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纵这回犯难了。平时是三两黄金便买一担粮,如今粮价再贵,如果要出五两黄金买一担,可能也会有人弄出粮食来卖。十两黄金买一担,别说齐国了,可能鲁国、燕国,远在南方的吴楚都要来此卖粮了!可他嘴上却还要装硬:“东方大人,这个价要是平时,可买到两倍的粮食,可如今齐国无粮,你几天之内,决买不到!就是能买到,又从哪儿弄来那么多的黄金呢?”
“哈哈哈哈!”这回是东方朔大笑了。“义大人,你好健忘啊!刚才你还告诉我说,主父偃在齐国贪污挪用、横征暴敛、索贿受贿的财物,仅黄金就有二百万两之多。你的话可从来都是实实在在的,没有半点虚假啊!”
“什么?东方朔,你要用这些黄金,来购买粮食?”
“那还有错?多谢义纵义大人先在这儿为我准备,东方朔回到长安,可要在皇上面前,给义纵义大人美言喽!”
义纵一下子跳了起来!自己在齐国搜了几个月,好不容易才搞到这么多的黄金,本来是要送给皇上,以图从长安执金吾的位置上,往前挪一挪窝的,如今却让他东方朔作为顺水人情,一半还给了齐国的百姓,一半完成了皇上交给他的使命!东方朔啊东方朔,你真行啊!
东方朔见他不说话,便催促道:“义纵大人,你要是没有意见,那我们就张出榜来,明天就开始买粮?”
“不行!”义纵跳了起来。“这是主父偃的赃款,只能交给皇上,谁也不能动它一动!”
“义大人,这军粮也是给皇上筹集的。难道你把黄金献给皇上,再让皇上去用这些黄金买粮?
到那时候,我边关将士便饿死疆场了,你能担待得起这个罪名吗?“
“不行!说什么也不行!除非皇上他有诏命,让我义纵这么去做!”
“皇上让我来临淄,便命我见机行事,只要我能弄够二十万担粮食,我什么事都做得了主。”
东方朔冷冷地说。
“那皇上有旨么?我要看到皇上的诏书!”义纵火了起来。
东方朔也火了:“这就是皇上的旨意,就是皇上的诏书!”他把怀中揣着的武帝的黄丝腰带,连同张汤给他的绳子,一块儿甩了出来。
义纵惊呆了。皇上的黄丝腰带,别的人可是没有的!那根绳子,又是什么意思?
东方朔知道,此时不拿住义纵,我就什么也干不成。只见他捡起绳子,把义纵往殿中柱子旁一推,手中的绳子“刷刷”绕上几个道道,转眼之间,便把义纵给绑了起来,绑得个结结实实!
义纵本来就不会武功,被东方朔这么一绑,吓得浑身都是冷汗。他看了看周围的卫兵,卫兵们居然没有一个敢上前来解救自己的。是啊,东方朔的本事谁不知道?公孙敖都打他不过,郭大侠也只是与他战个平手,就凭他三下五除二地捆了义纵,这两把刷子,刷到谁的头上,都是要命的事!
东方朔将武帝的黄丝腰带拿过来,把义纵和柱子又围上一道。这时他已不再生气。他笑着对义纵,也是故意说给周围卫兵听的:“义纵义大人,你可真有福气。东方朔怀揣着皇上的腰带好多天,也不敢在腰上比划一下。你倒好!上来就勒了一回!”他一边勒,嘴里一边感叹:“要不怎么说当今皇上是千古一帝呢,你们都来看看,皇上的一根腰带,居然能套得下一个执金吾,还有一根大柱子!”
义纵的卫兵们刚才是傻了眼,这回是开了眼。有皇上的腰带在,谁敢动一下手指头?
义纵知道,这回可是大事不好。在东方朔面前丢点面子事小,可自己的心血白费了,还不知要被绑在这儿呆几天!他心中一急,便叫道:“东方大人,东方朔!你不要胡来好不好?义纵听你的吩咐!”
东方朔笑了起来。“义纵大人,你勒着皇上的腰带,还嫌委屈不成?你想多勒几天,没门儿!
等我用这二百万两黄金,将二十万担粮食买齐了,还得把这腰带,拿回去还给皇上呢!“
义纵大叫起来:“东方朔,东方大人!你放了我,我总得拉屎撒尿吧!”
东方朔笑了起来。他向众卫兵说:“你们听好了,这天呢,已经是深秋,有点冷。你们一不能让义大人冻着,二不能让义大人饿着,三还不能让义大人吃多了,喝多了。不然,他要是在这儿拉出屎尿来,弄脏了皇上的御腰带,你们的脑袋可就要统统搬家的!”
众士兵只能在一旁呆着,想乐,却不敢出声。
可是那些来自长安的运粮士兵,一个个咧着大嘴,傻笑了起来。
东方朔转眼间一脸的严肃:“你们都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还不快点张出榜来,告诉齐国百姓,要领会皇上圣意,此次筹粮,便能免掉齐国两年赋税!再者,是让他们卖粮,十两黄金一担粮,先把自己吃的拿出来卖!过了这两天,可就再没这个价啦!”
