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如何称呼?〃
朱昶心念一转,一字一句地道:〃断剑残人!〃〃什么,朋友叫〃断剑残人〃?〃
〃一点不错!〃
〃这剑……〃
〃无敌断剑,专饮邪魔之血!〃
赵必武此时已沉住了气,闻言接口道:〃朋友自夸剑术无敌?〃朱昶一点头,没有答腔。
赵必武目注何文哉道:〃你听见了,无敌之剑!〃〃听见了!〃
〃如何?〃
〃无意见!〃
赵必武冷哼了一声,转注朱昶道:〃本人领教朋友的无敌剑术!〃〃挑战吗!〃
〃可以这么说!〃
〃并非在下夸口,阁下不是一招之敌!〃
赵必武额上暴起了青筋,怒声道:〃朋友好大的口气?〃朱昶依然冷漠沉着地道:〃事实如此!〃
〃如此我们来证明一下?〃
〃可以!〃说完,目视〃天不偷〃道:〃前辈请为证人!〃〃天不偷〃颔了颔首。
赵必武的神情在刹那之间变了,变得凝动沉稳,气定神闲,一反刚才的浮躁,朱昶不禁暗自赞许,这是一个名剑手必须有的修养。
〃请!〃
〃请!〃
〃朋友不拔剑?〃
〃阁下只管出手,在下剑一出鞘,便定胜负!〃这话,的确令人受不了,但赵必武已不为所动,拉开架势,凝神壹志。
朱昶可不敢托大,一样的凝神专注。
双方同样无懈可击,赵必武的表现是剑术名家,而朱昶却令人有莫测高深之感。
随着时间的消逝,气氛越紧张,何文哉与〃天不偷〃面上的严肃神情,并不亚于赵必武,他俩都非泛泛之辈,已觉然出这名不见经传的蒙面书生〃断剑残人〃并非信口狂言,而实在是一个其深难测的〃剑道〃高手。
赵必武额上渗出了汗珠,这种对峙,较之用剑拚搏还要凶险,还要艰困。
一声暴喝,打破了凝结的空气。
〃锵!〃的一声震耳金铁交鸣,剑花在月光下一闪而逝。
朱昶的半截断剑斜举半空。
赵必武面色铁青,长剑下垂,身形簌簌而抖。
〃啊!〃
久久,何文哉才发出了一声惊呼。
〃天不偷〃像是自语般的道:〃老夫行年八十,今夜开了眼界。〃朱昶徐徐回剑入鞘。
赵必武大叫一声:〃罢了!〃手中剑突地勒向咽喉。
〃不可!〃
喝话声中,〃天不偷〃以闪电般的身法,手法,一把扣住赵必武握剑的手。
朱昶依然冷如冰雪地道:〃阁下何必,连这点涵养都没有吗?天下没有无敌之剑,也无所谓第一,强中更有强中手,徒争虚名何益?〃赵必武长声一叹,口里喃喃地道:〃断剑残人!断剑残人……〃〃天不偷〃松开了手,赵必武疾奔出祠而去,口里犹叫着:〃断剑残人〃……
何文哉幽幽地道:〃他是一名杰出剑手,可惜……〃〃天不偷〃接下去道:〃可惜碰到了这位朋友!〃何文哉嗫嚅地向朱昶道:〃朋友……可否……请教断剑来历?〃朱昶冷冷地道:〃在下不答覆任何问题!〃
何文哉一楞,闭上了口。
蓦地,朱昶瞥见〃天不偷〃的左手,赫然只有三指,食中二指齐根而没,他想起父母亲被害现场所遗的两根断指,这一发现,使他热血沸腾。
心念动处,又目不期然地射出两道煞光,迫注在〃天不偷〃的面上。
〃天不偷〃觉出情况有异,不安地道:〃朋友何为这样看着老夫?〃朱昶寒声道:〃阁下的左手……〃
〃左手怎样?〃
〃因何少了二指?〃
〃天不偷〃的老脸变得极为难看,面上的皱折起了抽动,栗声道:〃朋友这是什么意思?〃〃在下只要明白!〃
〃这岂非无理取闹吗?〃
〃随阁下怎么说,请明白交代!〃
