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料到:“哦,你好,张局长。怎么来电显示是乱码?”
“嗯,通讯公司的服务并不总是尽善尽美的。现在的问题是,你现在哪里?”听来有些绕口,但急切的声音让它显得很自然。
“我现在机场。”
“哦。”听他的语气,好像他早就知道,只不过是为了证实一下。
“在机场干什么?乘飞机出差吗?”他又很认真地问道。
雨霏霏一听,差点大笑起来:“可敬的张大局长,一个人到机场,不乘飞机,难道乘火车啊?”
“你的话听上去有道理,符合事物常理,但实际上不够严谨。人的错误往往就出在这些微小的逻辑疏漏上。你到机场,除了最大的可能是坐飞机外,还有其它可能。比如,买机票、接人、采访、找机场的朋友、或者只是去闲逛一下。”他的语气非常严肃,听不出半点的调侃,更谈不上油腔滑调。
雨霏霏扑哧一笑,差点背过气去。不过,她承认,张新宇说的是精确的,而不仅仅是符合常理的。
“张大局长,你说吧,究竟是什么事?”她轻拍着自己的胸口说。
“在你和我通话结束之前,请不要登机。”
“哦?通话结束后呢?”
“由你作决定。我现在做的就是影响你的决定。”
“局长,请你快讲。我马上就要登机了。”
“你坐的是哪个航班?”
“10:45飞往黑陵市的航班。”
“是HL3586次,空迈A950型?”张新宇求证着。
雨霏霏掏出机票,惊讶地说:“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赶快退票!欧呜——退票已不可能了。那一定不要登机!照我说的去办!”张新宇一副坚定的命令式口气。
“为什么啊?”
“一定要照我说的去办!相信我。”坚定中带着真诚。
雨霏霏愣住了。他凭什么这么霸道啊?出什么事了吗?他怎么连班次、机型都这么清楚?但张新宇“相信我”三个字充满了恳切和关怀,令她不容置疑。
“告诉我,出了什么事?我要到黑陵市追踪采访一个重要事件。”
“我再和你说最后一遍!不要问原因!不要登机!不要!”张新宇提高了声调。雨霏霏可以想象得到他正挥舞着手臂加强语气。
“你不告诉我,我就要登机。”她耍起了小性子,故意以悠闲的口吻噘着嘴巴说道。
“好好好,我告诉你。史汉秋的研究有了重大发现和惊人突破!我准备让你来独家采访,内容会令ABC、BBC、CNN垂涎三尺。”
“真的?那我不去黑陵市了。”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以我良好的信誉担保。”
“好的,我这就回去。”雨霏霏雀跃起来。
“唉——”就在雨霏霏收线的时候,话筒那边传来一声轻轻地叹息,好像他很无奈。
空迈A950在八千米高空平稳地飞行。
机舱内,旅客在安静地休息。空中小姐偶尔像清风一样走过。舷窗外,天空犹如一个巨大的黑洞,神秘而令人心悸。
豪华贵宾舱内,二三十个人在激动地讨论着。这些人动作粗野,说话声音很大,其中几个人不时地在舱内走来走去。
“这次会议好像不对劲啊?”一个人说道。
“是啊,搞的什么名堂?把我们弄到成都来开会?”
“这你都不知道?四川是煤矿整治和安全生产先进省份。傻逼,只知道赚钱,其它什么都不知道。”另一个人放肆地奚落他。
“会上不是说了吗?你当时干什么去了?”又有一个人附和道。
“是逛窑子去了吧?哈哈哈……”
“你们还是小心点吧。看来省里要拿我们开刀了。你看看这次来开会的,全是出过事的,或死过人的。或大或小,或多或少,总之都是有问题的。看看会上那阵势……”
“怕个鸟!按照他们的要求,要花上百万的投入。不出事,这钱不是白扔到水里了吗!出了事,死几个人,也不过赔百十来万。”
“‘不整不改,不合要求,坚决关闭。’会上老在喊这句话。”
“你小子是真的还是在装啊?啊?你看,就我们在座的这二三十家,哪个具备条件?又有哪个舍得花那么大本钱?这个行当,做一天赚一天,做一年赚一年,还管那么多事?你今天投了一百万,是够安全了,不会出事死人了,可是,说不定明年政策一变,不让你开这个矿了,这一百万不是打了水漂了吗?你想开矿开一百年啊?开成百年老店,让你儿子接着开啊?!”
“那要真关了呢?”
“关就关呗。上个月关,下个月又开了。这矿关了,就到那个矿去做了。不都这样?做咱们这行,哪个矿没有当地头头脑脑的干股?他能不让咱们活吗?”
“哈哈哈……”
他们放肆地大笑起来。经过这么一讨论,他们似乎放心了许多,激动得直跺脚。
这时,一位空中小姐走进舱内。
“先生,请你们声音小一点好吗?”
