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掌如风,直捣铁蛋胸口。
这一回他不敢大意,一出手便用上了“神鹰堡”的看家本领“大力鹰爪手”,十指成钩,著著抢攻,颇有非把对方心脏剜出方才罢休之势。
铁蛋没防著他半话不吭就蒙头乱干,胸上差点被他挖了个窟窿,不禁彪休大怒,嚷道:
“又干你什么事了?每次都要夹在中间……”
一语未毕,两只鹰爪又分从左右袭到,再顾不得论理,右臂一翻,一记“乱云手”由对方双爪空隙间钻过,迳抓面门。
“神鹰堡”能在江湖上取得今日之地位,并非全由武功,但他们的实力却不可轻侮,桑梦资既身为堡主之子,当然不是个好打发的东西,但见他爪爪跳脱,轻灵狠辣兼而具之,竟已有拔尖高手的气势。
铁蛋这还是生平首度遭遇强敌,抖擞精神,全力应战,他在某些方面虽显得无能至极,但于武学一道上却是天赋异秉,早将少林七十二项绝技中的三十六项练得烂熟于胸,甚且自创出不少古怪招式,此刻翻箱抖底的全盘施展开来,忽掌忽拳、忽指忽拿,直令江海移位,天地颠倒,恐怕连达摩老祖看了都要目瞪口呆,自叹弗如。
桑梦资初时犹能支撑,勉强战个平手之局,但五十招过后,肺脏就开始有点吃不消了,唧唧吁吁的,好像漏了风。
他不禁暗恨自己平日从不注重长力的锻链,反观那小尚的体内却似有几十条黄河同时流动,劲力源源不绝,尚且一波强胜一波,彷佛用到天荒地老都用不完似的。
桑梦资又斗几招,实在禁受不住,扯开喉咙嚷嚷:“唉呀,贤妹,愚兄打不过他,也救不了你啦!”
秦琬琬又好气又好笑,喝道:“你们两个不要打了好不好?”
铁蛋见他已出口认输,当即收招后退,桑梦资缓过一口气,伸手入怀,掏出一枚黑忽忽、圆滚滚的东西,照准铁蛋面门打去,边叫:“看我这个天下最歹毒的暗器!”
铁蛋全不知江湖鬼域伎俩,见那东西好玩,就想伸手去接,却听左侧屋顶上一声暴喝:
“不能接!”
喝声方出,掌风己至,将那黑丸凌空推撞到右侧院墙之上,“砰”地一声火光迸现,把土墙炸了个大洞,其中还夹著一股青烟,即使远远闻著,也令人恶心欲吐,秦琬琬“桑大哥,使不得”的叫声却才紧接著响起,东首最右边的那间房里也传出几声咳嗽,仿佛屋内客人被那股烟薰得极为难受。
铁蛋抬头一看,一条人影正轻飘飘的落下地来,只见他二十开外,身著一袭类似农夫所穿的灰布交领短衣,下著齐膝短裤,脚踏芒鞋,头上不冠不巾,却戴著顶斗笠,脸型四方,肤色黝黑,完全一副稼穑汉子的模样,唯独眼中射出精悍异常的光芒。
秦琬琬立刻叫了声:“马大哥。”
语气中竟透著几分畏惧之意。
桑梦资面色陡变,跳脚道:“马功,本堡每制成一颗‘蚀骨霹雳炮’,就要耗费五十两银子,你却把它弄去炸墙,那堵墙才值几文钱哪?我不管,你赔来!”
名唤马功的青年微微一撇嘴角,森然道:“据我所知,贵堡的‘蚀骨霹雳炮’,只在对付大奸大恶之徒时,方才使用……”
桑梦资瞪眼道:“他若不是大奸大恶之徒,为什么要跟我打架?”
皱了皱眉,狐疑道:“咦,你管这么多干嘛?难道他给了你钱不成?”
