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方枕寒感觉体内有异,他眉头微皱。原来柳若尘传向方枕寒胸腹的那股内力,竟然又生出一前一后两股,这两股内力一冷一热,一阴一阳,开始在方枕寒体内缓缓上下游走。
方枕寒暗道,这分明是在探查我的内息,看来这位老兄并未相信我。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默运“采薇功”的闭字诀,迅速将周身的穴道脉络关闭堵塞。
柳若尘的两道内力沿着方枕寒的周身经脉上下循环游走,发现方枕寒经络处处阻滞,穴道处处不通,暗道这书呆子虽然来历不明,却是真的不会武功,只是今日之事,知道之人越少越好,而小姐却又偏偏喜欢这酸书生,这当如何是好。
方枕寒脸上不动声色,心中思忖,这柳若尘的金刚掌力触敌之时极其霸道,原来竟是将内力一分为二,一阴一阳,一冷一热,对敌之时,骤然使冷热交汇,阴阳相聚,自是威力惊人,无坚不摧。
猛然间,柳若尘的那两道内力在方枕寒胸前任脉的膻中穴相互一撞一震,又迅即分开绕向方枕寒背后的督脉,在命门穴再次一撞一震。
忽听海莹莹问道:“柳总管,怎么啦。”原来是柳若尘分出内力探查方枕寒周身,原先的牵引之力自然减小。海莹莹发觉柳、方二人脚步放慢,故而出声询问。
柳若尘微笑道:“换口气,不碍事。”他立刻将那两股在方枕寒体内游走的内力转至胸前汇合,仍旧牵引着方枕寒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海莹莹暗想,柳总管一向内力浑厚,那用换什么气。她见柳、方二人很快追了上来,心中虽奇,却也不再追问。
方枕寒却是心中大怒,暗道:柳若尘既已当我是一个不识武功的文弱书生,却怎的下此毒手。
原来,刚才柳若尘的内力在方枕寒身前背后任督二脉的两次撞震,固然伤不了方枕寒,但对平常身无武功之人,则是任督二脉必遭损伤。这种损伤当时看去虽是无甚迹象,但三十日之后,受伤之人定将力竭气衰而亡。想是柳若尘估计三十日后,身边这个书生早已远去京城,到时海莹莹自然不会知道他的死活。
方枕寒暗道:好你个面慈心狠的柳若尘,竟然杀人不见于形,出手如此歹毒,却是到底居心何在?
他念头一转,注意已定,当即运起“灵台念法”,凝神默默冥想柳若尘前腹的气海穴。顷刻间,便有一息念力由心而生,经方枕寒左手和柳若尘右手,直至柳若尘腹部气海穴。
这种念力无形无迹,无知无觉,实是方枕寒全心全力发出的意念之力。柳若尘此时正在暗自得意,却不想自己体内反被方枕寒在不知不觉中做了手脚。
方枕寒的“灵台念法”传自昔日天下第一剑客“采薇客”,“采薇客”中年之后专心修道,人称“采薇道人”,“灵台念法”乃是他得道之后才悟出的道家玄功,实已至道家功法空灵虚无的绝高境界,能于千里之外为人疗伤治病,拯救生灵。
方枕寒的“灵台念法”虽只是初入门径,却也能借助物体媒介,或是触摸对方身体局部,而替人治伤施救,不想今日却用于伤人。好在是惩治为恶之人。
前面不远处的海莹莹忽然高声喊道:“到啦。”接着便见她和那七名灰衣人纷纷放慢脚步,缓缓而行。原来众人已是到了秣陵镇外面。
柳若尘微笑一声,放开拉着方枕寒的右手,道声“袁公子请便”,然后便步态从容地向前走去。
一行人信步而行,走向镇内。
秣陵镇是金陵城南二十里处的一个大镇,地势平坦开阔,傍依秦淮河。河上不但交通便利,帆影点点,而且水色秀美,风光旖旎。镇上总是游人客商云集,热闹繁华。
第05节
柳若尘然道:“且慢”。
海莹莹回头问:“什么事?”
柳若尘上前几步,轻声道:“小姐,咱们虽是不怕被人认出,却也不宜太招摇,免得过早暴露身份,到时候碍手碍脚。”
海莹莹道:“柳总管的意思是…”
柳若尘笑道:“咱们不妨暂且改换一下模样。”
海莹莹眼珠一转,格格一笑道:“这个容易。”她挥手从袖中摸出一物,背转头去,双手在脸上抹了几抹,然后回过头来,笑吟吟道:“你们看,怎么样?”
众人都是眼前一花,原来海莹莹已是完全变了模样。但见她鼻子高了一些,嘴唇宽了一些,眼睛细长了一些,原先的那张娇滴滴的瓜子脸早已换成一颗俏生生的圆脸蛋。
柳若尘赞道:“九归童子的‘新颜面纱’果是不同凡响。”
方枕寒心中一动,暗道:九归童子乃是天下第一巧手,他的新颜面纱则是以火焰山中千年火蚕的蚕丝精工巧织而成,当世只不过仅有五、六副,却不知这位莹莹小姐那里得来一副。
海莹莹俏眼望向方枕寒,笑道:“袁公子。你看我是刚才漂亮还是现在漂亮?”
