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狼与白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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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狼与白鹿-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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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后,铁木真和他的那些“巴泐渚纳人”同志们,终于穿越了这片死亡草原,进入水草丰美的东部草原。在兴安岭山脉的延伸作用下,这里的地势较三河之源略高,但更为平坦砥荡,直至北部,邻接于西伯利亚加泰森林地区的茂密丛林。正是这些高大的林木,为这里抵挡了许多来自极北寒地的暴风烈雪,使这里的自然环境得到了相当的改善。面对眼前这片花团锦簇的大绒毯,令铁木真等人突然产生了一种从地狱中一步跨入天堂的欣喜之情。
然则,初入天堂的他们最先遇到的部落营地居然是当年曾经加入札木合阵营联合反对过铁木真的火鲁剌思部。这种旧对手的倏然遭遇,令双方都很紧张。但是在不久后,当该部首领搠斡思察罕亲自来到蒙古军中求和并表示恭顺后,剑拔弩张的局面立告消解。这对于铁木真及其精疲力竭的部下来说,可谓是一件从天而降的大好事。经过艰苦卓绝的千里长征后,他们终于有了一个足以提供他们丰富食物与舒适休息的绝佳场所。然而,如果仅仅将此事称为“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又未免过于武断。就其本质而言,铁木真通过多年努力所建立起来的强大威望,才是在背后主导这些变化的真正原因。
铁木真的厄运终于走到了尽头,在火鲁剌思部加入不久后,东部另一实力派亦乞剌思部也在其首领孛徒(6)的率领下,前来归附。这一连串的好事立刻令铁木真忙碌起来。
一日,铁木真正在帐幕中与两位首领商量部民重新整编的事宜。这种触及双方根本利益的事情,是最为复杂的,往往要因为一个帐幕的划分就要反复讨论上几次。幸好铁木真有耐心,同时也具备了这方面的丰富经验。然则,饶是如此,也不免要大费一番唇舌。毕竟目前尚未脱离逆境,这些新来者对于铁木真而言,是弥足珍贵的助力。
就在他忙得抬不起头的时候,者勒蔑跑进来凑到他耳边悄声汇报道:
“可汗,外面有三个回鹘商人求见,自称是你的岳父的使者。”
“什么?”
铁木真眉峰微挑,心中立刻产生出一种好事将近的预感。许久不通音讯的岳父如今突然派人来访,一定是有大事相告。莫非翁吉剌惕部也将靠拢自己吗?如果能将这个草原上最为富庶的部落收归自己部下,那么自己的实力不仅会恢复战前的旧观,且犹有过之。念及于此,铁木真立刻向两位首领提出今天讨论暂时到此为止,明日再谈。然后便对者勒蔑说了声:
“快请。”
眼前的三名穿着讲究的回鹘商人一一向铁木真行礼致敬,然后报上自己的名姓,分别叫:哈桑、札法儿火者与达里蛮哈吉伯。在传达了德薛禅的口信后,又提出要用自己手头的一群白骆驼和一千张羯羊皮交换貂鼠和松鼠皮。铁木真痛快的答应了他们的提议,让博儿术负责这件事情。然后开始琢磨起岳父的口信内容。
德薛禅告诉他,如今翁吉剌惕部已经得知了铁木真到来的消息。部落诸首领都有意归附,所顾虑者只怕铁木真记恨他们当初在阔亦田之战中加入札木合一方反对他的旧恨,因此要求铁木真立刻派使者来宣示自己不咎既往的意图,同时以重申姻亲关系的方式对他们进行安抚。想到这里,铁木真暗自佩服岳父不愧名为薛禅,果然有智者之才。
于是,铁木真当即派主儿扯歹为使者前往联络,命这位勇名轰传的勇士将一番软硬兼施的话语告诉对方:
“你们还记得我们之间的亲戚情谊吗?如果记得,那么让我们成为一家人吧;如果忘记,那么只好让刀枪来说话。”
数日之后,喜讯传来,翁吉剌惕同意归顺,并以德薛禅为使者跟着主儿扯歹来会盟。当下翁婿相见,少不得一番畅叙亲情。双方人熟好办事,和议顺利达成,互相歃血为盟。之后,德薛禅劝铁木真将自己的营地转移到统格河(7)边,那里是整个东部水草最为丰美之地,同时也方便与翁吉剌惕部合流。铁木真欣然听从,当即着手营地迁移。在这期间,博儿术来报告,说三位回鹘商人决定留下来,做铁木真的部下。这又是一件喜事。有了这三个精通商务的人才,对于领地的经营自然大有裨益。
至此,可以说铁木真的蒙古极东大撤退最终迎来了他与克烈亦惕之间斗争的一个重大转折点。当合撒儿率领先前转移至此的蒙古部民们在铁木真移营统格河后不久与之会师后,铁木真不但彻底恢复了战前的实力,并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只要经过一段不长的时间修养生息,便可以向西挺进与汪罕一决高低。而反观汪罕方,却已走上了衰败没落之路。以汪罕为中心的反铁木真联盟由于札木合等人的谋反正式瓦解冰消。
