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内,福宁殿中十余支巨烛映衬着暖阁内的视景,赵桓秃废的坐在御榻上,目光发呆。朱氏却是来回度步,不时的停下,望着赵桓。
良久,赵桓被朱氏时时关注的有些心慌,不知朱氏倒底是为何这般模样,神色颇为怪异的看着朱氏,说道:“皇后,今日是怎么了,朕不过是去金营中议和。”
“恐鞑虏残暴,有失信义。”朱氏似乎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妾身也是担心官家安爲。”
赵桓闻言点了点头,说道:“皇后不必担忧,上次朕不是平安归来了嘛!”言及此处,神色黯淡。做为一个自诩泱泱中国的大宋皇帝三番五次的出城与蛮夷酋首议和,无论如何都是大失体面。良久,才狠狠地道“可恨耿南仲等人误我。”
朱氏此时冷静下来,却冷眼面对赵桓有些失常的神仪,说道:“早听妾身所言,何致官家受辱至此。妾身现今真的是不相让官家以身涉险,现在内城与大内尚在手中,汴京百姓百万,只要坚持,还有希望。”
“没用了”赵桓长长叹了一口气,神色秃废。“东道总管胡直儒大败后,京城与外隔绝,各地守臣竞相自保,除张叔夜、范琼寥寥数人外竟无一人敢赴难社稷。”
“不是还有王泽王德涵吗?”朱氏秀眉微眺,神情间颇为自信,断然道:“前番王泽已被官家授命京东京西宣抚使节制诸路勤王军,想必此时手中已有数十万之众,只要他能尽心王事,事尚可有为。”
“王泽!”赵桓神色异样地看着朱氏,转尔洒笑道:“他不过一文人,几次侥幸有何能耐?”
“官家,王卿可不是有些人想像中的不堪,就凭他斩杀折彦质的这本份胆魄,就绝不下于历代出将入相的贤臣!何况上次围城,王卿竟然以几千之众,使得兀术上万铁骑无功而返,何所谓文人。”
朱氏言语中有些与赵桓抵触,竟然公然维护王泽。
“皇后如何如此在意一守臣,其不过是有些小能罢了,现今金人围城他又在何处?”赵桓本就对朱氏时时关注王泽心有不满,也可以说赵桓是在吃醋。
朱氏在内庭力主重用王泽,对他软磨硬泡不断加封王泽官职,他拽不过朱氏,多次发了内旨对王泽加官。战事一起,金军渡河,朱氏又要赵桓加王泽为节制京东南诸路军。赵桓不明白朱氏的用意,虽有些不愿,但还是照办了。
但是赵桓诏旨各处勤王,却不见王泽踪影,当他听说王泽坐拥大军游观京畿时,心下极为恼火。方才顾及朱氏情面,只是洒笑着以王泽是文臣不知兵搪塞朱氏,这时见朱氏还是再提王泽,便有些恼怒了,忍不住出言相激。
“妾身在意守臣,原来官家是这样想的。”朱氏听了这话,忍不住俏脸变色。说道:“官家在未围城之时曾下召书严禁各地勤王,反复数次,令人不知所措,现今如何指责守臣。”说道激动处,又高说道:“官家不信妾身为官家览得一贤能大臣倒也罢了。可是种师道、李纲等忠义能臣官家知其能却不能用,却专用耿南仲、聂昌等人,信什么郭京的什么六甲神兵,以致金人长驱直入,外城各门失守,班直蒋宣忠君为国,劝官家破围南下,因其是粗人,情急之下礼数不周,冒犯天威,竟被杀害。如此,怎不令有心勤王救驾之人,望而却步。事到如今,官家怎的还迷信什么议和。”
朱氏往日的不满,趁着这个机会,一通发泄出来。
赵桓面色惊异的看着朱氏,他第一次见朱氏这样说话,而且句句击中时事都是他自己柔弱寡断又刚愎自用的结果,无言可对,面色灰暗地坐在御座上。
朱氏亦觉话有些说得太重,便转轻了口气。说道:“官家,明日真的决意要再赴金营?须知女真人最无信义。”
“为今之计也只能这样了,朕会密旨孙傅成立力士司,必要时择二三百勇士护送皇后你与太子上皇破围南下,王泽不是正在神京东南处嘛?破围后你与太子可奔入王泽的大营,以皇后对王泽的恩泽,想必他会尽心辅佐太子的!”
