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泽没想到张叔夜此时的态度比他还要强硬,但他并不赞赏这股子强硬的生气,因为现在还不是强硬的时候,这个时候要给完颜宗弼一个台阶,好让他从容体面地收场,断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令完颜宗弼下不了台,令事情反而不好收拾。
此时完颜宗弼哈哈大笑道:“我大金最看重的就是实力,张大人——敢问你们拿什么和我大金数十万儿郎较量?”不待张叔夜说话,他目光又转到王泽脸上,正色说道:“大金的将士对王德涵倒是很尊重,因为他没有让我们打败过,所以在这里有资格和我谈的不是你们,而是他,只有大金将士所尊重的人,才有资格和我们谈条件,我们也尊重他所说的话。”
完颜宗弼利用张叔夜的质问,巧妙地将话题转开,用金军将士的尊敬的话,树立王泽在宋朝官民中的威望,同时也告诉在场的大宋廷臣们,王泽才是真正有实力与金国对话的人,女真人相信的是有实力的人。
不过完颜宗弼倒也没有过分夸大王泽,经过与王泽率领的宋军几天的血战,金军伤亡数以万计,这些剽悍的北方武士,对王泽可以说是敬畏交加。
张叔夜瞪着完颜宗弼,心底恼怒异常,脸色铁青、身躯微微颤抖,若不是在这庄重的场合,他早就破口大骂了,站在他身边的唐格偷偷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断不可失态。其实唐格等人也很明白,如与虎狼般地金人谈论议和大事,在朝中也只有王泽一人的话对他们能有分量,可以堪堪左右目前形势,只不过这层纸被点破,令众人羞愤而已。
“过讲了!”王泽淡淡笑道:“此役不过是我大宋百万将吏同仇敌忾、奋死勤王,在下能有何功何劳,担此虚名。”
话虽如此说,但他还是很高兴自己能有此名声,心下颇为自得。
唐格见王泽说的甚是得体,心下暗自赞叹,轻轻捻须颔首。
“这样吧——两位,今日不如到此为止。待两位请示城外左右元帅后,咱们再做最后定夺。不过,还有一点要说明,那就是贵军为显诚意,必须从汴梁外城撤出,并不得骚扰百姓。”王泽见今日火候差不多了,自己的目的基本达到,索性再卖给完颜宗弼个人情,免得过分逼迫完颜宗弼表态,使他在萧庆手中落下什么把柄。
完颜宗弼会意,当即笑着说道:“那就这么办,我立即修书请两位元帅定夺。”
“那我等可就要敬候佳音了!”王泽面带微笑,对完颜宗弼抱以感激的目光,完颜宗弼也是与他会意地一笑。
垂拱殿
“这几日和金国使臣谈得如何?”朱影平淡地口气下、仍掩饰不住激动的心情,这几日里,朱影没有太担心自己母子,却有些担心王泽的身体,如何吃得消如此繁重的国事。这会见了面,当着殿内内侍、女官的面又不能想问,只得问问与金人谈判的事。
王泽默默地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
“看来一切还算顺利!”朱影对完颜宗弼做为金国使臣,又勾起了对赵宋皇族那一点点留恋。“看看有没有希望请归皇族,和二位上皇?”
“太后,臣与孙大人他们已经议过了,也对完颜宗弼据理力争,看来河朔、河东是保不住了。”王泽丝毫没有提到皇族,只是自顾地说道:“每年岁币五十万,已经是金人的底线,除此外其它已经不可能挽回的太多。”
言下之意,朱影非常明白,皇族是不可能迎回的了。心中隐隐泛起一抹失落的感觉,觉的眼前的这个男人,倒底是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从来没有对她说过 ‘不’的王泽,面对着王泽,她能感到这个男人的深蕴,更能感受到王泽内心残忍的一面,难道是他们都变了嘛?这种感觉是上次二人在水亭上,她所没有意识到的。
“你们暂且退到殿外侍候,不得靠近大殿。”朱影再也不顾体面,斥退殿内的宫女、宦官。
待殿内只剩下朱影与王泽二人,朱影那双屋梁地眸子,紧紧的盯着王泽的眼睛。缓缓地说道:“我真不明白,赵家为什么要有这样的结局,更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真的用整个赵家和两河父老来换取你心中所谓的志向吗?”她见王泽微微低头,看着玉阶,若有所思的一言不发,感到有些发闷,于是提高了嗓门说道:“王泽——你回答我。”
王泽猛然抬首凝视着朱影,目光疲惫而冰冷,还是以倔强的沉默回应着她挑衅的眸光,这个问题他已经不想再说了,他知道朱影这是在做最后一次的努力,实际上她的内心深处已经默认他的做法。
朱影有些恼怒,虽然在前几日她已经倾向接受王泽的提议。不过,当王泽提及金峰后,他当是倒没有感到太大的震撼,毕竟这世她已经阅世很深、看事情已经不是以小女孩的心态,就在这几天由于金峰的入城,使她偶然产生了一个想法,既然金峰是金国实权王公,看来是有希望请回部分赵宋皇族,至少能回来一些与她想善的皇族,原本已经默认王泽主张的她又燃起一线希望,毕竟在今生,她是赵家的儿媳!