由此可见,这种分崩离析的情况在草原牧民之间是屡见不鲜的。因利而聚,获利而散的思想主导着他们的一切日常行为,如牛羊追逐着水草般从一位首领的麾下转投向另一位新首领的麾下,而评判是否需要脱离的唯一标准就是“利益”二字。当年,乞牙惕的族人们抛弃铁木真母子的时候是这样。后来,诸部叛离札木合亦复如是。而现在,札木合等人再度发动对汪罕的阴谋只不过是老调重弹罢了。这种一脉相承的整合-分裂-再整合-再分裂的无限循环,构成了北亚草原动荡不息的历史潮流。
在汪罕集团内讧中失败的几路人马,除了有合法的“觊觎汗位者”阿勒台与忽察儿继续追随札木合之外,铁木真的亲叔叔答里台则于看清了天下大势的正确趋向后率部回到了铁木真的身旁,希望得到他的宽恕。看着这位几次离叛又几次回归的叔父,看着他那张因长途跋涉的风霜而染尽无限沧桑的愁苦面容和斑白的双鬓,铁木真心中的怜悯之情油然而生。虽然他已经无法相信这位叔父的忠诚,但是他也明白,当此无路可走之际,他的归顺之心还是真诚的,只要自己今后能够保持现有的强势,以他的聪明是不会轻易做出背叛之举的。基于以上考量,铁木真伸出双臂拥抱了叔父,安慰他忘记过去,与自己携起手来共创未来。
送走了感激泣泠的叔父,铁木真向合撒儿询问起他带领营地迁移的过程。当问及遭受克烈亦惕袭击时有哪些人被掳时,这才得知,合撒儿的妻子以及三个儿子亦在被俘者之列。铁木真感动得握住合撒儿的双手,他深知眼前的这个弟弟是以怎样的毅力压抑着内心中失去亲人的煎熬在完成着自已的使命。如果不是为了全营的安危,他又怎会眼睁睁得望着自己的妻儿被掳而不能上前援救呢。这位大弟是自己的第一名部下,自从父亲亡故后便始终坚定不移地站在自己的旗帜下,同历艰危,共渡难关,任何事情交给他,无论多么困难,他都不会推辞并全力以赴得去做到、做好。即使铁木真从不曾给予他超越别人的恩赏,他也从不曾有过任何形式的报怨,依旧卖力地工作着,热情不减。此时,铁木真照样没说出一句安慰与褒奖之言,他也照样是一副坦然无怨的表情。
兄弟二人只是以热切的目光对望许久,多年的情感尽在不言之中——
(1)合申(Qachin),蒙古人对西夏的另一种别称。
(2)朵儿边(Dö;rben),或称朵鲁班(Dö;rbä;n),这支部落也是源自蒙古。他们的祖先可以直接追溯到那位号称千里眼的都蛙锁豁儿。可见,他们是尼伦王族的近亲。
(3)这句话的《秘史》中译本原文为,“以撒察、泰出二人为上辈把坛儿把阿秃儿之子。”这显然是有误的。因为我们知道,这两个主儿乞首领的祖父是合不勒汗的长子斡勤巴儿合黑,也就是把坛儿的兄长。而我们也知道,把坛儿的次子也速该就是铁木真的父亲。因此,他们是表兄弟的关系。如果按照这段原文,那二人岂非要高于铁木真一辈呢?这显然是后语不搭前言的疏漏。或许是其间有脱漏的字句。此段遂从海涅士译本增补。
(4)斡难河,怯绿连河以及土拉河,这三条河的发源地很近,是蒙古人的发祥之地(见作品相关处——蒙古地图)。
(5)这是对义子和亲子的形象比喻。
(6)关于火鲁剌思部的投靠事件来自《拉施特书》,《元史》则作亦乞剌思部败于火鲁剌思部手下,逃亡巴泐渚纳时投奔铁木真。
(7)《秘史》作“Tungg_…qoroqan”(统格小河)或“Tungg_li”(统格黎河),《拉施特书》作“Tungg_…nor”(统格湖),《元史》作董哥泽。《多桑蒙古史》援引中国—波思志史说,“营于董哥湖畔,秃鲁哈忽儿罕之地”。统格等于stipapennata,意为“生在草原上的粗长之草”。第二篇 奔行的苍狼 第三十七章 奇袭黑林
在经过两个月的休整与训练后,蒙古军势重振,营地也恢复了在不儿罕山麓时的繁荣景象。能在短期内发生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哈桑等三名回鹘商人在其中居功至伟。在他们的热情延揽下,来自草原各处的商人们云集于此,将精良的武器、铠甲、金铁、财货源源不断得输送至铁木真的阵营。如今,兵已精强,马已肥壮,与汪罕决战的时刻已经迫近!就连那不分白昼与黑夜都呜呜鸣响的风声中,都带着战争的气息。
铁木真也一直在考虑着与汪罕决战的问题。凭目前的实力,即使是采取最为简单的正攻战法,凭借硬打硬拼,也是胜券在握。然则,如今之铁木真已充分理解了战场计略的重要性,如何以诡异的奇略达到战而胜之的目的,才是他目前最为关注的重点所在。不过汪罕这只老秃鹫终究非昆桑之流,要想使他上当,绝非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几天以来,他孤坐帐中,冥思苦想着,几十条计策想下来,都没有任何一条有五成以上的成功之可能。
这天,合撒儿忽然来到铁木真面前,向他汇报了一件事情:汪罕派人来与自己密谈,以落入其手中的妻子儿女相要挟,让他脱离蒙古,投效自己。闻听此言,铁木真的眼前倏然一亮,一个大胆的计划已经在他的脑海中渐渐现出了端倪。
对于这种神情,合撒儿是相当熟悉的。他立刻闭口不言,静静地站在一旁,屏息凝神注视着兄长的脸色。他知道,每当兄长露出这种姿态的时候,就会有一个重大的决定即将形成。时间一分一秒的从沉默的二人身边悄然溜走,合撒儿连眼珠都不肯有片刻地转动,直到铁木真猛然站起身来,仰天长笑道:
“太好了!这一计看汪罕还能不能躲过!”
