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宁与淑宁对视一眼,都笑了。桐英瞧得一头雾水,最后还是端宁解开了谜底:“你睡觉的这一天一夜,可发生了不少事,外头都传得沸沸扬扬了。那头狐狸似乎遇到一个行踪可疑地人。怀疑是你,结果追到一家赌馆里,莫名其妙地和一大帮流氓地痞摸黑打了一架。闹得大了,连官府都来过问了。他们好不容易混了过去。却又被人偷了钱财和马匹。这下官府是一定要彻查地,无论如何,他们也是蒙古贵族啊。”
桐英听得笑了:“这可麻烦了,要是被人发现他们是假冒的,那可怎么办呢?如果被人发现他们是准噶尔来地。那就更糟了。”
两人挤眉弄眼,都笑得很欢。淑宁便道:“他们昨晚上就失踪了,听说现在人人都在找他们呢,官府那边大概也开始怀疑了。再等两天,他们一定走人了。”
桐英停住笑,摇头道:“明天我就进京,不等了。”淑宁有些奇怪,但看到端宁也没有说什么,便不再去问。
淑宁收拾了碗筷离开。端宁拿出一叠图纸。道:“这些是你的地图稿子,其实也能拿来当地图了,我觉得就这样烧掉有些可惜。不如作为副本收好吧,要是献上去的图出了什么差错。也能拿来补上。”
桐英想了想。道:“也好,但我不打算把它们一起带进京去。你先找个地方收好。要是我顺利进京,日后自会回来取。”
端宁沉吟片刻,答应了,找了一只木匣把图纸装起来,又把自己那些稿纸一起装进去,道:“我们家园子里有一处隐蔽地地方,就在陶然亭底下的山腹中,从亭边大石后头地梯子下去就能进入。那里只有我们家几口人知道,里面的摆设也没人去动。我把这匣子放在里头的一只半旧书箱中,再作些遮掩,应该可保万无一失了。回头我领你去把东西放好。”
桐英有些怔忡,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居然把自家的密室所在都告诉了我……”端宁愣了愣,忙道:“不是,那里只是前主人留下的,连我小弟都知道……”“你不用说了。”桐英阻止了他,“那种地方,对于任何人家而言都是只有最亲信之人才会知道地所在。你就这样告诉了我,可见你是真把我当兄弟。”
他犹豫了一会儿,回房去取了一件东西来,对端宁道:“这件事在我心头压了很久,我总是顾虑着不知该不该问你,但我现在不再犹豫了,免得总是疑心。我问你,这个是谁的?怎么会在这里?”
端宁看了一眼他手中的东西,那分明是条黄色腰带,不是桐英的么?
桐英收到他的眼神,也有些疑虑了:“这不是我的东西。当日我离家,就没打算打出宗室招牌来,怎么会把黄带子带在身上?这是我在床脚发现的,因有被子压住了,大概是曾经的住客漏在那里的吧?”
端宁笑了:“原来是这样,你直接问就是。其实我虽然不想让别人知道,却没打算瞒你,这大概是四阿哥地东西,他到附近的寺院礼佛时,曾在我们家留宿,多半是那时留下的。”
桐英有些意外,端宁便把事情来由说给他听,又道:“你也知道四阿哥与我们家有亲,但我们也留心避嫌,只在园子里招待他,而且我阿玛绝不进园门,每次都是我跟额娘来陪四阿哥说说话,说地也都是些家常小事。比如家里的果林荷塘,我们兄弟地学业功课,还有弟弟们调皮捣蛋,却被妹妹训得很惨之类地。四阿哥有时会讲讲自己的家务事,但多数是听我额娘说话。至于官面上地事,是一概不提的。”
桐英听完后不禁叹气,道:“你这样说,我倒觉得他越来越可怜了,这些家长里短的小事,一般人都不会放在心上,他却要到别人家里才能听到。”
端宁道:“这话你说说就算了,可别当面讲,他一定会生气的。”桐英笑笑:“这是自然。”是第二天早上的分割线
全家人都起了个大早,套了车准备回京。家里人商量过后,决定全家出动给桐英打掩护,让他坐淑宁的车子,当然不是孤男寡女,还有素馨跟车。
那车子先在后门停住,接了桐英后,再由虎子悄悄儿赶到前头,再接了淑宁上车。端宁骑了马跟在车边,还另外安排了几个身体强壮又机灵的仆役骑了马跟上。
一路无事。桐英一路上抱着一个结实的书笼,里头装着他们多日来的成果。他很少说话,就算说也是小小声的,尽可能不让声音传到外头去。淑宁知道他是想掩人耳目,便很合作地与素馨吱吱喳喳地说话,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车里只坐了两个小姑娘。
走到半路,端宁觉得日头挺晒,刚好前头有个茶店,便让众人在那里喝口水歇歇脚。张保与佟氏本是先走一步的,却已不见了人影,端宁只好吩咐众人手脚快一些,尽快赶上去。
他下马后一进那茶店,便万分后悔。因为那店里正坐着几个蒙古人,为首那人正穿着蓝色袍子。
此时不能退,只怕一退就要惹人怀疑。他只好装作无事地叫店家倒好茶来,另安排茶水给仆役们,然后才很自然地走到妹妹的马车边,说:“妹妹口渴么?我马上就叫人送茶来。”然后低声道:“狐狸在店里,别出声。”
淑宁与桐英听了都是一凛,淑宁用正常的声量答道:“多谢哥哥,我不口渴,还是快快赶路吧。”端宁应着,又招呼仆役们动作快些。
也不知道那蓝和理是不是见端宁的年纪身形有些可疑,找了个借口与端宁攀谈起来。端宁坦坦荡荡地交待了自己的身份,又问他们的来历。淑宁与桐英在车里听着,都紧张得要死,素馨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端宁正与那蓝和理东拉西扯,却眼尖发现前面大路上来了几个熟人,忙起身迎上去喊道:“马兄!怎么这样巧?居然能在这里碰上你!”