焉支山下,白草惊风。
霍去病坐在大帐中,焦急地看着被冻得浑身是伤的霍光。
那天晚上,他和辛苦子从冥泽赶回居延泽,正看到休屠王将刀向庄助砍下。他与辛苦子飞马上前,解救了庄助,却让休屠王逃脱掉了。他无心再去追赶匈奴残兵,因为他心中挂牵着霍光。霍光虽然不是自己的亲弟弟,可霍去病觉得他比亲弟弟还要亲,他毕竟是个十八岁的孩子,可自己竟让霍光和庄助一起留守大营,不是太草率,太粗心了么?
辛苦子等人叫来随军医士,当时给庄助止住了血。庄助的左边胳臂虽被砍掉,但却保住了生命。霍去病让辛苦子照顾庄助,自己在黑夜中到处寻找霍光。他听到弓箭手说,霍光一直在指挥他们用车阵阻挡匈奴兵马,还让士兵放火烧车。从那以后,士兵们都跳上了战马,再也没有人看到霍光。又过一会儿霍光所骑的那匹马,带着一身血污回到了营中,霍去病强忍着眼泪,不让泪水流下来——他深信,霍光不会死在阵中!
天快亮了,有人报告说,湖边好像还有一辆大车没被烧毁。霍去病顶着晨曦的寒风,率众来到车前,竟然发现霍光躺在车下,身体已被湖边沙漠上的冷风吹得僵硬!
霍去病抱起霍光,回到大营。他解开自己的衣服,将霍光抱在胸前,一面温暖着他,一面让卫兵将火烧得再大一些,让火光把自己烤出汗水来。
终于,霍光苏醒了。
霍光感觉到自己躺在一个人温暖的怀抱里。是姐姐么?霍光自小没了母亲,他是在姐姐怀中长大的,一直到八九岁时,姐姐才不让他冬天再进姐姐的被窝儿!这种温暖,只有姐姐才给他过!当他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躺在霍去病的怀里时,不禁泪水流了出来,面上微微发红。
“哥——”霍光大叫一声。
霍去病的泪水,像湖边白草上的串串露珠,为风所动,簌簌流了下来。
不一会,辛苦子进了帐篷,他见霍光已经苏醒,便也松了一口气。
“公孙敖将军有消息吗?”霍去病问。
“没有。肯定是迷路了。”辛苦子说。
“那还有谁在追逐残敌?”
“哪有残敌可追?休屠王早跑得没了踪影!倒是你手下的那个冯子都,带着一帮红了眼的长安混混,到处拉抢匈奴的女人。”辛苦子轻轻地说。
“让他们抢吧,抢吧!”霍去病用脚踢了一下面前的炭火,然后将霍光放到床上,愤恨地说:“他们活下来已是不易,就让他们在这儿,放纵放纵!”
霍光转过头来,想对霍去病说点什么,但他没有力气,又昏昏沉沉地进入睡梦之中。
霍去病对辛苦子说:“好兄弟,我在这里等候公孙将军,你带上几个弟兄,快快回到长安,向皇上报告这里的军情!”
大漠黄昏,分外苍凉。
卫青率领着他的八万中军,日夜兼程,来到朔方城西边的沙漠之上,来到主战场上,来救他的先锋苏建和皇上的爱将赵信。远远地望去,只见狼烟四起,杀声震天。
卫青与李沮等人刚刚抵临飞沙四起之处,还未与匈奴接战,只见一匹战马,从远远的地方飞奔过来,那马身上有一个大大的枪洞,洞里流出鲜红的血,它一边奔跑,那血一边向外耸喷!
那匹英骏的马,跑啊跑啊,愈跑愈慢,但它还在跑,一直跑到卫青的马前,才一下子栽倒在地上。
马上伏着一个骑者,一个遍体鳞伤,满面是血的骑者,他已经昏死过去!
李沮急忙下马,将那人面上的鲜血擦去一些。李沮突然尖声叫道:“苏建将军!”
那人果然是苏建,一向英勇善战,沉着多智的苏建!
卫青急忙下马,将苏建抱在怀中,口中大叫:“苏将军!苏将军!快!快给他水喝!”
苏建被灌下了几口凉水,这才苏醒过来。他睁开眼睛,见自己躺在地下,便开口大叫:“我的兵呢?我的马呢?”
卫青看了看身边死去的马,眼圈不禁红了起来。周围的汉军士兵,有的竟然流出泪来。真是什么样的将军,便有什么样的马啊!
卫青不由自主地转一下身子,用自己的战袍将马的尸体挡住,然后问苏建道:“苏将军,你来到了中军大营,你没事了。快快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苏建这才明白,他的爱马把他驮回了大将军的营中!他这才看清,面前是卫青大将军!
“大将军!”苏建双手向上,好像要抱住天上的太阳。“大将军,苏建奔赴战场,去救赵信,没想到那赵信没战几个回合,便投降了匈奴!”
