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干粮,已是月儿西沉,曙光初现,周围情形也渐渐清晰,清洛见周遭全是青军和南疆众人的尸身,血流满地,禁不住有些难过,想道:这战争因仇恨而起,却又不断制造着新的仇恨,这人与人之间、国与国之间的仇恨何时才能彻底消失呢?
这时,隐约听得身边清南君在低声呻吟,清洛忙凑近将他上身扶起靠于树干,问道:“你怎么样了?”
清南君慢慢睁开凤眼,眼中透出啤ü与一丝警惕,见到清洛关切的目光,似是愣了一愣,眼神也稍有凝滞,片刻后方侧头扫了一下四周,轻声道:“是你救了我吗?”
清洛见他神智恢复清醒,心头一松,脸上绽出微笑:“你既醒过来了,我也要走了,你自己好好保重吧。”说着站起身来,转头向南行去。却听得清南君“氨地一声呻吟,似是极为痛苦。清洛忙回转来立于他面前问道:“怎么了〃
清南君眉头紧皱,手放于背后,颤声道:“这里———”
“怎么了?”清洛见他苦楚神情,忙俯下身来细看,忽觉腰间一麻,真气涣散,瘫倒在地,那清南君却于此时快速翻滚,将她压于身下,双手急闪,封住了她数处要穴。清洛心知上当,又感觉到他身躯紧紧压住自己,痛悔下觉得尴尬无比,一时急怒斥道:“快滚开!你这无耻小人〃
清南君伏于她身上,头搭在她耳侧,喘着粗气呵呵笑道:“小丫头太嫩了些埃你也不想想,我费力将这里的人全杀了灭口,又怎能将你放走〃
清洛感觉到他口中热气不断呼入自己耳中,羞愤交集,只恨穴道被制,使不出一丝力气,痛悔自己不该如此善良轻信。一旁的雪儿见状窜了过来,向清南君攻去,清南君忙从清洛身上滚落,拾起长剑挥出,逼退雪儿,清洛怕他伤害到雪儿,急道:“你别伤它〃又忙着喝住雪儿。
清南君仰面倒于地上,觉得伤口疼痛,真气不继,喘气道:“你放心,只要你不逃走,我便不伤害你!待我拿下王都,还要多谢你呢〃
清洛啐道:“你这人,生得一副好皮囊,却这般狡诈阴险,纵是让你登上王位,又于百姓何益〃同时急力提起体内残存的一丝真气,欲冲开被封穴道。
清南君却不与她争辨,只是静静调运气息,不多时便觉体内真气稍稍充沛,奋力站了起来,在清洛身前蹲下,细细地打量着她。
清洛昨日晨间见他战场威姿,觉得此人坚韧不屈、风华绝尘;洞中相遇,觉他阴沉狠辣;方才诱攻自己,又是无比狡诈恶毒;此时见他那俊美白晳的面容上含着一抹轻笑,却又觉得他十分可怜,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
清南君听她叹息中饱含怜悯之意,不由愣了一下,片刻后轻笑起来:“有些意思,你还是第一个在我面前如此叹气之人。心里很看不起我,是吧〃说着持起长剑,将剑刃贴于清洛面上轻轻摩擦。
清洛觉得森寒的剑刃在面上轻轻刮过,心中愤恨,也将恐惧抛于脑后,冷冷道:“不错!我是觉得你这人很可怜。不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更可叹你连自己是个可怜之人都不自知〃同时心思急转,想诱他多说些话,以拖延时间,看能不能将被封穴道冲开。
