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一,问题就出在他和姓韩的两个人身上。”
铁蛋心道:“西宗的‘人王’,大约就相当于‘北宗’的田九成了。”
转又想起帅芙蓉曾经提过此人,说他乃是徐寿辉之孙,器量狭窄,难以服众,如今看来果然大家对他的评价都不高。
铁蛋又忖:“这家伙直到现在还没露过面,不知是个什么样的角色。师父若莫当上了‘白莲教’的总教主,少林寺又不免要背上一件‘造就天下反徒’的恶名。”
忆及师父这十几年来在寺中嘻皮笑脸、偷鸡摸狗,没事就跟长老鬼扯卵蛋的惫懒模样,不由哑然失笑。
只见韩不群又惊又恐,急急喝道:“岳不党违反戒律,背叛本宗,早已由本宗之中除名,那有资格担任本宗之主?你们这些混蛋莫在那儿胡乱打屁,否则休怪本教主对你们不客气……”
岳翎轻轻一摇头,笑道:“大师兄这话说得不错,我十六年前就已脱离‘白莲教’,万无重回之理,何况大师兄还是韩门嫡系子孙。”
蓦然一翻手腕,左掌之中已多了一柄古色班斓的绿鲨皮鞘宝剑,和一本旧得发黄的书卷。
“此二物虽为本宗祖师爷韩山童传下的镇教之宝,但师父韩林儿曾经有言:书上所载各种法术,多为邪幻诡异之术,必得谨慎择人而传,所传之人亦不必定为本宗弟子……”
韩不群见天书神剑露相,早已眼红万分,又听岳翎噜哩叭苏,绕著弯子指称自己不配继承这两样宝物,当下怒火暴腾,叉开十指,拚命朝岳翎脸上剜去。
他和岳翎本是同门师兄弟,所得之传授殊无二致,但武学一道首重慧根悟性,半点强求不得。
两人从小一同习艺,武术火候相差却不啻天壤。
只见岳翎身不动手不举,韩不群一轮雨般攻势竟始终招呼不到他的身上。
韩不群益发急躁,朝众弟子挥手喝道:“都站在那儿干什么?还不快上!”
不料叫了几声,东宗诸人竟无半个动弹。
大弟子王弘道、二弟子简金章齐声道:“师父,别打了嘛,岳师叔决不像你所想的那样……”
岳翎当年在“白莲”东宗内甚得人心,一干年长教徒至今心感其德,自然不愿和他动手。
韩不群不禁气得口吐白沫。
“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统统都反了!心狗肺、忘恩负义……”
一边破口大骂,手下仍不放松,胡乱向岳翎递出一连串全然无用的招数。
“病猫”林三轻轻叹息一声,幽灵也似越众而出。
“岳副教主,得罪了。”
双掌倏忽已至岳翎胁下。
林三入教之时,岳翎早已脱离“白莲”,二人今天还是第一次照面。
岳翎点头笑道:“你大概就是林三了,果然要得。”
斜肩退步,右掌半吐,一股大力顿将林三带歪到一边。
林三暗自心惊。
“向日常听年长师兄推崇岳翎,还道他们言过其辞,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原本对岳翎怀有的一种模模糊糊的崇拜之情,陡然间强烈凸显出来,彷佛伸手就能触摸得著一般。
韩不群见他仅只递了一招,便迳自站在一旁发楞,不由急声骂道:“还呆在那里干什么?快上!莫非你也想和本宗仇敌暗中勾搭?”
林三无奈,只得再度揉身上阵,却见人影一闪,“大天王”何妙顺已拦在面前。
“林兄,下午被人搅和了一顿,没能较量成功,咱俩现在再来比划比划。”
一记穿云手,拍向林三“太阳穴”。
林三正巴不得他打岔,自己便可不与岳翎动手,当即淡淡笑道:“正要领教何天王高招。”
身形游移,和何妙顺缠斗作一处。
韩不群召不来帮手,益加恼怒,挥拳踢脚只顾乱打,简直跟个泼皮差不多,不剩半分武学宗师的风范。
岳翎苦笑道:“大师兄,我今日来此,正是要把天书神剑交还给你,不过,有句话非得说在前头……”
怎奈韩不群双眼血红,状若疯癫,根本听不进半句。
唐赛儿附在罗氏兄弟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一抖绸带,大叫:“师父,我来帮你!”
腾身而起,绸带兜出三个圈圈,套向岳翎持著天书神剑的左臂。
罗氏兄弟也四只脚同时一跳,跃至岳翎左侧,罗全向前,罗奎向后,四柄短剑分刺四处不同部位。
岳翎还没见过这两个连体孪生兄弟,一时间竟被搞得迷迷糊糊,无从招架,只得退了几步。
罗氏兄弟一个大翻身,四柄短剑便如同车轮滚动起来,时而罗全在前,时而罗奎在前,时而两兄弟俱是侧身,恰似一面魔镜,搅得人眼花撩乱。
岳翎好不容易才瞧觑清楚,自然颇为惊讶,两眼睁得大大的,直在两兄弟浑身上下瞅来梭去,右手却仍见招拆招,将四人攻势一一化解。
唐赛儿咯咯笑道:“岳师叔,您大概不认识我,我叫唐赛儿,入教才八年,不过打从我八岁第一步踏人白莲总坛的时候开始,您老人家的种种事迹就一直在我耳边响个不停,好多师伯、师叔、师兄都一直在想著你呢……”
韩不群大怒道:“胡说!放屁!”
