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拉氏与他他拉氏听了大喜,忙催她写信。佟氏便当场写了一封,叫了长福来,命他派人快马送到娘家去。几位太太又再谈了一会儿女儿们选秀的准备,方才散了。
淑宁让长辈们与絮絮先走,便与婉宁一起落到后面,无意中听到她小声嘟囔些什么,话里带了无尽恨意。淑宁隐约听得其中一句是“死陈良本,做什么总是妨碍我”,脚下不由得顿了顿,便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地走了。
选秀暂停地传言在京城引起极大的风波。眼看着一干皇子宗室有很多都到了适婚年纪,皇帝也还年轻,许多贵族之家都指望自己女儿能博个好前程,为此准备了相当长的时间了,谁知那几个汉人大臣忽然上了这么个折子,真真是居心叵测,难道要那些龙子龙孙、金枝玉叶们打光棍吗?一时间,朝中互相功讦的事便多起来。
这时候陈良本力排众议,奏说先前的提议,只是希望皇帝与诸臣百官能为平阳死难者致一份哀思而已,但这都是末枝小节,重要地是尽早展开振灾救人的工作,若为了一件小事耽误了时机,又将百姓置于何地?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是振灾。至于选秀,若是皇上认为不妥,就暂时推迟一两个月,也没什么大碍。
他这个说法倒是暂时平息了大臣们的纷争,有些人还很惭愧自己为了争一口气,居然没把救助百姓放在第一位,真是愧为人臣,于是在朝上哭起来。皇帝自然是命人好生安抚一番,然后夸奖了陈良本几句,又问他有什么振灾的建议。
结果陈良本提出军队参与救灾,官府出面收容难民,召集大夫免费治疗伤者,从邻近省份运粮接济,挖出的尸体一经确认,便要马上火化。因天气日渐炎热,雨水又不绝,为了防止疫症,还要做许多防疫措施。等等等等。
他事先便想好这些,写了详细的折子,皇帝一问便都说了出来,然后呈了折子上去,条理清楚,事事分明,连从哪里调银子、从哪里调粮食都想到了,倒也让别人好生佩服。
有些带兵的武将不太情愿让手下人去振灾,陈良本说救助百姓也是为国家出力,比战功更有意义,差点与人吵起来。最后还是皇帝压了下去,大笔一挥,将陈良本奏折上的八成建议都准了,但只是命山西巡抚奋力振灾,并允许他调动不超过三成地军队去维持秩序、救助伤者,对于陈良本所提的派钦差大臣的提议并未赞成。
因皇帝没有明言选秀地事是否推迟,各家除了继续为女儿们应选作准备之余,也纷纷各显神通,试图从别的渠道劝阻皇帝,一时间。进宫请安地官眷比平日多了两三倍。
皇帝也很烦恼,百姓遭了大灾,他停止选秀。也可以表示一下仁慈之心,顺便节省一点花费。但后宫和各王公府上给予地压力也不可小觑。说起来。太子都二十一岁了,还未立正妃,实在说不过去,虽说早已定好人选,但不经选秀就直接指婚。有违祖宗家法。更何况,老五老七都到了成家的年纪了,尤其是老七,虽然腿脚不好,但心性仍然敦厚仁善,他已答应要为这个儿子选个好媳妇地,怎么能毁诺呢?
至于京中各王公府上,算起来近支宗室有七八人,一般宗室有十五六人。总共二十多个大小伙儿正等着娶媳妇呢,叫他们再等三年,只怕那些王爷福晋们先不干了。
难道要照陈良本所说的那样。只是推迟几个月?