到了这个时候,赵桓还能说什么,只能愿王泽会如朱氏所说,是位忠义贤能的大臣,不要辜负了对他的提携。
“但愿如此,王德涵忠义之士必不负官家,妾身就怕官家……”再怎么说这夫妻也做了十余年,这些情分还是有的。
“皇后放心!”赵桓的目光变得温柔了。
第十八章
次日清晨,赵桓在何粟、李若水等大臣的陪同下出宫前往金营,在上车的时候,他将孙傅再次叫到面前嘱托:“朕至敌寨,虑有不测,当以后事付卿。可置力士司,召募勇敢必死之士,得二三百余人,拥上皇及太子溃围南奔。”将句昨夜与朱氏话重复一番,稍稍迟疑后,又饶有意味地说道:“王泽在京畿南面,其人忠贞又受上皇与皇后大恩,卿可护上皇、太子投入他处!”
此言稍与昨夜不同的是,昨夜是皇后与太子,今晨是上皇与太子。
孙傅听了这话,他本就不满王泽与蔡京走的很近,蔡京党众被一一罢免时王泽独独无事。偏偏一年之内越过多少资深大臣,一阕成为枢密直学士、京东京西宣抚使节制诸路勤王之师。起
初还以为是王泽的造化,这时才明白原来是朱皇后在幕后操纵,不禁大为不满,更令他不满的是据金人言谈中透漏,王泽的前锋大军在南壁与东壁外数十里处与金军对峙,却迟迟观望不对金军展开进攻,若在平时他早就直上抗言,此正值国难当头,只好隐忍不发。
赵桓见孙傅不语,心中焦急。“爱卿为何不言?”
孙傅心中叹息,这个时候他还能说些什么,一切都晚了。苦笑回道:“臣遵旨。”
赵桓见孙傅接了旨,这才放下心来,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温声抚慰:“知卿忠义,朕以国事相托,可谓得人。”
隐隐已有托孤别离之气,孙傅只得下拜恭送赵桓车驾出了朱雀门。
刚刚出了朱雀门,京城百姓闻知,不期而集了七八万人拦住车驾。几名老者上前拉住赵桓所乘车舆跪拜称:“鞑虏最无信用,官家不可出城再入虎穴。”
赵桓看到这种场面,也有些生离死别的味道,不忍相看,流下了眼泪。
在一旁担任护卫的范琼却对拦驾的百姓大声呵斥:“还有规矩吗?竟敢当街阻拦圣驾。官家早晨出去,晚间便就会回来,尔等速速退下。”
众百姓对这个为虎作伥的奸贼十分痛恨,不知是哪个大呼:“打这个奸贼。”
众人纷纷拾起瓦砾向范琼砸去。范琼冷不防中了招,大为恼怒“保护圣驾,有敢挡着杀”说着抽出佩剑将那几名拉住赵桓所乘车舆跪老者的手给砍断。趁百姓惊慌乱际,范琼命众卫士拥车而去。
一路到了郊外,远远的看到张叔夜赶来,一把拉住赵桓所乘车舆。哭谏道:“陛下不可再往,臣恐金人无信。”
赵桓目光干涩,长叹道:“朕为保全百姓,不得不在前往。”
张叔夜心中暗叹:‘若是当日听了种师道、李纲等人谏言,何有今日之辱。’想归想,毕竟赵桓是皇帝,到了这个时候他嘴上还是把握住了,没有把心中的话说出来。
