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般的三招内,千剑飞背对霖苒,手中的“忆君”已然从虚幻诡异的角度刺向她的心脏。而霖苒此时的表情里,有着迷惑的迟疑,旋即转变为凄然一笑——这一剑,自己替他挡了吧……为了自己心爱的人,又有什么不能付出的?
恰在此时,月色中突然有淡淡小提琴的凄调,幽怨摇曳。
千剑飞一气贯之的剑势猛地一窒,俊逸的脸庞上竟有恐慌般的神情,手中“忆君”一旋平击在霖苒胸前,触及的瞬间便收回。而后,他迅速拉远于霖苒的距离,仿佛此刻的霖苒变成了什么吃人的猛兽,连半空中的剑意也被那琴音割断,洒落在湖面上全是冰蓝的影。
霖苒受那一击却是完全没有回避。剑上在刹那聚集的巨大冲击力顿时将她击飞,跨越了数十丈的湖面,撞入湖岸另外一侧的密林中,惊起一群宿鸟,而后是极远处的山壁上,传来物体撞击产生的轰然沉闷的声响。那群不知名的鸟儿在半空中盘旋了数圈,时聚时散,一切平静之后再次回归林内。
千剑飞飘落在湖面的波纹里,在水上不动。“凝情三剑”损耗的灵力虽少,但却要付出胜过常人百倍的情感,任谁付出了那样多的感情,心神上也会在一段时间内无法承受,所以即使是身为“温柔天”少主的他也不能立即恢复过来。更何况,方才他是被那琴音突然扰乱了所有心神……
微微回头,千剑飞心中一黯——那个人终究是来了吗?
小提琴的弦音却依旧,犹如同样挥散不去的月光,似有无形的束缚,笼罩在千剑飞不动的肩头。银色的独角兽安静地立在一旁水边,或许在它那单纯的意识里,对于方才没有丝毫杀气的争斗是毫无所觉的——它怎么会理解,人类的爱与恨,可以成为超越了杀戮、争斗与生存本身的存在,是比其更加惨烈的一种毁灭……
残破的半边马车上,叶天然半倚在内,托着月凝香的身体,恍惚间突有所觉似的抬了下头。他眼中的光华却是清亮的,清晰的像这一夜湖中倒映的月。那清明中的一缕忧伤,却渐渐随着夜间寒气的淡化而散去。
天边天阳国的群山上,终于出现那属于破晓的鱼肚白,层次分明的变化,侵染着天边夜的羽翼,同样方向上那天罡城汹涌的大火,也随之稀薄了。
“终于卸去你的那些伪装吗?”小提琴的声音突转,从他身后传来。达到忧伤的顶点后,扬起的旋律便渐渐压抑了下去,终究归于宁静。叶天然回头的一瞬间,他的眼前有些朦胧。
身后的那个男子,一头白发低垂及地,手中提着把银白色的小提琴,一身白色的燕尾服,全然不似这个死后的世界的装束。他站在马车残留的车厢边缘,时空的差异便似乎被那一身纯白抹消。这个人,是叶天然所熟悉的,却又是他所陌生的。
说熟悉,因为那分明是自己“生前”的好友迟月的面容,而陌生,是因为那个男子身上有种粉碎一切虚伪的压抑感,森森如冰,威严如神。除此以外,还有的最后那一丝感觉,名叫亲切……这个人他似乎是认识的,而且认识很久了。
“你是谁?”叶天然问的问题,是每个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问的。
白衣男子并不回答,瞳中却有着最深的寂寞。
他抬头看了一眼湖面上的千剑飞,千剑飞神色尴尬一动,眉间微挑,转身掠向方才霖苒飞出的方向。他心中疑问——想来已有七数息的时间,以霖苒的实力早该回过气来,到现在没有反应实在是异常……不过既然这个人都来到了这里,还有必要对霖苒赶尽杀绝吗?
白衣男子旋即低头,望向叶天然的眼神中那寂寞却缓缓散去,低语无声:“算起来你我有数百年未见,现在见面,还是没有什么可说的呢……”他的话叶天然完全没有听见。
目光在那身白衣上凝固了数秒,叶天然突然道:“你是雪山巅峰的人!?”
白衣男子摇了摇头,嘴角轻扯出数分落寞的笑容,口中的话并非回答:“你想要你怀里的女子复活么?”他的声音也是缥缈的,即使此刻刻意对叶天然说话,声音还是极低沉。
叶天然心中一跳,自嘲地笑了一下道:“你也知道我不过是在伪装……这样的问题有意义吗?”他突然觉得感伤,原来人类终究是最善于遗忘的生命,无论那个时候的痛有多深,时光流过,一切悲伤也随即被淹没了……自己有这样差劲的性格,想要的那个故事,似乎永远不可能发生在他自己的身上……
“我只问你,你想要你怀里的女子复活么?”白衣男子的笑容里多了诡异。
像是早知道叶天然的答案,他接着就继续道:“你该知道——这个世界,是没有所谓的肉体的存在的,所以人死去的时候,一切都会分解为构成这个世界的灵力粒子,没有人可以例外……我很好奇,是什么样的信仰,支撑着这个女子的身体,让她没有随风散去。”
叶天然坐在原位,扭身望着眼前的这个男子,却发觉在他的身上渐渐有什么特质分离出来……低头看了看怀里平静如同安眠着的月凝香,叶天然嘴角微动:“你能给我那样的力量么?或者说,你愿意给我那样的力量么?”
