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耿南仲不明白朱氏是何用意,但他对于能羞辱王泽的提议,还是满欣赏的。趁机进言道:“陛下,皇后娘娘所言极是,大臣若是纳歌姬为妾,倒也没什么,但娶之为妻,却是万万不能。此议虽少有稳妥,却不乏为上上之策,毕竟,朝廷的颜面,江山社稷为重。”
朱氏与耿南仲竟达成如此一致的共识,这还是少有的事情,赵桓本就是没有太多主见的人,见两位自己最亲近的人意见一致,亦是感到虽有损王泽颜面,但朝廷为重,顾不得许多了。
“那就按皇后的意思办,耿卿、孝竭去准备吧,不过还是要好言慰之,指挥稍后便到。”赵桓说道:“至于学子们之事,还是宰执们议议再定夺吧”
学子们的事情不过是各由头罢了,耿南仲的目的既然基本达到,当然的心满意足的与王孝竭离去。
“皇后看将王泽诳出城外,倒底是否妥当?”赵桓的态度还是思前顾后、不甚坚决。
朱氏淡淡一笑,说道:“官家如若要顾忌王学士颜面,就应当机立断,在城外宣诏时加封王学士除京西北路经略安抚使,如此可不令王学士心生悲凉,又可以堵住大臣之口。”
赵桓在王泽的任用上却显得异常坚决,断然道:“万万不可,王泽几年间,阶官已是朝请郎,又以天章阁直学士担任京西监司,朕绝不能再优容于他。”
赵桓既然断然否决,朱氏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淡然道:“官家言之有理,升的太快,未必是好事。”
说罢她又拿起写着诗词的绢纸,幽幽读道:“你侬我侬,忒煞多情,情多处,热似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们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捏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读着、读着——她那双明媚的秀眸中,闪出盈盈欲坠的清光。
第十八章
北壁外去相州的官道上,一行骑在马上的官员吏士,慢悠悠打马向封丘门而来,这正是王泽昨日接到以副使名义,陪同知开封府事聂昌前往城外犒军而归。
由于王泽几年间连得骤升,除资历外,其官位与聂昌相比几是不相上下,名声也盖过聂昌。此时与聂昌并马前行,令这位得到皇帝宠信,即将升任同知枢密院事、素有刚直不阿名声的‘聂周昌’微有不满。他并非嫉妒王泽少年新贵,而是厌恶王泽与蔡京等人相善,认为王泽应是为贬斥之人,纵然是遽得机遇,又岂能与他同列朝堂。
王泽对聂昌却无他意,对于他无好恶之感,亦无亲近之由,但觉聂昌始终对待他不冷不热,时不时地用那双冷冷的眸子,扫他一两眼,令他极为不自在。
二人各有心思,自然是谈话不多,一路多是沉默不语。
“二位大人,前面有中使前来宣旨。”前面一名禁军马军军卒在王泽与聂昌面前勒住马缰。
王泽与聂昌疑惑的相视一眼,不知为何中使赶到城外宣旨,却不能等到入城后召见。但城外宣旨往往都不是太好的事情,这又使王泽与聂昌二人心情颇为紧张。
“既然官家有旨,王大人,咱们还是避道相侯吧。”聂昌当先下马,态度依然是冷冰冰的。
王泽默默地跟着下了马,忐忑不安地跟在周昌后面走到路边,一同等候中使的到来。
眼看着王孝竭与王球二人为首的中市队伍,不紧不慢地行进,他忽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细细想想,也没个头绪。聂昌是皇帝的新宠,王孝竭八成是不会冲着他聂昌来的,看来只有冲着自己了。
不多时,当王孝竭与带御器械王球,在一帮内侍的陪同下驰马到了二人面前,王孝竭笑哈哈地下马与二人打着招呼,那双眼睛不住瞟着王泽时,王泽不免暗自嘀咕。
聂昌亦是吃惊不小,中使传旨竟然由带御器械军将跟随,定然不是好事,当他发觉王孝竭目光不时地瞟向王泽时,这才放下心来,没有他的事。
“王大人,接旨吧。”王孝竭仍就是满面笑容,语气中充满了嘲弄。
王泽轻轻一叹,忙伏尘而拜,口称万岁。
“王大人不比拘礼,官家这是内降指挥。”王孝竭拿出旨意,正色念道:“承上意,河东战事关系重大,京西为粮械供给重地,漕司不可久空,诏天章阁直学士权京西北路都转运使王泽,犒军后无须入城,即刻由带御器械王球陪同赴京西任,钦此——”