“不是还有金峰吗?王泽,你回答我。”
第六章
王泽明白了朱影为何旧事重提,是金峰的出现使她又燃起了希望?他心中很不是滋味,前世——他承认金峰是个优秀的人,才狠狠地咽了这口气。但是,赵桓算什么?除了出身皇家之外,在他的眼中赵桓甚至不如那位风流皇帝赵佶,朱影与这样的人成为夫妻,尽管这是今生的必然,但他一想到这里心中便结了一股恶气。
“金峰——太后是在说完颜宗弼?”王泽嘴角露出讥讽意味地笑容,那双眸子里闪出的尽是不屑的光芒,口气冷淡地道:“你要知道,他可是整个女真王族中,号称最坚决的南征派首领人物,而今,他又恨不得马上杀了整个赵宋皇族,以泄心头的怒火。”
朱影没想到王泽会这么说,看着王泽那别有意味地笑容,她感到自己的想法确实是太幼稚了。王泽说的很有道理,怒火——金峰这个人她是很了解的,他能作出来任何事情,包括杀了赵桓,她真的是很心痛,叹息自己两世的男人一个是懦弱无能,一个是刚愎自恃,自己偏偏又无法左右今生的命运。
眼前的这个男人,她知道他是爱她的,却又是两世有缘无分,真是造物弄人!
想到这里,朱影细细看着王泽,还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面容,只是较前几年变得越发消瘦,双目布满血丝,倦意浓浓。
“你消瘦了许多!”朱影心中一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却又忍不住幽幽叹息,从王泽那疲倦的面容中,她切实的感受到王泽为了这个国家、的确是尽到了最大的努力,自己再次对他提出的请回皇族的要求是否有些过分?二人目光交汇的一霎那间,她的心理彻底屈从了。
“你比那个时候更美了!”王泽的目光在转瞬间,没有了那股咄咄逼人的光芒,口气也柔和下来。
在这一瞬间,二人仿佛回到了后世那无忧无虑的学生时代,朱影记得王泽曾经对她说过‘你真美——’那是在他陪伴着朱影漫步在校园黄昏的小径上,王泽不时的偷看朱影被朱影发现。问王泽看什么,王泽一时紧张不假思索地说道‘你真美。’
“王泽看来你是对的!我或许是太自私了。”两人相顾对望了半响,朱影感到自己的力量在王泽面前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前生的点点滴滴占据了她整颗心,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田地,自己一个深宫妇人能有什么做为,外面的那些所谓的社稷重臣,在她母子危难之时没有一人敢振臂高呼勤王救驾,唯有王泽——不顾一切的进了汴京孤城救了她母子。这才幽幽叹了口气,忧伤地道:“这件事你拿主意吧。”
王泽有些稍作迟疑,他没想到朱影会妥协的如此之快,尽管朱影已经在心底接受他的主张,但在他的印象中朱影是一位个性极强,很有自尊心的现代女性,不到最后没有这么容易妥协。原以为还要费些口舌,不想却是这般容易。
“我会把事情尽量做好的,你尽管放心,和谈快要完了,一切都会过去的。”他温和地接受朱影柔和的眸光,仿佛又回到了那时的他,从来都是他迁就着朱影,继而又垂下头,看着玉阶,生涩地说道:“和谈后,什么时候见见金峰?”
朱影的娇躯明显一震,随即摇了摇头,颤声说道:“还是不见为好。”
“那也就随你了!”王泽抬头又看向朱影,说道:“不过我还是认为能见一面的好,毕竟日后不知还有没有机会见面,难免成为遗憾。”
朱影迎着王泽的目光,感到了那两道目光中充满的尽是真诚,不知为什么朱影却再次摇了摇头说道:“还是不要私下见面了,若要是非见不可,那就在议和签订之日,金使上殿面圣时我在帘后与他说两句话吧!”