岳翎同时摇头笑道:“小泵娘,少替我吹牛。”
唐赛儿不加理会,续道:“今天一见你,果然武功高强,依我看,放眼天下定数第一,连那个姓姚的大嘴巴也不是你的对手。”
韩不群、岳翎又同时道:“放狗屁!”“愈吹愈大了。”
这回还加上了姚广孝的声音:“小丫头片子,真该改行去唱单口相声。”
唐赛儿又道:“我刚才就在想啦,岳师叔既然天下无敌,还要天书神剑干嘛呢?难不成书中载有升仙之道,岳师叔才舍不得给人家看?”
嘴上说话,手中绸带仍不停的卷向岳翎手臂。
岳翎哈哈大笑。
“小泵娘莫要激我,即使书上载有升仙之道,我也不想把它留著。今天我本来就是要把这两件东西还给大师兄,只希望他能慎择传人。”
左手微微一振,天书卷著神剑,既平又稳的缓缓飞到韩不群面前。
韩不群反而一楞,一刹那间竟忘了伸手去接。
唐赛儿一直很想瞧瞧天书所记载的法术,却也明白天书一旦回到师父手中,自己若再想看上一遍,定比登天还难,因此总希望能抢在师父之前拿到天书,即使偷看一眼也是好的。
此刻一见岳翎掷书,不暇钿思,手中绸带也如影随形的跟了过去,直到绸带顶端已然触及经书之时,方才猛个警觉:“这可不变成跟师父抢东西了?”
跋紧缩手,却已稍嫌晚了一点,带端虽未卷住经书,却仍在经书底部掠过,把那本薄薄小书拂得飞了起来。
韩不群一楞回神,连忙伸手去抓,恰与唐赛儿拂飞经书赶在同时,一抓只抓住了宝剑,经书却从头顶飞过,直奔金刚奴等人立足之处。
韩不群气得理智全失,喝道:“小贱婢,竟敢抢我的东西?”
“呛啷”一声,神剑出鞘,一线冷银之中依稀透出点凝血之色的寒焰,划破满室火花,直奔唐赛儿咽喉。
岳翎忙道:“大师兄,不可以!”
单指突出,早中韩不群脉门,神剑在唐赛儿喉管前三寸之处掉落地下,仍吓得小泵娘面无人色,连连后退,一直靠上了石壁,方才蜷曲颤抖著细小身躯,掩嘴抽泣起来。
这时,天书已飞到二、三、四天王身边,仇占儿尖笑道:“哟!大教主送礼呢,这怎能不收?”
大剌剌伸手就抓。
铁蛋暗道:“师父本是要把东西还给韩不群,如果再被‘北宗’那几个浑头一搅和,真不知要搞到什么时候才罢休。何况我还答应过唐小泵娘,要把天书弄给她看看。”
跋紧大步抢上,右掌“擒龙手”切向仇占儿手腕,左掌一式“香象汲水”,一股大力硬把经书吸到掌中。
岳翎不禁大叫一声。
“好小子!想我当年十九岁的时候,真还及不上你一半咧!”
无恶哼道:“师父,你到现在饭量都还没有他的一半,提什么当年十九岁?除非你当年也是个大饭桶。”
陈二舍、仇占儿见铁蛋打横里抢走了经书,本还有点眼红,但一来因他是岳翎的徒弟,二来又未必胜得过他,只好故作大方,不再出手争夺。
韩不群捡起神剑,一步一步朝铁蛋走来,左手伸得老长,面露狞恶之相。
“小秃驴,还给我!”
铁蛋对他愈来愈没好感,哼道:“我偏不还给你,你要怎么样?”
韩不群起手一剑,剌向铁蛋胸口。
剑锋尚离得老远,铁蛋就觉得一缕森寒之意,直直钻入心脏,竟不敢取钵盂招架,生怕把吃饭的家伙弄坏了,脚下一溜,往后滑出两、三丈。
韩不群振剑追击,不断嘶吼:“还给我!结我!”
铁蛋见他来得凶猛,索性绕室飞跑,边唱歌也似的嚷嚷:“不还不还,还你的王八蛋!”
一老一少满室追逐不休,旁观人众都不禁大摇其头。
姚广孝忽朝岳翎招了招手。
“岳兄,借一步说话。”
不知从何处捧出了两只比头还大的巨碗和一个比人还高的大酒葫芦,“砰”地放在一张石桌上,嘴塞一拔,醇香四溢,“李白怕”李黑立刻呻吟一声,托著肚皮大吐特吐。
岳翎吸了吸鼻子,赞道:“好汾酒!”