马功哂道:“在下只是不想让‘三堡’落人口实而已。”
桑梦资颇不以为然的翻翻眼睛:“落人口实就落人口实,反正又少不掉我一两肉。”
马功厌恶的摇了摇头,转向铁蛋拱手道:“这位小师父……”
铁蛋见他正气凛然,心中顿生好感,忙答:“我叫无欲,人家都叫我铁蛋。”
马功微微一笑:“铁蛋小师父,适才多有得罪,万祈见谅。”
桑梦贵重重哼了声:“你们‘飞镰堡’想要巴结少林寺,咱们‘神鹰堡’可是不用的。
跟一群穷和尚勾勾搭搭,不亏死才怪!“(奇书网 Www。Qisuu。Com)
铁蛋暗吃一惊:“这个姓马的原来是‘飞镰堡’的人。”
却闻东首最右侧那个房间中又传出一阵咳嗽,接著便听一个小子的声音道:“妈拉个爸子,是谁放了这么老大个臭屁?臭不死他娘个王八蛋!”
院内众人听这语声极尖极细,顶多不过四、五岁,出言竟如此鄙俗,不禁都是一呆。
又听一个四十左右的妇人声音道:“除了鹰屁,还有什么屁会这么臭?昨晚才得了风寒,今晚又被屁薰,真是他奶奶的倒楣透顶!”
秦琬琬暗里皱眉:“难怪那小粗鲁若斯,原来他娘是个夯货!”
又听那奶娃儿道:“趁早叫那放屁鹰滚蛋算啦!再在这里直著屁眼乱放臭屁,咱们明天起床可都成了臭人了。”
“摘星玉鹰”桑梦资听这对母子摆明了在骂自己,不禁甚是恼怒,大声道:“本堡这‘蚀骨霹雳炮’乃集合天下巧匠制成,神奇无比,可谓人类智慧技术之结晶,而且每一颗霹雳炮内都含有硝石、鹤顶红、白犀牛角等十余种珍贵药物,林林总总算起来,每一颗都要值上五十两又八钱五分银子……”
说时看了看马功,彷佛很为自己刚才少说了八钱五分银子而感到抱歉。
润了润嘴唇,又道:“虽说爆炸开来确实臭了点,但它的威力你们方才已有目共睹。”
边指了指土墙上的大洞,以证实自己的话语,又道:“其实,这还不算什么,最可贵的乃在于它的那股毒烟,中人以后,三个时辰之内必定皮溃肉烂至骨而死……”
铁蛋打了个寒噤,忿忿骂道:“我跟你没冤没仇,怎么竟用这种歹毒东西来暗算我?”
桑梦资一翻白眼:“你这人好生奇怪,我早就说明了此乃天底下最歹毒的暗器,你自己不加提防,却反来怪我,真是可笑至极!敝不得你会发不了财,跑去当和尚,一笨万事难嘛!”
铁蛋气了个瞠目结舌,发声不得。
马功微一扯他袖子,低声道:“算了,不必跟这种人计较。”
顿了顿,瞎道:“‘神鹰堡’在当今江湖上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大帮大派,论真功夫决不比别人差,但他们却爱走偏锋,专弄一些阴损伎俩……”
铁蛋兀自气愤难平:“有本领一刀一枪,没本领就摸摸鼻子认栽,用上这种歹毒东西,纵使赢了又有何光彩?”
马功又叹道:“一种米养百种人,他们偏不这么认为,人家又能拿他们怎么办?非是我爱背后说人间话,但‘神鹰堡’上至堡主,下至帮徒,个个心胸狭隘,手段阴狠,万万招惹不得,小师父日后行走江湖,须特别注意。”
铁蛋听他语气诚恳,不由更加深了对他的感激之情,道:“我看那‘金龙堡’和‘神鹰堡’都邪门得紧,只有你们‘飞镰堡’算是个正派帮会。”
马功红了红脸,不好意思的说:“过奖过奖,惭愧惭愧。其实也没什么,只就是把握得住江湖规矩而已。家父‘公平大侠’马必施一向以‘公正平等’四个字教训本堡弟兄,创堡十余年来,全堡弟兄总算没有半个人违犯堡规。”
铁蛋暗暗赞叹:“‘公平大侠’想必就是‘飞镰堡’堡主了,光听这外号,就知其人之正直。”
却见桑梦资摇头摆脑的向屋内母子道:“你们二人沾著那毒烟,居然行若无事,当真是前所未闻,我本该佩服才是,但一想起价值五十两银子的霹雳炮,居然弄不死你们这两个不值三文铜钱的货色,就不由痛心疾首!”