王泽没有想到赵桓竟然玩的这么绝,在城外宣旨催他赴任,而且是带御器械王球陪同,这哪里是陪同,简直是在押送。面对这种不信任的信号,他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件事是由耿南仲唆使赵桓所为,赵桓再糊涂再不明白事理,也应当知道以这种伎俩来对待大臣,有失皇帝的体面。何况自己为他也算是尽了一份臣子的忠心,为何还要用这种方式来催促他赴任,这简直是对已经位列公卿之位的王泽,是莫大的侮辱。
王泽胸中翻了几番,但还是强压胸中愤怒,接过圣旨。沉声道:“臣谢陛下。”
王孝竭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王泽,道:“这天色也不早了,学士也该去了。”
聂昌一声不吭地站在一边,不屑地瞟着王孝竭,嘴角透出轻慢的讥笑,他并非在笑王泽,而是对赵桓的这种做法感到不满,更对王孝竭的这幅小人嘴脸感到厌恶。在他看来,王泽纵是有千般万般的不是,但还算是朝廷大臣,士大夫中的有名望的人物,城外宣旨无疑是对一位大臣颜面的辱没。聂昌的意愿是可以堂堂正正的贬斥,也可以暗中刺杀,没有必要侮辱大臣的人格。
王泽若有所思地看着王孝竭道:“陛下旨意下官当谨遵,不过下官毫无远行准备……”
王孝竭笑道:“学士无需担忧行装,官家早已另有恩旨。”
王球脸色冷冰冰地,毫无颜色地说道:“学士的家人弟子,都已有专人招呼打点行装出城,随后便到。”
王泽无奈地一笑,赵桓为他考虑的还挺周全,原本他就打算这几日内赴任,上路行装早已准备齐全,只须这几日里辞陛后就可以与柳慧如一同出城。
柳慧如——王泽懵然想到了柳慧如,一旦遵照旨意西行,那柳慧如当如何与之同行。他昨日已经托秦桧暗中照会开封府管理乐籍的官员,要他在几日内以最快的速度给柳慧如脱籍,并按柳慧如多年积蓄的财产,为她办理一个二等户的户籍,也好提高柳慧如身份。
但是,赵桓的圣意一下,王泽若是贸然入城,就是违抗圣旨的大不敬之罪。他能从城外宣诏事上体味出赵桓对自己隐隐的乖张,要是在私自入城之事上被赵桓抓到把柄,再被耿南仲参上一本,他可就得不偿失了。
但是,要王泽失信于柳慧如独自上任,却实在是做不上来。他本就以前晚在文细君闺房过夜之事对柳慧如心存愧疚,这时却又要做出如此两难的抉择,实非所情所愿。
“倒底该如何是好?”王泽心中万分矛盾,千算万法都不能摆脱这张圣旨的威令。
“且容王学士入城浆洗一宿,明日再行,也不为过,怎的如此匆匆?”聂昌淡淡地说了一句。
王泽感激地望了聂昌一眼。无论有意还是无心,聂昌倒是为他说了句公道话。
“相公恕罪,不是咱家不近人情,确实是官家严旨不得怠慢。”王孝竭先是向周昌卖了个好,虽然周昌的同知枢密院事是板上钉钉的时,但如今还是知开封府事,京城之内轮不上他称相公。在他眉头微挑之际,王孝竭话声一转,又道:“官家以为京西乃河东转运要地,如今太原事急,诸路大军整装待发,王学士身为都转运使,身负支援河东军将钱粮之重任,故而不得不权益行事。”
聂昌压根就不相信王孝竭这番废话,晚个一两天上任就能耽搁大事,不过既然王孝竭曲艺奉承,频频卖好,他亦不能令其过于难堪。于是冷冷一笑,并没有出言相激。何况再没有为王泽说话的这个必要,事情已经很明了,明显是赵桓与耿南仲的主张。
王球对王泽大大咧咧地说道:“官家既有旨意,还请学士速速启程,也好在天黑之前赶往驿站歇息。”'网罗电子书:。WRbook。'
王泽没有作声,他明白聂昌不会再为他说话,甚至可能还有几分看笑话的心情。他已然意识到今日若是不随王球前去赴任,是万万不行的,十余名班直侍卫虎视于侧,走不走全然不由他说。柳慧如那里该当如何?转瞬间,苦无良法,不禁愁肠百转。
“王大人好走,聂某就先行回城一步了!”聂昌地向王泽拱了拱手,破天荒地挤出一丝勉强地笑容。
王泽面对着聂昌,忽然感到心中一阵堵塞,忍不住打了个寒栗。
半作障泥半作帆篇
第一章
靖康二年七月,大宋朝廷频繁调动诸路军马,准备大举北进救援太原府。李纲在河阳操训兵马,休整甲械停留十日。感叹京畿路之北的汜水关、西都、河阳都是形胜之地,但是城壁颓败、不足抵御猛烈进攻,应当加紧修缮。
路上既上书劝谏赵桓:“臣总师道出巩、洛,望拜诸陵寝,潸然流涕。恭惟祖宗创业守成垂二百年,圣圣传授,以至陛下。适丁艰难之秋,戎狄内侵,中国势弱,此诚陛下尝胆思报、厉精求治之日。愿深考祖宗之法,一一推行之,进君子、退小人,无以利口善谝言为足信,无以小有才未闻君子之大道为足使,益固邦本,以图中兴。上以慰安九庙之灵,下以为亿兆苍生之所依赖。天下幸甚!”