‘虽有思恋,但心伤太深。’王泽暗度朱影此时的心思,真的是那一生死瞬间金峰的求生欲望与自私的一面改变了很多。他在这瞬间想了很多可能,但每一个可能都被自己推翻,朱影没有理由不见金峰。
王泽还想说什么,喉结动了几动、却终究没有把话说出口。轻轻点头说道:“既然是这样的话,你再想想吧,我该出去了。”
朱影也想与王泽单独相处一阵,只是宫中人多眼杂,二人待久了,难免有什么闲言闲语传将出去。于是她说道:“好吧,你要保重身子,不要过分操劳。”
待王泽出了殿后,朱影却陷入深深的沉思中,以至于李素荷进来,她也没有察觉。
次日一早,王泽还在旧宅中未醒,这几日他太劳累了,不仅用心于宋金议和进程控制,还要巡视汴京城防。昨夜四更才睡下,这一大早便被外面给吵醒了,一阵如雷般的沉闷声音从东面传来。王泽困眼蒙蒙不知出了何事,喊道:“来人、来人——”
封元神色惶惶推门而入,王泽还没有开口相问,封元先开口说道:“恩师,金军在城东列下大阵,看来是想攻城了,各位执政派弟子前来禀报恩师”
“什么——”王泽只觉脑袋一懵,霍地一下站了起来,正要张口说什么,忽然间又有一种不太对劲的感觉。王泽又坐在床上,慢悠悠地说道:“为师先洗漱洗漱再去。”
封元见王泽面对金军即将攻城的时候,竟然不慌不忙,很是感到怪异,但他不敢违命,只好叫来仆役打水亲自侍候王泽洗漱。
‘金人这是想干什么,拿下汴京?不太可能,金军几位主帅可不傻,不可能不明白目前的局势对金军久战不利。汴梁内城有十余万大军防守,可谓固若金汤,金军两位主帅能这么没有战略眼光,对金军全局性的劣势视若不见,一意攻这坚城。完颜宗望能不顾兄弟生死,一但攻城无疑是宣告完颜宗弼的死刑,这会对南征金军将领会造成多大的影响,对金国皇族会有多大的震动?金人议和的底线没有被突破,他们没有理由这么做,看来只能是……’
王泽想到这里豁然通畅,刚巧洗漱完毕,他笑着穿上官服,对着看着他一脸不解之色的封元说道:“各位执政大人在何处?”
“秦相公与张相公前往北城,唐、孙二位相公率骨朵子直与御龙弩直前往金使驻地。”
第七章
“这几位老哥倒是物尽其才!”王泽暗付张叔夜、秦桧主战,唐格、孙傅主和,这样的行事使他感到好笑。不过,唐格虽是主和却与孙傅立场不同,万一一时兴起杀了完颜宗弼,那可真是无法收场了。
“去驿馆。”
“四太子郎君,贵军两位大帅真是好谋算,故伎重施。只可惜今日以不同往昔,郎君若不给本相一个满意的说法,那就别怪本相慢待二位了!”唐格站在张弩执械、身穿轻铠、外罩背绣黑鹰展翅黄色背心的班直侍卫中间,一双眼睛冷冷地看着完颜宗弼与萧庆,眼神中透出不屑的神情。看着这阵势,只要唐格一声令下,班直侍卫便要将中间的十余名女真人剁成肉酱。
完颜宗弼面色如常,神情闲散,对数百名宋军精锐中的精锐毫不放在眼中,对唐格充满杀气的话,并不是那么在意。
萧庆却嘴角颤动,脸色苍白,心中暗怪完颜宗弼在这个节骨眼上逞强,万一一个不如意,唐格下令动手,不消几个回合使团必定全军覆没。他完颜宗弼自恃神勇,可萧庆却是文官,面对如狼似虎的班直侍卫可不想触这个霉头。
“唐相公这是为何、这是为何?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嘛!”萧庆此时以完全没有那几日的傲气,说话间有些低声下气。
孙傅见唐格语气强硬,面色不善,也怕他一时兴起做了惹怒金人的事情。忙说道:“萧大人,为何贵军在东壁外集结,看情形是针对汴梁,本相实为不解,还望贵使解释此事?”
孙傅太过客套,身为昭文馆大学士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大宋的首相,也太过于软弱。
唐格有些不满地斜看孙傅,接着说道:“只恐二位又是懈我戒备而来的吧!”
他对金人一面伪称和谈一面纵兵南下,并欺诈赵桓两入金营之事很是气恼。在他看来若不是金人诈以和议骗赵桓入了金营,大宋江山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尽管他也是主和派,但他是站在当时的局势上,认为宋朝积弱积贫无法有效对金人组织抵抗,只是建议割了河北三镇。却不想金人要灭的是整个赵家另立新人,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赵桓第二次出城前唐格曾劝谏‘一如即可,岂有再入之理。’
自从王泽的十余万大军杀入汴京后,唐格看到了希望,渐渐转变自己的立场,认为金军不是不可以战胜的。这个时候他恨不得杀了完颜宗弼,或是以完颜宗弼为人质要挟金人放了赵桓,眼见孙傅如此懦弱,若不是当着敌国使臣与众多将吏,他便要指着孙傅的鼻子骂将出来。
完颜宗弼淡淡笑道:“唐相公何必动怒,此事在下也不甚明了,不过,此事断不是唐相公所想,我大金此次议和却是出于诚意。”
唐格冷冷地说道:“本相曾记的前次贵国使臣也是如此对上皇相告,四太子郎君之言不能令人信服,城外贵国军阵便是最好的证明。”
完颜宗弼知道唐格此时以是先生为主,不是自己所能说动。索性不再言语,瞧也不瞧唐格。这令唐格大为光火,认为完颜宗弼理亏托大,以为自己不敢将他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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