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云文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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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云文选-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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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

  *注「本文原载中国共产党在巴黎创刊的《救国时报》第六十七期,题为《革命运动的发展与奸细的活动》,署名“史平”。」

一个深晚(一九三六年十月二十六日)
一个深晚*
(一九三六年十月二十六日)

  一九三二年阴历十一月的某一天,大约是深晚十一时许了,我坐着一辆黄包车(注「黄包车即人力车。……第106页。」),把戴在头上的铜盆帽(注「铜盆帽是一种圆形的礼帽。……第I06页。」)挪低到眉毛以下,把吴淞路买来的一件旧的西装大衣的领头翻起盖满两颊,由曲曲弯弯的小路到了北四川路底一路电车掉头的地方就停下了黄包车。付了车钱,望四边一看,没有人“盯梢”,我就迅速地走进了沿街的一座三层楼住宅房子的大门。这是一座分间出租的住宅,走进大门就是楼梯。大约是在三层楼的右首的那间房间的门口,门上有着一个同志预先告诉我的记号。我轻轻的扣了两下,里面就出来了一位女主人。我问:“周先生在家吗?我是×先生要我来,与×先生会面的。”女主人就很客气的请我进去。

  秋白(注「秋白即瞿秋白(一八九九……一九三五),江苏常州人。一九二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是党的早期领导人之一。在一九二七年大革命失败后的紧要关头,同李维汉主持召开八七会议。会后任中共临时中央政治局常委,主持中央工作。一九二七年十一月至一九二八年四月犯过“左”倾盲动主义错误。一九三○年九月主持召开中共六届三中全会,纠正李立三“左”倾冒险主义的错误。在一九三一年一月中共六届四中全会上,受到王明“左”倾教条主义、宗派主义分子的打击,被排斥于中共中央领导机关之外。此后,在上海同鲁迅合作从事革命文化运动。一九三四年到中央革命根据地,任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教育人民委员。一九三五年二月从江西往福建转移途中被国民党逮捕,六月十八日在福建长汀就义。……第106页。」)同志一切已经准备好了,他的几篇稿子和几本书放在之华(注「之华……即杨之华(一九○○……一九七三),浙江萧山人。瞿秋白的夫人。一第106页。」)同志的包袱里,另外他还有一个小包袱装着他和之华的几件换洗的衣服。我问他:“还有别的东西吗?”他说:“没有了。”“为什么提箱也没有一只?”我奇怪的问他。他说:“我的一生财产尽在于此了。”他问我:“远不远?”“很远,我去叫三辆黄包车。”我说着,正想下楼去叫车子,旁边那位五十以外庄重而很关心我们的主人就说:“不用你去,我叫别人去叫黄包车。”说着就招呼女主人去叫黄包车去。这时候,秋白同志就指着那位主人问我:“你们会过吗?”我和那位主人同时说:“没有。”秋白同志说:“这是周先生,就是鲁迅先生。”同时又指着我向周先生说:“这是×同志。”“久仰得很!”我诚恳地尊敬地说了一声。的确,我是第一次见鲁迅。他穿着一件旧的灰布的棉袍子,庄重而带着忧愁的脸色表示出非常担心地恐怕秋白、之华和我在路上被侦探、巡捕捉了去。他问我:“深晚路上方便吗?”“正好天已下雨,我们把黄包车的篷子撑起,路上不妨事的。”我用安慰的口气回答他。我是第一次与鲁迅会面,原来不知他哪里人,听他的说话,还多少带着绍兴口音。后来我把秋白、之华送到了他们要去的房子里,问起秋白同志,才知道鲁迅确是绍兴人。

  一会儿女主人回头说:“车子已经停在门口。”我说“走吧”,就帮助之华提了一个包袱,走到门口。秋白同志向鲁迅说:“我要的那两本书,请你以后就交××带给我。”又指着我向鲁迅说:“或者再请×同志到你这里来拿一下。”我就顺便插口:“隔几天我来拿。”正想开门下楼去,之华还在后头与女主人话别。我们稍微等了一下,鲁迅就向秋白同志说:“今晚上你平安到达那里以后,明天叫××来告诉我一声,免得我担心。”秋白同志答应了。一会儿,我们三人就出了他们的房门下楼去,鲁迅和女主人在门口连连的说:“好走,不送了。”当我们下半只楼梯的时候,我回头去望望,鲁迅和女主人还在门口目送我们,看他那副庄严而带着忧愁的脸色上,表现出非常担心我们安全的神气。秋白同志也回头望了他们一眼,说:“你们进去吧。”他们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当我们走下到了二层楼梯口,才听到三层楼上拍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秋白同志自从一九三二年××同志被捕以后,侦探到处在追逐他,病得又很重,住在鲁迅家里已经好久了。虽然鲁迅当时也为暗探四面跟踪着,但是鲁迅终于把秋白同志安全地保护了几个月。后来因为外面已经有些“风声”,所以我们就把秋白同志搬到另一个地方。我们本来还要到鲁迅家去替秋白同志拿那几本书,我也很想再去会会鲁迅,后来因为别的原因,很快的离开了上海,所以没有再去。我这第一次的会见鲁迅也就成了最后一次的会见鲁迅了。

