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模自己的淡青小胡子,在几天照了又照的结果,他仍决定留下它,这胡须嫩而黑,看起来仍有年龄上的嫩趣,但以他刻意伪装之下,倒成了最佳护身符,他还特地绑了个发譬,头挂云巾,身穿儒服。
如此一来,就算称不上翩翩佳公于,也有七分书卷味,可惜他那对灵活如贼的眼珠总让人瞧来不甚搭调,有股游戏风尘之意味,大约是江湖之意。
他不在乎,他只想以武功混入金武堂,免得又被收成佣丁,办啥事都麻烦。
“想当差?”中年卫后人头领已问清毛盾来意,他上下打量毛盾,似乎对他不怎么让人讨厌的脸容见有好感,道:“你会武功?”
“练过。”
“搬得动铜狮?”
虽然毛盾双臂看来甚有力量,但卫兵头领还是对他那颇带书生味的模样有所衡量,他瞄向左边千斤重的铜狮,它除了镇威,倒成了现成的测验器材。
“我试试……”
毛盾当然举得起,但他可不愿表现出太过于嚣张而让几人反感。他双手撼向铜狮,故意逼得脸红脖子粗,才勉强搬抬石狮前腿。
他知道这铜狮乃实心,想全部扛起,那可得让一般汉子练上数十年,他自认卫兵武功水准还不到那儿,故而只抬起前腿,扎四五次,咚的一声,还是掉了铜狮,他额头已冒出汗珠,干笑着等答案。
卫兵头领满意地点头:“不错,年纪轻轻已有功夫,可见下过苦功,你是何方人士?”
话中已肯定要录用,毛盾感激的拱手为礼,随便扯个天山派门下,慕名而来。心想就算查也得三数个月。
然而卫兵头领并不在乎他是何方神圣,因为应征守卫及劳力差不多,只要交代得过去,大部分都无大难处。
他遂含笑道:“本来本门是不对外招收门徒的,但你看来挺认真,我叫张通,第五班领班,本班正好有个缺,杨三回去探父母去了,少说也要两个月才会回来,你先接他职务,两月后再替你安排。
“多谢领班提拔。”毛盾拜礼,连同四名守卫一起谢过。
登时引来众人热切回礼。张通道:“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气。”他很快介绍四名伙拌,然后引着毛盾进入里头。
一切景色依旧,毛盾忽而有了回家的感觉。
“我们是属于东派,就是大少爷这派,所以你不必理西派的人,也不要冒犯他们。”张通解说一些必须注意事项:“你的任务就是当守卫,其他没你的事,先别多问,久了自然会明白。”
“至少让我知道东西派的差别吧?”
张通稍考虑,还是说了:“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二娘和小爷实在不受欢迎,他们自己找人守西边金风阁,所以才有此区别,你不去那里就没事。”
毛盾已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心想那武子威不知变成何等模样,哪天得瞧瞧。其实,他还是对武子威是否干了坏事特别有兴趣。
毛盾当然表现出一副对张通忠心耿耿的模样,使得张通更见好感。
“晚上请你喝酒,算是替你引见弟兄,二天后再准时上班。”
“这……怎么好意思……”
“别客气,都是一家人了。”
“那属下只好从命了。”
毛盾爽朗的回答引来张通快慰,大声叫好,还伸手过来猛拍毛盾肩头:“我没结婚,否则儿子也有你这么大了吧?”
言下之意大有把毛盾当儿子看待。
毛盾只有干笑了。看张通只不过四十出头,额头皱纹都还没深,已那么急着找儿子,似乎跟没娶妻子之心情有关吧。
但他又想过来,那些老百姓四十来岁当上爷爷的也时有所闻,那表示他们大约二十加冠之年即娶妻子,虽然身在江湖中人通常晚婚,但有个小孩,只要没像他这么大,也算是正常事。
他偷瞄张通几眼,心头终于肯定他是应该结婚了。
张通带他进入宿舍,换上守卫衣服,才发现毛盾原来是用鞭的,他倒未看出此鞭之不俗,只说金武堂守卫一向佩刀或长枪,长鞭可能派不上用场。
但他表示拿刀拿枪只是装个样。金武堂谁敢冒犯,若真的有人冒犯,岂是他们手中刀枪可敌,故而他很替毛盾说放心。
毛盾也埋然接受,表示选长鞭是因为天山林区多,用鞭可以吊来吊去,添加许多方便,现在不能用,收在内腰当功夫带也不错,张通同意他的看法。
随后,张通要毛盾附近走走,他得回到大门。
毛盾正想如此,也就欣然答应。他第一个想到玉竹轩那鸟笼不知是否仍在,还有那哑巴二小姐。
他逛了一圈,发现自己在大少爷住的东光楼附近。想走到玉竹轩还得有段距离,甚而要过关斩将,他只好放弃,掠向屋顶远远瞧去,那鸟笼似乎仍在,只是太远,看起来像小粉盒还变成绿色不知荒废了没有。
他一直想奇迹般瞧及二小姐。可惜奇迹吝于出现。
平静的一个大白天,毛盾觉得无聊。
晚上就热闹了。
张通当真为了要迎接毛盾而把手下几名兄弟全调班过来,在宿舍前庭露天石桌上摆了几道大菜,以及几坛酒,不算陈年也是上品烧刀子。
就此,七八人吃了起来。
刚开始,毛盾还是矜持的书生形象,但喝了几杯,聊了几句便大为起兴,那种爱表现已故态复萌,映的不亦乐乎。
“不是我盖的,天山的老虎只要一听到我的吼声,屁都不敢放一个!”毛盾自夸地说。
兄弟们立即加以反讥,话题可多了:“胡扯,天山有老虎?