原来是他一个国子监的同窗,名唤马龙的,和他的一大帮朋友…………里头还包括两个蒙古贵族…………听说拒马河那边风景好,便去游览一番。端宁热情地招呼着他们,然后又说要为他们引见几位刚认识的蒙古朋友,回头时,却发现蓝和理一行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马龙皱了眉:“这些人是谁啊?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端宁便道:“我也不知道,听他说似乎是巴林部的。”
旁边一个蒙古贵族说:“我就是巴林部的,可我从没见过他,别是冒充的吧?”另一个也跟着嚷嚷。
淑宁与桐英在车里听到这些话,都死忍着笑。好不容易端宁跟这些人道别了,他们才又再踏上了回京的路,过了两刻钟,又追上了张保与佟氏的车马。
一行人进了京城,又直走到正阳门前,停靠在路边。淑宁与素馨下了车,上了佟氏的座车。桐英这才与他们告别,亲自驾了马车,往宗人府方向驶去。
(很长的一章……所以更晚了,不好意思……客串蓝狐狸与芝麻糊还有马龙的书友,请冒个头吧……)
一四零、半年
康熙三十三年,暮春三月。
淑宁画完最后几点桃花,放下画笔,看一看自己的画作,又抬头望望对面的枕霞阁与树林,满意地点点头。虽然笔法还是稚嫩,但好歹屋子是屋子,亭子是亭子,花是花,水是水,没有画歪了栏杆,也没有糊了颜色,作为十四岁小女孩的画作而言,已经不愧于大家闺秀的名头了。
不过这也需要对比的。淑宁瞥了一眼旁边的画轴,打开扫了几眼,叹了口气。那是前些天桐英过来小住时留下的画作,画的是一样的景致。虽然他号称除人物画外,在其他种类的画画题材上都平平,但毕竟有功底在,光是那线条笔触与用色技巧就与她那幅作品不可同日而语了,更何况那展面而来的灵气,她更是拍马都比不上。
为什么拥有那种让人无语的性子的人,居然能画出这样的好画来?淑宁默然卷起画轴,丢到一边去不管了,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欣赏起自己的作品,心里臭美了一番。
说起来,去年九月桐英在他们全家的帮助下,顺利入宫面圣,之后有很长时间都没再传出消息来。直至一个月后,他再度光临房山别院,取回藏在陶然山洞中的物品,他们才知道当日的情形。
皇帝大骂了他一顿,责他胆大妄为,不过对于他亡命千里带回重要军机情报的行为,又大大嘉奖了一番,总之,就是功过相抵了。不过这只是明面上的说词,私底下就难讲了。皇帝赏了他不少好东西。还专门派太医院的人为他调养身体,又允许他继续过着悠闲的学画生涯,只不过这次是换了个师傅。听说不但是一位宫廷画师,还是位钦天监五官正。名唤焦秉贞。
爵位的事没怎么说,只是后来桐英画了几幅据说不错地画,引得龙心大悦,将他的爵位提到了奉恩辅国公的位子,但至今没有再往上提。
至于简亲王继福晋地如意算盘。虽然有几位后宫娘娘被她说动了,但皇帝却发了话,那位马佳氏的姑娘(陵雪)才学平庸,与桐英不般配,还是另行婚配吧。于是那位继福晋只好认栽了,转而把心思放到别地权贵子弟头上。
也不知道桐英这半年内做了些什么,他与父兄的关系有了好转。而且简亲王与长子近来的作事风格,也渐渐收敛了些,越来越沉稳。上个月,雅尔江阿还因实心任事得了皇帝的夸奖,得以官复原职。现在。他面对同胞弟弟,虽然不像小时候那么亲近。却也不象前两年那么疏远了。
桐英在家里的情况虽好过许多。无奈还有继母与一堆弟弟在府里,兄长地妻妾更是没有一日安宁。更有一位不肯死心的“表妹”纠缠不清,所以他几乎天天往外跑,有时也会打了“采风”的牌子,到房山别院来住一两天。不过他再来,就不是再悄悄住在花园的枕霞阁了,而是直接住进了端宁的院子。佟氏起初觉得不妥,还是桐英多番劝说,才勉强同意了的。
这一来二去的,淑宁也和桐英混熟了,虽然常常被他气得不轻,但她自许是“成年人”,不好跟个“小男孩”置气,便忍了。不过相处久了,她也知道对方只是用一种独特的方式表达自身对他人的关爱罢了,所以渐渐地,也把他当作是另一位兄长般看待了。首发WWW.
