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方才在送石老伯回去的路上曾听他说,除了松溪渡一带,石兴在其它地方并无什么亲戚或朋友可以投靠,至于金陵城内也无什么贴心的朋友,若去投奔,倒是很可能自投罗网,以卑职刚才在屋内所见,石兴并未将许多财物带走,所以,卑职以为,石兴或许就躲在附近不远之处。”方枕寒听了点了点头,道:“有道理,接着讲。”方天道:“石兴的孩子有病,他自己则受伤不轻,因此说不定他还得出来抓药。”方枕寒道:“附近药铺的情况你可清楚?”方天道:“刚才卑职已详细问过石老伯,从此地去城里的几家药铺,差不多要走七、八十里路,倒是西面二、三里外的伏波镇上有一家叫‘生生堂’的药铺,门面既大,货也齐全,所以松溪渡一带的村民多去那里抓药。”方枕寒呵呵笑道:“真不愧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方大捕头,好,咱们这就去见一见那个‘生生堂’的老板。”过了不到半个时辰,方枕寒一行已步行来到伏波镇,碧湖八捕和单子华九人排成队形,将方枕寒拥在中间,走入镇来。在镇上的百姓看来,这行人面色凝重,步履沉稳,说得上是威仪非凡,只是不明为何其中那个当官的既不坐轿,也无人举牌喝道,与平常官吏出巡的礼仪大不相同,更有人从官服看出方枕寒还是个大官,不免啧啧称奇。方枕寒等人的来到,着实把生生堂的老板郝大有吓了一跳,惊得他连忙跌跌撞撞地把方枕寒一行迎进了铺面后院的客厅。方枕寒坐定,对站在前面的郝大有道:“郝老板,本官有几件事问你。”郝大有忙打着躬道:“大人请问,大人请问。”方枕寒道:“你可认识一个叫石兴的人?”郝大有脸上露出一种诧异的表情,道:“大人问的可是松溪渡的地保石兴?”方枕寒道:“正是他。”郝大有道:“禀大人,草民认识他,前一阵子他还来草民的铺子买过药。”方枕寒道:“多久以前?”郝大有立即道:“十三天之前。”方枕寒道:“买的都是什么药?”郝大有道:“买的是熊爪草、马血藤和玉楞子。”方枕寒道:“买了多少?”郝大有道:“熊爪草五两、马血藤和玉楞子各是三两。”方枕寒心中一算,暗想:“这点药只够用五天,难道后来石兴去了别处?”他神色不动,淡淡道:“郝老板,你是否也识得石兴的妻子?”郝大有脸上又略过一丝奇怪的神色,愣了一会儿道:“不,草民不认识。”方枕寒道:“那么,这些天内是否有人来你的店铺同时买过熊爪草、马血藤和玉楞子?”郝大有忙道:“有,有,是个妇人,年龄四十不到,长得,长得有些姿色,七天之前,她一下子就买了熊爪草四斤、马血藤和玉楞子都是二斤,另外还买了祖师麻、当归、和菊叶三七等等,加起来共有四千多两银子,那妇人给得是银票。”方枕寒见郝大有这般不问自答,觉得有些奇怪,又想祖师麻、当归和菊叶三七都是治疗刀伤的药,看来那妇人很可能就是石兴的妻子,只不过按这次买的药数量,其码还可用四十来天,如此长时间,石兴说不定会别走他处。他忽然心中一动,沉着脸道:“郝老板,你的记性倒是不错。”郝大有忙道:“不,不,草民的记性实是一般,还时常有些事记不住。”方枕寒冷眼盯着郝大有道:“方才本府问你之事,至少是七、八天以前之事,就算是四千两银子的大买卖令你印象深刻,也不应如此对答如流、一字不差,更有些事还不问自答,似是早有准备,这是为何?”郝大有被方枕寒看得全身一阵哆嗦,颤着声道:“大、大人,实不瞒大人,草民之所以能将这些事记得清清楚楚,那是因为先前曾有人也如此问过草民这些事。”站在方枕寒身后的单子华和方天等人都是一惊,暗道还是给人抢了先。
方枕寒心中也是一沉,道:“多久之前?”
郝大有道:“是两天之前。”
方枕寒追问道:“此人相貌如何?”
郝大有道:“那人是个老婆子,瘦瘦的、高高的,看去总是有点奇怪。”
方枕寒冷笑道:“这个老婆子是不是说话阴阳怪气,声音有些吵哑?”
郝大有道:“是,是,大人怎么知道?”
方枕寒道:“哼,男人装女人,有几个不是这样,郝大有,你定是收了人家不少银子吧?”
郝大有脸上一红,汕汕道:“那老婆子给了草民十两银子。”
方枕寒沉声道:“那个妇人,后来是否又来过?”
郝大有吓得出了一身冷汗,道:“有,有,昨天来过。”
方枕寒心中暗叫不妙,问道:“昨天她都买了些什么药?”