〃天不偷〃怒不可遏的道:〃老夫凭什么要向你交代?〃朱昶仍冷若冰霜的道:〃在下认为有此必要。〃〃老夫行走江湖数十年,还不曾被人如此对待过……〃〃今夜算是破例吧!〃
〃揭人隐私,江湖大忌……〃
〃行为光明磊落,有何隐私可言。〃
〃老夫何处不光明?〃
〃在下只请阁下说出断指经过。〃
〃如老夫不说呢?〃
〃恐怕办不到!〃
〃难道你要五步流血?〃
〃可能!〃
〃天不偷〃气得浑身直抖,但面对这神秘剑客,却无可奈何,这可能是这神偷有生以来,所遭遇最窘迫的场面。
何文哉插口道:〃朋友如此追根究底,必有缘故?〃朱昶瞟了他一眼,道:〃当然,否则岂非无理取闹!〃〃据区区所知,四十年前中原武林,出了一个不世高手,叫〃七指圣剑〃……〃〃七指圣剑?〃
〃不错,当年的〃七指圣剑〃,便是今日的〃天不偷〃石前辈!〃朱昶心头一凉,道:〃事情发生在四十年前?〃〃是的!〃
〃没有假?〃
〃七指圣剑之名,知道的不止区区一人。〃
朱昶目注〃天不偷〃道:〃是如此吗?〃
〃天不偷〃愤愤然道:〃不错!〃
朱昶双手一拱,道:〃那是在下误会了,尚请原谅!〃〃天不偷〃嘘了一口大气,尴尬地一笑道:〃老夫领教了。〃朱昶目光转向何文哉,想说什么,但一转念把话吞了回去,转身举步离开……
冷漠,孤单,神秘,是他此刻的写照。
〃天不偷〃大叫一声道:〃慢走!〃
朱昶回过身来,没有开口。
〃天不偷〃趋前收步,道:〃你很有武士之风,老夫有话不吐不快,干脆说明了罢,五十年前,老夫凭一支剑闯遍大江南北,自视极高,在一次决斗中,丧失了两指,因此自号〃七指圣剑〃,五年潜修,再四出觅仇踪,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与对方狭路相逢,较量之下,对方重伤成残,及至逼问来历之下,才知对手是老夫自幼离散的胞兄,愧悔之下,老夫折剑为誓,从此永不用剑,经过便是如此!〃朱昶歉然道:〃原来是这样,请恕在下无心揭阁下伤心憾事!〃〃天不偷〃感慨地道:〃先兄早逝,老夫也行将就木,已无所谓憾事了。〃〃在下告辞!〃
朱昶拱了拱手,重新举步离开。
〃天不偷石晓初〃喃喃自语道:〃这等剑道好手,百年难得一见!〃何文哉望着朱昶蹒跚的背影,道:〃一个身有残废的人,竟练成这等身手……〃〃此所谓人不可貌相。〃
〃前辈见多识广,是否能从对方剑法中窥见他的来路?〃〃一点端倪也看不出来!〃
〃会是海外剑客吗?〃
〃无从判断。〃
且说朱昶离祠上道,只见月落星沉,晓风微动,距天明已是不远了,经此一战,他对自己的剑术充满了信心,缅想父亲生前所创的那一招〃一剑追魂〃,以目前自己的功力来施展,定是得心应手,决不会再有内元不继的情况,放眼天下,恐没几人接得下,父亲被尊为〃剑圣〃,岂是偶然,但若与这一招〃天地交泰〃相较,便又逊色了,可见武学是无止境的。
不久,天色放明,叙州城已抛在身后很远。
蓦地──
一幅栗人的画面呈现眼帘,朱昶大惊止步。
路中,横七竖八,一共躺了十一具尸体,一色的黑色劲装,其中有四具身披黑色风氅,不问可知,死的全是〃黑堡〃弟子。
那些尸体,血肉模糊,死状厥惨,显见下手的人心狠手辣。尤其四名〃黑武士〃满身剑痕,看来死前曾经过惨烈的搏斗。
是什么人敢对〃黑堡〃的人下手!
