之外,还有六个儿子。过去的方法,这淮南的土地,都由刘迁继承。所以刘迁的太子之位,极为重要。皇上何不将这些土地,依次推恩,现在就把他分成七块,让淮南王的七个儿子分而治之?这七个儿子,他们还有儿子,皇上就让他们报来,再次分封。封个诸侯,不要皇上出一分钱,只是一句话。可是淮南王的势力,尤其是太子刘迁的势力,不就削弱了许多许多?”
武帝有点疑惑:“如此‘推恩裂土’,就是夺了太子承袭的封土,那刘迁等太子,不是怨恨于朕?”
主父偃争论道:“可是,皇上!刘迁之外的六位新侯,可就会加倍地拥戴皇上啊!这样,淮南王的家族先乱了,个个都会向皇上争宠。还愁那个刘迁,只有七分之一的刘迁吗?”
武帝一想,也是啊!七个小猴崽子,合起来不及半个王的势力。他点头赞赏道:“好!好计策!所有新封的诸侯,都要向朕直接交纳税赋,这样,赋税也就不会被一个藩王吃光了!”
“对啊!还不仅如此呢,皇上!不论是新封的诸侯,还是老的侯王,他们的相国,全由皇上委派。一旦抓住他们有什么行为不轨的地方,比如不孝顺啊,不奉诏啊,皇上你就废了他!
废一个小小的诸侯,可比现在动一个王爷要容易得多啊!“
武帝微笑了。“好哇!主父偃,你这主意,一点都不比东方朔的差。东方朔在他的竹简中也曾说过此事,可他只说到要将诸侯势力减弱,没有你这‘推恩裂土’,来得诡秘。朕命你官加一级,为太中大夫,专司此职,五天以后,将此诏令颁布天下!”
主父偃跪拜:“臣谢恩,臣遵旨。”
武帝问公孙弘:“丞相,你说,主父偃此计如何?”
公孙弘此次倒是直言:“皇上要臣说,臣以为,主意不错,就是损了点。”
“此话怎讲?”
“这样分封,离间了人家父子,将来诸侯与子孙,纠纷不断,有碍人伦天理啊。”
武帝怒道:“迂腐之言!他们与子孙好了,就会一块儿跟朕对着干,朕问你,到那个时候,人伦天理何在啊。”
公孙弘惊恐万状:“皇上,臣……臣的意思是……臣本来……没话说,是……皇上问臣,臣才想着……说这迂腐……之言……皇上!臣等请皇上让东方朔在朝上说话,那臣就不会有……迂腐……之言了。”
武帝大笑。“哈哈哈哈!丞相,你果然像东方朔说的,是条虫。难怪东方朔老要戏弄你。没他的戏弄,你也难受。去教书吧,教子弟们读‘诗云子曰’吧。东方朔要等主父偃再献出一个计策时,才能说话。他现在正在家中养腿呢。哈哈哈哈!”
七八天之后,天下诸侯,先后接到皇上分封裂土的诏令。一时老王新侯,议论纷纷。那些排行靠后的,尤其是庶出的公子们,当然特别高兴,个个都说皇上公平、仁义;原来要继承王侯之位的太子,则个个如丧考妣一般。而老王爷侯爷们心里更为明白,从此以后,诸侯要想起事,就难上加难啦。
淮南王太子刘迁这几天可烦透啦。本来,普天之下,谁都知道,他的父亲淮南王封地最广,堪称天下第一大王,而他刘迁,当然也是天下第一王子。再往前想,自己的祖父刘长,原是高祖的第五个儿子,虽为赵姬所生,却也深得众人所爱,加之他膂力过人,双手能扛巨鼎,天下无人不服。他虽被封为淮南王,却与文帝以兄弟相称,情同手足。无奈朝中大臣们以礼法为由,屡屡上书,说三道四,惹得这位大力英雄忿然而起,欲与文帝争夺江山。那文帝也是在吕后死罢,众大臣送来的江山,自己也在犹豫:这江山为何就不能让淮南王坐坐?所以刘长谋反事发后被捉拿,文帝却不杀他,让他到成都去服罪。无奈这位以血性著称的淮南王,自己觉得无颜再活下去,于是拒绝饮食,竟把自己活活饿死。天下当时民谣四起,说“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相容!”文帝心中不忍,便将刘长的三个儿子依次封侯,长子刘安,当然是淮南王了。可在刘迁看来,自己的那个老爹,整天舞文弄墨,求仙学道,是被爷爷的鲜血吓破了胆,早已失去了爷爷的血性,只有自己,才是那位力能扛鼎的力士的正传!好在淮南八骏之中,有左吴等儒士,懂得刘迁的心意,他们终日收兵买马,名为以防不测,实为日后起事所用。“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就算有种,我刘迁也是高祖的真种,哪儿又比他刘彘──一个前世似猪的人差呢?虽说自己的二叔刘勃早死,没有子嗣,可三叔刘赐为衡山之王,也是土地广阔,若是与他联起手来,得天下岂不是易如反掌?
尤其让刘迁无法接受的是,就这几天的功夫,皇帝一纸诏书,本该由他继承的淮南封地,就一下子分封给了七个人,不论是不是淮南王老婆生的,还是庶出野养的,居然每人都有了封地!转眼之间,自己的封地只剩了七分之一!
天塌了一般的事实,让他难以忍受。他的志向,他的雄心,他的一切的一切,全都化为泡影!
他去找父王,看看能不能让皇上收回成命。淮南王却黑着脸对他说:这样好,这样大家都安分了,你也安分些吧!
刘迁难以安分。为什么他刘彘可以为所欲为,我刘迁必须受制于人?他把淮南八骏中的两个年轻的叫到了身边。他们一个叫左吴,是个颇有计谋的儒生,另一个叫庄助,身材高大,武功非凡,除了雷被,无人可敌。
淮南太子向他们诉说道:“你们看哪!我们淮南这么一大片土地,被主父偃的一个奏折,拆分为七块。我刘迁命也太不好了,生逢此时!”
左吴劝说道:“太子,不要动怒。依门客之见,没有主父偃这一计,皇上迟早也不会让诸侯安宁的。而诸侯之中。淮南是棵大树啊。”
庄助也说:“是啊,树大招风,太子还是早做准备吧。”
刘迁叫道:“都是我的父王,终日就是看书,写书!求仙,学道!”
左吴说:“王爷一心想练成神仙。就怕他真的练成神仙,皇上也不会饶过他。”
“此话怎讲?”
“皇上也是神仙迷,他要是成不了仙,能让王爷成仙?”
刘迁静了下来,悄悄地透露说:“你们不知,父王这次进京,皇上不知听谁说的,跟我父王要什么‘枕中秘籍’。不知父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