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
我和段誉一身长衫,就这么晃荡在临安城里。果然在冬天也是人潮涌涌,百业繁盛。酒楼的酒旗高招。来往的人多是穿绸着缎,不时还有骏马高驷昂然而过。各种的声音味道混杂在一处,偶有湖边书寓悠悠传来的丝竹之声,给这个热闹的所在又添了几分雅致。
我朝段誉笑道:“这临安城比起咱们在河南的吃风卧雪,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段公子不如就在临安呆些时日,不用陪我回北方受苦啦。”
段誉的神色已经不似当初那样郁郁,只是多添了些沉静的气质。他淡淡道:“心安乐处,就是身安乐处。现下我看来,什么地方都是一般的。只是以前一些自己不爱做的事情,现下也免不了要去做啦。”
我正有些奇怪,就听见一处酒楼里传来说书的声音,细细一听。正是大宋雨小将军手持两个各重四百斤的雪花亮银锤和蒙古第一好汉狼虎大平章的千斤大刀阵前厮杀的事情。已经大战到一百个回合了。我和段誉相视一笑,带着从人就走进了酒楼。
第十一章
这大金国已经是快完蛋的了,这些说书先生的口中,自然敌人也就变成了蒙古大将。只是这蒙古使者正在临安城里和大宋最高决策者谈议和的事情,酒楼书坊里就在这里说着打蒙古鞑子,现实,有的时候往往就是一种讽刺。
那说书先生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长眉深目,瘦骨嶙峋。在那里说得口沫横飞。我们一行人找地方坐下,随意的点了些下酒的菜肴。轻松的听那老头子替我吹嘘。
杨过在我旁边笑道:“将主,您不知道,我们这两天可是见得多了,在北方我们也不算什么强大势力,但是这里百姓可把咱们当成是天兵天将。燕子门那些兄弟姐妹不少要和怎么北上去打仗呢。”
我赶紧嘘了一声:“在这里别叫我将主!咱们还不是招摇的时候。大宋一直在长江淮河防线苦苦支撑,难得有个人物在北方略有点小成就,这里都吹嘘得天花乱坠。我们可别自己骨头就轻了起来,燕子门的人物品流太杂,当战士打仗是不成的。至于如何用,我自己有打算,这话你别对外面说去!”
酒楼里似乎有两桌人听到了我们的对话,都是耳朵微微一动。一桌是个举止很是优雅的中年人和两个相貌阴沉的灰衣老者。另一桌是几个华服汉子。都把目光向我这里扫来。我狠狠的瞪了杨过一眼,杨过不敢多说话了,自己喝起酒来。他不愧是北方长大的孩子,又久在军中,喝起酒来酒量奇宏,我都不如他。
那两桌人不过只淡淡的看了我这边一眼,又转回去自己攀谈了起来。那说书的老汉又说到雨小将军在确山枪挑十八辆铁滑车的段子。酒楼中已经听到一个清脆的女孩子声音:“吹牛吹牛!当年高小公爷也不过才挑了十一辆铁滑车,这雨辰就是三头六臂也没那么厉害!”
大家都看了过去,就见角落处坐着两个孪生的女孩子,都是明眸皓齿,亮丽万分。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眼波流转处,已然是倾倒众生的人物。虽然还略有青涩,但是那青春已经弥补了一切。
她们身边坐着一个青衫中年俊雅人物,对酒楼里的嘈杂听而不闻,摸着自己的胡子拿着一本书在那里摇头晃脑。
开口的女孩子一脸的骄气,旁若无人的大声道:“这雨辰又能算什么英雄人物了?不过是趁着北方战乱的空子,找着那些金国溃兵和地方土豪,拣了些便宜。大家就把他吹到了天上。他要真跟蒙古鞑子见仗试试?”
她越说越是得意,旁边那个女孩子连拉她衣袖她都不管:“真正和蒙古鞑子见过仗的就是十五年前在大散关挡住蒙古人入川的郭大侠!那才是真正的大英雄,大豪杰呢。”
酒楼里面的人顿时对她都怒目而视,我们这里的人却没怎么理她。大家都是死人堆里滚出来的,自己的事业自己清楚。何必在意一个小女孩子的话。连最好事的杨过都懒得多看一眼。
那个说书的中年人愣了一下,苦笑道:“这位姑娘说得甚是,郭大侠和雨将军都是好汉子。只要保得了我们大宋百姓平安,就都是咱们老百姓心中的万家生佛…………其实大宋还有一个好汉子,只是他的孤心苦诣,不是咱们这些俗人能了解的。”
老者神色黯然,伸手拿过一把胡琴,就这么咿咿呀呀的拉了起来。曲调苍凉,隐约就是北地民谣。他拉了一回,站起来收拾东西就想走人。
那两个小姑娘看到老者如此做派,反而没了言语。那一桌华服汉子对望一眼,拍桌站了起来:“那老儿,你站住!你和那……狗贼到底是什么关系?今天说不得要请你去忠义丐帮走一趟!”