方枕寒脸上一热,干咳几声,脱口道:“牡丹、杜鹃,各擅胜场,难说!”
海莹莹听他称赞,将自己的容貌比作牡丹杜鹃,不禁又喜又羞,脸上一红,忙将头转了开去。
方枕寒心中也是暖暖的,却又暗自赞道,这新颜面纱不愧是天下易容极品,连配戴之人脸上的肤色变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当真是不可思议。他又想,师父曾对自己说过,新颜面纱虽是巧妙无比,但仍是有迹可寻,那就是与皮肤粘连之处的黑痣。他定晴瞧向海莹莹那半转的脸庞,果然在左边耳后根不显眼处隐隐看见一颗黑痣。只是他选先并未预先看过,此刻也难分辨是真是假。
海莹莹感到方枕寒仍在盯着自己看,却又不敢回过头来,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一张脸更是羞得通红。
柳若尘看在眼里,气在心里,暗骂道:“这臭小子当真不知天高地厚,难道是癞哈蟆想吃天鹅肉不成?”他当即哈哈一笑,道:“小姐,你有新颜面纱,却叫我们如何是好?”
海莹莹见有人给自己台阶下,忙道:“柳总管,你的易容术虽是比不上这新颜面纱,却也算是江湖中此道的高手,怎么还不赶快显一下身手?”柳若尘道:“嗯,柳某的易容术好在也说得过去,只是在这里却是不太方便。这里附近有家布庄,是咱们国公府在秣陵镇的产业,咱们不妨先去那里走一趟,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海莹莹道:“好啊,我早就听说在秣陵镇上有不少咱们府上的产业,一直想去瞧瞧,老七,你在前面带路,咱们这就去。”
她说的老七正是那个回来报讯的灰衣人,只见他应了声“是。”当即转身向前走去。
柳若尘忙道:“小姐,不妨暂且取下这新颜面纱,免得一会儿被人看出破绽。”
海莹莹双眼一眨,随即会意,她伸手在脸上弄了几下,已将新颜面纱取在手中,收入袖中,笑道:“多亏柳总管提醒,我这模样自然是要跟大伙儿同时改换才对。”
方枕寒偷眼一瞧,却见海莹莹右耳后根的那颗黑痣已是不见,暗自忖道,“师父所言果然不错。”
海莹莹边走边问:“柳总管,咱们那个布庄叫什么名来着?”
柳若尘道:“恩大祥布庄。”
海莹莹格格一笑,道:“好名字。”
老七忽然回身问:“柳总管,咱们是走正门还是走后门?”
柳若尘笑道:“自然是后门。”
一行人跟着老七,穿街过巷,向前走去。
过了好些时候,从恩大祥布庄的正门走出一行十二人来,正是已经易容换装面目全非的海莹莹、柳若尘、方枕寒等人。
此时的海莹莹,不仅脸上戴了新颜面纱,身上还换了一身淡绿衣衫,仍是一副富家小姐的模样。
柳若尘却是满脸病容,身材佝偻,穿着一套蓝衣,看去像是一个忠厚的老管家。
方枕寒、蔡回春、郭盛夏和老七等七名原先身穿灰衣的快刀手,则是一色青布长衫,脸上也做了易容,扮作普通家人的样子。
方枕寒心中暗觉好笑,暗道:不想自己一日之内脸上竟然连续做了两层易容。真是假上加假。好在这两层易容不至于相互混杂,要不然,说不定要把戏拆穿。他又想,柳若尘的易容术已是十分高明,但比起师父采薇道人的独门易容术却是相差甚远,而九归童子的新颜面纱则又更是略胜一筹,这正恰如俗话所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老七与另三名快刀手在前引路,海莹莹、柳若尘走在中间,方枕寒、蔡回春、郭盛夏等六人随后跟着,众人穿过一个集市,经过一家钱庄、一间米铺和一间药铺,再转过一个路口,远远地便看见了聚仙楼。
这聚仙楼是方园数十里内最大的一家客店,远近驰名,据说只有金陵城内的鸿星楼才能与之媲美。方枕寒抬头望去,但见雕梁画栋、红柱碧瓦,果然是富丽堂皇、气派非凡,不禁暗暗喝了一声采。
不多久,众人已是来到聚仙楼前,昂首阔步走了进去。
进得门来,却见大厅内数十张桌子,已是坐满了喝早茶吃早点的客人,说笑声、吆喝声此起彼落、响成一片,生意极是兴旺。
在前引路的老七等人,一个拐弯,领着一行人上了左侧的楼梯。这楼梯却是通向环绕着大厅的二楼包厢。
众人跟着老七径直来到西首的一间包厢前,掀起低垂的珠帘,鱼贯而入。
包厢内正坐着一灰衣人,他乍见有陌生人进来,腾地站起,冷哼一声,右手按向腰侧的刀柄。
