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钩赌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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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钩赌坊-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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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小凤笑了笑,道:“一个人最接近成功的时候,往往就是他最大意的时候。”
  孤松道:“因为他认为成功已垂手可得,警戒之心就松了,就会变得自大起来。”
  陆小凤道:“所以这世上真正能成功的人并不太多。”
  孤松沉默着,过了很久,忽又问道:“我还有一件事想不通。”
  陆小凤道:“你说。”
  孤松道:“你并没看见过真的罗刹牌?”
  陆小凤道:“我没有。”
  孤松道:“可是你一眼就能分辨出它的真假qo陆小凤道:”因为那是朱大老板的手艺,朱大老板是我的朋友,我知道他的毛病。“
  孤松道:“什么毛病。”
  陆小凤道:“他仿造赝品时,总喜欢故意留下一痕迹。故意让别人去找。”
  孤松道:“什么样的痕迹?”
  陆小凤道:“譬如说,他若仿造韩干的马,就往往会故意在马鬃间画条小毛虫。”
  孤松道:“他仿造罗刹牌时,留下了什么样的痕迹?”
  陆小凤道:“罗刹脾的反面,雕着诸神诸魔的像,其中有一个是散花的天女。”
  孤松道:不错。
  陆小凤道:“赝品上那散花天女的脸,我一眼就可以认出来。”
  孤松道:“为什么?”
  陆小凤道:“因为那是老板娘的脸。”
  孤松道:“老板娘?”
  陆小凤微笑,道:“老板娘当然就是朱大老板的老婆。”
  孤松的脸色铁青,冷冷道:“所以你当然也已看出来,方玉香从蓝胡子身上拿出的那罗刹牌,也是假的。”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我本来并不想看的,却又偏偏忍不住看了一眼,所以……”
  孤松道:“所以怎么样?”
  陆小凤道:“所以我现在很快就在倒霉了。”
  孤松道:“倒霉?倒什么霉?”
  陆小凤道:“倒寒梅那种霉。”
  孤松的脸沉下。
  陆小凤道:“寒梅那么做,是因为不肯服老,不甘寂寞,你们呢?”
  孤松闭着嘴,拒绝回答。
  陆小凤道:“你们若真是那种淡泊自甘的隐士,怎会加入罗刹教?你们若真的不想做罗刹的教主,怎会杀了玉天宝?”
  枯竹的脸色也变了,厉声道:“你在说什么”?
  陆小凤淡淡道:“我只不过在说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枯竹道:“什么道理?”
  陆小凤道:“你若真的对罗刹教忠心耿耿,为什么不杀了我替你们教主的儿子复仇?”
  他笑了笑,自己回答了这问题。“因为你们也知道玉天宝并不是死在我手里的,我甚至连他的人都没有看见过,究竟是谁杀了他,你们心里当然有数。”
  枯竹冷冷道:“你若真的是个聪明人,就不该说这些话。”
  陆小凤道:“我说这些话,只因为我还知道一个更简单的道理。
  枯竹再问。“什么道理?”
  陆小凤道:“不管我说不说这些话,反正都一样要倒霉枯竹道:”为什么?“
  陆小凤道:“因为我看过了那块罗刹牌,因为世上只有我一个人知道那块罗刹牌是假的,你若想用这块罗刹牌去换罗刹教教主的宝座,就只有杀了我灭口。”
  他叹了口气,接着道:“现在四下无人,又恰巧正是你们下手的好机会,松竹神剑,双剑合壁,我当然不是你们的对手。
  孤松冷冷的看着他,忽然道:“你给了方玉飞一个机会,我也可以给你一个。”
  陆小凤道:“什么机会?”
  孤松道:“现在你可以逃,只要这次你能逃得了,我们以后绝不再找你。”
  陆小凤道:“我逃不了。”
  孤松枯竹虽然好像是在随随便便的站着,占的方位却很巧妙,就好像一双钳子,已将陆小凤钳在中间。
  现在钳子虽然还没有钳起来,却已蓄势待发,天上地下,已绝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从钳子间逃走。
  陆小凤看得很清楚,却还是笑得很愉快。“我知道我逃不了,有件事你们却不知道。”
  孤松道:“哦?”
  陆小凤道:“就算我能逃得了,也绝不会逃,就算你们赶我走,我都不想走。”
  孤松道:“你想死?”
  陆小凤道:“更不想。”
  孤松不懂,枯竹更不懂。陆小凤做的事,世上本就没有几个人能懂。
  陆小凤道:“近六年来,我最少已经应该死过六十次了,可是直到现在,我还是好好的活着,你们知道为什么?”
