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月光下,虽骗过了胡铁花的眼睛,却还是没有骗过禁留香的。
胡铁花张口结舌,拚命揉着鼻子,道:“这……这究竟是在搞什么鬼?”
戴着笑脸的人将面具摘了下来,大笑道:“小弟实在荒唐,但望胡兄恕罪。”
这人眉清目秀,竟是他新交的朋友李玉函。
戴着哭睑的人自然就是柳无眉了。
胡铁花又跳了起来,大笑道:“有趣有趣,这真的有趣极了,我这一辈子都没有遇着如此有趣的事,你们两人实在有两下子。”
柳无眉嫣然道:“我知道两位一定被那些恶客纠缠得无法脱身,所以了想出这法子来,让两位解解闷,开开心。”
胡铁花附掌道:“妙极妙极,这法子实在是妙绝天下,妙绝古今,除了嫂夫人,怕天下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想出这法子来。”
李玉函笑道:“但她无论想得多妙,却还是瞒不过楚兄的。”
胡铁花悠然笑道:“他的确生了双利眼,可是我并不羡慕他,因为这样他反而会少了许多乐趣,永远都不会像我这么样开心。”
弊材里不但有藕,还有新橙、鲜菱、甜瓜、香果,这对于胡铁花和楚留香已塞满了太多酒肉的肠胃说来,实在再也合适没有了,何况,这些水果虽非珍贵之物,但在这种地方,这种季节,却怕比雀舌熊掌还要珍贵,由此可见,主人非但又体贴,又周到,而且边慷慨得很。
胡铁花举酒大笑道:“我生平虽然做过不少荒唐事,但坐在坟场里的棺材上喝酒,这倒真还是生平第一次。”
李玉函赶紧的道:“胡兄是否觉得有些不快?”
胡铁花道:“不快?我简直觉得愉快极了,和这地方一比,客栈里那间小屋子简直就闷得像棺材,和贤夫妇一比,那些大镖客简直就像是一群活鬼。”
柳无眉失笑道:“那时我虽戴着哭脸,但听见你替那位大镖客改的外号,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胡铁花摸了摸鼻于,道:“早知嫂夫人也听得见,那句话我就不敢说出来了。”
楚留香忽然道:“江湖中人人都知道,当今武林有三大世家,其历史之悠久,名声之响亮,俱不在三大帮,七大派之下,而且每一家都有世代相传的武功秘笈,足以与少林的罗汉神拳,武当的两仪剑法分庭抗礼,只不过这三家门下子弟,俱都谨守家规,极少在江湖间走动而已。”
他忽然谈论起当今的武林大势来,别人也不知该如何插口,只有静静的听他说下去。
楚留香又道:“近数十年来,这三大武林世家,更是人才辈出,他们虽不常在江湖走动,但神龙偶现,所做所为,必是足以震惊天下的大事,譬如说………”
胡铁花忍不住插口道:“譬如说,”南宫世家“的南宫平,昔年就曾在一夜之间,扫平太行十八寨,而令横行天下四十年的太行群寇,从此一蹶不振。”
楚留香微笑道:“这已是五十年前的旧事了,昔年风采翩翩的南宫公子,也已在十年前便已羽化登仙,近二三十年来……”
胡铁花又忍不住插口道:“近二三十年来,最蠢动武林的大事,就是‘拥翠山庄’的李观鱼李老前辈,他在剑池的试剑石畔,柬邀天下三十一位最著名的剑客,煮茶试剑,而李老前辈却以一口古鱼肠剑,九九八十一手凌风剑法,令三十一位名剑客都心悦诚服,推为天下第一剑客。”
楚留香附掌道:“不错,这三大世家武功,虽然各有千秋,但近三十年来,却还是要以姑苏海涌上,‘拥翠山庄’为其中翘楚。”
他微微一笑,忽然转向李玉函,微笑着道:“李兄少年英俊,武功之高,更是江湖少见,若是在下猜得不错,想必定是‘拥翠山庄’的门下子弟。”
李玉函道:“惭愧,小弟不学无术,委实辜负了家门旧誉。”
楚留香道:“李兄太谦了,不知李兄和李观鱼李老前辈如何称呼?”
