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惆怅。
清南君知她心思,忙将话题岔了开去,猛然又想起一事来,笑道:“小丫头,你好象还没问我要一样东西哦〃
清洛想了一下,抿嘴笑道:“你屡次三番欺骗于我,还好意思来提。只是,以后你可别想我吃下你奉上的任何东西。”
清南君呵呵大笑,只觉与她说话舒畅开心,实是别有一番趣味。
娇笑声由远而近,那柔媚中带着爽落的漠妃踏了进来,看见清南君的身影,目光一亮,但转瞬看到立于一侧的清洛,明眸中又露出一丝忧怨之色来,不过瞬间便消失不见。
清南君见她进来,意态悠闲地抓起案上锦巾,轻擦双手,问道:“漠儿今日不呆在后宫,到这明辉殿来做什么?”
漠妃轻笑着靠近清南君身躯:“陛下,漠儿是给您送信来了!可与这小丫头有关的。”说着附到清南君耳边悄悄地说了几句话,清南君脸上渐露讶色。
清洛听她说与自己有关,不由运力细听,隐隐听到‘小康’的名字,心中忧虑,忙问道:“陛下,敢问是否有我弟弟小康的消息?”
清南君却盯着她上上下下的看了几眼,忽然凑到她面前问道:“小丫头,你爹娘给你们两姐弟吃什么长大的?”
这句话问得实在莫名其妙,清洛瞪着他不明其意,漠妃见她面上讶异神情,掩嘴一笑,攀上清南君左肩,用很轻但又正好能让清洛听到的声音媚笑道:“陛下,漠儿帮您求了情,又给您送了信,您今晚可得到漠儿宫中,好好奖赏一下漠儿,只是一定要以前那种奖赏的哦〃说着嫣然一笑,香风轻拂,步出明辉殿。
清洛听她脚步声远去,忙问道:“陛下,到底小康怎么样了?”
“小康很好,你放心。”清南君笑道:“漠儿是苗族族长的女儿,雅姑姑的堂侄女,自是由她出面去求雅姑姑,请她宽限时日。她刚收到雅姑姑传书,说是已应我所请,善待小康,待我们和你义父义母到后再了却恩怨,你可以放心了!漠儿怕你担忧,所以早早地来告诉我消息。”
清洛知幼弟无恙,轻吁一口气,开心笑道:“漠妃娘娘真是心善,她既要陛下奖赏,陛下可得帮我好好奖赏于她。”
清南君顿时面上红透,尴尬无比,此刻他便如同一个不懂人事的青涩少年,在心上人面前手足无措,半天后方回过神来,假借转身拿玉玺掩饰住自己的窘态。
忽忽十余日过去,战乱中失散的有正有音有容也寻到王都,他们那日谷口被炸时由于落后萧慎思等人,距峡谷口较远,未被大批青王军拦截,倒是轻松逃离了战场,自是一直在‘鬼哭峡’附近寻找萧慎思等人,多日未果,便商议决定由有殇先行赶回京城向孟鸣风禀报,有正三人继续留在青国寻找。
直至战后大局初定,听得萧慎思消息便寻到王都,有音知靳然与孟相一直有书信往来,寻上靳府,终与众人相会,萧慎思得信后便着三人暂时安歇在靳府,他仍是呆在紫音宫中,闭门不出。
眼见登基大典在即,清南君也终将局势平定,平衡了国内各方势力,处理军政事务也越来越是顺手,心情愉悦,闲下来时便经常和清洛讨论诗词歌赋,清洛这才知他竟也是非常博学之人,和陆先生相比也相差不多,加上这段时日他颇为恭谨守礼,对他的印象便慢慢有了一些改观。
这日午后,刚下过一场夏雨,院中芭蕉吐绿,青石滴翠。清南君忽想到一首新词,两人就某一字是用‘沁’还是用‘叠’字有些争论,清南君便着清洛去西阁内书架上找一本《叶间集》来以作佐证。