  弧松道:“你说。”
  陆小凤道:“因为我有朋友,有很多朋友,其中凑巧还有一两个会用剑。”
  他的“剑”字说出口,孤松背脊上立刻感觉到一股森寒的剑气。
  他霍然回头,并没有看到剑,只看到一个人'森寒的剑气,就是从这个人身上发出来的,这个人的本身,就似已比剑更锋锐。“
  有雾,雾渐浓。
  这个人就站在迷迷蒙蒙,冰冰冷冷的浓雾里,仿佛自远古以来就在那里站着,又仿佛是刚刚从浓雾中凝结出来的。
  这个人虽然比剑更锋锐,却又像雾一般空蒙虚幻飘渺。
  孤松枯竹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他一身白衣如雪。
  绝世无双的剑手,纵然掌中无剑,纵然剑未出鞘,只要他的人在,就会有剑气逼人眉睫。
  孤松枯竹的瞳孔收缩。“西门吹雪。”
  他们并没有看见这个人的脸,事实上,他们根本从来也没有见过西门吹雪,可是就在这一瞬间,他们已感觉到这个人一定就是西门吹雪!
  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剑。
  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没有动,没有开口,没有拔剑,他身上根本没有剑!
  陆小凤在微笑。
  孤松忍不住问道:“你几时去找他来的?”
  陆小凤道:“我没有去找,只不过我的朋友中,凑巧还有一两个人会替我去找人。
  孤松道:“你总算找对了人。”
  枯竹冷冷道:“我们早已想看看‘月明夜,紫禁颠,一剑破飞仙’的西门吹雪。”
  陆小凤道:“所以我就算不找他来,你们也会去找他的。”
  枯竹冷笑。
  西门吹雪忽然道:你错了。“
  枯竹道:“错在哪里?”
  西门吹雪道:“白云城主的剑法,已如青天白云,无瑕无垢,没有人能破得了他那着天外飞仙。”
  枯竹道:“你也不能?”
  西门吹雪道:“不能。”
  枯竹道:“可是你破了。小西门吹雪道:”破了那一着天外飞仙的人,并不是我。“
  枯竹道:“不是你是谁?”
  西门吹雪道:“是他自己。
  枯竹不懂,孤松也不懂,西门吹雪说的话,世上也没有几个人能懂。
  西门吹雪道:“他的剑法虽已无垢,他的心中却有垢。”
  他的眼睛发光,慢慢接着道:“剑气精义,就在于‘诚心正意\一个人的心中若有垢,又岂能不败?”
  桔竹忽然又觉得有股剑气逼来,这些话仿佛比剑更锋锐。
  这是不是因为他的心中也的垢。
  西门吹雪道:“心中有垢,其剑必弱……”
  枯竹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厉声道:“你的剑呢?”
  西门吹雪道:“剑在。”
  枯竹道:“在哪里?”
  西门吹雪道:“到处都在!”
  这也是很难听懂的话,枯竹却懂了,孤松也懂了。
  —他的人已与剑溶为一体,他的人就是剑,只要他的人在,天地万物,都是他的剑。
  ——这正是剑法中最高深的境界。
  陆小凤微笑道:“看来你与时孤城一战之后,剑法又精进了一层。”
  西门吹雪沉默着,过了很久,才缓缓道:“还有一点你也不明白。”
  陆小凤道:“哦?”
  西门吹雪发亮的眼睛,忽然又变得雾一般空蒙忧郁,道:“我用那柄剑击败了白云城主,普天之下,还有谁配让我再用那柄剑。”
  枯竹冷道:“我……”
  西门吹雪不让他开口,冷冷道:“你更不配,若要靠双剑联手才能破敌制胜,这种剑只配去剪花裁布”
  忽然间。“呛”一声,剑已出鞘。
  枯竹的剑!
  剑光破空,—飞十丈。
  这一剑的气势,虽不如“天外飞仙\可是孤峭奇拔,正如寒山绝顶上的一根万年枯竹。
  西门吹雪还是没有动,没有拔剑。
  他手中根本无剑,他的剑在哪里?
  忽然间,又是“呛”的清吟,剑光乱闪,人影乍合又分。
  雾更浓,更冷。
  两个人面对面的站着,枯竹的剑尖上正地滴着血……
  他自己的剑,他自己的血。
  剑已不在他手上,这柄剑已由他自己的前心穿入,后背穿出。
  他吃惊的看着西门吹雪,仿佛还不相信这是真的。
  西门吹雪冷冷道:“现在你想必已该知道我的剑在哪田”
  枯竹想开口,却只能咳嗽。
  西门吹雪冷冷道:“我的剑就在你手里,你的剑就是我的。”
  枯竹狂吼,再拔剑。
  剑锋从他胸膛上拔出来,鲜血也像是箭一般飞激而出。
  西门吹雪还是没有动。
  鲜血飞溅到他面前,就雨点般落下,剑锋到了他面前,也已垂落。
  枯竹倒下去时,他甚至连看都没有去看一眼。
  他在看着陆小凤。
  陆小凤不禁叹息,孤松却已连呼吸都停顿。
  西门吹雪道:“你找人叫我来的。我来了!”