不过桐英来房山地日子毕竟不多,他还要跟老师学画,父兄又时不时地找他,所以大多数时候,他都会尽量待在京城。端宁为了迁就这位朋友,在房山逗留的时间便减少了,常常留在伯爵府居住。佟氏也知道儿子长大了不可能总待在自己身边,也不阻拦,只是将他身边的人派回伯爵府去侍候。
其实佟氏肯放手,还有另一个考量。他们家要守孝,说是三年,其实只是二十七个月罢了,到今年十月便满服了。到时候端宁已年近十九,差不多该是出仕地时候。虽然按端宁的意思,是希望象父亲张保那样从科举入仕地,但按他们家地出身,这却并非必要。佟氏不知道朝廷什么时候会有恩科,而今科没轮上,再等下一科,时间太长了,不如索性搏个恩荫。而端宁与桐英来往的同时,也常与各家权贵子弟相交,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得了机缘呢?
结果还真让佟氏心想事成了。端宁某次与桐英一起去宗学拜访过去地教授时,遇上了“微服私访”的皇帝,被试了几句学问,回答得很好,便得了嘉奖。在场的人虽不多,但风声却传出去了,人人都道伯爵府的四少爷品学出众,将来定有出息。
当然,这种情况必定会导致另一种情况,那就是上门来提亲的人家多了。这些人家的女儿,几乎全都是落选的秀女,没法匹配真正的贵人,便把眼光放在各贵族之家前途看好的子弟身上。
佟氏是看不上这些人家的。倒不是说她有那么偏爱尚在广州的真珍,而是这些人家的女儿全都不尽如人意。选秀落选,意味着不是容貌平平,就是身体有什么缺陷或疾病,又或是品性不好,为人庸俗不堪。且看端宁三位堂兄娶的妻子,李氏算是不错了,但相貌的确不出众;喜塔腊氏也是长相一般,性子还偏懦弱;二房的诚宁新近定了亲,听说对方姑娘倒是个美人,家世也还过得去,却是出了名的刁蛮任性。
拥有端宁这样优秀的儿子,乃是佟氏生平最得意之事,她怎么可能容许那么出色的儿子娶一个平庸的妻子回家?所以,真珍便成了上上之选。
而且,广州上个月有信来,说是武丹将军今夏三年任满,将要回京述职。到时候,全家人都会跟着一起回来。佟氏早就打定了主意。要趁此机会将端宁与真珍的婚事说定。
温夫人去年秋天写来的信里,曾隐约提起当时的广东巡抚江有良,有个与崇礼年纪相仿的儿子。似乎对真珍很有好感。这个消息曾让佟氏大大紧张了一番,不过去年年底时。江有良犯事被革了职,全家离开了广州,佟氏才松了口气,心中暗暗决定,要尽快把婚约定下。免得夜长梦多。
再说说其他几位家庭成员吧。
张保如今已过了四十岁,小日子过得挺舒心,因此发胖了,不过衬着他那把山羊胡,倒是横添了几分威严,越来越能镇住场子了。
佟氏年纪已近四十,但保养得当,看上去仍是三十二、三岁地样子,下巴也圆了些。与丈夫有些不同,她给人的印象倒是越发和蔼可亲了。
至于小刘氏,整日都是笑吟吟的。不知是否因为与张保和佟氏相处得久了,身材竟也跟着发胖了。只好常到别地院子甚至是别人家串串门子。增加增加运动量。
贤宁现在已开始正式学习《论语》了,只不过他性子跳脱。总是没法安下心来看书,让杨先生十分头痛。张保见他对学武比较感兴趣,便让成昆师傅多教他骑射。端宁还把自己看过的兵书都送给了他,甚至还会隔段时间就带他去见桐英身边地高手纪元洲,请对方指点小弟两句…………当然,只是基础而已。
小宝倒是沉稳了许多,功课上也很用心。杨先生现在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他身上了,教学的效果相当明显。小宝现在已通读了半部《论语》,并且开始学习破题。另一方面,他在骑射上也有很大进步,小身板是越来越强壮了,跟初到他们家时的豆芽菜相比,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至于我们的淑宁,当然也有了不少变化。她一直都坚持喝羊奶,又天天在花园里散步,时不时地骑个马、射个箭、出个门,才半年功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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