“啊!”卫青大叫一声,“嚯”地站了起来!
“大将军!赵信投降匈奴之后,苏建三万人马便成了孤军,匈奴单于亲自指挥作战,二十万大军将我围在沙漠之上。苏建杀了一天一夜,我手下的人马都死差不多了!我苏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就杀啊,杀,我想,这条命献给皇上吧!后来我被一个匈奴大将刺了一剑,然后什么也不知道了……大将军,没想到,苏建还能与你相见啊!”
卫青双膝跪在地下,将苏建再度抱起。“苏将军,你是我大汉的英雄,你的部队,是我汉军中的楷模!”
正在此时,前军李息来报:“大将军,不好啦,我们被匈奴单于包围啦!”
卫青放下苏建,站了起来,镇静地说:“天色已晚,匈奴不会进攻!李息,你快把武刚车阵,向北面布开。”
李息答道:“遵命!”
卫青又叫道:“李沮!”
“末将在!”
“你率三千精兵,从东南方向,向长安突围。不许恋战,定要速回长安,请皇上速发援兵,速送军粮!”
“末将遵命!”
卫青与两名侍卫一起,抱起苏建,小心地绕过那匹再也活不过来了的救主之马,慢慢地回到刚刚扎好的大帐之内。
一场进攻战瞬间变成了防御战。
长安城内,建章宫中。
武帝知道东方朔已经将二十万担军粮筹齐,心中稍得安宁。张汤带来了这个消息,还告状似地说,东方朔把义纵捆了起来,并擅自动用了义纵没收主父偃的二百万两黄金。
武帝白了张汤一眼,没给他好看的脸色。
张汤只好站在一旁,和武帝一道,等待西路战场和北方战场的消息。
正在这时,门外一阵喧哗,武帝听到了辛苦子的声音!可不是么,辛苦子满面风尘地走了进来,跪在武帝的面前。
“辛苦子,去病和霍光他们怎样了?”武帝问。
“启奏陛下,霍光已经没事。霍去病将军和张骞大人、公孙敖将军遵皇上旨意,正要撤军,可是昆邪王来报,说匈奴休屠王愿意率残部三万余人降我大汉。霍去病将军他们正在冥泽附近等候,准备带着匈奴两位归顺的大王来长安朝见陛下!”
武帝大喜。“太好啦!辛苦子,真的辛苦你啦。不过,要告诉你们的霍小将军,不,是霍大将军!告诉他,匈奴人从来多诈,让他一定小心从事!”
辛苦子却说:“皇上您放心吧,霍去病他如今精着呢!再加上身边多了个霍光,什么事情都给他想得周周到到。还有张骞,公孙敖大人在一起,他们不会上匈奴人当的!”
“那好,这样朕就不再忧虑西路军了。”武帝说到这儿,突然想起庄助来。于是便问:“辛苦子,你那个‘影子’庄助,听说丢了一只胳膊,如今怎么样了?”
“皇上,应该说,辛苦子是他的影子!”辛苦子偏要纠正一下皇上的错误,然后才说:“皇上!
你看当时多悬啊!庄助一个人被匈奴休屠王和他的五个侍卫围在山坡上。庄助毫无畏惧之意,从容面对群敌。他双刀挑杀一个匈奴高手,却被匈奴休屠王的大刀斜肩砍下。当时我离他有百步之遥,急忙大叫一声:“霍去病在此!‘然后冲了过去。休屠王以为真的是霍去病来了,便扔下庄助,仓皇逃窜!”
“哈哈哈哈!”武帝听到此处,不禁开怀大笑。“好哇,辛苦子,这不仅说明霍去病威震敌胆,也说明你小子非常机灵。那庄助果然不负朕的一片苦心。等他们到了长安,朕再给你们一一封赏!”
“辛苦子谢谢皇上!”
辛苦子话音未落,突然又有一人,跌跌撞撞地从外面冲了进来!那人满身血迹,满面泥沙。
众人细看,原来是卫青帐下的战将李沮。
李沮伏地而拜:“皇上!李沮有急事相报!”
武帝大惊,他站起来问道:“李沮?出了什么事?快说!”
“皇上!赵信不等卫大将军援兵来到,便已降了匈奴!”李沮急忙回答。
武帝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啊?那苏建呢?”
“苏建将军孤军杀敌,杀了两天一夜,他的三万人马,全部战死沙场!”
“什么?”武帝站了起来:“苏建也死了吗?”
“苏建将军昏死马上,被他的马驮回卫青大将军阵前。”
“那李广的部队呢?”
“李广将军可能迷路在沙漠之中!皇上,卫青大将军的八万人马,现被‘一只鞋’二十万大军团团围住!情况紧急!”
武帝顿足叫道:“气煞朕也!
李沮大叫:“皇上,卫青大将军处境危险啊!”
武帝毕竟是武帝,他沉得住气,他相信卫青!“卫爱卿有武刚车在阵中,能够顶住。公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