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相公素有‘百变狡狐’之称,他若是回来主持大局,我等还能安心些许。”
“李相公也不差,以忠义论,咱还是看好李相公。”
“沿河四路岂能少了李相公坐镇,这反倒是你没见识了。”
“好了,好了,且不论两位相公那位回朝,咱们还是静待朝廷如何应对吴相公被刺一案。”……
“这些事日来,案子办的如何了?”朱影有些心不在焉,淡淡地问下面侍立的孙傅、唐格、秦桧三人。
案发自今已有月余,朱影和赵谌隔几天便派内侍探视吴敏,虽然吴敏躲过了致命的一箭,没了性命之忧,但这一箭贯穿肩头,伤的委实不轻。前几日,朱影几乎没有过问此案,今日却宫中传见三位朝廷最高级别的宰执,开口便是问案子如何。
孙傅与唐格面面相嘘,已经将近一个月了,刑部与卫尉寺调查刺杀案虽然所定沿河四路,但是牵扯将帅太多,又不能过分强行调查,怕引起本已惊惧不安的将帅们的异动,以至于投鼠忌器,查来查去不能确定倒底是谁指使。但秦桧却敏锐地感到朱影今日召见留在京中的三位辅政大臣,绝对不是为了问问案子这么简单,不然只须遣一内侍赴行部或卫尉寺询问即可,何须同时召见他们三人。
正当秦桧暗自揣测朱影倒底是为何事召见时,朱影并没有把话题停留在办案之上,直接把话转到正题,道:“案子继续办理,秋防在即,枢密院断不可无人主持。”
在秦桧恍然大悟之时,孙傅、唐格也领悟到朱影此番召见的真正目的,三人同时暗付朝廷又要有大的动静了。
“太后说的是,眼看秋防在即,枢密院却是不可无德高望重大臣主持”孙傅犹豫半响,才道:“莫如枢密使由枢密院中升任,如此可安两府人心。”
他的态度摆明了从谭世绩、朱胜非二人中挑选一人,补上枢密使职缺,而此二人无论从资历和声望上都无法和都堂宰执相比,如此以来都堂将重新掌握朝廷权柄。
唐格自然是心领神会,亦是附议道:“如今正在拿问刺杀案,由外调入枢密使,似乎多有不妥。以臣看来,不如以谭世绩权知枢密院事,朱胜非同知院事较为妥当。”
秦桧暗自盘算二人倒底是做何打算,还有朱影在枢密使的态度上倒底是何打算,在这件事上站对了立场对他来说至关重要,孙傅、唐格已经做了八年的正、副宰相,以目前朝中局势来看,随着皇帝岁数成长,辅政制度必然会随之瓦解,王泽在外任期已满,下一步肯定是被召回朝廷。在对王泽的安排上,或许是要取孙傅、唐格一人而代之,反正随着王泽的回朝,他二人中定然会有一人以使相外放,他当此时机,不能不心下计较厉害得失。
朱影冷不防问道:“秦卿家之见,要是怎样?”
秦桧懵然惊觉,脱口而出道:“即是须得重臣坐镇枢院,那可诏李伯记入朝。”
此言一出,不仅朱影甚感意外,就是连孙傅、唐格二人亦是吃惊不小。以孙傅、唐格二人看来,秦桧乃是王泽在朝中一大助力,可以说是王泽的在朝廷中的代言人之一,秦桧趁此机会举荐王泽回朝主持军务改革才是正理。不想他竟然说出李纲,实在是让人感到费解。
朱影淡淡一笑,她算是明白了秦桧的心思,感叹王泽为何要选中秦桧。
“太后,李大人主持沿河四路宣司已有三载,在军中颇有威望。朝廷既然力行新军制,又得弹压军将,只能以李大人回朝担任枢密使,上可以示朝廷推行新军制、罢黜亢员的决心,下可以李大人威望震伏那帮亡命之徒,此一举两得、双全之策。”
秦桧所言亦是老成持重之言,单从以事就事而论,目前新军制进入高等武官裁撤阶段,而且重点在于抗金前线,这些将帅岂又是甘愿俯首听命之辈,枢密院须得以为能够威服诸将的大臣担任枢密使。吴敏之下,无论是谭世绩或是朱胜非、辛炳等人都没有这种绝对的威信,遍观朝廷大臣,也只有李纲与王泽二人有这个威望。
王泽正在杭州,实际上是在主持大宋各项经济贸易改革的实验,并且已经初见成效,这个时候他回朝只能入中书,继续执掌全国范围内的经济民生改革推广,而非入枢密院执掌军机枢要。李纲以执政掌宣司三年有余,数次击退金人的骚扰,赏罚分明,惩办不力军将,在两河威望极高。那些骄兵悍将平时在李纲的恩威并用之下,也对宣司率领不敢有过多违背,可以说秦桧建言李纲出任枢密使无可厚非。
