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钩赌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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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钩赌坊-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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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小小的黑人从阴沟里爬出,竟是那傻头傻脑的脏小孩。
  他居然还没有死,也许并不是因为运气好,只因为他的愚笨无知,除了他之外,无论大人小孩都不会把自己塞进这么脏的阴沟里。可是他有眼睛,而且刚才也在陈静静屋里,现在他已是唯一能说出当时情况来的人!
  陆小凤眼睛亮了,立刻迎上去,这孩子能不能把那凶手的样子描叙出来?他虽然没有把握确定,但希望总是有的。
  忽然间,人丛中有人大叫:“他虽然帮着救火,放火的人也是他,大家莫要上了他的当。”
  几个人大叫着冲出来,往陆小凤身上扑过去,情况立刻混乱,虽然有的人坚决不信,有的人已在怀疑,有几个房子已被烧光了的,更是不分青红皂白,也往陆小凤身上扑。
  他们本就是头脑简单的小人物,看见自己的家被毁了,早已眼睛发红,想找人拼命。
  陆小凤并不怪他们,更不愿对他们出手,幸好有赵君武在旁边挡着,他虽然挨了几拳,总算还是冲了出去,可是那脏小孩却已不见了。
  阴沟旁还留着几个水淋淋的脏脚印,火窟里还在冒着青烟。
  陆小凤咬了咬牙,忽然又冲进火窟。
  赵君武旗下的镖师趟子手们,也已起来镇压住暴乱的人群,赵君武又以自己的身分保证,陆小凤刚才一直跟他在一起,骚动才平息,再问刚才第一个大叫的人是谁,就没有人知道了。
  这时陆小凤居然还留在那滚烫的火窟里,也没有人知道他在找什么?
  “你刚才在找付‘么?”
  他们一离开火场,赵君武就忍不住问他,陆小凤却没有回答。
  他眼睛里一直带着种很奇怪的表情,过六知是正在思索着一个难题,还是已经把这难题想通了,赵君武没有再问下去,也开始思索,忽然又:“刚才冤梗你的那个人,一定就是放火的人,想要你替他背黑锅'”
  陆小凤又沉默了很久,才缓缓:“他们并不是要我背黑锅,而是要灭口。”
  赵君武:“灭谁的口?从阴沟里爬出来的那个傻小子?”陆小凤点点头。
  赵君武皱眉:“那么样一个傻小孩,能懂什么?”
  陆小凤叹了口气:“他们本来的确不必这么样做的'”
  赵君武也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事情总算已过去,咱们喝酒去。”
  陆小凤:“你要我陪你喝酒,恐怕要等一等了。”
  赵君武:“为什么?”
  陆小凤握紧双拳,缓缓:“不找到飞天玉虎,我从此绝不再喝一滴酒。”
  赵君武:“我能不能帮上你的忙?”
  陆小凤:“能!”
  赵君武:“你说'”
  陆小凤:“这一带你比我熟,你……”
  他声音忽然压得很低,好像生怕被人听见,因为他已发现飞天玉虎的势力所及处,远比他以前想像中还要大得多。
  等他说完了,赵君武立刻:“这件事我一定替你做到,有了消息后,怎么样通知你?”
  陆小凤:“你有没有到银钩赌坊去赌过钱?”
  赵君武笑:“不但去过,而且还跟那大胡子赌过几手,居然还赢了他几百两银子!”
  陆小凤:“半个月之后,我们在那里见面,先到的先等,不见不散!
  赵君武看着他,忽然:“谢谢你!”
  陆小凤笑了:“我要你替我做事,我没有谢你,你反而谢我?”
  赵君武:“就因为你没有谢我,所以我才要谢你I”
  陆小凤:“为什么?”
  赵君武眼睛里发着光:“因为我知道你一定已把我当作朋友JD朋友!这两个字多么光荣'多么美丽。”
  你若也想和陆小凤一样,受人爱戴尊敬,就一定要先明白一件事。
  真正能令人折服的力量,绝不是武功的暴力,而是忍耐和爱心。
  这并不是件容易事,除了广阔的胸襟外,还得要有很大的勇气!
  屋子里布置得幽雅而干净,雪白的窗纸还是新换上的,窗外天气晴朗,阳光灿烂,窗台上摆着水仙和腊梅,丁香姨居然已能坐起来了,苍白的脸上已有了红晕,就像是要朵本已枯萎的花朵,忽然又有了生命。
  这一切都是非常令人愉快的事,陆小凤的心情显然也比前几天好了些。
  “我答应过你,我—定会再来看你Jo”我知道!“丁香姨脸上居然露出温柔的微笑”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她斜倚在床上,床上铺着刚换过的被单,她身上穿着温暖舒服的宽袍,袍子很长,袖子也很长,掩住了她的断足和断腕。
  阳光穿过雪白的窗纸照进来,她看来还是那么美丽。
  陆小凤微笑着:“我还带了样东西来!☆丁香姨眼睛里发出了光,失声:”罗刹牌?“
  陆小凤点点头:“我答应过你的事,一定会做到,我没有骗你!”