老七连忙打了一个手势,低声道:“六哥,是我们。”
那灰衣人正是老六,也是郑国公府十大快刀手之一,他双目扫视,随即醒悟,当即施礼道:“小姐,总管,请恕属下不识之罪。”
海莹莹一摆手,笑道:“何罪之有,你又怎知我们会易容换装,不知者不罪。”
老六忙道:“多谢小姐。”
柳若尘也呵呵笑道:“当真是个好地方,居高临下,一览无余。”
蔡回春、郭盛夏等人纷纷过来与老六打招呼,老六听声辨音,倒也一一都认了出来,他转眼又望向方枕寒。
方枕寒嘿嘿一笑,拱手道:“仁兄、辛苦了。”
老六眉头一皱还礼道:“哪里,哪里。”他思来想去,却怎么也想不出此人是府中哪一位旧识所扮。
海莹莹格格一笑,道:“老六,这位是我的朋友,袁思暖袁公子。”
老六心中虽惊奇,却是向着方枕寒连连拱手,道:“原来是袁公子,久仰,久仰。”
方枕寒连忙还礼,道:“不敢,不敢。”心中却想,我这袁公子才没当了多少时候,你却哪来的久仰,当真是有趣的紧。
这包厢内甚是宽敞,摆着四张小方桌和十几张红木椅子,桌上端放着不少茶果点心。当下海莹莹在中间那张桌子后盈盈坐下,转头吩咐众人落坐。柳若尘道了声谢,侧身坐在海莹莹左边。
方枕寒掉了几句书袋,客套一番,自然是拗不过海莹莹的连请带嗔,随即坐在海莹莹右边。蔡回春、郭盛夏和那八名快刀手则坚不肯坐,垂手站在海莹莹等三人身后。
这包厢内的桌椅乃是摆在靠近正面的珠帘之处,海莹莹、柳若尘和方枕寒坐在那里,隔着珠帘向外望去,大厅内的情况恰好是尽收眼底,看得一清二楚。
大厅内东侧前方,搭着一个戏台,台上正有一对父女在拉着二胡,唱着江南小曲。曲子宛转悠扬,甚是动听,不时引起台下客人的高声喝彩。
方枕寒暗暗一数,大厅内少说也有三十来副座头,而在那里喝茶、吃早点、听小曲的客人差不多有一百多人,他目光徽一扫视,很快就看出了蹊跷。
在大厅南侧靠近戏台之处,有六张桌子,每张围坐了七、八人,这些人看去似既无心喝茶,也没兴趣听小曲。方枕寒一看便知这些人都是武林中人,其中更有四、五个太阳穴凸起,目射精光,定是一流高手。这六张桌子隐隐之中形成一个圈,刚好将一张桌围在中间。那张桌子却只坐了一老一少两个人。
那老者面朝方枕寒这边,看去面容清癯、高鼻深眼,身材甚是高大。他身后斜背着一个包袱,里面似是什么长形的事物。方枕寒暗道:“此人目光内敛,神色淡定,至少也有四十年以上的内家功力,不知是哪位江湖上的前辈。”
那老者的身旁则是一个少女,但见她一身素服,侧身坐在另一张长凳上,正在低头津津有味地品尝着茶点,方枕寒心中暗奇,怎的这个少女看去甚是眼熟?
海莹莹一双妙目也正凝神注视着楼下,站在她身后的老六则欠身低声说着,不时伸出手来指指点点,正是禀报楼下那几张桌子的情况。
方枕寒忖道:“看来,今日如此众多的江湖和官面上的人物都是冲着那一老一少而来,却不知那老少二人是什么来头?”
忽地楼下那少女抬起头来,无意中脸朝方枕寒这边望了一眼,又转回头去。
方枕寒顿时心头大震,怎么是她?她还活着?!慕容宛儿!
慕容宛儿正是已故金陵知府慕容英的掌上独女。方枕寒曾与慕容英有忘年之交,当然识得这位总是喊着自己“枕寒哥哥”的慕容宛儿。
方枕寒念头电转,暗道:“今日之事,果真与慕容知府一案有关,真是老天有眼!让方某今日不枉此行。那老者却又是谁?”
方枕寒将目光转向那戏台上的父女二人,装出一副欣赏小曲的样子,暗中却留神倾听老六与海莹莹、柳若尘三人的说话声。他暗想:“原来这六张桌子都是紫金盟、玄武帮和秦淮帮的人,而且居然连盟主、帮主都在其中。这三个帮派的主要势力都是在金陵一带,难道慕容知府的被害与他们有关?”
便听海莹莹问道:“快意堂的人来了没有?”
老六答道:“这么大的油水,快意堂的人怎能不来?自然是没到时候,摆一摆架子罢了。”
海莹莹道:“哦?”
柳若尘道:“紫金盟、玄武帮和秦淮帮再厉害也只不过是金陵一带地方上的帮派,而快意堂虽则在金陵城中只有一个分舵,却是当今天下第三大帮。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但即便如此,紫金盟、玄武帮和秦淮帮总是要忌惮快意堂三分。所以,每次有什么大的油水,他们总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