孙傅神色颇为复杂地道:“李大人回朝,何人出任宣抚使。”言下已然倾向于接受秦桧的建言。
唐格亦是暗叹目前这也算是最好的决断,尽管李纲把持枢密院,对他与孙傅不利,但总比他人入主枢府要强上百倍,在军国大事这一点上,他还是能分清公私的。
朱影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道:“沿河宣司亦是要务,又兼护北侍军都司,涵括沿河四路,非得力重臣不能胜任。”
新军制实行三年,由于西、北、南三大侍军都指挥司掌控征伐,都指挥使位高权重,被朝中大臣认为集数路禁军于一司,盖有武人专兵之嫌。故而西、北两大侍军司一直有两大宣抚司兼任,曲端与王渊二人在撤销宣司都统制司后,一直担任副都指挥使知杂事,虽然下面按部就班整编,但都司高层还是没有人敢真正的触动。南侍军就干脆没有设立,王泽出任的南海诸国宣慰司的职责也就相当于南海宣抚司或是南侍军都指挥司,可在海外调动水军便宜行事。
陕西、沿河两大宣司都是涵括五、六路,武将当然不能担任宣抚司或是都指挥使,文官资历浅者又弹压不住这群在刀口上添血过活的将帅,所以一直以来宣司宣抚使一直就是朝廷宰执外、最受关注的职位,朝廷对正副宣抚使与干办公事的人选相当谨慎。
“宣司干办公事、龙图阁侍制张所任事数年,屡败金人、多有功勋,在沿河颇有威望。”唐格用意自是以张所待任,但他没有直言。
朱影不置可否地道:“张所交通两河义士,却是不可多得之人才。”正当唐格正在揣摩朱影口气之时,却听她又道:“三位卿家看,杭州有哪位接任才好?”
“原来太后最关注的还是王泽!”秦桧禁不住有些嫉妒又有些欣喜,以他看来,朱影对于王泽的倚重已经远远地超出他的想像。随着王泽的回京,孙傅、唐格经过刺杀枢密使案后,必不能再安其位,官制改革的首领人物已经非王泽莫属,这对于他来说或许是跻身副相的大好时机。不过他还是决定在此事上不发表任何意见,风暴来临之前,他还得再看一看,毕竟谁也不能预料新军制紧要关头,朝野会发生何等大事。
孙傅、唐格二人此时的心情亦是感叹万分,他们亦是明白在新军制波动不平之际,王泽又在三年间取得江浙路一片兴盛的局面,其所倡变革几乎全部实现,尽管现在江浙财赋增加还是不那么引人注目,随着王泽即将回归朝廷,政局将发生一系列不可预料的变局。
正在三人各自想着自己心思的时候,外面传来呼喊“官家”的声音,李有早就入内,小心翼翼地尖声道:“太后,官家驾到。”
第三章
说话间的功夫,赵谌步入殿内,咋见孙傅三人在此,脸色微微一怔,待三人向他见礼后,才向朱影行礼道:“母后——”
朱影轻轻颔首,面带慈瑞地笑容,道:“官家来了。”
孙傅与唐格相顾一眼,孙傅道:“太后,臣等先行退下。”
三人在对赵谌行礼后退出殿外,朱影微笑着道:“官家坐吧!”
“是——母后。”赵谌应言在朱影下首坐了下来。
“官家有什么事吗?”朱影看赵谌神色间有些郁闷,故发此言详询。
赵谌叹道:“只为吴卿家被刺已有月余,外面群情汹汹谣言四起,几天来,不少大臣上言新军制乱将帅之心,以至于激起亡命之徒刺杀枢密使,请暂缓行之,以安抚边地将帅。”
“自古改制莫不如此,岂能有一帆风顺的好事。”朱影睹了眼赵谌,淡淡地道:“那些迂腐之人,焉能明白国之大策,不过是死抱着典籍文章,卖弄自己罢了,官家大可不必着意理会他们,朝廷与那些边帅,现在就看谁能坚持住了。”
赵谌点头道:“母后说的是,这帮亡命之徒太过狂妄,不严加惩办不足以立朝廷威信。只是、只是几年间罢黜、贬斥将帅太多,一时间千头万绪无法分出真凶,又怕牵连过多,最终不好收拾。”
“官家说的是——看来是不能这样查下去了!应当想想别的法子才行”朱影认为赵谌说的有理,敢于刺杀枢密使,决不是一二中下军将敢为之,而要公开排查,势必引起沿河诸将得恐慌,引发不可预料的后果。
“母后以为此案应当如何?”