言毕龇牙露齿,不胜欷□。
屋内那奶娃儿笑道:“有人说咱们不值三文铜钱呢,不知他是怎么算出来的?”
那妇人哼道:“久闻‘神鹰堡’有一个专门秤人的秤儿,一秤就晓得这个人值多少钱,但咱们从没被那秤儿秤过,可不能随便就被人定上价钱。”
奶娃儿笑道:“‘神鹰堡’却有什么资格秤咱们?我倒要先把那个放屁鹰秤秤看!”
语声方落,就见房门一开,走出两个人来,院内众人一瞧之下,又都一楞,原来那是什么妇人、奶娃儿,却是两条筋肉纠结的大汉,一个胖一个瘦,年纪都在四十开外,身上穿著一式粗布白衫,既不长又不短,手腕脚踝都露在外面,煞是可笑。
桑梦资大大的皱了皱眉:“何方妖人,如此阴阳怪气?”
那胖子咧嘴一笑,发出奶娃儿的声音:“奇怪,咱们脸上又没写妖字,你怎么晓得咱们是妖人?”
那瘦子啧啧嘴唇,吐出妇人之声:“‘神鹰堡’秤人的秤儿果然满准!”
胖子立刻嚷嚷起来,直若婴儿要吃奶时的啼哭:“怎么,你承认咱们只值三文钱哪?”
铁蛋不由低笑道:“这两人好玩得很。”
马功却面色严肃,眼睛瞬也不瞬的盯住对方直瞧,心情显然十分沉重,嘴里喃喃道:
“会不会是他们?”
只见那瘦子叉手望著桑梦资,一脸研究的神气:“瞧这小子长得白白净净,手段却如此狠毒,不知是何道理?”
胖子悠悠道:“所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唯有五脏六腑俱皆腐烂之人,才会放出这么臭的臭屁,幸亏只被咱们闻著,一般人那受得了?”
瘦子咕咕突道:“这年头,人命再大,也大不过钱。他们‘神鹰堡’反正钱多,弄死了人,赔赔钱也就过去了,没有什么了不起。”
胖子蹙眉一想,忽然想通了什么似的,猛力一点头,向桑梦资道:“也罢!在下我天生一副穷命,偏偏上有八十高堂老母,中有三个黄脸婆,下有十八个讨饭小表,今晚我这条命就卖你三文铜钱,大约总够我那一家子人吃上一顿饱饭。”
桑梦资实在不相信花了无数财力人力的“蚀骨霹雳炮”,竟会对这二人起不了任何作用,见他愿意再当一次试验品,自然大喜过望,拍手道:“好!咱们重新来过!如果弄死了你,除了三文铜钱之外,再免费奉送一具棺材。”
那瘦子不禁眼红,忙道:“条件倒真不错,我也参一家!”
桑梦资摇头道:“试验品只要一个就够了,何需多花一倍冤枉钱?”
却拗不过瘦子死求活赖,只得勉强应允,伸手掏出两颗“蚀骨霹雳炮”,喝声“来了”,照准二人胸口就打。
胖子、瘦子齐声“哈哈”一笑,既不闪躲也不探手接取,只把嘴唇一噘,“噗”地吐出一口气,那两颗黑九便立刻换转方向,反朝桑梦资飞去。
桑梦资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用手臂奋力掷出的东西,竟会被人一口气儿就吹将回来,惊诧莫名之余,简直连如何闪躲都忘了,泥塑木雕般僵立当场。
秦琬琬惊叫出声,想要救援,那还来得及,却见那两颗霹雳炮硬生生的在桑梦资面前三寸之处顿住,诡异无比的凌空跳了两跳,“咻”地一下倒飞回去,仍旧打在右侧院墙上的老地方,一阵火光青烟过后,最右侧的那个房间里居然又传出一叠声咳嗽,原来房中竟还有人在。
那胖子瞅了马功一眼,点点头道:“总算有个玩得起来的。你大概就是近年来声名颇著的‘铁面无私’了?”