那里不冷?“
“到处也有老虎,冷地方叫虎,睡在雪地三天三夜都没事。”
“我看是你家那只母老虎吧。”
“我又投娶老婆。”
“入赘啊!”
“没那回事,有母老虎,照样吞了她。”
“有种!”另一名兄弟又道:“不谈母老虎;你听过虎屁?”
“岂只听过,还闻过呢!”
“什么味道?”
“跟狗屁差不多。”
“你简宜在放狗屁!”
“答对了。”
这话有套耍那名兄弟,顿时引来一场哄堂大笑,毛盾当然也笑的更开心。正想继续“屁”下去之际,墙头忽然有声音传来。
“谁在放狗屁?还屁的那么大声?”
随着声音,一颗不修边幅的年轻脑袋己现。
“少堂主?”
张通惊急一声,把众人酒兴给震住。
毛盾也瞧及这位三年前曾经远远见过的大公子,他似乎没变,还是一身滚了白毛边的短袄,腮边半长不短,却更显得粗犷。
“喝酒啊?酒兴不浅嘛!”武向天喉头似乎也痒起来,很快掠墙而过。
“我们只是聚聚……”张通呐呐地说。
“没关系,我一时嘴馋,喝几口可以吧?”尚未等到回答,当然也不必等到那时刻,武向天很快欺向石桌,拿起酒杯:“敬称们一杯。”
当手下的哪敢不从,一哄地抓杯共敬,气氛随之热闹起来。
“少堂主要喝酒,小的这就去通知厨……”张通必须如此,这是礼数。
那武向天倒没架子,立即摇手:“免了吧,饮酒,起兴最重要,现在兴正浓,来,再杀他几杯!”
众人又陪他喝几杯,他觉得酒杯太小,不过瘾,立即抓来洒坛灌了起来,然后哈出酒气。
“这酒不赖嘛,张通你怎舍得拿出来?”
“因为……属下收了一个新伙计……”张通瞧向毛盾:“快拜见少堂主。”
毛盾依言拱手,态度从容。
武向天忽而被毛盾那股怪异或而说是不同于一般人之气质所吸引,至少毛盾并无小人见大官之惶恐神情。
“你很镇定?”
毛盾顿觉出了毛病,但此时若再装出惧怕模样已稍嫌太晚。
他只好困笑起:“领班要我别怕,他说您人很好……”
“好会拍马屁!”武向天吃吃笑,这话似指毛盾很会拍马屁,但何尝不是套他的话自嘲自己也精通马屁功夫。
毛盾困笑着:“小的新来,很多规矩不清楚,还请少堂主教。”
“好,明天跟我去打猎!”
闻及少堂主又要打猎,张通等人不禁喜上眉梢,他去过一次,跟渡假差不多,准玩个痛快。张通急急撞了手肘:“还不快谢过少堂主。”
毛盾拱手言谢了,他却自嘲说道:“该不会把我当成猎物吧?”
“如果你想试的话。”武向天颇有奉陪之意。
张通急言:“少堂主最喜欢打猎,你这小不点,他才懒得跟你玩。”
“那我跟去又有何用?”毛盾问。
“看看世面,开开眼界啊。”张通回答。
武向天道:“你也可以猎野兽,回来加菜。”
毛盾也起了兴趣:“好啊,我也想回请领班、各位大吃一顿。
“爽快,我敬你,还有诸位!”武向天很快灌完那坛酒,爽朗说道:“夹了我一人,你们喝起来必定发怪,我只好先退回去,明天的事就由你包办,离开这里再谈,大家心情都开朗!”
张通受宠恩般拱手连连答礼,直道没问题,一切准备妥当善后。武向天再次爽朗一笑,目光落瞥毛盾,随后才掠向离去。
他一走,张通立即拍打毛盾肩头,笑脸大开:“你走运了,少堂主是有名的大侠客,也就是那种不拘小节的豪杰,大家都喜欢他,他也喜欢大家。但第一次就挑你去找猎,准是对你有特别好感,只要他选你在身边当护卫,从此你等于天天放假哩。”
毛盾倒对这些没多大兴趣,毕竟他跟金玉堂存有嫌隙,不过武向天这人倒也不坏,看起来就是那种毫无心机是随时能剖腹相见之人,再则顺应情势,他当然也装出受宠若惊的模样:“打猎真的像放假?”