  鲁迅竟死了!当我读了报纸上鲁迅病卒的消息时,我脑子里一阵轰轰的声音,坐在椅子上呆呆的出神了几分钟,那身穿灰布棉袍和庄严而带着忧愁脸色的鲁迅立刻在我脑子里出现,似乎他还在说:“深晚路上方便吗?”

  鲁迅虽然死了,但是鲁迅的思想却深印在中国百万青年的脑子里。鲁迅的“坚决,不妥协的反抗”的精神,永远遗留在我们中国青年的思想里,将领着他们走上解放中华民族与解放劳动大众的光明大道。鲁迅虽死,鲁迅的精神不死。

  鲁迅的死,是我们中华民族绝大的损失。鲁迅的死,损失了一个爱护我们党,爱护我们革命战士的中国共产党的最好的朋友。同志们!朋友们!不用悲伤!向前进吧!鲁迅一生奋斗的事业,还需要我们勇敢坚决去完成。

  *注:这是陈云同志在鲁迅先生逝世一周后写的一篇悼念文章,记述他在上海担任中国共产党临时中央成员、全国总工会党团书记时,为将瞿秋白、杨之华同志从鲁迅家中接出并转移到别处去,同鲁迅会见的经过。本文原载中国共产党在巴黎创刊的《救国时报》第六十四期,署名“史平”。

论干部政策(一九三八年九月)
论干部政策*
(一九三八年九月)

  干部政策,拿俗话来讲,就是用人之道。为何要讲这个问题呢?因为同学们要到敌人占领的后方去工作,不单是当一个游击队员,而且要当干部,当领导者,而用人之道对于领导工作是非常重要的。有一句这样的话:“干部决定一切。”(注「见斯大林《在克里姆林宫举行的红军学院学员毕业典礼上的讲话》(《斯大林选集》下卷,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373页)。……第109、211页。」)这是通用于全世界的,不但外国通用,中国也通用;不但共产党通用,其他政党也通用。

  可惜得很,中国共产党在过去十年斗争中,干部损失了十几万,没有陕北根据地(注「这里所说的陕北根据地,即陕甘革命根据地,位于陕西北部和甘肃东北部地区。一九三二年至一九三四年间,在刘志丹、谢子长等领导下,先后创建了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六军和第二十七军,开辟了陕甘边和陕北革命根据地。一九三五年七月在粉碎了陕、甘、宁、晋四省敌人“围剿”之后,陕甘边和陕北革命根据地联成一片。同年九月,红二十六、二十七军与由鄂豫陕革命根据地突围到达陕北的红二十五军会合,组成红十五军团。这时,根据地发展到近二十个县,九十多万人口,成为中央红军和二、四方面军长征的落脚点。……第109页。」)的话,连现在这一点干部也保存不了。全中国一千八百多个县,假如每个县能够保存三个党员,我们党开展工作的力量就大得多了。

  我现在来讲干部政策,只想用十二个字,分成四个问题来解释:第一,了解人;第二,气量大;第三,用得好;第四,爱护人。

  先讲第一点:了解人。  了解人,要了解得彻底,不是容易的事情,严格地讲是很难的。就拿我们共产党来讲,是不是每个党员都了解人呢?我看还是做得不够的。最近就发现有两种毛病:第一种毛病是用一只眼睛看人,只看人家一面,不看全面,不能面面都看到;第二种毛病是只看到这个人今天干了什么,没有看到他以前干些什么,只看到他本领的高低,没有看到他本质的好坏。

  只看到坏,不看到好,或者只看到好,不看到坏,这两种看法,哪一种多?一般地说,我们有些同志总是看坏的多,看好的少。有什么证据呢?如分配干部时,往往听到许多不好的话,说这个家伙自高自大,那个家伙懦弱无能,要不然,就说这个人背景复杂等等。

  自高自大当然不好,是坏的,但是这种看法往往包含片面性。我们要进一步地看,每一个坏处同时也常有它的好处。这个人自高自大,但是做起事来有自信心,这种人多少有点才能,因为他起码总有点本领才敢自高自大。对这种人,我们就要用他的好处,避免他的坏处。假如你指定一个范围,告诉他正确的方向,让他尽量地去发展,他是可以做出成绩来的。对这种人,给他不十分重要的工作,使他放胆做去,发挥他的长处,在工作的过程中间,随着经验的增加,他的弱点就可以慢慢克服。经验的积累和弱点的克服是分不开的。