他们稍稍愣了一下。其中一个梗着脖子说:“小一点?声音大难道飞机会掉下去吗?就是跺上几脚也不会掉下去啊。”说完,他真的在舱内连跺了两脚。“怎么样?没事吧?”他得意地说。
见过世面的空中小姐竟不知如何应付这场面。她有这个能力应付这个场面,但这些贵宾猥琐的口气和邪淫的眼神让她浑身难受,她只得关上舱门,扭头就走。
“把门锁死!不让她们进来!”一个人叫道。
另一个人走过去扭上内锁扣。
“土逼。按一下‘请勿打扰’那个按钮,她们就不进来了。”
“在哪儿?”“土逼”一边说一边找那个按钮。他很快找到了那一排红色的按钮:
“请勿打扰
舱内无人
需要服务”。
他低头看了一会,突然兴奋地大叫一声:“再按下‘舱内无人’,她们连门都不会敲了。”他为自己聪明的恶搞而得意地大笑起来。
出租屋内。
白若飞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
非法矿窑
祸国殃民
掠夺国资
破坏环境
官煤勾结
草菅百姓
今请神力
消灭奸佞
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个打开的盒子。盒子内是那对——阴阳玉环!盒子旁边摆着那张《蓉城快报》。
黑陵市上空,A950盘旋着。
城市笼罩在浑浊的空气中。大地衣衫褴缕,房屋灰头土脸。树木憔悴,河流抽搐。
飞机快到机场上空了。
机长俯瞰下方。偌大的机场像一把蒲扇轻摇了两下,跑道恰似一根细长的扇柄无力地延伸在大地上。他熟练地拔了一下操纵杆,机身柔和地转了个弯,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紧接着,机身一沉,以15度角向着大地上的扇柄贴去——
减速。
《文》突然,机长发现速度并没有减慢!他大吃一惊!飞机失控了!
《人》机头一倾,似一把利剑刺向大地。
《书》地上的那根线条越来越近,越来越粗……巨大的恐惧迎面呼啸而来,驾舱内有人尖叫起来。
《屋》机长的脸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瞪圆的双眼放出死亡前决斗的目光。
他迅速地拔弄操纵杆。
无济于事。
“飞机失控!无法减速!请机场做好准备!”他大声地吼道。
驾舱内混乱起来,有人失声大哭。
“只有一拚了。”机长咬着牙齿说道。“上升!争取时间!”他用尽全身力气拉动操纵杆,机头立即向上昂起,向空中呼啸跃升。
……
飞机重又盘旋在空中。
机长和助手在寻找减速的办法。
航速表上红色的指针终于从令人恐惧的高位缓缓下滑——速度终于有所减慢,他们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机长和助手仔细检查了操作系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重新降落!必要时提前关闭发动机。万一出现问题,宁可停在跑道上,或冲进农田,也不能冲进机场!”他既像是命令助手,也像是命令自己。
机长深吸了一口气。
机身重新降落,很平稳,驾舱内所有的人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一阵尖厉的嘶鸣,起落架与跑道擦出耀眼的火花。
飞机成功着落!
机身在跑道上向前滑行。
田野在飞速地向后闪去。
跑道越来越短。
机场近在咫尺。
突然之间,方向又失控了!
飞机一扭身,窜出跑道,以势不可挡的力量穿透隔离网,滑翔在农田里。身后尘泥爆起,起落架脱离机身,踉跄着飞向原野。
飞机继续滑行,但速度已不再那么恐惧。
机翼一侧,烟雾被风向后吹去。
庞然大物终于疲惫地停在田野当中。
机翼冒出的烟雾向上吹拂着……
“快!立即疏散旅客!”机长指挥着惊魂未定的空中小姐。
舱内乱作一团,烟雾开始弥漫。
乘务员快速打开舱门。舷梯还未伸展到位,有人就纵身跳出飞机。
人们前拥后挤,空姐在带领旅客紧急疏散。
舱内的烟雾已越来越浓。
“快!快!快走!越快越好!”机长在指挥着,嘶吼着。
贵宾舱坚固的拉门有点轻微地悸动。
这时,一个空姐弓身在浓雾中摸索到贵宾舱门前。她使劲扭门,但扭不开。她掏出钥匙,插进锁孔,但无法扭开门锁——内锁扣在里面被锁死了。
令人窒息的烟雾中,她模糊地看见了那个红灯:“舱内无人”。
她捂住鼻子,浓烟熏得她快要倒下了。她急忙奔向出口,然而,刚走了两步,她就倒下了。
“还有人吗?”机长奔走到贵宾舱门口。
机长看见了“舱内无人”的指示灯,正扭头要走,又瞥见了刚刚熏倒下去的那个空姐。
