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实力而言,对夏有绝对优势,明眼人都明白,只要没有强敌干扰,宋军布置得当,完全有把握对西李致命一击。至于联络草原部落,朝廷执政和枢密院一些枢要官员都知道,几年前,职方司和礼部已经开始了对各部落的渗透与收买,至于成果只有少数几人知道,高丽自不必说,江华岛驻军之事,势在必行,但经济上,由于大宋海上贸易的逐步扩大,高丽市场越加依赖大宋。而不知情者,见孙傅、李纲轻轻点头,便知李长秋所言机密,亦明其中局势发生变化,南北对持并不像一般人想象的那样,朝廷也不是像市井所言一味求和。
谭世绩淡淡地道:“此战关乎国运,唐重不足以担此大任。”
李纲亦是颔首道:“唐圣任守土有余,经略不足,有他在、守御横山,不足为虑,若是……”他没有再说下去,但众人明白后面的话要说什么。
陕西宣抚司与西侍军都指挥司矛盾,自从唐重担任宣抚使、曲端任宣抚司都统制官之时,便已经开始,唐重虽然亦属干才,却进取稍有不足,更重要的是,他的威望和资历不足以节制以曲端为首的陕西诸将,这是最大的问题所在。而朝廷一旦对夏开始征伐,唐重为首的陕西宣抚司与曲端为首的西方面侍卫亲军都指挥司,这两大衙门之间的配合对战事成败可谓至关重要,恰恰执政们最不放心就在于此。
李纲心底突然闪出陕西宣抚使易人,或可节制诸将成此大功的念头,而最合适的人选——王泽,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朱胜非捻须道:“若能委一得力节臣,朝廷处置得当,数年之内,西面定有奇功。”
许翰亦是从众位执政的态度上感到他们已经倾向于伐夏,他也有点心动,沉声道:“北伐女真、收复失地终究要行,留着西李在卧榻之侧,始终是个祸害,能一劳永逸,确是上策!”
孙傅愕然地盯着朱胜非、许翰二人,感觉议论的主题,渐渐由如何保住横山,转向征伐西李,朱胜非历来主张北功西守,说出这话,明显已经被西征的前景所诱惑,许翰更是欲报当年兵败太原,致种师中战死的奇耻大辱,是最坚决的主战大臣,也被征伐西李的种种好处吸引。细细想来,他感到王泽倡议借西李入侵横山而举兵反击,并非一时心血来潮,而是处心积虑、蓄谋已久的一步,不过是时机正是时候到来罢了。
李纲眼中闪出一道热切地光芒,胡须微微抖动,神情有些激动地道:“不错,与其日后北伐,还要在陕西延边布置数十万精锐,不如趁势荡平灵夏,也免得要紧事后,李家逆贼跳出来生事,再说能够得到河曲马产地,对于日后北伐大有好处。”
宋军到目前为止的战斗力不能有效发挥,主要还是由于战马的制约,尽管已经有了不少火器,但毕竟这些兵器尚不成熟,无法对战场形成绝对的控制。如四轮战车等军械还是需要战马驱动,最不济也需要骡马,否则这些器械真的成了无用的摆设,禁军也不能没有一定数量的马军,尤其是日后准备和金军作战的精锐部队绝对需要上好的战马,而陕西各路边地又不可能畜养大量马匹。这些弱点被女真人、党项人甚至吐蕃人轮番敲诈,高价卖给战马,要不是经济日益富裕,宋军根本不可能组成几支像模像样的马军部队。
孙傅谨慎地道:“沿河如何应对女真袭扰,陕西诸边粮草器械筹备事宜,如何筹措?”
李长秋道:“此番西李犯边,正是朝廷大举运粮入陕的好时机。”
李纲大喜,捻须笑道:“不错,不错,陕西粮草不足以支撑大战,西李犯边正好为我找到调粮入陕的绝佳借口,女真亦是不能质疑。”
若在平时,向陕西大规模调集粮草器械,必然引起女真的关注,造成边境局势的紧张,也会造成夏军的警惕。而夏军进攻衡山,正可为陕西与沿河积蓄军粮,提供绝佳的借口。
孙傅眼看众人不断赞同征伐西李,他虽有疑虑,但亦属无可奈何。多年来,无论他承认与否,往昔暮气沉沉的帝国,在王泽潜移默化、也可以说是幕后操纵下,变的朝气蓬勃起来。东南一带的变化,可以说是旷古未闻,做为宰相,他能够知道别人不可能知道的事情,正是如此,才加深了他休养生息的主张,对西李开战,无论从哪方面讲,无论愿不愿意,都将意味着是举国之战。
“诸公,此时尚须从长计议!”孙傅意味深长地看了李纲一眼。
第九章
风凌阁四面环绕着花草树木,便是在夏日骄阳当空,坐在内室,亦不会感到燥热,一块大冰由细纱包裹,放在室内的铜盆内,卧室内反而有一股丝丝的凉意。这是林月姐在别院的寝阁。王泽坐在床沿上,凝视着躺在床上的林月姐,但见她双目微闭、面色苍白,眉宇之间隐隐映出一股淡淡地青黑。
“郎中是怎么说的?”王泽凝视了良久,斜看了眼一旁侍立的周碧如,口气中充满了浓浓的哀伤。
周碧如早就惊慌不安,整整一天来魂不守舍地慌张,她在王泽问话后半天才回过神来,急促地道:“马郎中来时说夫人并无大病,不过是身子赢弱,须得好生调理……哦——王安陪他去抓药了,怎么现在也没有回来。”
“嗯——”王泽重重地应了声,眉头紧蹙,把目光收到林月姐身上不再言语。
周碧如站了一会,感觉困乏,同时她也受不了王泽的阴郁,低声道:“婢子去外间侍候……”说这话偷眼看着王泽,见他脸色沉凝、不言不语,犹豫再三后终究是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才出门到了外间,王安来到门口,周碧如压低嗓音道:“怎么才回来……你做什么去了?”