马功必恭必敬的一抱双拳:“不及二位前辈远甚,万勿见笑。”
铁蛋一旁暗忖:“‘铁面无私’,果然人如其名。”
桑梦资才在鬼门关口捡回一条命,却不向马功道谢,只楞睁著眼睛喃喃道:“这霹雳炮显然无用,回堡后定要他们立刻停止生产……”
却听屋内那人咕咕哝哝的骂了几句,床板“卡”地一声巨响,似已翻身走下床来。
瘦子幸灾乐祸的看了桑梦资一眼:“这下可把老四惹恼了,有人苦头吃不完喽!”
又听那“老四”咳嗽了几声,迈步走向房门。
每走一步,屋顶上的瓦片就跳舞似的上下掀动,梁柱也发出嘎吱欲断的响声,紧接著就见一圈黑压压的东西在房门口奋力挤轧,门框嘶声嚎啕著,彷佛在抱怨木匠当初为何要把自己造得这么小。
那团东西挤了半日,终于挤出房门,倏地一伸一展,恰似天外飞来了一座小山峰,把月亮都遮黑了半边儿。
只见他头顶高出屋顶一尺有余,身躯恍若千年老树的树干,等间三、四个人合抱不住,大块大块的肌肉在粗布白衫下怒坟而起,好像浑身绑著无数个大海龟的壳儿,赤金色的脸上生著一对灯宠也似的巨眼,射出比闪电还要灿烂□亮的目光。
马功再无怀疑,脱口叫道:“‘四天王’金刚奴!”
桑梦资、秦琬琬都不由霍然色变,只铁蛋一个根本不知他是谁,尽在脑中勾勒这个偌大身躯躺在那间小屋子里的情景,想到出奇处,不禁嘻嘻直笑。
“四天王”金刚奴扫了他一眼,目注桑梦资沉声道:“那个臭弹是你放的?”
声若狮吼,震得众人心脏隐隐作痛。
桑梦资正为了“蚀骨霹雳炮”的无用而大感丧气,无精打采的道:“唉,毫无价值!无意义!无道理!”
不料那金刚奴却以为他是在骂人,只一步就逼到他身前,叉开畚箕般的巳掌,当头罩落。
桑梦资见他来势凶猛,那敢大意,反手抽出双枪,左枪□向敌掌,右枪迳扎对方胸口,这一招“精打细算”,攻敌必救,乃“神鹰枪法”精妙著数之一,不想金刚奴根本视枪尖如无物,左掌一挥,“啪啪”两响,硬把枪尖挡开,右手掌照旧直抓桑梦资头顶。
桑梦资双枪几乎脱手,斜斜掠开七、八步,对方手掌只一伸,却又已至头顶,秦琬琬见势危殆,忙挥宝剑攻上,边嚷:“大胆反贼纳命来!”
金刚奴嘿嘿一笑。
“你们‘金龙堡’还没资格说咱们是反贼!”
单臂一抡,立将秦琬琬也罩入圈内。
秦琬琬仗著宝剑锋利,起手一剑就朝对方右臂削去。
“四天王”金刚奴却像是昏了头,手肘一抬,竟用人体最脆弱的关节部位去挡。
秦琬琬心中暗喜,手上加劲,剁了个结实,只闻“当”地一声,秦琬琬立觉虎口一阵大痛,险些崩裂,金刚奴一条右臂却仍好端端的连在肩膀上,一个翻转又横扫过来。
秦琬琬惊骇不已。
她这柄七星宝剑虽非上古神兵,却也算得上是剑中精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