清洛步到西阁内书架前,抬头找到《叶间集》一书,见放得较高,便踮起脚来将其取下,却不慎将下层的一匣书带落于地。
清南君正在细细推敲‘沁’‘叠’二字,觉小丫头主张用‘沁’字倒也似有些道理,忽听得内间声响,似有何物掉落于地,半晌后都未再有动静,不禁笑道:“小丫头身手不错,怎么拿本书这么拖拉。”
再过片刻,仍未听到声息,他忙站起来行到西阁,却见清洛正倚于书架之上,小脸惨白,身形渐渐往地上坐去,眼光却盯着地上那本摊开的史书,呆若木鸡。
清南君心头一跳,忙冲上去将那本书盖上,迅速放于书匣之中,便欲将它藏将起来,却听清洛喃喃道:“你别收,给我看看。”
“不行〃清南君将书紧握放于身后,见她神情异常,状极虚弱,似是忽然遇到了极大的打击,心忧不已,放软声音道:“这书你还是别看了,这是王族绝密史料,外人不能看的。为你大哥着想,你们千万不要碰与庆氏有关的事物了。”
“那,那真是庆史?那其中所绘真是当年庆氏皇族服饰?”清洛颤抖着问道,诸多往事涌上心头,诸多疑点再现,她只觉一个巨大的黑洞在面前张开,似要将自己吞噬进去,吸入无底深渊。
见她越来越是失常,站立不稳,清南君心中焦虑,忙将她扶到椅中坐下,替她擦去额上滚滚汗珠,柔声问道:“你怎么了?纵是看到庆史,也不用这样子啊〃
清洛呆得片刻,忽然从椅中跳了起来,运起轻功,奔向紫音宫去。
清南君见她背影消失,不由低头展开手中《庆史》,却也不见有什么特别之处,她到底怎么了?
萧慎思正在廊下陪思月郡主下棋,小鱼儿和雪儿在一旁玩耍,见清洛一阵风似的奔了进来,时辰又是午后,不禁有些惊讶,笑道:“三妹,怎么了?”
清洛直奔到萧慎思身前,紧紧地抓住他的左手,颤声道:“大哥,求你一事,要快〃
“什么事啊?”萧慎思很少见她如此激动失常,面上笑容慢慢凝结。
清洛一时惊慌失措,急奔过来,待见萧慎思面容,忽然想起清南君刚才所言‘为你大哥着想,你们千万不要碰与庆氏有关的事物了’,又如遇寒冰,慢慢低下头去,默然无语。
思月郡主见二人情形忙带着小鱼儿悄悄的回到了房内。
萧慎思将清洛拉到竹椅上坐下,蹲到她身边轻声道:“三妹,我们说过,不管什么事都要在一起商量,一起去解决,你如此反应,必是有极为重要的事情,你如果瞒着我,不和我说,也许是为我着想,但实是违我心意,也有悖我们的约定。”
清洛慢慢平定心情,望向萧慎思缓缓道:“大哥,我发现一个可能会是十分残酷的真相,不知是否应该告诉你。”
“自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后,再残酷的真相,大哥现在都能接受,你说吧,是何残酷的真相?”
清洛思虑再三终摇了摇头:“这只是我的推测,而且这个推测是建立在一个假设条件之上,实是不能轻下结论,如果不是,倒会惹起无穷风波。还是待这间事了,赶回京城后多了解些情况我再对你说吧。”
顿了顿她抬起头来直视萧慎思道:“大哥,你要相信我,该对你说时我一定会说的,只是,你能不能先派有正回去,请您父亲尽全力调查一下林太后和林维岳以及那积庆堂的身世背景?”