  陆小凤道:“我知道你会来。”
  西门吹雪道:“因为我欠下你的情。”
  陆小凤道:“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西门吹雪道:“纵然我们是朋友,这也是我最后一次。”
  陆小凤道:“最后一次?”
  西门吹雪冷冷道:“我已还清了你的债,既不想再欠你,也不想你欠我,所以……”
  陆小凤苦笑道:“所以下次你就算眼见着我要死在别人手里,也绝不会再出手。”
  西门吹雪冷冷的看着他,并没有否认。
  然后他的人就忽然消失,消失在风里,消失在雾里,就像是他来的时候那么神秘而突然。
  孤松没有动,很久很久都没有动,就像是真的变成了一株古松。
  冷雾弥漫,渐渐连十丈外枯竹的尸体都看不见了,西门吹雪更早已不见踪影。
  孤松忽然长长的叹息,道:“这个人不是人,绝不是。”
  陆小凤虽然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一个人的剑法若已通神,他的人是不是也已接近神?
  他的人就是他的剑,他的剑就是他的神!
  陆小凤眼睛里忽然露出种说不出的同情和忧郁。
  孤松居然看出来,冷冷问道:“你同情他?”
  陆小凤道:“我同情的不是他。”
  孤松道:“不是?”
  陆小凤道:“他已娶妻生子,我本来认为他已能变成真正的一个人。”
  孤松道:“可是他没有变。”
  陆小凤道:“他没有。”
  孤松道:“剑本就是永恒不变的,他的入就是剑,怎么会建舅甲‘,陆小凤黯然叹息。
  剑永恒不变,剑水能伤人。
  孤松道:“一个女人若是做了剑的妻子,当然很不好受陆小凤道:”当然。“
  孤松道:“所以你同情他的妻子。”
  陆小凤又不禁叹息。
  孤松凝视着他,缓缓道:“你们之间,一定有很多悲伤的往事,他的妻子很可能也是你的,往事不堪回首,你……”
  “你”字刚说出口,他的剑已出手。“
  剑光如电,直刺陆小凤的咽喉。“
  咽喉是最致命的要害,现在正是陆小凤心灵最脆弱的时候。
  不堪回首的往事,岂非总是能令人变得悲伤软弱?
  孤松选择了最好机会出手I他的剑比枯竹更快,他与陆小凤的距离,只不过近在咫尺“
  这一剑无疑是致命的一击,他出手时已有了十分把握。
  只可惜他忽略了一点他的对手不是别人,是陆小凤!
  剑刺出,寒光动。
  就在这同一刹那间,陆小凤也已出手只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夹!
  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夹的神奇和速度,这一夹表现出的力量,几乎已突破了人类潜力的极限。
  寒光凝结,剑也凝结,剑锋忽然间就已被陆小凤两根手指夹住。
  孤松拔剑,再拔剑I剑不动'孤松的整个人却已因恐惧而颤动,突然撒手,凌空倒源,掠出五丈。
  这‘掠的力量和速度,也是令人不可想象的,因为他知逼这已是他的生死关头。
  人类为了求生而发出的潜力,本就是别人很难想像的。
  陆小凤没有追。
  就在这时,他忽然发觉浓雾中又出现了—条人影。
  一条淡淡的人影,仿佛比雾更淡,比雾更虚幻,更不可捉摸。
  就算你亲眼看见这个人出现,也很难相信他真的是从大地上出现的,就算你明知他不是幽灵鬼魂,也很难相信他真的是个人。孤松天娇如龙的身形突然停顿,坠下,他的力量就好像花这一瞬间突然崩溃,完全崩溃。
  因为他也看见了这个人,这个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砰”的一声,这轻功妙绝武林高手,竟像是石块般跌落地上,就动也不再动。
  看来非但他的力量已完全崩溃,就连他的生命也完全崩这突然的崩溃难道只不过因为他看见了这个人?
  这个人身上难道带着种可以令人死亡崩溃的力量?难道他本身就是死?
  雾未散,人也没有走。
  雾中人仿佛正在远远的看着陆小凤,陆小凤也在看着他,看见了他的眼睛。
  没有人能形容那是什么样的眼睛。
  他的眼睛当然是长在脸上的,可是他的脸已溶在雾里,他的眼睛里当然有光,可是连这种光也仿佛与雾溶为一体。
  陆小凤虽然看见了他的眼睛,看见的却好像只不过还是一片雾。
  雾中人忽然道:“陆小凤?”
  陆小凤道:“你认得我?”
  雾中人道:“非但认得,而且感激。”
  陆小凤道:“感激?”
  雾中人道:“感激两件事。”
  陆小凤道:“哦?”
  雾中人道:“感激你为我除去了门下败类和门外仇敌,也感激你不是我的仇敌。”
  陆小凤深深吸了口气,道:“你就是……”
  雾中人道:“我姓玉。
  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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