一听忠义丐帮的名头,酒楼里的人顿时安静了下来,不少人还悄悄溜走。这忠义丐帮就是南宋江湖的擎天巨臂。本身是行侠仗义,每次有战事也是大大出力。南方百姓都是极其敬重忠义丐帮。但是也有个小小不好,就是嫉恶太胜,行事有时也极狠辣。和大宋官中关系也良好。有些怕事的百姓也不敢多招惹。
就连江南的高门大户,对乞丐都是分外的客气。每天固定要给乞丐一定钱文。那叫做卫宋捐。给了这些乞丐钱,门前才会被挂上忠义丐帮送的灯笼。上面有个忠字,才能免得了搅扰。
这几个华服汉子,看来就是忠义丐帮临安堂口的净衣派人物。
店里的伙计和老板早躲得远远的,反正这里要是闹出事来,有什么损失忠义丐帮也是照赔。没什么好担心的。
几个华服汉子定定的看着那个说书中年,目光就如看到了仇人一样。那汉子缓缓转过身子。淡淡道:“小人不过是每日在这里茶房酒肆说书的何十五,街坊全都认得小人,不知道今日怎么得罪几位忠义丐帮的大爷了。”
我坐在那里,在心里反复哼着那说书老者的曲调,不知不觉就哼出了“慑勒川,阴山下,风吹草低现牛羊”的调子,心中若有所悟,但是那点想头明暗不定,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几个华服汉子低声商量了一阵,当先一个汉子温和的道:“何十五,咱们也久在这里,知道你是说书的。但是今天你拉的曲子,我们却是要带你回堂口盘问个分明的,好好的和我们走,不会为难你的。”
那何十五还在沉吟的时候。刚才那个发声的女孩子又忍不住站了起来:“你们这些净衣派的汉子,好生讨厌,人家不过是一个说书的,又能怎么样了?”她旁边的女孩子也点点头:“忠义丐帮的名头不是靠欺负百姓来的。”前面那个女孩子却不同意她的意见:“反正我看见净衣派的人就讨厌!”
这下那几个忠义丐帮净衣派的弟子都变了脸色。不顾何十五,朝她们那里看了过来。她们身边的青衫中年叹了口气放下书卷,站起来朝那几个丐帮子弟拱手:“两个小女孩说话没有分寸,几位大哥莫怪。这两个女孩子长辈和忠义丐帮大有渊源,这次就请几位多包涵吧。”他看看最先说话的那个女孩子:“芙姑娘,还不道歉?仔细我告诉你爹!”
那芙姑娘眉毛一扬,还没说话。她旁边的女孩子却已经极爽朗的一拱手:“我姐姐她性子直,说话有些得罪人,我和她姐妹同体,就代她道歉了。”这个女孩子岁数虽小,但是说话却是落落大方,很是不凡。
还没等那几个净衣派子弟说话,一直冷眼旁观的举止优雅的中年人开口笑道:“这南朝就是忠义丐帮的狗讨厌,小姑娘,你们不愿意教训他们,我来代劳。”话音才落他身边一个阴沉老者已经晃到丐帮子弟身边,平平一掌拍出。那几个丐帮子弟竟然没有一个人当得住的,这一掌到了后来一下乱晃,已经分出几个掌影,每个丐帮子弟胸口都吃了一记,向后直飞了出去。其中一个摔到我们这里,杨过一把将他撑住,又马上丢下手来:“好冷!好冰!”一看那丐帮子弟,已经是脸色青灰,呼出来的气息都带着寒霜。
这掌法好毒!
一看到酒楼出了这个乱子,本来一直还在看热闹的一些酒客呼喊一声。乱纷纷的跑了个干净。女孩子那桌的青衫中年人更是神色骇然:“当年阴山百绝道人的玄冥神掌?你们是蒙古人?”
那俊雅中年呵呵大笑,扫视了一眼看得发呆的两个女孩子:“和这些狡猾的南人最近谈得气闷,也就出来晃晃。收拾个把忠义丐帮的走狗,也是一舒胸中闷气。”他站起来看看何十五,傲然道:“这个说书的汉子,要知道,我们蒙古人才是天上的雄鹰,而南人,不过是只会空谈大言的软弱家伙,今天听你胡说八道了半晌,后来也就是后来一曲让我稍稍有些感慨,今日也就饶了你。”
这几个人就是蒙古在临安的使者?在大宋的境内还这么跋扈?
那青衫中年脸色凝重,走到场中一个个扶起那些忠义丐帮的子弟。看那三个蒙古使者转身要走,他喝道:“且慢!”
那俊雅中年回头笑道:“怎么,还想打一架么?”那青衫中年冷冷道:“打我是打不过的,但是好歹要知道三位姓名,改日再找回这个场子。”
三人一起微微发笑:“我们又不是你们这些江湖中人,谁耐烦你来找这个场子了?”我听几人对话,再也按捺不住,虽然身边没有慕容复这样的高手,也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狂妄!本官不是江湖中人,但是看你们在这闹市妄伤人命,也是容你们不得!都乖乖站住,等候巡城捕盗官兵的发落!”