  丁香姨眨眨眼:“难道我又骗了你?”
  陆小凤拉过张椅子坐下:“你告诉我,陈静静是你的好朋友,我可以信任她!”
  丁香姨承认。
  陆小凤:“她真的是你的好朋友?你真的能信任她?”
  丁香姨转过头,避开了他的目光,呼吸忽然变得急促,仿佛在勉强控制着自己,过了很久,还是忍不住说出了真心话“她是个婊子!”
  陆小凤笑了“可是你却要我去信任一个婊子!”
  丁香姨终于回过头,勉强笑了笑:“因为我是个女人,女人岂非总是常常会叫男人去做一些她自己不愿做的事!”
  这理由实在不够好,陆小凤却似乎已很满意,因为她是个女人,你若要女人讲理,简直就好像要骆驼穿过针眼一样困难。
  丁香姨忽又问:“她是不是死了?”
  陆小凤:“嗯!”
  丁香姨轻轻吐出口气,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刚吐出口浓痰。
  陆小凤盯着她,忽然问:“你怎么知道她已经死了?”
  丁香姨又转过头,轻轻咳嗽了两声,才缓缓:“我并不知道,只不过这么样猜想而已!”
  陆小凤:“你怎么会这样想的?”
  丁香姨:“你刚才既然那么样问我,可见她一定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对不起你的人,岂非是活不长的!”
  这解释更不够好,陆小凤居然也接受了“不管怎么样,我总算已要回了罗刹牌,总算没有白走一趟!”
  听到“罗刹牌”三个宇,丁香姨眼睛里又发出了光,看着陆小凤的手伸进衣襟里,看着他拿出了这块玉牌,眼睛里忽又流下泪来。
  陆小凤了解她的心情。
  就为了这块玉牌,她不惜毁了自己的家,毁了自己一生的幸福,连自己的人都变成了残废。
  这块玉牌纵然是无价之宝,可是幸福的价值岂非更无法衡量。
  她这么样做是不是值得?现在她是不是已经在后悔?
  陆小凤也禁叹息:“假如这是我的,我一定送给你,可是现在……”
  丁香姨打断了他的话,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用不着解释,现在你就算送给我,我也没有用了!”
  她的泪又流下,慢慢的接着:“现在我只要能看看它,摸摸它,就已心满意足!”
  陆小凤也了解这种感情,立刻把罗刹牌送过去,丁香姨的友情却更加痛苦。
  她已没有手,这块她不借牺牲一切来换取的玉牌,虽然就在她面前,她也没法予伸手来拿了,这种痛苦岂非已不是任何人所能忍受的,可是她却偏偏只有忍受。
  陆小凤又不禁叹息,勉强笑:“我把它放在你身上好不好,拘;至少可以看得清楚些!”
  丁香姨点点头,看着陆小凤把玉牌放上她的胸膛,含泪的眼睛里忽然露出种谁都无法解释的表情,也不知是感激?
  是欣慰?还是悲伤?
  阳光满窗,玉牌的光泽柔和而美丽,甚至还是温暖的。
  丁香姨垂下头,用嘴唇轻吻,就像是在轻吻着初恋的情人。
  “谢谢你,谢谢……”
  她反反复复不停的说着,用两只断腕,夹起了玉牌,贴着自己的脸。
  陆小凤不忍去看她,他记得她的手本是纤细而柔美的,指甲上总是喜欢染上一层淡淡的玫瑰花汁,使得她的手看来也像是朵盛开的玫瑰。
  可是现在玫瑰已被无情的摘断了,只剩下一根光秃丑陋的枯枝。
  玫瑰断了明年还会再生,可是她的手……
  陆小凤站起来,转过身,突听“噗”的一声,一样东西穿破窗户,飞了出去,接着,又是“刺”的一响,一样东西穿破窗户,飞了进来。
  他立刻回头,丁香姨用两只断腕夹着的玉牌已不见了,心口上却有一股鲜血泉水般涌了出来。
  她嫣红的面颊又已变为苍白,眼角和嘴角在不停的抽动,看来仿佛是在哭,又仿佛是在笑。
  就算是笑,那也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凄凉痛苦的笑,一种甚至比哭还悲哀的笑。
  她看着陆小凤,发亮的眼睛也变成死灰色,挣扎着道:“你……你为什么不追出去?”
  陆小凤摇摇头。脸上只有同情和怜悯,连一点惊讶愤怒之意都没有。
  丁香姨这么佯做,竟好像早已在他意料之中,过了很久,才黯然:“你是不是又被人骗了?”
  丁香姨的声音变微弱:“我骗了你,他却骗了我,每个人好像都命中注定要被某—种人骗的,你说对不对?对不对·……”
  她说得很轻,很慢,声音里已不再有悲伤和痛苦。
  在临死前的—瞬间,她忽然领悟到一种既复杂,又简单,既微妙,又单纯的哲理,忽然明白人生本就是这样子的。
  然后她的人生就已结束。
  一个人为什么总是要等到最后的一瞬间,才能了解到一些本来早巳该了解的事?