  懦弱无能当然也不好,可是其中也有它的好处,好处是小心谨慎。因为他能力不大,所以特别唯谨唯慎。这种人不能做大刀阔斧的事,但是可以担任小心谨慎的工作,例如做机要、做调查统计等等工作。我不赞成懦弱无能,但是这种人有他的好处,我们可以用他好的一方面,小心谨慎的一方面。

  再来讲背景复杂的问题。当我们发展党员的时候,凡是会说话的,有胡子的,懂得各党各派情形的,就以为他背景复杂,不敢吸收。然而这种人在社会上常常是比较有经验的,他们了解许多问题,只要他们真正信仰共产主义,而且现在愿意参加到无产阶级队伍里来,一同革命,一同前进,这又有什么不可以呢?拿我自己来说,我的背景就非常复杂。我先是相信吴佩孚(注「吴佩孚(一八七四……一九三九),山东蓬莱人。北洋直系军阀首领。一九一八年一度反对段祺瑞的“武力统一”政策,主张南北议和。五四运动爆发后,以“爱国军人”姿态,反对在巴黎和约上签字,主张取消中日密约。一九二二年第一次直奉战争后,支持曹馄控制北京政府。一九二三年残酷镇压京汉铁路工人运动。一九二四年在第二次直奉战争中战败。一九二六年又和奉系军阀张作霖联合,进攻冯玉祥的国民军。同年在湖北被北伐军打垮,后逃至四川。一九三九年死于北平。……第59、111页。」)的,后来相信国家主义(注「国家主义是以抽象的国家概念来掩盖国家的阶级本质的一种资产阶级思想,盛行于十九世纪的欧洲。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中国的一些大地主大资产阶级的政治代表也曾鼓吹国家主义,当时被称为国家主义派。由于他们打着爱国的旗号,曾经一度蒙蔽过一部分青年知识分子。中国共产党和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以《向导》和《中国青年》为主要阵地,对国家主义派散布的谬论进行了批判,把真正爱国的青年争取了过来。……第111页。」),后来又相信三民主义(注「三民主义即孙中山提出的民族主义、民权主义、民生主义。随着时代的不同,三民主义的内容有新旧的区别。旧三民主义是中国旧民主主义革命的纲领。一九二四年一月,孙中山接受共产党人的建议,在中国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上重新解释三民主义,把旧三民主义发展成为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的新三民主义。……第111页。」),最后才相信共产主义,因为经过比较,认识到共产主义是最好的主义。我们说这种人复杂是复杂的,但他从自己的经验中真正了解共产主义,本质也是纯洁的。青年是纯洁的,但纯洁的不仅仅是青年,老头子也可以是很纯洁的。

  从上面所说的看来,一个人的长处里同时也包括某些缺点,短处里同时也含着某些优点。用人就是用他的长处,使他的长处得到发展,短处得到克服。天下没有一个人是毫无长处、毫无优点的,也没有一个人是毫无短处、毫无缺点的,所以我们说,在革命队伍里,无一人不可用。

  第二种毛病是,了解人的时候,只看他的今天,不看他的昨天,或者只看过去,不看现在;只看见功不看见过,或者只看见过不看见功;只看见今天的好,不看见昨天的坏,或者只看见今天的坏,不看见昨天的好。这样就往往对于干部不能有根本的估计。这种毛病表现在什么地方呢?表现在随便提上来,随便放下去。我们共产党中也有过这种情形:今天这个干部表现得好一点,就把他一抬抬上了天,同一干部明天表现得坏一点,就把他一打打到地下去。你们看见过老百姓盖房子打桩,一上一下。使用干部不能也像打桩子一样,今天看他好,便把他提得高高的,明天看他做得不够,便把他打下去,后天又把他提起来,再后又打下去。这种一上一下打桩式的用人是不对的。造房子打桩愈多愈好,如果对干部也这样来几次,我说顶多只要三次,这个干部就算断送完了,因为他的自信力早已失掉,再也不敢做工作了。过去我们在江西苏区(注「本书中的中央苏区、中心苏区、中区、江西苏区都是指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以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所在地瑞金为中心的根据地,即中央革命根据地。它位于江西南部和福建西部,范围最大时辖有二十一个县,约二百五十万人口。……第13、32、37、92、112、158、160、163、192页。」)工作的时候,有一个毛泽覃(注「毛泽覃(一九○五……一九三五),湖南湘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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