王安神色怪异地道:“几副药很难抓,跑了许多生药铺才凑全乎,这不刚刚安排他们煎药就来了。”
周碧如白了他一眼,轻声道:“不去做事,来此作甚?”
“这不是来看看你嘛!”王安蹑手蹑脚地进了外厅,亦是轻声道:“相公在里面?我有要事禀报。”
“相公正在陪伴夫人,有何事这么急慌,不能稍后再说。”
“女人家懂什么,还不快去禀报相公,误了事你吃罪的起?”王安少有地对周碧如瞪起了眼,放在平时,在王泽府邸中的家仆眼里,这是简直不敢想象的。
周碧如愣了愣,她没有料到一向对她逆来顺受、呵护备至的王安,今日竟然像一头失去控制的野牛,红着眼睛,就差对她大发脾气了,尽管碍着这里是林月姐的闺阁不敢大声,但已经令她惊诧不已了。
“还愣什么,快进去禀告相公。”王安间周碧如发愣,再次发出低沉地吼声。
周碧如花容失色,再也不及多想,下意识地转身返回内室。
不多时,王泽满脸倦容地走了出来,周碧如没有跟出。
“王安,马郎中回去了?他怎么说的?”王泽出了风凌阁的大门,和王安一道来到前院才轻声详询。
王安四下张望一下,确定附近没人后,才道:“马郎中那边已经办妥,所言夫人乃风传重症,来的十分凶险,能否痊愈非仙药不可,恐怕撑不了几天了!”
王泽脸颊的肌肉顿时剧烈跳动,用几乎控制不住地声音,凄凉地道:“有几天了?”
王安看了王泽一眼,道:“有五天了。”
“嗯——”王泽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眸子里没有半分光芒。
王安看着有些心惊,生怕王泽会有事情,便道:“相公、相公——”
王泽在王安连呼几遍后,才回过神来,他深深吸了口气,沉吟片刻才慢悠悠地道:“马郎中辛苦,晚间你亲自去再给他宅中送去三百贯,权当谢意。”
“是——”王安心领神会地应诺,他明白该怎样去做。
王泽似乎想起了什么事,又道:“这几日文姑娘怎么样了,来过吗?”
王安不假思索地道:“昨日文姑娘一个人在夫人阁子里呆了两个时辰,走的时候甚是匆忙。”
王泽点了点头,脸色惨然、有气无力地道:“好了,你去办事吧——”
说话间,却见周碧如跑出门来,高呼道:“相公——夫人醒了,夫人醒了——”
王泽一怔,看了王安一……
眼,转身快步入内。
“夫人,夫人——”
在王泽的呼唤下,林月姐由半睡半醒终于恢复过来,周碧如与王泽一道扶着她半躺在床头,王泽让周碧如出去休息片刻后,才道:“今日正在枢密院议事,不想夫人忽然昏厥,这才匆匆赶来,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让相公辛劳了,这点小病,竟让相公亲自前来。”林月姐有气无力地靠在锦垫上,一双已经有些黯淡却依然美丽的眸子痴痴地望着王泽,嘴角溢出幸福地笑容。她有理由感到欣慰,行在大内出城到别院,最近的路也要二十余里,枢密院议事定然不是小事,王泽能丢下事情,奔二十余里回来看她,足以令她感到满足。
“这是说什么话,听到你忽然昏厥,真是心急火燎,再说朝廷中也没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好好的,怎地突然有事,是不是厨下做了什么不干净地膳食?”王泽脸颊一阵红一阵白,他的手在不由自主地颤抖。
林月姐吃力地摇了摇头,仿佛很疲倦地道:“未曾有过……”
王泽蹙眉道:“总是那些下人,图省事,害的夫人有事,待夫人康复后来日定要好生教训一下他们。”
“相公何须责备下人,兴许这几日里,与文妹妹贪吃杯中物……”林月姐又咳了两声,急促地喘息,道:“这段时间,总觉得身子不太爽利,却还无节制地吃酒……”
王泽握着她的一双芊芊玉手,温声道:“不要多说了,好生将息,自会好的。”
林月姐轻轻摇头,强笑道:“相公不必在此陪我,妾身知道外面还有很多事,等着相公去处置。”
“没事了,这几天就在这里陪你,莫要想得太多,静下心来养好身子。”王泽轻柔地抚摸她的小手,怜惜地安慰林月姐。