  第十章 死前觉悟
  夜,冬夜。
  黑暗的长巷里,静寂无人,只有一盏灯。
  残旧的白色灯笼,几乎已变成死灰色,斜挂在长巷尽头的窄门上,灯笼下,却接着个发亮的银钩,就像是渔人用的钓钩一样。
  银钩不住的在寒风中摇荡,风仿佛是在叹息,叹息着世上为何会有那么多愚昧的人,愿意被钓上这个钩?
  方玉飞从阴暗潮湿的冷雾中,走进了灯光辉煌的银钩赌坊,脱下了白色的斗篷,露出了他那剪裁极合身,手工极精致的银缎子衣裳。
  每天这时候,都是他心情最愉快的时候,尤其是今天。
  因为陆小凤回来了,陆小凤—向是他最喜欢,最尊敬的朋友。
  陆小凤自己当然更愉快,因为他已贝来耳二从荒寒的冰囚网来了。
  布置豪华的大厅里,充满厂温暖和欢乐,酒香中,混合着亡等脂粉的香气,银钱敲击,发出‘阵阵清脆悦哥的声音,世间几乎已没有任何一种音乐能比这种声音更动听。
  陆小凤喜欢听这种声音,就像世上大多数别的人一样,他也喜欢奢侈和享受。
  尤其是现在。
  经过了那么长一段艰苦的日子后,重回到这里,他就像是一个迷了路的孩子,又回到温暖的家,回到母亲的怀抱。
  这次他居然还能好生生的回来,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刚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新衣服,下巴上的假胡子,眼角的假皱纹,头发上的白粉,全都已被他洗得干干净净。
  现在他看来的确是容光焕发,精神抖擞,连他自己都对自己觉得满意。
  大厅里有几个女人正在用眼角偷偷的膘着他☆虽然都已徐娘半老,陆小凤却还是对她们露出了最动人的微笑。
  只要是能够让别人愉快的事,对他自己又毫无损伤,他从来也不会拒绝去做的。
  看见他的笑容,就连方玉飞都很愉快,微笑着:“你好像很喜欢这个地方。”
  陆小凤:“喜欢这地方的人,看来好像越来越多了。”
  方玉飞:“这地方的生意的确滋蹦断,也许只不过是因为现在正是大家都比较悠闲宽裕的时候,天气又冷,正好躲在屋子里赌钱喝酒'”
  陆小凤笑:“是不是也有很多女人特地为了来看你的?”
  方玉飞大笑。
  他的确是个很好看的男人,仪容修洁,服装考究,身材也永远保持得很好,虽然有时显得稍微做作了些,却正是一些养尊处优的中年女人们最喜欢的那种典型。
  陆小凤压低声音,又:“我想你在这地方一定钓上过不少女人!”
  方玉飞并不否认,微笑:“经常到赌场里来赌钱的,有几个是正经的人?”
  陆小凤:“开赌场的呢?是不是也……”
  他声音突然停顿,因为他已看到一个人,手里拿着把尖刀,从后面扑过来,一刀往方玉飞的左腰下刺了过去。
  方玉飞却没有看见,他背后并没有长眼睛。
  陆小凤看见的时候已迟了,这个人手里的刀,距离方玉飞的腰已不及一尺。
  这正是人身的要害,一刀就可以致命,连陆小凤都不禁替他捏了把冷汗。
  谁知就在这时,方玉飞的腰突然一拧,一反手,就扣住了这个人握刀的腕子“叮”的一声,尖刀落地,拿刀的人破口大骂,只骂出一个字,嘴里已被塞住,两条大汉忽然出现在他身后,一边一个,一下子就把他架了出去。
  方玉飞居然还是面不改色,微笑:“这地方经常都会有这种事的。”
  陆小凤:“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杀你?”
  方玉飞淡淡:“反正不是因为喝醉了,就是因为输急了,陆小凤笑了笑:”也许他只不过是因为气疯了!“
  方玉飞道“为什么?”
  陆小凤:“因为你给他戴了顶绿帽子!”方玉飞大笑。
  在他看来,能给人戴上顶绿帽子,无疑是件很光荣,很有面子的事,无论谁都不必为这种事觉得渐愧抱歉的。
  陆小凤看着他,就好像第一次看见这个人。
  刚才的事发生得很突然,结束得也很突然,却还是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尤其是靠近他们的几张赌桌,大多数人都巴离开了自己的位子,在那窃窃私议,议论纷纷。
  只有一个人还是动也不动的坐在那里,盯着自己面前的两张牌九出神,看来他在这副牌九上,不是赢了一大注,就了输了不少。
  这人头戴着韶皮帽,反穿着大皮袄,还留着一脸大胡子,显然是个刚从关外回来的采参客,腰上的裤链里装满了辛苦半年换来的血汗钱,却准备一夜之间输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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