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张骞娶了匈奴女人为妻,自己有了家室,岂不是两全其美?他点了点头,示意张骞再往下说。
“如今臣等儿女已有五、六岁,匈奴对我等早已放松了警惕,臣才与堂邑父逃了出来。”
武帝感慨地说:“两位爱卿,太不容易啦!你们是怎么回来的?”
“回皇上,我俩一心想完成使命,就直奔匈奴以西的康居国、大月氏、大宛国。”
武帝当然为之感动,他们逃出匈奴后,首先还是要完成使命,这样的人,朕到哪儿找去?他高兴地说:“好!见到他们的国君啦?”
张骞说:“回皇上,虽然我二人只有所骑之马,再无其他礼物,可西域之国,对我大汉使者,均是礼遇有加。尤其是大月氏,他们的国王是个女的,一向受够了匈奴的欺辱,她一听说大汉愿与月氏联手,共击匈奴,甚为高兴。”
武帝惊奇地问:“女王?她有多大年纪?”
张骞说:“回皇上,那女王高鼻深目,看上去三十来岁,可大月氏丞相说,她已年近五十。”
武帝有点失望,却又转生出一点希望。“难道她有长生不老之药?”
张骞当然没能明白皇上话中的深意,只是继续说他们的行程:“皇上,大月氏人为人好善,但也急于复仇。而月氏之西,有大宛之国,那里盛产良马。大宛国王送臣等二人骏马两匹,臣与堂邑父乘之而归,一月而返哪!”
武帝吃惊:“噢?你们的马呢?能让朕看看吗?”
二人下去牵马。
东方朔向前一步:“皇上!张骞出使西域,整整十三年,终于返回长安,真是奇迹啊!”
武帝叹道:“奇迹!是奇迹!朕刚想召你上朝,你就给朕带来奇迹。朕要连结西域,共破匈奴!”
张骞二人牵着两匹高头大马,进入宫殿。这两匹马浑身光亮,矫健异常。众臣为之大惊,武帝更为之吃惊。他走下殿来,抚摸马毛,激动不已。
卫青这时走到张骞面前,二人拥抱到了一起。
武帝抚摸着马鬃,叹道:“天马,真是天马!”
东方朔看了他一眼,说道:“皇上,马再好,也是人骑回来的。你是赏马呢?还是赏人?”
武帝突然清醒过来,他感激地看了东方朔一眼,转身回到座上,叫道:“张爱卿,堂邑父!”
张骞堂邑父急又跪下:“臣等在。”
武帝说:“你二人出使西域,历尽艰难,忠于大汉,矢志不改,诚为不易。朕各赏你们宅第一座,黄金百两,再命你二人为校尉,先由卫大将军安排歇息,然后随我大军,征讨匈奴,接回你们的匈奴夫人!”
张骞堂邑父感激不已:“臣等谢皇上圣恩。”
东方朔却不干:“皇上!张骞等十三年出生入死,只是个校尉,臣觉得,不太妥吧。”
武帝却笑了。“噢,朕再命张骞为太中大夫,这官,东方朔也做过。等你这次出击匈奴,立了军功,朕再行封侯奖赏!”
张骞伏地而拜:“臣谢皇上。”
“朕再命堂邑父为军中通译长,快回去歇息,准备随大军,痛击匈奴,讨回老婆!”
堂邑父也伏地而谢。
卫青此刻说话了。“皇上!臣以为,匈奴近来三番五次犯我边境,必须迎头痛击。然而兵来将挡,太守陈规。今日,既然张骞二人知道西域之情,臣请分兵两路,一路在北方迎击匈奴,另一路出击河西,打通西域,再往北上,两下合击匈奴,定能大获全胜!”
武帝一拍案子:“太好啦!卫爱卿,你与朕不谋而合啊!朕这就命你,率李广、苏建、李息、李沮、张次公、赵信六位将军,率众二十万,出师北上,迎击匈奴‘一只鞋’主力。”
卫青说:“臣等遵旨”。
“霍去病!”武帝高叫。
“末将在!”这一声犹如洪钟。
“朕命你为西路先锋,除御林军外,再给你十万精锐骑兵,与公孙敖、张骞、堂邑父一道,从河西出发,打通西域之道,接回张骞他们的夫人和家小,然后回师向北,与卫大将军合兵一处,彻底消灭匈奴!”
霍去病兴奋得脸都涨红了。“末将得令!”
“张汤、公孙贺!”
“臣等在!”
“朕命张汤筹划钱粮,务必充足军需。公孙贺负责及时运送,违令者,斩!”
张汤和公孙贺略有迟疑,但仍接旨:“臣等遵旨!”
武帝看了众人一眼,心满意足。“好啦,众位爱卿,速作准备吧,三天之后,大军出发!”
众大臣齐声而应:“是!”
众大臣尚未退尽,徐甲便急跑上来。他边跑边叫:“皇上!皇上!”
武帝一惊:“何等事情,如此慌乱?”
“皇上!皇太后她,她……不行啦!”