郝大有道:“昨天,那妇人只买了天胡葵一味药。”
碧湖八捕的老五方水脱口道:“天胡葵?那可是上好的解毒药。”
方枕寒目光转向一旁的单子华道:“单捕头,石兴来报案之时,你可曾察看过他的伤口?”
单子华道:“禀大人,当时正是卑职给他包扎的伤口,卑职曾仔细观察,并未发现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方枕寒缓缓道:“看来,石兴是中了‘水中花’一类的阴毒。”
方水道:“大人说的正是,‘水中花’无色无臭,毒性隐伏至受伤七天后才始发作,江湖中人对其常是防不胜防。”
单子华道:“难道天胡葵能解‘水中花’之毒?”
方水道:“天胡葵虽能解百毒,但终非专解‘水中花’之毒的解药,只能暂缓‘水中花’毒性,时日一长,中毒者仍难逃一死。”
方枕寒沉吟道:“如今看来,凶手很可能担心我们在石兴毒性发作之前找到他,因此急于抢先找到石兴,尽快杀人灭口。”
方天道:“如果那个瘦高个假扮的老太婆算定石兴妻子还会来‘生生堂’买药,石兴一家岂不凶多吉少?”
方枕寒面色凝重,缓缓道:“这正是本官担心的。”
单子华拳头往下砸,恨恨道:“真是太可恶。”他目光转向方枕寒道:“大人,卑职拼着性命不要,也要将这凶手追查出来。”
方枕寒点头道:“如今之计,不管石兴是死是活,都要尽快找到他。本府以为,石兴藏匿之地很可能就在这伏波镇内”
方天道:“对,卑职都这么想,只要我们分头行动,详加寻查,不怕找不到。”
前院的店铺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便听有人撒泼似的大喊道:“快给我药,快给我药,要不然洒家今日就死在这里了。”
柜台上的伙计好像低声说了些什么,那人又喊道:“你别吓唬我,那里有什么知府大人,就算他真的在此,我都不怕,我要找他告状去。”
郝大有听见,吓了一跳,忙道:“大人,草民这就出去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方枕寒皱眉道:“方山、方泽,你二人随郝老板一起出去看看。”
方山、方泽领命立即与郝大有走了出去。
不一阵子,方山、方泽与郝大有又走了进来,方山上前一步道:“禀大人,是本地的泼皮牛混无钱买药,企图强买强卖,卑职已将他拿下,听候处理。”
郝大有道:“禀大人,这牛混是镇上出了名的泼皮,平时常在大街上调戏妇女,干些鸡鸣狗盗之事,昨天他同人打架,头上擦破点皮,今天就来草民的药铺无理取闹。”
方天道:“大人,伏波镇历属清和县管辖,不如将这泼皮交给清和县衙办理,以免妨碍大人破案。”
方枕寒微一沉吟道:“暂且将他押在一旁,稍后再做理论。”说着,他站起身来,道:“走,去前面铺上看一下。”
众人随方枕寒出了后院客厅,来到前院临街的药铺里。
方枕寒走到柜台外面来回看了几遍,然后询问郝大有昨天石兴妻子站的位置,接着又要来药铺的帐簿,翻看了最后几页。
碧湖八捕的老六方风盯着地上看了好一阵子,突然抬头道:“大人,卑职有一法,不知是否可行?”
方枕寒转身微笑道:“你是不是又想用狗?”
方风道:“正是,只要从附近百姓家找来几条狗,由卑职稍加训练,或许可查找到些线索。”方风一向擅长驯狗追踪之术,以前曾靠此法破过不少案子。
方枕寒沉吟片刻道:“不妨试试。”他目光一转,看着郝大有道:“郝老板,这本帐簿是否有帐必录?”
郝大有忙道:“禀大人,草民每月结算全靠这本帐簿,因此一般不会遗漏。”
方枕寒“嗯”了一声,微一点头,又望向方风道:“按帐簿记录来看,从昨天至今,天胡葵一药尚无其他人来买过。此药味道极浓,,买药之人只要随身携带,一路上必然会留下气息痕迹。
方风精神一振,道:“是。”
碧湖八捕除方天、方地二人与单子华一起留在方枕寒身边外,其余六人分头出动,很快便从附近百姓家中借来八条狗,方风一条条逐个看过,留下了三条,又向郝大有要来天胡葵,分别让那三条狗嗅过,然后在狗身上几处位置又拍又弄,接着便带到昨天石兴妻子曾经站立之处嗅了起来。
不想嗅了好一阵子,其中两条黄狗仍是在原地转来转去,辨不出方向,另一条黑狗则是慢慢地嗅着跑到店外,兜了小小一个圈子,却又跑了回来。
方风一急,气得直骂那三条狗不争气。
方枕寒想了想,笑道:“你也休怪它们,看来很可能是因为这药铺中的各种药味浓重杂乱,所以不易辩别。”
方风道:“大人,卑职可去松溪渡石兴家中取来石兴妻子的衣物,或许可以一试。”
单子华也道:“大人,乘方六哥去松溪渡之时,卑职等可去镇内四处打探,相信可以问出点明堂。”
方枕寒沉吟片刻,心中一动,道:“快去将那刚才闹事的泼皮押到后院客厅,本府要审问他。”
众人随方枕寒回到后院的客厅,方泽随即将泼皮牛混押了进来。
牛混被关了半天,早已是吓得心惊胆战,如今进到厅来,瞧见前面的方枕寒正襟危坐,目光如电,不怒自威,再看后面站着的一般随从俱是相貌威武,好似天兵天将,他慌忙趴在地上,叩头如倒蒜,道:“大人,小人真的不知道您大驾在此,请大人恕罪。”
方枕寒沉声道:“牛混,本府有话问你,你要好好回答,若有不实,绝不轻饶,你可清楚?”