能格毙〃黑武士〃的,身手必定相当不凡,是一人下的手,还是数人?
事不干己,也就懒得去深究,举步继续前行,走了不到一里,又是一幕惨像摆在眼前,眼前五具尸体横在路中,其中四具黄色劲装,一具黄色长衫,死者全部是头颅碎裂,脑血迸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出了杀人魔王?
这些黄衣又是什么来路?
心念之间,三条人影,迎面奔来,渐行渐近,看出是三个黄衣人,其中两名年轻的劲装负剑,一名黄色长衫老者,在半百开外。从服色证明与死者是一路的人物。
〃呀!〃
惊呼声中,三人齐口刹势停身。
那黄衣老者鹞眼鹰鼻,一脸阴沉之相,凌厉的目光陡射向朱昶身上,栗声道:〃朋友好辣的手段?〃朱昶冷冷的道:〃在下是过路!〃
〃杀了人不敢承认吗?〃
〃笑话!〃
〃报上名号?〃
朱昶不屑地哼了一声,举步便走!
〃站住!〃
暴喝声中,黄衫老者一下子截住去路,另两名黄衣汉子长剑出了鞘,一左一右,把朱昶夹在居中。
朱昶寒声道:〃什么意思?〃
黄衫老者狞笑一声道:〃朋友,杀人偿命!〃朱昶有些啼笑皆非,但语气仍然是那么冷漠,平淡:〃在下重说一遍,是过路人!〃〃交待来路?〃
〃无此必要!〃
〃找死吗?〃
〃阁下还不配说这句话!〃
〃别蒙着脸装神道,你知道老大什么来路?〃〃什么来路?〃
〃通天教叙州分坛属下巡察队统领。〃
朱昶心中一动,一路听传言,中原武林天下,已由崛起的〃通天教〃逐渐取代〃黑堡〃的地位,想不到这些黄衣人是〃通天教〃八座分坛之一的〃叙州分坛〃弟子,当下冷漠如故地道:〃在下不管你什么教。〃〃凭这句话你就该死……〃
〃放屁!〃
〃杀了他!〃
两名黄衣劲装武士齐齐暴喝一声,双剑挟闪电奔雷之势,罩向朱昶。
朱昶一幌身,施展〃空空子〃所传的〃空空步法〃,幽灵般脱出剑圈之外,但他心中却是暗地一惊,凭攻击的剑势看来,这批黄衣人的剑术,要比〃黑武士〃高明,在江湖中,可列一流剑手。
三名黄衣人相顾愕然。
朱昶语冷如冰地道:〃别迫在下杀人!〃
两名劲装剑手,冷哼一声,再度出击,剑势之厚辣,令人咋舌。
朱昶再度脱出剑圈之外,双目泛出了栗人杀机,冷厉地道:〃真的找死?〃黄衫老者狞声道:〃凭你这点鬼步法就想闯字号吗?〃两名剑手第三次出手攻击。
〃哇!哇!〃惨号声中,两名剑手双双栽了下去。
朱昶断剑斜扬未落,剑身上血光莹然。
黄衫老者蹬蹬连退数步,老脸惨变,目中尽是惊怖之色,可能,他根本看不清朱昶如何拔剑出手。
朱昶徐徐把断剑纳入鞘中,口里一字一字地道:〃断剑残人!〃黄衫老者片言不发,掉头疾掠而去。
朱昶的目的是要闯响名号,藉以引出那批魔头与仇家。
就在此刻──
一个宏朗的声音道:〃朋友的剑术令老夫心折!〃随着话声,一个锦袍老者从道旁林中转了出来,他赫然正是〃武林生佛西门望〃。
朱昶心里暗道一声:〃来得好!〃当下故意道:〃阁下是〃武林生佛西门望〃?〃西门望掀髯哈哈一笑道:〃朋友也知老夫微名!〃〃今天真是幸会……〃
〃好说!〃
〃区区正要找阁下。〃
西门望笑容一敛,惊异地道:〃朋友要找老夫?〃〃正是!〃
〃有何指教?〃
〃受一个朋友之托,向阁下讨一笔帐!〃
〃讨帐?〃
〃嗯!〃
〃老夫一生极少欠人,但不知贵友是谁?〃