武帝大惊:“怎么回事?”
说到下边,徐甲就结结巴巴了:“皇上,齐国来报……,齐王次昌……,被主父偃……逼得……
悬梁自尽了。皇太后一听,……哭了一声……可怜的……外孙女……怎么成了……寡妇?然后……就,就……“
武帝大怒而起:“主父偃,他这条恶狗!”
张汤见时机已到,急忙进言:“皇上,臣派去齐国的人,回来禀告说,主父偃到了齐国,无恶不作。他到处说,生不能五鼎食,死也要五鼎烹……。”
这时公孙弘站了出来:“皇上!臣公孙弘早就想说了,那主父偃为人心地黑暗,无恶不作,他偷吾师董老夫子竹简之事,弄得天下议论纷纷,连皇上您在儒者中的名声都受到了损害啊!
皇上,《春秋》云:“庆父不死,鲁难未已‘。如今是主父偃不除,齐国无宁日,天下无宁日啊!”
公孙弘这一席话,不仅让武帝吃惊,连满朝文武都大为吃惊。变色龙这回铁了心,要当恶人了!有谁知道,他两个原有约定,是将丞相之位相让呢?公孙弘心想,就你主父偃那点能耐,还配做丞相?进地狱吧!你不下地狱,难道有一天要我公孙弘下地狱?我一生没有动过杀人念头,可对你这种人,就非杀不可了!孔夫子啊,你当年曾经诛杀了少正卯,还有人持有异议;这回我公孙弘让皇上诛杀主父偃,可不光是给自己除去绊脚的,而是给齐国除了一大恶人,为天下除掉一大祸害啊!
最愤怒的当然是武帝。他担心的是母亲身体可好,他不能亏待自己的母亲!他哪还有心思再与公孙弘#嗦?只见他大叫道:“别说了!主父偃不是说生不能五鼎食,死也要五鼎烹么?朕就让他,享受享受五鼎所烹!张汤,你这就去齐国,烹了主父偃!”
张汤却说:“皇上,臣还要为大军筹划钱粮。”
武帝气愤地、狠狠地说:“那叫义纵去!传旨义纵,朕要他把主父偃,给我烹掉!”
武帝说完就转身,拉着东方朔,急忙去见皇太后。
长乐宫内,王太后正在弥留之际。俗女和卫子夫,带着太子及卫长公主,都在身边哭泣。卫长公主已十二三岁,似其母亲一样漂亮。
武帝和东方朔到来,双双给太后跪下。
太后招呼着武帝:“彻儿,你来……。”
武帝膝行而前,悲切地叫道:“母亲!”
太后说:“我不行了。彻儿,你要……事东方大人……如兄长,不许再……任性。”
武帝泪水满面,点头答应:“母亲!儿臣知道了。”
太后又说:“你姐姐……刚才说……金娥本该……嫁给东方家的……大小子,是母亲……,不,是外婆……害了她,你要……”
武帝明白了她的意思:“母亲!儿臣按母亲的旨意办。”
“彻儿……为娘一生……对不起……两个人……俗女他爹……还有阿娇……”
武帝泪如雨下。“母亲……阿娇的事,是孩儿的过错。”
皇太后点了点头。“彻儿……记住……千万别让后宫……再乱啦……。”
武帝大哭。“母亲……孩儿知道了。”
太后挥了挥手,让他出去。“叫……卫子夫……过来……”
武帝和东方朔一道,来到太后寝所之外。武帝擦了擦泪水,说:“东方爱卿……金娥和蒲柳的事……”
东方朔也是泪光满目:“皇上,请皇上做主,臣按旨行事。”
“那好,朕赐他们,太后大丧过后,就成婚。你为蒲柳要些什么?”
东方朔说:“皇上,臣的儿子,什么都不会要。他和金娥,都喜欢山野树林,皇上能否在终南山,赐他们几顷山林?”
武帝不太明白:“要它做甚?”
东方朔说:“皇上,臣的儿子,在临淄借了孔仅大人三顷林地,故要终南山林,归还于他。”
武帝说:“那好,朕赐给你们二十顷山林,三顷归还孔仅,余下给金娥作为贺仪。”
东方朔深深一揖:“臣代犬子蒲柳和金娥谢过皇上。”
这时里面传来卫子夫和俗女的痛哭之声。
武帝与东方朔急忙奔去。
临淄王宫之外,孔仅的庭院之中。蒲柳正在院中,养几只刚生的小白鹿。这时,阿嘟突然叫起来。
“公子,公子,看,鸽子!”
一只灰鸽在蒲柳身边旋转地飞着。蒲柳高兴地伸出手,将鸽子接住,解开其腿上的白绢。他看了几眼,大为吃惊。
“阿嘟,快,去弄三辆车来。”蒲柳吩咐道。
“公子,老爷只留下一辆拉鹿的车啊。”
蒲柳说:“好,那就留着。再去买一辆最漂亮的,轿一样的车;还得买辆粪车!”
阿嘟不明白:“要粪车干吗?”