清南君呵呵大笑:“小丫头,你倒说说,我哪里可怜了,我风姿出尘,才华绝世,武艺高强,位高权重,不知有多少女子仰慕于我,现如今,要杀你也如同踩死一只蚂蚁,可怜的人是你吧〃
清洛嘴角挂上嘲讽,缓缓道:“可笑你如井底之蛙,这世上强过你之人多如牛毛,在我心中,一万个你都比不上我大哥〃说出此话,心中不禁想起萧慎思俊朗坚毅的面容、豪爽慷慨的气度,面上带出一丝温柔的笑容来。
清南君见她面上温柔神色,愣了一下,瞬间笑道:“看来小丫头的大哥就是你的情郎了,我倒是很想看看,能比得上一万个我的他是何模样。”
想起战中离散的大哥,清洛不由有些心乱,却仍保持真气运行,向被封穴道冲去。同时口中说道:“以往听你声名,还以为你是个谦谦君子,想不到如此恩将仇报,枉我大哥恩师还暗中支持于你〃
听她此言,清南君凝神细想片刻,眼神一亮,轻笑道:“小丫头既知孟相与我之事,又说你大哥恩师支持于我,你是姓李吧〃
清洛惊道:“你怎知道?〃
清南君收起长剑,眼神在清洛身上扫来扫去,啧啧摇头:“我还道能让天朝萧慎思萧大将军舍生忘死,深入燕境,一力维护的义妹李清洛是何等天姿国色,原来也不过如此,堪堪清秀而已。看来这萧将军眼光也不怎么样嘛。”
清洛听他所言,便知他在天朝派出了密探,自己三人在燕国之事已传入他耳中,遂缓缓说道:“你既知我是萧将军义妹,又与孟相素有交情,不如放了我吧,我还有要事在身,不能随你去叶州的。”她见清南君为人狡诈,始终不敢说出萧慎思已到青国之事。
清南君侧头沉思了一下,道:“你要去办什么事?说来听听,说不定我可以帮到你。”
见他语气缓和,又想起他本为南疆郡王,清洛心中一动,想了一下,终说道:“我要去与失散的同伴会合,再于一个月内赶去月诏山找一个叫孟雅的巫姑,了结一段恩怨,从她手上救一个人。”
清南君听言一笑:“你们还真是胆大,居然想到月诏山雅姑姑那里救人。”
“你认识孟雅?〃清洛不由有些惊喜。
清南君却并不回答,眉头轻皱,便如碧波轻漾,桃花迎风。片刻后他凑到清洛面前轻声道:“小丫头是赶着去与你大哥会合吧?〃
清洛心中一惊,不知他是如何猜出,遂将头一扭,并不回答。
“哈哈,小丫头不用紧张,我与萧将军神交已久,缘悭一面,他既已来到我境,我只会欣然款待于他,绝不会伤害他的。”
见清洛闭口不应,他又笑道:“小丫头定是奇怪我为何猜出,这不难猜啊,萧将军既可为了你连大将军都不做了,便一定会陪着你来这南疆的。何况孟相早就传书于我,说要派一个重要的人过来,我一知道你的身份便知来的人必是萧将军无疑。”
清洛听言觉此人心思机敏,玲珑剔透,在心中暗暗警惕:看来以后与此人打交道,须得万分小心才是。
清南君见她眼中露出谨慎之色,忍不住浮出得意的笑容,眼珠一转,凑到清洛面前缓缓说道:“小丫头,听说你武功高强,我现在又身负有伤,不如我们做笔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
“这样吧,你护送我去叶州,我便派人帮你寻找萧将军,至于雅姑姑那里,她的私人恩怨我不便插手,但也可传书请她宽限一段时日,待战事过后你们再去月诏山都不迟。你看如何?”