“京城虽是外壁失守,但尚有百姓百余万,内城都还完好,尚可支撑一段时日,勤王之师就在数十里外,陛下若此时返回城中,为时不晚。”
“爱卿不用再说,朕意以绝”
张叔夜也是聪明之人岂能不知直中原因,但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可说,只有号働再拜。赵桓心中凄凉,回首说道:“稽仲努力……”说了这四个字便以哽咽不能出声了。
范琼见状,知不能久停,万一生变将大事不妙。大声对侍卫吼道:“还不快起驾。”说话间拥着车驾前行……
汴京城内,到处张贴金国榜文,识字者念:“骨卢你移皆勃极烈左副元帅、王子右副元帅谨致书于大宋皇帝:近日差官入京,检视府库,藏积绢一色约有一千四百万匹于内,准充犒赏所领一千万匹,今承来示搜寻深意,恐似防再索,假以为辞,于理未安。比者城破,本意纵兵,但缘不忍,以致约束。今来赏劳诸军,议定合用金一百万锭,银五百万锭,缎千,衣绢数不限,早望依数应付且冀。”
“金一百万锭,银五百万锭,这揭天下财力亦不足以支付。”
“金人欺人太甚,老子早就说过,当日里若是我等请甲后一鼓作气,登上城楼,未必不能将这帮鞑虏赶下城去,还要受今日大辱。”
“老哥,小声点,莫要让人报了官,你可吃不消。”
“直娘子的,老子害怕了他,来一个杀一个,来俩,老子赚一个。”
“小心被开封府使臣听到,这可是杀头的……”
“就开封府的那帮贼厮鸟,就他娘的知道为虎作伥,临事一个也不管鸟用。”
“老哥,还是小心些,莫要惹祸上身,走了走了。”
“在前大金登城,敛兵不下,保全一城生灵,恩德至大,犒军金银彩缎,自当竭所有以应付。除内藏、左藏、元丰及龙德两宫、御前皇后阁、太子宫并臣僚之家,已根括到数目外,大段缺欠,今晓谕权贵戚里豪富之家,及凡有金银表段人户,仰体认大金之恩,匹两以上,尽行输纳。差王时雍管东北壁,徐秉哲管西南壁,并管受纳。依诸家元纳到封头,交与受纳官。如敢隐匿,及官吏乞觅,并仰一面处置施行。”
完颜宗弼读完国书后,递给一旁的一名下级军将后笑道:“赵桓这小子还真是卖力,国相就坐等他们送来金银和女人吧!”
完颜宗望大笑道:“这赵家小儿当真傻的乖巧,十万大军守城,数十万领甲百姓,信什么六甲神兵,竟然让我等成就功业,连契丹废主亦是不如。”
完颜宗弼深有同感地说道:“二哥此言及是,当初若是赵桓早以外军入卫京城,我等安能围困汴京。在我破外城之后,若数十万百姓反戈一击,胜败还是未知。真真是愚不可及,所谓天要亡宋,赵家不亡是无天理!”继而又对站在一旁的萧庆说道:“这些妇人可曾分发下去?”