“触摸我的心是没有用的,因为……它根本不在这里。”白衣男子笑容越发诡异,以他的身体为中心,四周突然有灵力的波动显现,叶天然第一次觉得自己运行“天清幻心”的触探被纯粹的灵力所阻挡了,没有一丝一毫侵入的可能。
男子的身体却渐渐出现风化般的裂纹,那一头银色的漫长发丝纷扬落下,恍若午夜最后的祭奠,神性般的光辉随之迈向消逝:“复活这种东西,终究是违逆宇宙最基本的法则的,你该告诉我的是……你愿意为之付出多少的代价呢?用你全部的灵力来交换,用你所有的力量来交换……如何?”
“如果我还有那种力量的话,你拿走好了。”叶天然的语气略带疑虑,旋即释然。在他的意识中,自己身上所谓的那些力量没有一种是自己努力所得来的……那样的力量无法控制,无法保护自己想保护的,甚至去伤害自己最重要的……要之又有何意义?!
于是,那样被晨曦缓缓抹尽的月色下,纯白色的男子寂寞一笑,周身的裂纹加速蔓延到脸庞上,如同琉璃破碎的声响从肌肤下流出,最终所有的银白纷纷碎裂,凝化为叶天然以前从未见过的景致……仿佛是褪去的像石膏却更清澈的一层外壳,耶妮娜稚气的脸庞却在飞舞的银白色中显露,缓缓坠落地面。瞬间有模糊的月色凝成衣衫,覆盖到那未成熟的躯体上。
湖面激荡的月华之中,梵婀玲的琴音再次流淌,却是远离。刹那叶天然觉出体内有某种活着的东西,随着那琴音的远去不断的抽离他的身体,最后,残留的那种属于碧波国夜晚独有的寒意浸透了他失去灵力守护的灵魂……
四肢渐渐变得无力,灵魂渐渐觉得空虚,叶天然眼前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模糊起来,原本能看清的,全都看不清楚了……
耳畔,隐隐有男子的低语回荡:“等到你拿得起寒夜的时候,我在绝无宫等你……那个时候,我就还给你超越生死的力量……”
“寒夜……那是什么?”叶天然很想问一句,但骨髓里泛起的疲倦却随后将他淹没在黑暗里……是以他没有发现,身后不到一里距离的密林内,紫色的能量波动席卷而至,一朵无比巨大的紫色花朵,贯穿天地地绽放开来。
第七章 寒夜…天下寂寞之剑(三)
这是一个叶天然从未见过的世界。即使在曾经那个桃母中孕育的宇宙里,他也没有见过现在这样的情景,华丽绝美,却充满了一种他无法理解的“地狱”般的认知感受。那样的感情似曾相识,让叶天然几乎忘却了本身的存在,他的意识像是属于另外某个人的……
眼前,有着荒凉的山谷,遍布积雪,雪中有着摇晃的人影,翩然若仙。谷中竟交错疯长的杂草中,矗立着数千甚至数万根高耸的石针,每一根都粗如儿臂,耸立的格外凸兀。那些“石针”的尖端,指向天空中群星的方向,越远处,视野空间也越狭窄,“石针”所指的地方也随之扭曲,仿佛指向的是虚空中的一点。
那儿似乎有某种模糊的东西,依稀淡薄如雾。
蔓延的苍白雪色里,叶天然恍惚间望见天空中有近乎流星划过的轨迹,一前一后,相互追逐,沿途拖出苍青与朱黄的异彩。一边高高的山崖上,有肉眼清晰可见的震动,传递向下,但进入“石针”林的范围后,却迅速被削减,等到了叶天然身边时候,已经没有丝毫感觉。
“怎么?他还是没有醒么?”遥远的虚空中似乎有人低语了一声。
回答那低语的是一个男子的声音:“若是真如你所说,他付出了全部的力量去复活月凝香,那么他失去力量守护的灵魂恐怕无法承受这个世界强大的灵压。纵然他能醒来的话,可能也失去了‘轮回之子’的身份……”
“你的意思是他会遗忘……”先前的声音突然模糊了,随后灌入叶天然耳边的是刺耳的风啸声,寒气随即森森灌满了他身上那件雪白色的长袍。
然而,叶天然并没有觉得有多冷,那虚空中的话语也似乎不过是他一个小寐的梦境,瞬间就被遗忘了。茫然般抬头看了看天空中浩瀚星斗,他突然觉得异常的温暖——似乎很久没有见过头顶的星空了……
视野中的星光微晃,在叶天然无法窥测的空间内,突然有纷纷扬扬的雪,跨越了时空的阻隔,霎时铺满通往天空的道路。同一时间,山谷地面堆积的白雪竟翻卷而上,迎向空中,简直如同这“地”是“天”,而那“天”是“地”一般。
强烈的暴风雪彻底遮盖了叶天然的视线,那雪花在他眼中是出奇的巨大,每一片皆有篮球大小,落在肩头的一瞬,便碎成残破的苍白色……叶天然低头,有些诧异地发现自己的手脚也变得好小,如同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手脚的血脉中有着淡淡的冰蓝色。