不行,按计划。最早年底。最迟明年,朝廷就要对噶尔丹用兵。选秀推迟,会妨碍大事地。
皇帝犹自烦恼着,结果陈良本又给他出了个好主意。选秀不推迟,但范围缩小到京城周边的八旗秀女,阅选过程也从简,这样一来,既可满足配婚皇室宗室之需,又可减少花费及对百姓的影响。同时,提倡各家勋贵朝臣官眷捐资振灾,也好帮补一下国库,顺便体现一下“君臣一心、合力抗灾”的精神。
皇帝沉吟不语,其实内心已有了想法。他虽没明着下旨,但宫监们却有风声传出去。各家勋贵大臣都对陈良本爱恨交织,既感激他建议选秀照常进行,但也恨他要害大伙儿割肉。后来听说陈良本卖掉自家大半田产,凑足三千两银子捐了出去,心中更恨。无奈他们大多数的女儿孙女都要选秀,只好纷纷解囊。又因某些人从中挑拨,有地人家便起了攀比之心,越捐越多。皇帝龙颜大悦之余,倒也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许多人家捐了钱后,倒也清醒过来了,心中大骂陈良本阴险。陈良本也知这回得罪人多了,加上有朋友劝他不要过多干涉八旗内务,以免惹祸,他便打定主意要暂时远离京城了。
他一从属下处得了准信,便上奏皇帝,弹劾山西巡抚噶世图玩忽职守,延误救灾时间,致使数百伤员因得不到救治而死,还擅自克扣振灾粮款,更未出力救助灾民。皇帝大怒,免了噶世图的官职,命大理寺彻查。同时准陈良本所奏,让他和尚书马齐两人带上粮款前往山西振灾。不过两人临行前,皇帝单独召见了马齐,密谈达半个时辰之久,内容无人可知。
他们刚走两天,皇帝就下旨确定选秀的事。日期推迟到五月二十三日,只阅看直隶境内的满蒙汉八旗秀女,外地秀女,若是在旨意下达后三天之内,到户部登记,则准许参选,未能在三天内登记的,各自还家。若是年纪较大,三年后要逾岁的,经各旗参领、佐领、族长上报确认后,听其本家自行聘嫁。
消息一传出,全京城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原本暂时冷清下来的备选工作,又再度热热闹闹地开展起来。
同时,伯爵府又在某个雨夜迎来了太后的使者明澜姑姑。她显然是来看婉宁地,对淑宁只是淡淡地说了几句话,对婉宁则问得很细,甚至还透露了口风,选秀时不要穿着过于华美,要尽可能清雅一些,但也不能有失端庄。婉宁很优雅地点头说明白了,那拉氏则千恩万谢。第二天便立马把裁缝们召来问服装缝制进度,不料都做好了,只差收尾工作而已,连首饰都做好了大半。
那拉氏无法,只好又命裁缝们做几件素雅些的来,当然,款式都是婉宁定的。她还问过佟氏要不要给淑宁也做几件,但淑宁却先一步拒绝了,只说那四件已经足够。
这阵子为了选秀地事,他们三房已经花了不少钱,又不是真想被选中,实在没必要再另做。前些日子京中官眷捐资振灾,因那拉氏代表晋保只捐了五百两,他们三房顾虑到不能越过大房去,也只捐了五百,但淑宁劝说佟氏,瞒着府里的人,在房山多捐一些钱粮给十家著名寺庙合办地募捐会,再送些银票到保定预备父亲张保要捐。这既然是她地提议,自然不该再多花无谓钱在无谓的事情上。
佟氏不放心,私下问女儿道:“真地不需要再做么?要不你自己或叫丫环动手也行。其实咱们家银子还有不少富余,你不必担心。”淑宁道:“真的不用。不过往年也有些衣服做了没怎么穿的,干脆拿来添些绣花装饰,当作新衣用就好了。”
她自来潮后,身高增速不快,比起去年夏天只是高了不到一寸,去年做的衣服,穿起来只是略短些,只要添点花边绸边,就看不出来了。她马上就派素馨回房山去拿夏衣,顺便把雨衣油伞之类的也多带几样回来。
素馨去了一天多,回来时,淑宁刚去探望过坐完月子的好友欣然,她上月生了一个小女儿,白白胖胖的极可爱,伊泰天天粘着,简直狠不得连差都不去上了,只是他父母却很失望。
淑宁立马开始动手,挑出几件八成新的,拆改起来,边做针线边听素馨讲在房山听到的消息。