蒲柳说得非常简单:“拉肥,浇树。”
阿嘟不解,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走了出去。
临淄街头,人头攒动。一帮泼皮,首当其冲,在看热闹。
那个吴大癞大叫:“老少爷们儿,没想到这主父偃,不,那个王臧,风光不到半年,今儿个就不行啦!”
王秃儿更神:“可不是嘛,听说义纵,和张汤一样,比主父偃还厉害呢!你看那大鼎,里面的油都滚起来了,那底边的火,烧得可真邪火!”
朱烂眼子胆小怕事:“你们可不许说我,也拿了他的黄金那,那事儿啊!”
吴大癞乐了。“那五两黄金,早叫老子赌钱输光了!哈哈哈哈!”
说话间,只见义纵带着几个人,来到鼎前。他一挥手,士兵将主父偃牵出。
义纵嘲笑地说:“主父偃,真不好意思,皇上要我来,烧火炖肉。”
主父偃丝毫没有害怕的样子,反而反唇相讥:“义纵大人,你还记得主父偃在朝上说过,早就愿意赴汤蹈火么?东方朔不也说,我是后来的柴火,要放在最上头烧吗?义纵,再往下,可就烧着你啦。还有那个张汤,他迟早也会被烧死!”
义纵没想到主父偃会这么从容镇静,更没想到主父偃会为自己想了这么多。他心里“哼”了一声,我义纵怎么死,你管得着吗?亲手弄死你,便是我最快意的事!想到这儿,他冷笑着说:“主父偃,你看,这个大鼎,和你献给皇上的那一个,做得差不多。怎么,听说你在临淄捞了不少油水,今天这鼎里边煮的,便是临淄产的油,临淄井里的水。你看,临淄的老百姓可高兴呢!”
主父偃向四周看了看,果然看到一些讥笑、嘲讽、茫然、麻木的眼睛,一齐盯着自己。主父偃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出名机会,他在挖掘着自己最大的价值。他想了想,突然大叫道:“父老乡亲们!主父偃生为齐国人,死是齐国鬼。齐国出了那么多英雄豪杰,可就没有出过世人唾骂、恶贯满盈的人。如今我主父偃把这个缺,给补上啦!我是搜刮了不少齐国的民脂民膏,可我也用这民脂民膏来煮了自己,煮了之后,还能肥一肥齐国的田地!你们不要笑,不要笑!
将来那些想在齐国作恶的官员们,一看到脚下的土地,就会想起我主父偃的下场,那时他们就会老实得多,收敛得多!我主父偃,最后还是为乡亲们做了一档子好事么!“
连义纵都觉得:天下再也没有这样厚颜无耻的人了。他用手中的剑敲了敲大鼎,说:“少#嗦,快点赴汤蹈火吧,还要我逼你么?”
主父偃嘿嘿一笑:“义纵,难为你搞得这么轰轰烈烈,甚合主父偃的心意。恐怕有一天,你想要这种风光,还没有人替你操办呢。”
义纵愤怒地说:“你死到临头,还敢讥笑本官?”
主父偃乐了。“讥笑你又怎样?还能死八回?我只是提醒你,义纵,你自从杀了金吾子那天起,你的脑袋,就是寄在脖子上的!皇上没有诛我九族,我主父偃谢他恩德,谢天谢地!只怕有一天,你连九族都保不住!”
义纵大怒:“混账!你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主父偃脱口而出:“义大人,给你个积德的事做做。我的夫人,和女儿,你帮我安顿了。”
义纵心想,皇上没让我诛你九族,这个人情可以给,于是他点点头:“嗯。”
主父偃走到鼎前,嗅了嗅,突然仰天大笑。
义纵惊讶地:“怎么了?”
主父偃笑道:“哈哈哈哈!我笑你办事不周!”
义纵不解:“何谓不周?”
主父偃说:“你在这鼎里,只放了油和水。要是张汤在此,他会放更有味的东西!”
义纵问:“放什么?”
主父偃说:“放大粪啊!既然我主父偃要遗臭万年,这里还飘着油香,那哪儿成?快,快去,弄些粪便来!”
义纵无奈,只好挥手让卫兵前去。
几个卫兵捂着鼻子,将半车大粪加入鼎中。恶臭之味,四散而走。所有的人都用手堵住鼻子。
主父偃又走到鼎前,嗅了嗅:“哈哈哈哈!主父偃生不能以鼎食,死终于得以鼎烹!值得,太值得啦!皇上!我献给你一只鼎,你无比地高兴;今天,我要弄臭你的一只鼎,你生气去吧!”
义纵听到此言,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主父偃又向南大叫:“朱买臣,赵绾!我们说好了,不能同生,只要同死的,我在地狱里等着你!”
众人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以为他疯了,由他说去。只是那阵臭味扑鼻,人人都想躲开。
主父偃又向西北看看,大声叫到:“既生王臧,何必东方!”说完,他向后退了十余步,来一个助跑,然后飞身跳入滚开滚烫滚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