场中一下安静了下来,呛啷一声,却是杨过拔出刀来,站在我身边的声音。
我知道这些事情不是我该管的,但是看到这些蒙古使者的嚣张,我不能不挺身出来。如果连在自己的国土,都不敢面对三个蒙古使者,那到了北方,和蒙古大军做真面目交手战的时候,我又怎么会有勇气作战?
我站在那里,自有一种百战余生的肃杀气质。静静的看着他们。
那俊雅中年微微一笑:“你就是现在南朝传得沸沸扬扬的雨小将军了?刚才你们邻桌攀谈,在下也听见了。本官不才,是蒙古大名路达鲁花赤,也是本次出使南朝的正使李昌国,你是在北地立住脚,打过仗的好汉子,本使对你还有三分敬意,这个事,你就不必管了吧,自有郑深之和本使说话。”这个蒙古使者,风度倒是绝佳,说话间如果去了那些狂妄,也是很恂恂儒雅,怪不得蒙古会挑他来当使者。
我冷冷道:“不管你是什么人,在我们大宋境内伤了人,那就得受咱们国法的管,郑参政如何发落,那是日后的事情,现下我身为大宋男儿,不能就让你们这样走了。”
李昌国哈哈一笑,他身边的一个老者阴恻恻的道:“正使,何必和这个小子废话,一起打发了干净!”说着身形已如电闪,直欺了过来。杨过眼睛一花,早已被那老者掠过。一掌带着阴风寒气,直朝我的肋下拍来。青衫中年和段誉同时大叫不可。那青衫中年已经伸指点出,空中气劲嗤嗤作响,直扑那个老者的后背。另外一个老者默不作声的挥掌接了下来。段誉武功时灵时不灵,这时也反应不过来,哪里还来得及!
这危险关头,我可是太清楚这玄冥神掌的威力了。顾不得什么形象,一个懒驴打滚就朝桌子底下钻去。喀喇一声,那张桌子已经被那老者拍得粉碎。紧接着又朝我的肩膀拍来。要是骑马作战,也许我还能招架一气,这样小空间的江湖争斗,我却实在不是这个大高手的对手,只有双掌叠在一起向上迎去,做垂死挣扎。
正闭目等着领教这一掌的时候,半天却没有反应。把眼睛一睁,就看到那说书的何十五和那个老者打在了一起!那何十五手中一柄细剑,还是满脸愁苦的神色。但是那剑却使得如雷霆轰发,招招不离那老者要害。打得那老者怒叫连连,鼓力连连反攻,赤手和何十五打得不分上下。
另外那边的青衫中年却落了下风,但是他的指法却始终中正平和法度谨严。对手一时也奈何不了他。正激斗间,酒楼外面一阵甲叶响亮,几十个巡城捕盗的龙骨子都服色的官兵冲了进来。
我和李昌国一起大吼:“住手,不要打了!”
场中打斗的四个人都停了下来,何十五神情郁郁,慢慢的将胡琴取了过来,将细剑插入了胡琴当中。
带队的军官看来品级还颇为不低,扫视四下一眼,就凑到李昌国面前:“尊使大人,您老人家这么一走,让小将找了好半天。这临安五方杂处的地方,要是尊使大人您有个好歹,郑参政还不知道怎么发落小将呢。现下小将就陪尊使回馆驿可好?”
他又看看四周,直起了腰开始打官腔:“这些人搅扰蒙古尊使,都不是好人,全给我带回去!等候有司发落!”
这些可把所有人都气得变了脸色。杨过嘴快,大声道:“兀那军官,你是汉人不是?”
李昌国挥手止住那军官做色,笑道;“今天给雨小将军一个面子,咱们就这么走吧。今儿算是玩得痛快!”那军官听到我的名号,不住的打量我,但是我却实在懒得和这等人物结交。只是背起手仰天哼了一声。
一行人扬长而去,只有刚才和何十五交手的那个老者回头看着他,沉沉发问:“那汉子,你莫不是当年的昆仑三圣何足道?当年西域的大好男儿,怎么跑到南朝来说书了?”
何十五手抚胡琴,满脸都是萧瑟。
那青衫中年和刚才在旁边着急的两个小女孩子都讶异的看着何十五:“你就是当年和萧峰一起大战聚贤庄的何十五?这些年你就躲在这里?”又看看我这边:“你就是拿下邓州,威震河南的雨辰小将军?”
我没有说话,只朝他们微微点了个头,招呼店东过来,赔偿打坏的桌椅,并要店东去找地保,把几个南丐帮的人抬出去救治了。
何足道沉默了好一会,才走到我的身边,深深行了个礼。我忙不迭的还礼:“何先生刚才救了我的性命,我还没来得及感谢。先生又向我行礼,这不是折杀我了么?”何足道叹道:“我和将军义兄情同莫逆,将军遇险,我怎能袖手?但是也暴露了行藏,忠义丐帮在南方势力太大,何某腆颜请求托庇将军麾下,保住这半条残命。”
我微笑道:“这点事情,还值当何兄一说么?何兄大驾枉顾,我求也是求不来的。你放心在我这里呆着,我拿何兄当我义兄一样看待。”
虽然还不知道这何足道是什么来路,但是他能冒着身份暴露的危险救我,武功又这么强。不是白赚一个好帮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