当李纲抵达怀州,正式设立宣抚司行辕。发榜文禁将吏不得扰民,有敢夺妇人钗子者,立斩以效全军,拾遗弃物,决春黥配,逃亡捕获者,皆斩。
连斩杀十余名将吏后,骄兵悍将为之惊悚,故而军律颇肃,无人敢犯军令。
战术上,他明白金军以铁骑奔冲,步军军阵防守虽然严密,但很难长时间与马队对峙,断言非车不能制之。
河东人张行中献战车制度,两竿双轮,前施皮篱,枪刃运转轻捷。仿周制每车用车吏三人、每车配甲士二十五人,执弓驽、枪牌器械随战车左右结阵以行,金军甲装具骑,不能与大车对冲,双方相遇后,金军铁骑无法与战车抗衡,既要顾车上大枪,又要防备车下甲士阴招,顾此失彼。
李纲颇为欣喜,立即传令造车千余辆,日夜操训,只待诸路大军到齐后,共同北上救援太原。
正在宣抚司指日出兵之际,赵桓听信耿南仲之言,降旨凡诏书所起之兵悉罢减之,宣抚司所属马步军减为一万二千人。李纲立即上书以金字牌递送京城,力陈断不可罢河朔各军,以防备金军的再次南征。
但上书如泥牛入海,毫无动静,等到的却是赵桓御批催促他解太原之围。
而河北、河东宣抚副使刘韐、河东制置副使解潜、河东察访使张灏、句当公事折彦质、宣抚司都统制王渊、府州路总管折可求等曾议于隆德府,一致决定以七月二十七日诸路共同进军,平定军、辽州两路,以刘韐、王渊的宣抚司禁军为主力;威胜军路,由解潜、折彦质主之;汾州路,张灏、折可求主之。
而宣抚副使、制置副使、察访使、句当公事,皆承受御前处分,事得专达,进退自如,互不相同。
李纲这位河北河东宣抚使虽然有节制之名,但文武之间的矛盾及武将本身之间的矛盾却十分尖锐,结果是各路将帅各打各的,既然有皇帝授予的承受御前处分权力,好不容易摆脱文官的统率,岂能甘心俯首地听命一个、他们认为毫不知兵的文官帅令,便是他们之间,亦是相互无所统辖,互不服气。
所以李纲虽有节制之名,却不能根据全局的需要调动将吏,有效的指挥具体的军事行动。他当然极为不满这种各自为战的状况,恐误国事,虽降帅令严加约束,而各路大将承受专达,根本不将宣抚司的帅令放在眼里。
第二次救援太原之战以解潜与金军相遇于南北关,发生遭遇战而正式打响,解潜转战四日,倒是尽心尽力与金军作战,双方伤亡基本相当互有胜负,完颜宗翰再次增兵,以完颜银可术部南下,解潜部不过数万,面对金军西路军主力优势兵力,所部伤亡惨重,被迫退军。
刘韐等人的近二十万大军,皆逗留观望不进。其后,张灏又违李纲节制,用统制官张思正复文水县,遭到完颜银可术的猛烈反扑,刚刚攻下的县城又被金军夺回。随即完颜银可术又先后击败解潜部于南北关、张思正部于文水、折可求部于子夏山,宋军被各个击破,前后损失数万人。
面对各路大军的各自为战,宣抚司不能号令的局面,李纲所能做的只能是上书论节制不专之弊,分路进兵,以至于金军得以集中局部优势兵力对宋军各个击破,李纲强烈要求改变目前这种用兵方略,即便不能由宣抚司专权节制,也应当将各路大军合为一路,集中兵力一鼓作气向太原挺进。
在李纲意料之中,赵桓不许,奏折被驳回。
时范世雄率湖南五将禁军到达怀州与宣抚司大军合并,李纲大为欣喜,认为以宣抚司与湖南系将禁军共同北上,战局或许还有一线希望。于是,李纲立即举荐范世雄为宣抚司判官,亲率四万大军北上,临阵便宜指挥。可惜的是,朝廷内部有发生了变化。
金军东路军出境时,赵桓派遣王云、曹曚出使完颜宗望军中,以三镇兵民不肯割,愿以租赋代割地之约,请金人应允。完颜宗弼当即建议完颜宗望假意答应所请,以骗取赵桓的信任,使宋廷内部又对金国保有一线希望,减轻河东金军面临的压力。
赵桓得到王云的回奏后,喜出望外,而耿南仲、唐恪力主与金国议和,耿南仲以为非归租赋,则割地以赂之,和议可以决成。所以,当李纲率军准备北上会同军将与完颜银可术决战之际,赵桓宣诏宣抚司不得轻易进兵,又派王云等大臣北上议和。
最可笑的是赵桓,此时仍然不太甘心对金人求和,一面派出使臣求和一面又想诱结亡辽书旧臣,暗中图侥幸之功。原来,自肃王枢为金兵携去为质,也将金国的使臣萧仲恭、赵伦留下,不肯放回。副使赵伦,惟恐老死中国,不得还乡,便想出一条计策,欺骗馆伴使刑倞道:“金国有个耶律余睹,与我等皆是辽臣,不得已而降金的,意中却深恨金人,倘有机可乘便要恢复故国。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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