牛混忙道:“清楚,清楚,小人一定如实回答。”
方枕寒道:“昨天,你可曾在附近街上游逛?”
牛混道:“有过,有过,小人平时闲来无事,都是在这一带街上走动。”
方枕寒道:“那么,你可曾看见一个中年妇人来此药铺买药?”
牛混一愣,眼珠转了转道:“有,有。”
方枕寒道:“你可记得那妇人如何模样?”
牛混道:“那、那妇人长得甚是好看,她、她身着淡蓝衫和白色百摺裙,脚下是灰色布鞋,手里还挎着一个黄色布包。”
方枕寒暗道,这牛混连别人百摺裙下的鞋子都用心去看,可知是个好色之徒,他目光冷冷转向站在一旁的郝大有,还未发问,郝大有已慌忙道:“大人,没错,正是那个妇人。”
方枕寒点了点头,又问牛混道:“你可知那妇人后来去了哪里?”
牛混“吱唔”了几声,才道:“她,她后来去了黄泥街,再后来,就,就不知去了哪里。”
方枕寒冷冷道:“哦?牛混,你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牛混一下子来了劲,大声道:“是张豹那家伙打的,这个不得好死的……”
方枕寒脸一沉,冷哼了一声。
牛混抬头一看,吓了一跳,急忙声音低了下来,道:“大、大人,张豹他蛮不讲理,当众打人,请大人治他的罪。”
方枕寒道:“张豹是何人?”
牛混道:“他是黄泥街上的屠户。”
方枕寒道:“他为何要打你?”
牛混支吾几声道:“小人、小人根本就没有犯着他,他冲上来就对小人动手。”
方枕寒心念一转,已猜出七、八分,目光一转道:“方泽,你与郝老板速去将那张豹带来。”
方泽应声与郝大有走了出去。
牛混脸上闪过一丝惊慌的神色,抬头一看,见方枕寒正淡淡地看着他,忙将头又低了下去。
房间内一下子静了下来,方枕寒静静坐着,不发一言,单子华、方天、方天等人也是一声不吭,默默站立。
牛混心中一阵狂跳,心里仿佛被一块大石头压着喘不过气来,跪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第11节
没多久,方泽和郝大有领着一个大汉走进房来。
那大汉看去甚是粗犷,方泽在他身后轻轻推了一下,他才醒起,跪下道:“草民张豹拜见大人。”
方枕寒道:“免礼,抬起头来说话。”
张豹抬头,转眼看见边上跪着的牛混,脸上随即露出不屑的神色,嗓子里哼了一声。
方枕寒道:“张豹,听本官问话,牛混头上的伤可是你打的?”
张豹瓮声瓮气的道:“大人,草民确实曾经出手教训过他,但他头上的伤却并非草民所为。”
牛混急道:“你胡说,就是你打的。”
方枕寒沉声道:“牛混,本府未问你话,休要出声。”
牛混吓的又闭上了嘴。
方枕寒道:“张豹,你且将事情经过详细道来。”
张豹道:“禀大人,昨天草民在自己铺头上做生意,无意中看见远处牛混跟在一个妇人后面,偷偷摸摸,草民早就知道牛混一向好色,爱占妇人的便宜,所以就暗中留了心。果然那妇人没走几步,牛混就偷偷的绕到前面,装作从对面走去,故意撞着那个妇人,将那妇人手中的东西撞落在地,又趁着那妇人蹲下去捡东西,假意帮忙,伸头在那妇人脸上乱嗅,两只手还往那妇人身上乱摸,草民实在看不过眼,走出店铺,赶上去将他推开,不想他经不住推,一下子就跌在地上,草民正出声教训他,他却爬起身来,撒泼似地向草民扑过来,草民闪身一让,他收不住身子,撞到了一边的墙上,这才受了点伤。”
方枕寒道:“你可看见那妇人后来去了何处?”
张豹道:“那妇人看去神色甚是慌张,草民与牛混争执之时,她也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