他立即抱起空姐逃出飞机。
机舱外,田野上。
机长抱着空姐在奋力狂奔。
“快跑!赶快疏散!马上就要爆炸了!”他喊道。
人们向远处四散奔去……
白若飞在咬牙切齿地念着咒语……
贵宾舱内,大部分人早已被熏倒在地上,有一个“贵宾”正捂住鼻子使劲扭动舱门拉手。然而,有一点变形的舱门根本无法拉开。还有一两个人半跪在门下方,绝望地拍打着厚实的舱门。
可是,他们已经没有机会了。
“轰——”一阵冲天的火光伴随着山崩地裂般的声响。
飞机爆炸了!各种形状的钢铁和贵宾舱的肉身一齐飞向空中,撞击、旋转、燃烧、散逸,然后或快或慢地降落到田野上,支离破碎,纷纷扬扬……
机场救援车迅速赶来……
张新宇靠在椅背上,看了看手表,然后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飞机在平稳地飞行。空姐无可挑剔的职业笑脸。旅客的窃窃私语。沉着冷静的机长。恐慌的机组人员。机长的努力无济于事。令人胆寒的天空。天空在颤抖旋转。飞机向下飘摇,像被风吹起的树叶。剧烈摇晃的房屋村庄田野。飞机垂直而下,像钢钉嵌向大地。绝望的尖叫。冲天的火光。烧焦的骷髅头。骷髅头纷纷向他滚来……
张新宇痛苦地大喊:“我无法改变!我无法改变!我无法改变……”骷髅头渐渐散去。
隐约有个温柔的声音在呼唤着他,象来自遥远的天空。他想答应那轻轻的呼唤,可是口干舌焦的他发不出一丝声音。他想起了什么,就伸出手腕要去看表。然而,他抬不起沉重的手臂,手臂像被一座大山压着。他试图用力挥手推倒那座大山,可是,那座无形的大山纹丝不动,他只得焦急地大吼一声:
“啊——”
他醒了。
他还坐在椅子上,一只手紧张地握住另一只手。
他缓慢地将手摊开在椅把上。
“人们啊,我无法改变……我无法改变宇宙的法则!”
47。紧急采访
雨霏霏和小万在当天下午一点四十五分就驱车赶到了考古研究局,但是他们被沈勇挡在了大门口。
“我找张局长。”雨霏霏不理他们,催小万往里开。
“张局长还没上班。”沈勇不卑不亢地说。
“我们开进去等他。”雨霏霏说。
“不行。你只能停在外面等他。”说着,他摁了一下遥控器,电动伸缩门将仅容一人通过的门档也关死了。
“你这个死脑筋!是他让我们过来找他的。”
“我也是按他的要求在做的。你不想让我砸了饭碗吧?”他瞧了一眼车上的标志,“还是记者,没听说我们这里丢了东西啊?这种时刻任何人都要遵守我们的保安制度。”
雨霏霏没辙了:“你等着,马上让你请我进去。”她拿起手机。
沈勇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然而手机一直尴尬地贴在耳朵上,却没有任何动静。没有忙音,也没有提示音。
沈勇又“哼”了一声,这次的声音明显地比上次大了许多。
雨霏霏面色泛红。
“还请你把车让开,不要堵在大门口。”沈勇说。
小万无奈,只得把车开到一边。
难堪的垃圾时间。
小万聪明地打开车载视频。不大工夫,显示器里一个女播音员语含悲痛地说:“本台收到的最新消息:今天中午十二点三十分,一架空迈A950客机在黑陵市机场附近失事,机上贵宾舱内的二十三人全部遇难,其他旅客和全部机组人员无一伤亡。空难原因目前不详……”
雨霏霏瞪大了眼睛,前额几乎贴在了屏幕上。
小万惊讶无比地看着雨霏霏:“霏姐,你……幸亏你……你怎么知道飞机要出事……”
雨霏霏没有理会他结结巴巴的询问。独家采访是个谎言!重大考古突破是个籍口!她再一次恶狠狠地操起手机!她面色严峻地等待张新宇的声音!
电话里传出等待接听的彩铃。
雨霏霏胸脯起伏,她在酝酿着快要喷发的火山。
“哔!”一声短促而干脆的鸣叫终止了彩铃。
对方拒接电话!
雨霏霏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气呼呼地把电话砸在前挡风玻璃板上,手机“喀啦”一声掉落在仪表板上方。
小万无比惊异地望着“霏姐”极其反常的举动。
泪花在雨霏霏的眼里打转。
“喂——是雨霏霏小姐吗?”
车窗外突然传来一句熟悉而温雅的询问,声音是那么地富有磁性!
雨霏霏和小万同时快速地扭过头去。
一辆阔大雍容、漆黑铮亮的轿车停在旁边,那是奥迪A9!张新宇正坐在驾驶座上望着他们。
“对不起。开车是不能接听电话的。找我什么事?”张新宇微微侧着头说。
雨霏霏并不答话,而是猛地跳下车,并转身向张新宇快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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