大步上前,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姚广孝也仰颈灌了一碗酒,笑道:“想引你出面可真不容易。”
岳翎点点头道:“所以你将计就计,不事先戳破我的计画。”
姚广孝一瞟满室人众,微微现出不屑之色。
“其实我真不懂你弄来这么多人干什么?这些人加起来也比不上你一个,又能奈我何?
刚才那番话,其实都是讲给你听的,你到底觉得怎么样?“
岳翎马上一摇头。
“没兴趣。”
姚广孝沉沉的“嗯”了一声。
“当年曹孟德煮酒论英雄,‘唯使君与操耳’……”
岳翎又一摇头。
“不敢当。”
姚广孝目光如箭,气胜海涛。
“那么,唯广孝一人耳,何如?”
岳翎手一松,掷碗在地,凝视著对方哈哈一笑。
“只怕你搞不起来!”
姚广孝竟不动怒,悠悠转向其余各路人马。
“你们呢?”
大伙儿都信不过他,那敢跟他合作,自然摇头不迭。
姚广孝轻叹口气。
“非友即敌。你们嫌我碍眼,我还嫌你们搅七捻八的徒乱大事咧。”
又不解的摇了摇头。
“如此伟大的策略,你们为何不支持?”
略一沉思,皱眉喃喃:“敢是因为我用人不当?”
扭头向何翠、柳翦风、马功三人喝道:“站过来!”
三人吓了一跳,不敢不遵,畏畏缩缩的一齐站到石桌旁边。
“真空”、“无生”二使者深恐姚广孝捣鬼,自入石室便一直守住地牢入口,此刻眼见对方主要的四个人全都聚于一处,便也双双抢到石桌附近。
仇占儿咕咕笑道:“想借‘桌遁’哪?新鲜新鲜!”
干脆一屁股坐在石桌上,一副发天火也赶不走的模样。
姚广孝目注马功,沉声道:“岳先生嫌你们没用,我看你们也真是没用!”
大手一伸,抓住马功后颈,凌空提起,左掌掌缘如刀锋一般从马功腰间划过,竟把他拦腰切成两段,鲜血顿时流了一地。
众人都没想到他突然来上这么一手,不禁都怔住了,铁蛋、韩不群、林三、何妙顺也各停下追逐争斗,地牢内又蒙上了一层死寂。
姚广孝左掌再翻,将石桌上硕大无朋的酒葫芦“啪”地切去了上半截,再一手抓起一段马功尸身,硬挤硬塞的装入了葫芦肚里。
众人均忖:“这‘铁面无私’作恶多端,死得倒也应该。”
却见姚广孝扭过身来,望著柳翦风喝道:“要你也是没用,咱姓姚的儿子没你这么笨!”
一把抓过,照样拦腰一切,溅得满身是血,尸体也没头没脑的丢到葫芦里去。
大伙儿这下可唬了个半死,万没料到他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下此毒手。
姚广孝毫不停歇,又捏住翠脖子,如法炮制了一番,血浆染遍整袭僧袍,滴滴答答下雨也似沿著衣□洒落地面,转眼盯住岳翎,面上一片怖厉之色,恶鬼一般迸道:“够不够?”
岳翎自始至终不改悠闲神态,摇了摇头道:“不够。”
姚广孝虎脸猝变。
“好的讲尽了,歹的也讲尽了,岳翎,我敬你是号人物,再给你一次机会!”
左手一探,抓住自己的头颅,右掌往自己腰间一切,居然把自己也切成了两段。
右掌揪住裤腰,一把提起,双脚犹然不住踢蹬,好像很不愿意进去,终究拗不过那只无身无躯的铁手强行按捺,“叽哩吱噜”的没入葫芦里面;左臂又一提,将兀自圆瞪双睛的上半截尸身也“唏哩哗啦”的塞进葫芦肚内。
众人这辈子何曾见过这等怪事,不禁把祖宗十八代都忘了个干净。
却见岳翎朝那葫芦上下打量几眼,忽向铁蛋拱了拱手。
“后事全看你的了。”
涌身一跳,八尺来长的身躯竟整个掉进了半截葫芦之中。
第十七回 贱骨头一朝大展神威 老牛皮终生输多赢少
“白莲”三宗诸人虽不会这种高明手段,却都是此道行家,齐声大叫:“只不过是障眼法嘛!”
“三天王”仇占儿反应最快,人又本就坐在桌子上,屁股一扭,虾米般弹起,照准半截葫芦扑下。
只闻地震也似“轰隆”巨响不绝,地牢入口已被一块不知从那里滚来的千斤大石紧紧堵死,再看石桌面上,仇占儿正坐在一大堆葫芦碎片当中,身上酒汁淋漓,香得醉人。
“西宗”二老跌足道:“还是著了那厮的道儿!”
双双跃至门边,运足真力,四掌合并,猛然推向大石,但听“崩”地一声闷响,二老同时震退两步,大石却只摇了两摇,仍旧稳霸霸的将门洞堵得虫蚁难入。
大伙儿不禁暗叫“糟糕”。
“西宗”二老乃江湖上有数的几个拔尖高手,若连他俩都推不动巨石,其他人更不消说得。
一时之间,大家面面相觎,也没空再分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