清洛在心中盘算片刻,知此时别无他法,遂慨然道:“好,我答应你!但你还得帮我寻找我义母一家人和我大哥的几名手下,他们都如同我的亲人一般。”
“没问题,只不过是多找几个人罢0
“既是如此,就请你先将我穴道解了吧〃
清南君却并不急着解她的穴道,慢慢地从怀中掏出一个青花瓷瓶来,倒出一颗药丸,塞入清洛口中。清洛觉那药丸入口即化,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丫头,我可怕你穴道一解开,便会溜去找你大哥。这是‘七日追魂丹’,顾名思义,七天后若无解药,你便会毒发身亡,这解药嘛,就在叶州城内,你若是乖乖地护送我去叶州,我自会替你解毒,若是有何异动嘛,只怕萧将军见到的便是她义妹的尸身了〃清南君开心地笑道,笑时牵动腰间伤口,又吸了一口凉气。
清洛自幼在山间长大,其后朝夕相处的便是两位义兄,一位豪情重义,一位温柔体贴,何曾见过这等心机百变、阴狠多疑之人,只觉自己与他交锋,时时落于下风,不由激起心中万千傲气与韧性,暗道:清南君啊清南君,暂时让你占占上风,以后怎么都得让你付出沉重代价,让你明白这世上不是任何人都可让你肆意欺辱的!
六十、去往彼此无消息
清南君得意笑着替清洛解开了被封的穴道,清洛忍住心中厌愤,面无表情,两人合力将南疆众人的尸身抬入树林之中,清洛从尸身上解下一个水囊和装干粮的包裹,清南君又手持长剑在青军尸身中逡巡了一遍,遇到那似未死透的便补上一剑。清洛怀抱雪儿,冷眼看他面如春柳,却下手狠辣,虽是夏日清晨,也感一丝透骨的寒意。
两人抬步北行,清南君回头望了一眼南疆众人藏尸的树林,轻叹了一口气,低低道:“各位兄弟,实在对不住了,待我拿下王都再来安葬你们吧,你们的亲人,我也会好生照顾的〃
清洛不由心中有些不屑,出言讥讽道:“纵是照顾他们的亲人又有何益,他们也不会再活转来了。”想起战争中死去的无辜百姓,轻叹道:“唉,一将功成万骨枯啊〃
清南君斜睨着她悲天悯人的神情,冷笑一声道:“小丫头倒是挺心慈的,只可惜这世上,心慈手软的人历来都没有好下常”
清洛反驳道:“心慈手软的人没有好下场是因为这世上有象你这样心狠手辣的人,若是人人都怀有慈悲之心,没有仇恨,没有战争,怎还会有这么多冤死的亡魂〃
“他们怎会是冤死,他们是为了帮我复仇雪恨,诛除昏君。那昏君荒淫无道,强征暴敛,我若取而代之,青国百姓只会生活得更好,我也必定要创出一番太平盛世,他们为此牺牲,也算是死得其所了〃清南君越说越激动,牵动伤口,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清洛望着他因剧烈咳嗽而扭曲的俊脸,觉得此人既可怜又可悲,摇头叹道:“你为一家仇恨将这么多人拉入战争,又与那昏君有何区别!以你为人,纵是得登王位,也不会懂得仁义治国的道理,年轻时或可励精图治,但等你年老昏迈之时,只怕又是一个青王了〃
清南君见她面上再度露出怜悯自己之意,心中极不舒服,傲气上涌,冷笑道:“那你的大哥呢?他不也是在战场上造下无数杀孽吗?不也是满手血腥吗?还不是为了维护那解氏一族的江山〃
清洛听他辱及大哥,情绪激动,粉脸涨红,大声道:“你怎可与我大哥相提并论!我大哥出生入死,维护的不是一人一族的平安,他保的是万万天朝百姓的平安。他既不象燕皇那样四处征伐,扩张国土,也不象你这样为一己仇怨擅动干戈。他只是在百姓受到死亡的威胁之时才奋起抗战,杀的也都是悍然入侵的敌人,你怎能与他相比〃
清南君被她话语噎住,怒气勃发,逼近清洛面前,凤眼微眯,狠狠地道:“小丫头,你再牙尖嘴利,可不要怪我不客气〃
清洛漠然看了他一眼,不再与他说话,行得一段,忍不住回头望向远处白云渺渺、迷雾环绕的山崖,想起大哥及义母等人,心中难过,片刻后奋力将头一扭,向前行去。
清南君见她面上悲戚之色,似是知她心思,追上几步轻笑道:“你和你大哥是约在峡谷出口会合吧?还是不要奢望了,‘鬼哭峡’被封,你大哥又不知秘道,绕路过来至少需四五天时间,那时我们早就到了叶州城,到时我自会派人来寻找他的。你还是想着怎么将我护送到叶州城吧〃
听他此言,清洛不由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冒奇险赶去叶州?”