七四、今日飘蓬过此峰
青景贞元年,七月二十八日,清南君正式登极为青帝,辰时初于太庙告天祭祖,巳时于光贤殿颁布诏书,接受妃嫔王公和文武百臣叩拜朝贺,史称青仁帝。并封王晋爵,宣布大赦,只是后位空悬,晋漠妃为漠贵妃,暂摄后宫。
这日清晨朝霞满天,清洛于卯时便赶到明辉殿,陪清南君匆匆用过早膳,替他披上明黄花妆缎云龙锦朝袍,见他似有些小小的紧张,边帮他扣上腰间九龙金束,边柔声道:“从今日起,陛下便是青国的主宰,身系万民之福祉,还请陛下能以苍生为重,以万民为先。”
清南君听她轻声软语,闻她馨香如兰,见她低头替自己束带姿态清丽娇弱,一时心情激动,轻声道:“小丫头,你做朕的皇后好不好?”
清洛手上动作一顿,迅即装作替他整理朝冠转至他身后,半刻后方道:“陛下,以后这等话语切莫再言,后位关系朝廷根本,清洛乃天朝孤女,万万当不起陛下厚爱,且清洛恩怨缠身,日后生死未知,只怕要辜负陛下心意了。”
清南君听她言中为解恩怨,慷慨赴死之意甚浓,心中一阵难过,忽然十分后悔自己应允放她回天朝了却旧事,正待再言,已有司礼官前来请皇帝启程往太庙告天祭祖。深深呼吸,龙步轻抬,肃穆庄严的青仁帝终在万道晨光中将前尘往事甩在身后,迈出了他帝王生涯的第一步。
清洛凝望着他俊秀挺拨的身姿远去,心中既伤感又欣慰,怅立半晌,回到紫音宫,见萧慎思正立于内室门口,神情凝重,室内传来思月郡主低低的饮泣声,她忙轻声问道:“伯母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事。”萧慎思摇头低声道:“今日小墨登基,母亲想起惨死的兄嫂,心中难过,正在室内致祭。”
清洛心下恻然,也木立无语,忽觉衣裙被人扯动,低头一看,见小鱼儿正抱着雪儿立于身侧,小手中紧抓着一方锦帕,指了指内室房门,清洛明他意思,蹲下来抱住他低声道:“小鱼儿,乖,婆婆没事的,婆婆哭一下对身体有好处的。我们出去吧。”说着把小鱼儿抱至廊下,萧慎思也跟了出来。
两人坐于竹椅之上,清洛望着依在自己膝间的小鱼儿,想起这几日来心中那个恐怖的猜测,心潮起伏,终轻声问道:“大哥,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真的需要你替庆氏翻案,你会怎么做?”
萧慎思手心慢慢沁出汗来,那日清洛求他请父亲彻查林太后背景,他便心中渐起疑云。林太后到底要二弟去做何事?不惜那么大的代价?她贵极天下,还有何事需如此大费周章?二弟所说日后有大风波又是何意思?这些疑点几个月来一直盘桓在他的心头,只是因一路南下,其后又经历战争离乱,无法细想,此时听清洛这样一说,他渐渐有些明白,心不断下沉,三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难道真是天意吗?难道自己真要去面对庆氏后人吗?