李玉函肃然道:“正是家父。”
胡铁花早已听得眉飞色舞,忍不住拍手大笑道:“难怪贤伉俪风采如此照人,武林世家的子弟,果然是不同凡俗。”
李玉函笑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十年,非但‘拥翠山庄’的名声,早已被我这种不肖子弟败坏,就连家父也久不敢再自居为天下第一剑客。”
他不等楚留香和胡铁花说话,抢着又道:“昔日在剑池旁陆羽茶亭中煮茶试剑的前辈剑客们,至今多已凋零,但江湖中的后起剑客,却多胜前人,据家父看来,当今天下的名家高手,单以剑法而论,就要数薛衣人薛大侠为天下第一。”
楚留香道:“那只不过是李老前辈奖掖后进之意,在下虽也曾听说这位薛衣人的剑法奇幻瑰丽,不可方物,但无论经验火候,比起李老前辈来,无疑还是要差得很多,李兄又何必太谦。”
胡铁花笑道:“不错,谦虚虽是美德,但若太谦虚,就反而假了。”
李玉函长长叹了口气,黯然道:“两位有所不知,家父多年前便已不幸染上一种不治之症,至今终年缠绵病榻,已有十年未曾提剑了。”
楚留香和胡铁花都怔了怔,为之扼腕叹息。
饼了半晌,李玉函展颜一笑,又道:“光单以剑而论,虽推薛衣人,但若论机智武功,临敌决胜,普天之下,还有谁比得上楚香帅。”
胡铁花笑道:“他虽然不错,但你也莫将他捧得太高,他可没有你如此谦虚的。”
李玉函笑了笑,道:“至于说,近年来最轰动武林的大事,自然也得算楚香帅以一人之力,揭发了南宫灵和”妙僧“无花的阴谋,挽救了少林和丐帮的声誉。”
楚留香笑道:“这只不过是件小事而已,同足挂齿。”
胡铁花大笑道:“你也不必太谦了,这件事若也算是小事,还有什么事才能算得上是大事?”
柳无眉忽然笑道:“若论机智武功,临敌决胜,固然无人能及楚香帅,但论胸怀磊落,洒脱不羁,又有谁能比得上胡铁花呢?”
胡铁花哈哈笑道:“嫂夫人说对了,若以喝酒而论,才真没有人比得上我的。”
楚留香微笑道:“不错,普天之下,的确没有人比你醉得更快了。”
胡铁花叫了起来,道:“好小子,你竟敢在杜康门前卖五加皮?总有一天,我要和你拚一拚,看看究竟谁先倒下去。”
柳无眉嫣然道:“杜康门前卖五加皮,这句话实在说得妙极,实在比孔夫于门前卖百家姓要生动活泼多了。”
楚留香笑道:“除了他这种酒鬼,谁也想不出这种话,这就叫三句不离本行。”
李玉函道:“两位实在都是嵌崎磊落,肝胆照人的好朋友,小弟能相交两位,实是不胜之喜,实在恨不得和两位多盘桓几日。”
柳无眉道:“所以我们实在想请两位到‘拥翠山庄’去作平原十日之饮,那里的陆羽茶井,号称天下第三泉,烹茶固妙,制酒也不错。”
胡铁花眼睛立刻亮了起来,附掌道:“我早已听说‘拥翠山庄’背山面水,风物绝佳,早已巴不得能到那里去逛逛了,也好一睹天下第一剑客的手采。”
他瞧了楚留香一眼,又不禁叹了口气,道:“只可惜我还要陪他去找几个人。”
楚留香立刻按着道:“在下又何尝不想拜谒李老前辈,只恨俗务太多,这次怕不能去了,好在来日方长,以后必定还有机会的。”
柳无眉眼波流动,悠然道:“那实在太遗憾,我们家里有几个人正在急着想见见楚香帅哩:”楚留香道:“哦?”
胡铁花道:“你也不必问,想见你的人,一定是十六七岁的小泵娘,什么事也不懂,也不知从那里听说什么”盗帅夜留香“罗了!流氓中的公王罗!就一心认定你是个很了不起的人,李兄,我说的对不对?”
柳无眉失笑道:“那几位的确都是豆蔻年华的少女,但你说她们不懂事,可就大错了。”
胡铁花道:“哦?”
柳无眉道:“那几位姑娘非但都是文武全才,聪明美丽,而且其中还有一位更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扫眉才子。”
胡铁花道:“哦:她叫什么名字?”
柳无眉淡淡一笑道:“她的名字叫苏蓉蓉。”
第三章 暗器之王
天高气爽,三辆华丽的马车,奔行在夹荫大道上。
最前面一辆马车,车子里好像并没有人,却找六条动装急服的大汉,跨着车辕,一个个俱是神情骠悍,目光敏锐,一望而知都是江湖好手,这种人居然也会做别人的家奴,他们的主人如何,自然可想而知。
最后一辆车子里,不时传出娇媚的莺声燕语,只可惜车窗闭得那么紧,谁也休想瞧得见车中人的面目。
中间的那一辆车厢最宽敞,也最华丽,车窗虽是敞开着的,却挂着竹帘,帘子里不时传出一阵阵爽朗的笑声。
这笑声正是楚留香和胡铁花发出来的——听见苏蓉蓉她们就在拥翠山庄,他们怎会不跟李玉函一齐回去。
这辆马车制作得虽不如姬冰雁那辆巧妙,但却更宽敞,更舒服,令人不觉旅途劳顿之苦。
楚留香虽不止一次在问:“蓉儿她们是怎么到了拥翠山庄的?”