“至少不必拘于堂中礼教,自由太多了,你去过一次就明白。”张通频频拍他肩头,笑声不断:“今晚就到此为止,明儿有大事要办,先休息吧。”
一声呼喝,七八人顿时发出催杀能力,把酒菜全部干光,然后在频频邀宴下次猎物抬回时再次聚首大吃一顿,他们很快散去。
毛盾也回房休息,临睡,张通还特别通知清晨即要出发,早睡早养神,毛盾笑意回应,张通始高兴离去。
一切都甚顺利,毛盾已无后顾之忧,心思先陪武向天玩玩也好,终于放下心情甜甜入睡。
第二天清晨。
天方亮,张通已来唤人。他也穿了帅气的豹皮装,还带弓箭,毛盾这才知道他也有份,如此更好,免得一对一,到时想开溜都不易。
毛盾很快盥洗完毕,张通也替他准备一副较小弓箭,要他背负背面,然后问道:“你会骑马?”
“骑过两次……”
“骑过就行了,我替你选了较乖的马匹,不会有啥状况,走吧。”
张通很快引领毛盾直奔大门,那儿已有五匹健马一列排开,居中的武向天早含笑等着人,他也是弓箭负肩,但那副至少比毛盾背上货色大一倍,毛盾自觉像小孩玩的把戏。
“走吧!”
武向天含笑挥手,他和左边两名健壮巾身护卫率先领马而去,马蹄脆响,大有出征沙场之气势。
毛盾不禁豪气大发,也爬向马匹,难备杀一番,然而他策马疾冲,一时技术太差,竟然被甩落地面,跌个四脚朝天。
张通急急追来:“你要不要紧?”
“没关系……”毛盾装笑脸,心头却暗自叫苦自己说是骑过两次,但事实上连一次也没碰过,他本以为骑马相当简单,谁想道竟然还有那么点门道。
他很快又爬上马鞍,不过,他学乖了,双手紧紧扣住缰绳,把软鞭当绳子勾绑鞍部扶手,如此就算他愿意掉下来也没那事。
马匹果然再次奔起,他也足以表现雄姿,只是全身像坐在敲动的大鼓上,咚咚跳跳震震;操得他屁股生疼,十分难挨,却得强忍。
如此持续了一个时辰,他早已满身大汗,哪还有渡假逍遥之感觉。
张通见他如此紧张模样,频频安慰:“打猎是出来游山玩水的,不必如此紧张。”
他哪知毛盾流什么汗?
毛盾却又不便说出,直装笑脸:“我想操的更熟练,更是少堂主邀我赛马,总不能输太多吧。”
“那倒地了……”张通也不再多言,转瞧路上,早不见弄向天踪影,说道:“也许落后太多,我赶去瞧瞧,目标是北方云中山,中途我会等你。”
“知道啦。”毛盾回答:“我一定准时赶到。”
“希望如此。”
张通浅浅一笑,随即策马疾奔,飞也似的冲出好远。
毛盾这才偷偷嘘口气,把速度放慢,免得受此颠簸之苦。然而只稍作休息,他还是得赶路。
奔波之苦使他开始研究路上偶有奔驰而过之骑士,瞧他们一跳跳地奔骑,好不悠哉,毛盾也揣摩那种规律之技术。
忽而一阵旋风左侧掠过,一匹健如天马的红云乘载白衣女子凛凛威飞蹿向前头。
毛盾看呆了,那匹马似乎比一般马匹还高壮三分之一,骑在上面就如君临天下般威风,尤其它跑起来似乎见不着颠簸的情景,这当然是一心想学会操马的毛盾的心愿。
他很似幻想骑在马背的是自己而非那女子。
正沉醉中,那马匹突然调头反冲过来。毛盾怔住了。那女子两眼晶亮,似乎盯着自己,更似乎把自己列为某种目标。
毛盾还来不及做更多的反应,那女子已策马掠奔前头不及三尺,毛盾这马似胆小,一时惊慌唏聿聿人立而起,幸好毛盾有鞭绳缠身,否则必定跌摔地面,尽管如此,他还是吓出一身冷汗。
那女子不知有何魔法,只见她手中短鞭一抽,带过毛盾那匹马身缰绳,只一拉扯,马匹就不动了,毛盾得以安稳坐在鞍上。
“要死啦,没事挡我去路。”毛盾惊魂初定,出言即骂。
那女子淡然一笑,似在欣赏毛盾发飙的模样,毛盾这才注意到这女子看来跟自己年龄差不多,除了一身白衣,脸部也罩上白纱,大约奔驰甚久,多少有了点淡黄尘灰,唯有那两颗灵眼仍自雪亮,肌肤白嫩可人,一看即知非一般女子,尤其睫毛长黑黑地卷翘,似乎不同于一般中原女子。
这睫毛正适合大风沙之塞外,毛盾一时自作聪明般快感说道:“你是关外蕃女,来中原做啥?”
“你才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