不知过了多久,萧慎思缓缓道:“三妹,我这段时间天天在想,什么是天意?细想千年史实,世间沧桑,不管当时如何风云诡谲,但历史终会还其本相,后人也必会还其公道。其实天意即是公理,公理又自在人心。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如果真是公理所在,正道所需,那就是天意注定,我自会顺天意,求公理,去做我应该做的事情。”
“那小墨呢?你欠他的,难道真要让龙氏蒙羞吗?”清洛直视萧慎思问道。
萧慎思沉默片刻,轻声道:“欠小墨的,我唯有以命相还。”
清洛再也控制不住眼中泪水,依在萧慎思肩头低声饮泣,萧慎思轻拍她手,道:“三妹,你听着,万一有什么事情发生,你就带着小康和小鱼儿找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去过隐居的生活,好好的过日子,再也不要卷进这宫廷恩怨和江湖情仇里面了。”
八月初一,艳阳高照,晴空万里,清南君命左司尉靳然留守王都,带着漠贵妃和萧慎思一行南下往月诏山而去。
清南君不愿惊扰地方州府,仅带了十几名随从,众人微服出行,行到叶州时,漠妃悄悄去守备府将简儿接到了身边。
这一路行来,清南君与萧慎思渐渐熟络,两人自重逢以后由于各自纠缠于心结,一直没有正面平和地相处,这时大局已定,清南君大仇得报,登基为帝,心情也逐渐平复,便也能和萧慎思一路指点江山,讨论国策民生,清洛在旁偶发评论,三人相处日渐融洽。
月诏山位于青国南疆,群峦起伏,巨木莽莽,绵延数百公里,历来是苗人聚居之地。三十六峒苗人世代栖息于这山野之间、深谷之中,鲜少与外界接触,平添了几分神秘色彩。星池峰上的巫神更是被苗人奉为天人,相传巫力无边,能测生死,能通鬼神。
漠贵妃是月诏山三十六峒第一峒苗族族长的女儿,回到自幼生长的地方,越发爽朗明媚,笑声如铃,带着众人直上月诏山主峰——星池峰。
星池峰在望,清洛忽然心头一跳,似感觉到有人在默默的注视着自己,那眼神如烈日一般炙热,如大海一般深邃,她转头四望,却没有发现什么,心中越来越是不安。
萧慎思见她面色有异,问道:“三妹,怎么了?”
清洛轻声道:“大哥,你有没有感觉到有人在跟踪我们?”
萧慎思用心感受了片刻,摇了摇头:“我暂时没有这种感觉,你———”
正在这时,号鼓声响起,声震云霄,第一峒苗人听得清南君偕月女归来,倾峒而出,夹道相迎。清南君本是苗女后裔,几年前承袭南疆郡位后,励精图治,勤政爱民,对苗民多有惠爱,又娶月女为妃,深受苗民拥戴。听得他登基为帝,携妃归来,苗民自是载歌载舞,献酒洒汤,场面热闹至极。
清南君微笑着依苗礼与族长及族中各长老见面致礼,又亲向苗民答谢,于震天的欢呼声中,在漠贵妃的带领下上了星池峰。
星池峰是月诏山主麓,因山顶有星池而得名。星池由大小十几个碧池组成,散布于星池峰顶,池水碧蓝清澈,夜晚月色洒于池面,如寒星一般璀璨。
众人顺着山路,向星池峰顶攀爬。由于星池峰顶是巫神居住之处,苗民敬畏巫神,不敢惊扰于他,故过了山脚第一峒苗民村寨之后,便再无人迹。
星池峰上云雾缭绕,山崖陡峭,漫山藤萝,奇花异草,含蕊吐芳。清洛被山间凉风一吹,再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幼弟,心情激动,也就暂时忘了那被人跟踪注视一事。
堪堪行到距峰顶不远的一拐角处,两名苗女迎了上来,清洛细细看去,只见她们笑靥如花,身着青色斜襟短褂,下着绣花百褶长裙,身上和高高的发髻上插挂着简单的银饰,脚步轻盈,行到清南君和漠贵妃身前躬腰道:“青泠,青瞳见过陛下,月女〃
清南君和漠贵妃知这二人是巫神座下巫女,地位尊崇,忙还礼道:“神女太客气了,烦请神女通报,就说龙祈墨求见巫神爷爷〃
左边一位个头稍高一些的巫女浅笑道:“巫神爷爷已经算得陛下和月女到了星池峰下,命青泠和妹子前来迎接诸位,不过,雅姑姑说了,请诸位先上问天坪,待过了她那一关,再带诸位去见巫神爷爷〃
听她此言,盛竹卿和公孙影对望一眼,均觉这拖了二十年的恩怨终到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