“哀家已经归政,非军国重事,不便干预外朝事务。”朱影说道自己不予外朝事务,却非本心。而是这些年来外朝清流以太后归政,非军国重事只要她稍稍言论,便招来清议的责怪,当然大多数情况下是在私下,但他亦是不愿在赵谌亲政后被人议论后宫太后干政。故此,非宰执省部大臣任命及邦国大事,而不轻易干预。
“母后不是召见孙卿家他们在此议事。”赵谌言下之意是认定孙傅三人方才是与朱影商议由于新军制引发的刺杀枢密使案,他倒底是少年心性,在朱影面前没有遮拦。
朱影淡淡一笑,道:“吴敏伤重离任,枢密院不能无人主持,他们都是曾经的辅政,哀家诏三位来正是为了执政的补任。”
朱影用了‘曾经的辅政’一词,言下之意已经承认辅政制度到了取消的时候,尽管暂时还没有公开宣布,但她实际上已经不用五位辅政得合署印绶了,而是在实际政务中恢复了外朝都堂的全部职能,中朝的权力被淡化了许多。当然这本不表明随着辅政制度的瓦解,她把权力完全交给皇帝和外朝执政,实际上她与王泽还是在内外把持朝廷核心权力,毕竟皇帝年纪还不大,处理政务、平衡朝廷内外权柄的能力差强人意。
赵谌暗叫惭愧,不禁脸面微红,稍稍垂下头默然无语。
朱影当作没有看到,继续说道:“王相公牧守杭州任期已满,哀家诏三位卿家来就是为了王相公去留之事。”
赵谌微微愕然、眉头微蹙,语气有些生硬地道:“朝野清流纷纷指责凤凰山书院的学子们多不习孔孟教化,而专习那些奇巧淫技,且江浙民风本就趋利,王泽到任不讲教化,反倒是力捧工商……朝廷并非贬低商人地位,这工商不禁便也罢了,然任意抬高他们的身价,给于山泽之利,岂不是有违圣人之道……”
“又是那些迂腐书生之论,官家岂能尽信这些人!”朱影耐着性子听罢,才口气不悦地道:“王相公数度勤王救驾,对大宋有定策之功,当年若非他振臂一呼,官家此时恐怕是要身陷五国城中,大宋的天子要另立其人。”
朱影言有所指,话锋直指赵构,在赵谌诺诺之中,又抬高了声调,道:“王相公恭忠体国,步步为我大宋亿兆子民,凤凰山书院讲述理化又有何妨?国家缺的不是那些只知空谈他人的书生,缺的恰恰是一些经邦治国的实用之才,王相公创办书院正是为国培养这等人才。力捧工商又怎的,朝廷若无这些工商,南米不能北运,器械不能打造,去岁户部、太府何以增钱七百万贯?让那些自诩为圣人门徒的酸儒们能出制造精良机械嘛,可以织出能为朝廷换来滚滚财富的布帛吗,他们有能耐阻止金人南下的铁蹄吗?”
“最无一用是书生,这些人平日里高谈阔论,每每自以为是,就知道对他人指指点点,指责非孔孟学术就是旁门左道,真是可笑、可悲。官家与这帮清流们纠结太甚,以至于对王相公所作所为深有误解。”
“半部论语治天下,这总是没错的。”说到百无一用是书生,赵谌有些不满。
“圣人所道只是些道理而已,何况圣人亦是人,只要是人就不会有完人,故此圣人亦有不到之处,一边是圣人文章亦有被后世不肖之徒歪曲,人皆云以德报怨、善莫大焉,但可知夫子却论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官家为天子,就应当博百家之长、用于治国、足食则重农,富国则重商、强兵则重工,看书学文当看原论,不要尽信那些百家批注,用儒安抚万民、以法治理政务、杂百家所长经略四方。”朱影望了眼赵谌,意味深长地道:“这些道理,官家日后应当看的透彻。”
赵谌虽是仍然不服,但朱影的话在他心中仍然引起阵阵波澜,不能不令他有所深思。王泽的功绩名望是朝野上下有目共睹,即便是对王泽趋利评击最甚的儒者,也不得不承认王泽对于大宋中兴定策做出的决定性功业,面对江浙路滚滚的财赋开源,他们只能是报以君子不屑言利得论调来批判,却还是忍不住暗自羡慕他人从中获取巨大的财富。
今年半年来,江浙路的税赋征收,赵谌心中当然有数,就是连陈东等人也不得不承认江浙路各州在王泽的督导下,发展的势头极为强劲,民生虽然尚不如最好的神宗时期。但毕竟是大乱之后六年光景,能有这般繁荣情景亦是难得,何况朝中户部、太府寺一致认为五年后,大宋各路无一可以与江浙相提并论。
朱影取过贡瓷金凤茶杯,细细品了一口,道:“自神佑元年而今已是七年有余,国家趋于稳定,各项改制也已经到了新的阶段,军制不过是一面而已,如何调整宰执及各部、监、寺的大臣,实属当务之急,官家可曾有过筹划?”
赵谌老老实实地道:“这些日子朕确实是没有筹划过,不过,时下朝局稳固,各位卿家各安其位,实不必要调整宰执及各部、监、寺的大臣。”
朱影暗叹赵谌倒底是年轻,眼光短浅,要知道王泽任满回京,而且可以说是王泽必须要重新回到朝廷部署下一步的政务变革,伴随辅政制度得完结,必然引起宰执班子的再此调整。无论是发没发生刺杀吴敏的事件,朝廷中必然会进入一位可以制衡王泽的大臣,而这个人必然是李纲无疑。尽管她亦是不愿李纲在朝廷牵制王泽,且她内心深处对李纲抱有深深的介意,但这并不在她控制之中,她不能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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