林月姐困乏地闭上眼睛,疲惫地道:“相公,妾身好困啊——”说着、说着依偎在王泽怀中渐渐地睡了过去。
王泽将她揽在怀中,用脸抚着她乌黑的秀发,眼眶中的泪水不知不觉间落在衣袖上,此时此刻,他心中一片乱麻,不知是愧疚万分,还是轻松释然!良久,他凝视着沉睡中的林月姐,面色毫无表情,只是拉着她的手,待周碧如悄悄进来后,才发现他脸颊上两行泪水在流淌。
此时,枢密院节堂中,枢府四位执政已经达成共识,李长秋做为枢密院都承旨当然地是最坚决的西进拥护者,都参军司列席的三名大将当然是倾向主战,孙傅终于理解了李纲的心意,犹豫再三表示同意。
众人散后,李长秋脚步沉重地出了节堂,心思重重地走在去公厅的甬道上。
“尚卿兄,怎么——节堂会议结束了?”王崇仙笑嘻嘻地迎了上来。
“哦——亦凡,急匆匆作甚?”李长秋收起心事,脸面挂上招牌式地微笑。
“正要有事找尚卿兄,原本要在此等候,正巧刚刚到。”王崇仙笑着从袖中取出一份顺天府的公文,递给李长秋,接着道:“刚刚整理出来的塘报……”
李长秋接了过来,取出稍稍扫了一遍,边看便道:“还是没有太多新意,职方司上报还不如皇城司和都巡检司,真不知道这些人整日里做些什么……”
正说着,他的目光被吸引到刚刚翻开的一页公文上,自言自语道:“这里有些怪异了!”
王崇仙道:“有什麽问题?”
李长秋徐徐走着,将公文递给王崇仙,道:“你看都巡检司破获女真设在上元的据点,提到其任务是收买朝廷官员,伺机取我朝廷机密。”
“这有什么,礼尚往来而已。”王崇仙合上公文,不以为然地笑了,既然朝廷在女真控制区域设立各处职方司、馆,那女真人自然也会在对方国境内安插间谍,这点事不足以说明什么事情。
李长秋露齿笑道:“你细细看看,其中有一句供词颇为耐人寻味。”当他看着王崇仙翻了翻公文,毫无头绪之际,又道:“是不太起眼,你看最下面一句,结构南朝重臣?”
“这又能有什么,女真上京之变,都元帅完颜昌归附,其中亦是有职方司北面使臣的功劳。”王崇仙怪异地看着李长秋,见他面色严肃,不禁疑惑地道:“尚卿兄,难道其中有何玄机?”
李长秋眉头一挑,加快了脚步,道:“亦凡好好想想,若是殷德卿观之,必能品味出其中意味。”
王崇仙眉头微蹙,对李长秋在他面前称赞殷修平,而颇感不悦,毕竟同行是冤家。
李长秋似乎没有注意到王崇仙脸色的变化,当走到枢府各房办公院落前,停下步子转身笑了笑,口中道:“亦凡想到其中玄机没有?”
王崇仙停步,摇头道:“还请尚卿兄指教一二。”
李长秋莫测高深地道:“有很多事,其中看是平常,却暗中丝丝相连……”
王崇仙一怔,睁大眼睛,诧异地道:“难道尚卿兄是指都巡检司破获女真在上元的据点,能从中结构朝廷之事?”
“既然他们能伺机构陷朝廷重臣,那女史案或许有些名堂!这倒是个不错的机会……”李长秋风淡云轻地笑了,他刚才沉重的心情稍稍轻快了几分。
一江离恨恰平分篇
第一章
雨季中难得的好天气,碧空万里点缀着点点云彩,正是户外行走的大好机会,趁着天气晴朗,朱影再次轻车简从来到秀女堂,暗访女子们的学业。
虽说是不曾声张,但太后驾临,还是惊动了李清照,她布置一番后,陪同朱影在女官、内侍远远跟随下,检查正在授业的各房秀女。
朱影面带微笑地轻步穿行在窗外,边行便看里面的女孩们学艺。这段时间她实在是太烦心了,朝廷千头万绪的内政,女史案直接挑战王泽、西李的犯边、女真举兵送归上皇梓宫,尤其是感觉和赵谌母子之间逐渐关系逐渐疏远,似乎像隔了一层摸不透、看不见的隔膜。一件又一件的事,没完没了,十余天的阴雨,让她的心情极度压抑。来到这里看看这些女孩子们天真的笑颜,回想起今生少女时代的无忧无虑,细细品味大学时代的那世,心情逐渐开朗了许多。
“很好、很好——居士教导有方啊!”朱影隔窗看了看一房正在学习‘服装设计’的秀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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