看着面露喜色的合撒儿,铁木真将刚刚谋划而成的奇袭汪罕的计策娓娓道来:
“合撒儿,我要你答应他们,然后立刻前往汪罕军前投诚。”
“兄长!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你当我是札木合那样的小人吗?”
合撒儿的脸色立变,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兄长的面前表现出愤怒的神情。
“我的手足,我怎会怀疑你!”铁木真将自己的双手按在合撒儿的肩头上,似乎在试图平息他的愤怒,“我要你去向汪罕诈降,骗他放松警惕,然后我们的军马便可装作是你的诈降部队突袭他的营地,一举击败克烈亦惕,活捉这只老秃鹫!”
听到兄长说出了计策原委,合撒儿的脸上这才露出释然的表情道:
“放心吧,兄汗!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做,定叫汪罕老贼着咱们的道!”
铁木真当即召集众将入帐议事,命箭筒士在自己的帐幕四周严密警戒,以防走露消息。当他向众将讲明自己的作战立案后,大家略一思索后都同时任为此计甚妙,可以实行。于是,铁木真立刻开始布署作战方略。做为欺敌主力的合撒儿率先被安排去行事。他派出两个口才胆略具佳的人——兀烈亦惕部人合里兀答儿和兀哈良部人察忽儿罕二人为密使,向汪罕陈述自己的回复:
“汪罕我父,因我妻女在你手中,我兄铁木真已对我生出疑虑之心。我向他表白,他不回答;我向他哀求,他不理睬。我要求见他,却看不到他的踪影;我想追上他,却找不到路上的马迹。如今的我如同卧于旷野之上,抬首只见星空寂寥,千般言词无人愿听。虽然我相信汗父不会亏待你那卑微的儿媳与孙儿,但心中怎能不牵挂。倘得父汗赐予希望与保证,我愿带领部众去依附于你的帐前。”
合撒儿又嘱咐二人,得到回音后立即返回,铁木真军将秘密开进到克鲁涟河下游的阿儿合勒苟吉(1)列阵,等待密使返回。二密使领命后于大军起程前几天出发,昼夜兼程,顺利来到汪罕处,将合撒儿的话语当面向汪罕转达。
汪罕终究要为他的贪婪与偏见付出代价,显然对合撒儿的降意深信不疑。在他看来:任何人的心中都不会存在“忠贞”二字,永远是因利而聚,因利而散,匍匐于强者的马前,臣服于一已之私欲。
他命二名秘使传话给合撒儿:
“回去告诉合撒儿,说我将象欢迎自己远游的儿子归来般欢迎他。请他打消一切故虑,今后我们就是一家人。我将在自己的金帐内为他盛排筵宴,接风洗尘。”
说罢,他命人取过一只牛角,用小刀割破自己的一根中指,滴了一些血在里面,这样合撒儿可以将血混入酒中饮下,做为立誓的信物——可是,他忘记了,就在不久前,他也同样以这种方式来与铁木真立约,如此轻率的血誓,谁会再相信?
汪罕将承血的牛角交予亲信亦秃儿坚,派他做为立约特使,持此盟物随同合里兀答儿以及察兀儿罕二人前往合撒儿处。三人离开黑林,向预定的阿儿合勒苟吉方向进发。一路无事,然则在将要接近蒙古军营时,亦秃儿坚抬头遥望前方,却看出了一些问题。
“这部队看上去也太多了吧?至少是有几万人啊。合撒儿这样的叛逃之身,即使可以带出一些兵马来,也不可能达到如此众多的人数。这哪里是投降的残部,分明是一支足以吞灭克烈亦惕的侵攻大军啊。不好,恐怕是中计了!得想个办法摆脱这两个蒙古人,逃回去向汪罕报信。”
心念电转之间,他忽然停下马,向同行的二人道:
“好象有石子嵌入了我的马蹄,你们先行,待我将马收拾好就来追你们。”
合里兀答儿和察兀儿罕二人自然不傻,他们也看到了自军的部队,情知被亦秃儿坚看出了破绽。当下也不再多说废话,合里兀答儿圈转马头劫住他的退路,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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