萧庆说道:“各寨正在分发,却因姿色不等常有些许摩擦。有些将帅竟然为了女子,公然械斗,以至于常有死伤发生。”
萧庆所言就是完颜宗望等人也心知肚明,尽管已经命令禁止剽掠,但还是时有发生掳掠妇人之事。更有甚者,金军内部为强抢妇女经常发生械斗,最严重的是守城千户陆笃诜杀死其义兄尚富皂事件。
尚富皂率军把守汴京南薰门,利用地势之便,四处掳掠城中妇女,送到他所居的豪门大宅之中奸淫,其弟陆笃诜偶得一美貌妇人,正欲带回享用,不想被尚富皂看到,将那妇人强行夺走。陆笃诜大为恼怒,闯入宅中于尚富皂理论,二人一言不合,打将起来,陆笃诜恼怒之下将尚富皂杀死,旁边金军将吏劝解不及,而后双方卫队发生械斗,死伤十余人。
完颜宗翰深有感触地说道:“确实不能任由任意胡为下去,应当约束一二。”
第十九章
完颜宗望不以为然地笑道:“汉人女子娇媚远比北国姑娘,容颜又胜出千百倍来,难怪他们争斗。”
完颜宗弼淡淡一笑,身为女真皇族,四处征战杀伐,对享用战利品已经没有多少内疚,在他看来弱者就是要服务于强者,不过是物尽天择的规律而已。只是在他与王泽一面后,比过去更加严格地约束本部将吏,不得过度烧杀掳掠,此番分到的妇人,也要求部下有家室者纳妾,未婚者聘妻,不得乱来。有时候,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这样做,常常当做对王泽的善意回应吧,更多地是源自内心深处一股时常闪出,令自己有些莫名其妙战栗的恐慌。
完颜宗望接着说道:“如今这诺大的汴梁城已是我大金的囊中之物,不妨多留几日,也正好领略中原的风情。”
“二哥所言及是!”完颜宗弼心不在焉地应酬着完颜宗望。
“二位王子,此时切不可大意。”完颜宗翰话语中有些忧虑,说道:“据探马回报,南朝的王泽屯兵在侧,召集外路兵马不下十万,其势不弱,我军此时不过八九万之众,又要看住城内百万居民,万一王泽勤王,而百姓响应,你我今日所获之物,将付之东流。”
完颜宗望不屑地说道:“王泽移师在侧多时,眼看着京城落入我手,却不敢倾力救援。以我看,此人不过尔尔,不足畏惧,左元帅多虑了。”
“但愿如此。”完颜宗翰颔首说道:“不要小看了此人,此人观兵与侧,近在咫尺本可破围直入京城,却拥兵观望,做看成败,足见王泽其志非小!”
完颜宗弼没有想到完颜宗翰竟然能将王泽分析的如此透彻,短短两句话条理清晰,不能不叫人深以为然。‘没想到粘罕竟然有如此能耐,看来我族之中亦不乏能人志士。’
完颜宗弼感叹良久,才说道:“左元帅所言甚是,看来我等要加快括城,尽快将赵家一网打尽才是。”
完颜宗望笑道:“一介书生,不过舞文弄墨罢了,上次叫他平白成就名气,有何志向。依我看,王泽不过是以两国议和为由,拥兵自保、裹足不前。”
“纵然如是,但王泽毕竟拥有重兵,断不可大意。”完颜宗翰果断地说道:“这几日里,宋军调动频繁,兵力向东壁集结,不知何意,还是小心为上。”
“对,国相说的是……”完颜宗望话声未落,一名亲军快步入内,向三人行礼道:“二位元帅、万户郎君,有一出身樊楼的歌姬,抵死不肯说出李师师的下落,反而咬伤真珠小王子。”
“什么——真珠”完颜宗望乍听爱子受伤,大为惊怒。咬着牙狠狠地道:“将那女子给我分尸处死。”
“有如此性烈的女子,将她押上来。”完颜宗翰大为奇怪,自从宫嫔郑氏、徐氏、吕氏三位妇女抗命不从,被斩杀,又有宫女张氏、曹氏抗完颜宗望意,刺以铁竿,挂于帐前,流血三日而死。其她王妃、帝姬入寨,完颜宗望指以为鉴,但从城中所要的女子,无论出身贵族或是平民,面对金军的刀枪无不就范,老老实实的听从金军分派侍寝。
这女子刚烈如此,竟然伤了真珠,使他大感意外。不禁说道“倒还是初次见到这等女子,想那不过一小小女子,能有多大力道。”
听了这话,完颜宗望瞪了完颜宗翰一眼。暗道:‘伤的又不是你的儿子。’当下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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