颈后突有一声锐利的锵鸣,随即刺骨的寒意终于侵入叶天然的肌肤。他有些不知所措的回头看去,面前的一切却让他更加迷茫。
一柄青蓝的短剑,悬停在叶天然后颈不到三分处的距离,但在那狭小的空隙里,竟有同样青蓝色的一根长杖,封住了短剑的攻击。即使叶天然此时的神志模糊不清,他也明白,如果没有这横来架梁的长杖,自己的小名十成十是要送在短剑剑锋下。
“多尔莎,她还只是个孩子。”飞扬的风雪里,手持长杖的女子面容异常模糊,语气平静却坚定,“即使她父母犯的罪行再重,也怪不到这个孩子身上吧。”
“海夜娜,你是在质疑我的决定么?”同样一身白衣,手持短剑的女子冷若冰霜,“你也该知道,这个孩子体内流淌的是什么样的血……以你的性格,你会容得下她?”
叶天然丝毫不明白她们在说些什么,然而傻子也明白她们是在谈论自己。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背过身去,望向风雪中渐渐被掩盖的“石针”林,最后竟迈步走了进去。
身后那声音道:“海夜娜,你可要想清楚了。神……是不允许我们的世界有纯血种介入的……”她的声音依旧的冷,话里的东西让叶天然更加迷惑,但是他的脚步却是没有丝毫停滞。随着距离的拉远,后面的话他已经听不清了。
对于那样的“石针”丛林,自己似乎是熟悉地如同自己的掌心一般。任凭意识本身的牵引,叶天然就可以在“石针”林中肆意行动,避开最强烈的、可以撕裂肉体的风暴,穿越最隐秘的、隐藏在“石针”背面的小路。
最后,他来到了一个与先前所有的景色完全不同的地方……这里似乎是整个风雪世界的唯一的春天,脱离的所有寒冷与冰霜的世外桃源——碧绿夺目的一片草地上,多刺的植物折蔓连枝,封锁着通往中央石碑的道路,而在那石碑上有着世上罕见的美丽花朵,悠然绽放,散的空气中全是那花的迷醉香气。
有些诡异的是——在那石碑上最美丽的花朵旁,露出一个人类残破的上半身,干枯如同单纯的骨架,一柄长长的、同先前看到过的青蓝色长杖极为相似的东西,将那个人类牢牢地顶在了石质的碑面上……
脸庞上突有什么东西滑过,叶天然听见自己口中,不受控制发出的是一个幼小的女孩子稚气的声音,她向着那高耸数十丈的石碑,凄然地低语了一声:“爸爸。”
刹那间,世界仿佛碎裂。
天空中本被封锁在这一区域外的风雪骤然灌入,叶天然抬头的一瞬,竟看到无比熟悉的自己,从天空中的黑色中坠落。那个一身现代风衣的男子,向着下方的自己伸出了一只手,用一种极为焦急地语气叫道:“快!抓着我的手,哥!”
“哥?”叶天然犹豫了一下,只那犹豫的千分之一秒时间内,眼前坠落的天幕猛地一震,所有的风雪,所有的石针与花朵连同那个分明就是自己的男子就此都消失不见。视线渐渐凝固的下一秒,叶天然望见的是苍白的天花板,安安稳稳地占满了自己的全部视野。
“师傅,你看他的样子,究竟还要多久才能醒过来?”耳边有着最初缥缈虚空中的声音,这次叶天然却听出来了——那是霖苒的声音。
“随时都有可能,只是醒来后……”回答的话没有说完,叶天然眼中苍白的天花板上突然多了一个老人的面容。似乎已经发现他苏醒过来了,老人把要说的后半句话又吞了回去。
“你醒了啊。”随后出现的是一头金色的短发,霖苒的眼睛在上方三尺处望着叶天然,眼中的表情里有着一丝异样,唇边的笑容却是温暖的。那样子叶天然依稀有些熟悉。
顿了一顿,他已经开口:“我在哪?”
“琉璃国,引导师圣殿。”霖苒笑容微微收了下,“欢迎来到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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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国境内,以遍布天空参差不齐的浮空城市最为出名。旷阔如山峦的城市悬停在地面数百丈上方,城池下岩石构建的底盘如同倒立的山峰,峰顶对应着地面上同样庞大的水面,那水直接通向幽冥海的无尽水域——相对于那样海洋般的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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