〃阁下对此人当不陌生,他叫〃中原大侠诸葛玉〃。〃西门望面色陡变,向后退了一个大步,惊呼道:〃诸葛玉尚在人世?〃朱昶冷森森地道:〃不错,但生不如死!〃
西门望面上的肌肉连连抽动,久久无一语,面色一变再变,最后,激动地道:〃他……竟然还在人世?〃〃阁下很感意外,是吗?〃
〃的确太出老夫意料之外,他与老夫乃知友至交,自他无故失踪之后,十多年来,遍寻无踪,以为他已不在人世……〃朱昶不由心火大冒,对方竟然说得出这种话来,的确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他占友妻,害友命,人面兽心,偏偏被誉为〃武林生佛〃,看来武林中真的是黑白难分是非不明。〃阁下是由衷之言?〃〃当然,但不知诸葛老友现在何处?〃
〃这点阁下当十分清楚!〃
〃噫!朋友这话从何说起?〃
〃阁下不必装佯了,区区对阁下认识很深。〃西门望双眉一蹙,道:〃朋友,老夫虽不敢自诩所行皆符合〃武道〃,但薄有微名……〃〃长言短叙,区区首先想拜访夫人〃花后张芳蕙〃和令千金……〃〃哦!朋友错了,张芳蕙乃敝友诸葛玉的夫人,女儿也是诸葛玉之后……〃〃区区可以见吗?〃
〃当然可以,她母女如知诸葛玉尚在人世,定欣喜欢狂。〃这话大大出乎朱昶意料之外,莫非这其中另有隐情?他承认〃花后张芳蕙〃母女是属于〃中原大侠诸葛玉〃,并且一口答应自己与她母女见面,似乎胸怀坦荡,这情况,与谷中人〃中原大侠诸葛玉〃所述的便完全相反。
但当初自己被击落绝谷,巧逢诸葛玉,他的悲惨情形自己目睹,他会编造一个故事骗自己吗?怎么可能呢?当初自己又并非身怀绝技的高手,在江湖中无声无阒,他如有某种企图,也利用不上自己呀!
以〃武林生佛西门望〃在武林中的声名地位,的确不似那等衣冠禽兽。
他困惑了,这到底是什么蹊跷呢?自己当然不能未明真相便胡乱动手。
忽地,他想到了〃中原大侠诸葛玉〃交给自己的荷包与布包,荷包内藏剧毒,是对付张芳蕙的,布包则是交给女儿明珠……
这两件东西,一直藏在自己身边。
只要见到张芳蕙母女,真相即可大白。
西门望叹了一口气,道:〃诸葛老友失踪之后,妻女无依,老夫予以收留照顾,十余年如一日。〃朱昶脱口道:〃可是他所说的与阁下完全相反!〃〃他,说了些什么?〃
〃谋友妻,害友命!〃
〃啊!这从何说起?……〃话锋中顿之后,又道:〃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老夫深信诸葛老友并非信口开河之辈。〃〃诸葛夫人现在何处?〃
〃被老夫安顿在广安城南大街!〃
〃噢!〃
〃欢迎朋友随时光临,老夫也好了却一桩心事。〃照西门望说来,他自己确实是大仁一义,胸襟开阔。
朱昶存疑地道:〃上述地址一定可以找到?〃〃当然!〃
〃如何找法?〃
〃老夫着人相候!〃
〃好,区区十天之内必登门造访!〃
〃老夫可以先走一步吗?〃
〃请便!〃
〃武林生佛西门望〃拱手作别而出。朱昶望着他的背影,感到十分困惑,如果他是伪君子,假面具该早已被人拆穿,照〃谷中人〃所说,他是罪该万死,但林同道对他却是备极钦崇,这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