柳无眉却总是笑着道:“我现在可要卖个关子,反正你见到苏姑娘后,就会知道的。”
车行非止一日,又回到了中原,道上的车马渐多,瞧见这么样三辆马车,自然人人为之侧目。
这一日到了开封,正是傍晚,一行人就在城里歇下。
吃过了晚饭,喝过了几杯酒后,大家就分别回房安歇了,只有胡铁花还是老脾气坐在楚留香屋里不肯走。
楚留香想到不久以前这古城里遭遇到的种种惊险奇秘之事也不禁为之心驰神动正好也睡不着。
胡铁花笑道:“你眼光实在不错,李玉函夫妇使的的确是”金丝绵掌“,方仙客素无传人,却和李观鱼是生死之交,所以就将一身绝技传给他的儿子。”
楚留香长叹道:“令人想不到的是,昔日的第一剑客,如”竟已成了废人,武林一辈日渐凋零,实在令人可悲可叹。“
胡铁花道:“好在他还有这么一个仔儿子,”九九八十一式凌风剑“,再加上”金丝绵掌“,拥翠山庄还怕不在他手里更发扬光大。”
楚留香道:“以我看来,柳无眉的武功非但不在她夫婿之下,而且还像是比李玉函高些,尤其是她的轻功身法,更高出许多。”
胡铁花道:“三大武林世家的绝技俱是传媳不传女,她既然做了李观鱼的媳妇,武功自然也绝不会差的。”
楚留香道:“她嫁到李家去,绝不会超过十年,而这种武林世家的子弟,大多从三五岁时就开始练武,李玉函自也不会例外。”
胡铁花道:“不错,我看他身上最少也有着十年的苦功夫。”
楚留香道:“既然如此,柳无眉的武功就不该比李玉函高,除非她的娘家也是武林名家,但环顾天下,又有几个人教徒弟能比李观鱼教得好呢?”
胡铁花皱眉道:“你莫非又在猜疑人家的来历了?”
楚留香道:“我几次想探问她的师承,她总是岔了开去,由此可见,她绝不会是四大帮,七大派的门下,我也想不出当今武林中有什么姓柳的前辈高人。”
胡铁花道:“无论如何,你总不能怀疑李观鱼的媳妇会是画眉鸟吧:何况,就算它是画眉鸟又怎样?画眉鸟对咱们可只有好处,没有过节,连我这条命,还是画眉鸟救回来的哩!她若是画眉鸟,我只有更感激她。”
楚留香笑了笑,不再说话。
就在这时,突听一阵叫喊声自隔壁屋子传了过来。
胡铁花皱眉笑道:“如此恩爱的小两口子,难道也会打架么?”
只听那叫喊声越来越尖锐,而且像是充满了痛苦,正是柳无眉发出的,胡铁花嘴里说着话,人已冲了出去。
楚留香也只有随后而出,只见院子里静悄悄的,跟着这夫妇两人的家丁侍女们,竟没有一个人出来探望。
他们若不是聋子,就必定听到这叫喊声,却为什么竟没有人出来瞧个究竟呢?难道他们已听惯了不成。
柳无眉的屋子里,灯还是亮着的。
只听柳无眉颤声道:“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胡铁花脸上变了颜色,刚想冲进去,又听得李玉函道:“忍耐些,忍耐些,莫吵醒了别人。”
柳无眉嘶声道:“实在忍耐不住了,与其这样受苦,倒不如死了的好。”
胡铁花这才知道他们夫妇并不是打架,忍不住道:“莫非她忽然得了急痛。”
楚留香沉声道:“这痛怕并不是突发的,而是宿疾,而且还必定时常发作,所以连他们的佣人都已听惯了,否则怎会一个个躲在屋里不出来。”
胡铁花叹道:“这痛苦一发作想必就很厉害,否则像柳无眉这样的人绝不会喊出声来的,却不知她生的究竟是什么病呢?”
楚留香沉吟道:“她平时看来倒也和常人无异,想不到一发作就如此可怕,我看,她这也许并不是病,而是中了什么极厉害的毒。”
胡铁花变色道:“毒?她若中了毒,李观鱼为何不想法子救他,人闻李观鱼医道极高明,拥翠山庄中来往的又都是前辈高人,方仙客更是解毒的名家,这许多人难道都无法解得了她的毒?却眼见着她受苦么?”
楚留香叹了口气,又不说话了。
屋子里不断传出柳无眉的呻吟喘息声,李玉函的低语安慰声,床板被压的吱吱格格声。
显见柳无眉的痛苦并未减轻,她受苦不过,正在不停的挣扎,李玉函正在努力压制着她。
胡铁花道:“你为什么不进去瞧瞧,或许你能解得了她的毒也末可知。”
楚留香叹道:“柳无眉是个很好强的女人,必定不愿意破人看到她如此狼狈的模样,有什么话,还是等到明天再说吧:”突听“扑落”一声,院子的梧桐树上,一只宿雁惊起,楚留香眼角似乎瞥见木叶中有银光一闪。
就在这时,已有一蓬银两自树丛中暴射而出,直打楚留香,来势之急绝非言语所能形容。
若不是那只惊起的宿雁,此番楚留香就得丧生在这一蓬银光之下,只因等他听到风声时,再闪避已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