清南君却只是微微一笑,笑中含有一丝不屑之意,并不作答。
清洛细想了一下,“氨了一声道:“我知道了!我就奇怪以你素日之声名,怎么会这么不堪一击,仅带着万余人马逃至鬼哭峡,原来你早就将其他人马抽至龙子通的后方了。”顿了顿道:“不过你这计策挺险的,一来你没有充分预估到潜至叶州的难度,二来你那万余人马和假冒你之人不知能否顺利将青王拖上十天。”
凤眼中光芒微闪,清南君收起先前不屑之色:“小丫头倒是不笨,看来萧将军调教有功,我倒真是很想见见这位威名远播的大将军,与他好好切磋一下。”
这回却是清洛不屑地笑了一下:“我大哥才不会与你这种阴险小人切磋的。”
清南君眉毛一挑,正待说话,清洛抢道:“如果我大哥在,他就不会象你这样贸贸然过叶州,定会充分的了解沧碧山的情况才会谋定而后动,如果我二哥在,你就不用装神弄鬼的弄一个面具出来唬人,他的易容术足可以假乱真。”说完这句话,想起林归远来,清洛不禁有些心乱。
“你二哥?那个姓林的军医?听说他对巫蛊之术颇有研究,有机会我也要找他斗上一斗的,他现在在哪里?”
清洛遥望北方,只见苍翠山峦,碧空白云,禁不住幽幽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要是能够找到他,我———”慢慢低下头去。
清南君斜望着她脸上惆怅之意,坏笑一声,凑近轻声问道:“小丫头,你到底是喜欢你大哥还是喜欢你二哥?”
萧慎思与公孙怀玉被逼回原来藏身之处后,肩伤腿伤剧痛,当夜便发起高烧来,渐渐有些神智迷糊,口中一直喃喃唤道:“三妹,三妹〃
公孙怀玉坐于一旁,心内也是极度恐惧和忧伤,既担心父母洛儿安危,又不知何时方能冲出重围,见萧慎思伤势严重,更是心慌。好不容易镇定情绪,想了一下,壮着胆子,趁着夜色悄悄溜至战场之上,日间两军拼杀,弃下无数士兵尸身。她银牙暗咬,到也不知是哪方士兵的尸身上摸到一些金创药和干粮,更在一人身上找到一个水囊,水囊中居然还有半袋清水,怀玉大喜,又弓腰溜回原处。
替萧慎思肩腿伤口处敷上金创药,撕下自己衣裙重新包扎妥当,月色下见他嘴唇开裂,忙用布条蘸上一些清水轻轻涂抹萧慎思的嘴唇,又将干粮细细掰碎塞于他嘴内。
萧慎思迷迷糊糊之中感到有人轻手轻脚地替自己包扎伤口,又喂自己水粮,努力睁开眼来,一个倩影在身前如笼迷蒙烟雾,迷雾后仿佛出现清洛甜美的笑容,忙挣扎着欲坐起来,低低问道:“三妹,是你吗?真的是你吗?大哥好想你〃
公孙怀玉听他语中无限温柔之意,不觉一愣。萧慎思大将之名她几年来如雷贯耳,加上这两个月来同行南下,见到的始终是他豪情慷慨、果断机智的一面,此时见他柔情似水,言语痴迷缠绵,心中竟似有一根琴弦被轻轻拨动,震得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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