对门的卢紫语小姐,嫁给林后李家的侄儿李文嗣之后,双双住在山西。这次大地震,因他夫妇二人刚好出远门访友,为李文嗣求职,得以幸免,而且很快就遇上了李家派去找他们的人。只是他们家中有一个仆人与两名佃户死了,房屋塌了六七间,地里的粮食损失了六成。李文嗣要留在家乡处理家财,又要帮助乡里救灾,怕妻子无人照料,便让叔叔家派去的人将卢氏送回娘家来。等他处理好家产,就会上京与她会合。
素馨道:“李家派人去得早,在那里又有许多亲戚,很快就找到人了。这是一个仆人快马回来报的信,说卢家小姐再过些天就到。不过李先生暂时不会回来。”
淑宁觉得心情好些了,针线活也变得不再沉闷。如果外头的雨少下一点,她的心情大概会更好。
然而即便是雨夜,也拦不住某些访客。太后宫里的那位明澜姑姑,又来了一回。看来婉宁的五福晋之路,越来越稳固了。只是佟氏却从娘家那边听到些风声,似乎大阿哥的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有意把自家表妹与五阿哥送作堆,常常带了她进宫给太后请安。佟氏思考再三,把事情悄悄告诉了那拉氏。那拉氏警惕之余,对女儿选秀的事更着紧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便是康熙三十四年五月二十三日,比原定日期推迟了半个月的秀女大挑,在绵绵不断的雨天中拉开了序幕。
(我咋就3K不了呢?真是……明天开始选秀,终于写到这里了)
一八四、初选
淑宁穿着一身浅蓝旗装,梳着简单的大辫子,鬓边戴了朵黄色的通草花,耳朵上挂着玉坠子,脚踩两寸多高的花盆底,端坐在伯爵府花厅中等待,她襟前正挂着一根白绸布条,上头写着“正红旗杰林佐领下张保之女淑宁”。
她对面坐的是婉宁,一身兰绣蓝旗装,头上同样梳了辫子,但戴的是却是精致的镶了珍珠的堆纱花儿,胸前的白绸条,只是父亲的名字不一样。
厅中还有一个秀女,长得挺秀气,是某位远房族叔的女儿,名字就叫大妞,因晋保是族长,所以被父母送过来了。她今年16岁,是
第二回选秀了,因上回记了名,这回就是等结果的。她身上衣物都寻常,除了腕上的银镯子和耳朵上的银圈儿,什么首饰都没有。时不时地抬眼看看婉宁,眼中惊艳之余,有些局促不安。
那拉氏与佟氏各自嘱咐着女儿应选时的注意事项。佟氏不停地打量着淑宁脚上的花盆底,又望望外头的天色,担心地道:“这木底的鞋子不防水,要不要换一双瓷底的?”
淑宁笑道:“我平日就习惯了穿木底的,若是换了,会很不自在的,再说,瓷底的容易打滑。这木头虽然怕水,但我只穿这么一天,又不是泡在水里,怕什么?”
佟氏想想也是,便罢了。那拉氏嗦完女儿,又稍稍安抚了一下那个大妞,然后有些烦燥地看向外头,道:“二弟和二弟妹是怎么回事?都申时了,怎的还不来!”
晋保抬眼望望妻子。淡淡地道:“紧张什么?这里离地安门又不远,只要提前半个时辰过去就行了。”
那拉氏有些泄气地闭上嘴,扭扭帕子。又对女儿重复了一遍方才说过的话,婉宁已经烦得快要翻白眼了。
终于。李氏与真珍走进来报说:“二叔他们来了。”然后便看到兴保夫妻带着媛宁进了花厅。今日媛宁也同样是一身浅蓝旗装,袖口与下摆都掐了牙,头上则只戴了朵绒花,整个人显得很是端庄大方。
兴保寒暄几句,就把女儿交给了晋保夫妻。然后盯着兄长道:“小弟就把女儿拜托给大哥了。”晋保顿了顿,点头道:“这是我身为一族之长的责任。”便转头吩咐管家去套车。
佟氏见差不多要走了,又拉着女儿嘱咐几句。淑宁微笑着听完,笑道:“额娘这话都重复四回了,我记得的。这只是初选而已,我明儿就能回来了。额娘不必太过担心。”佟氏有些不好意思地用帕子擦擦额头,道:“我只是怕你忘了……”然后脸色一正,小声对她道:“第一轮选秀,你可能会觉得有些难受。记得千万要忍下,若是委屈,回来对额娘说就是。别当场跟人闹起来。”淑宁有些诧异,点头应了。
天色有些阴沉沉地。上午才下过雨。眼下院中的积水还未排完。伯爵府一大家子,除去还在衙门里上差的庆宁、顺宁与端宁。都来齐了。院中一溜儿排开四辆青油布小车,都是骡子拉地,比淑宁她们平日坐的马车要小得多,也朴素得多,车上还挂了一个个牌子,上头写地字与她们身上的白绸布条大同小异。旁边还有几匹马与一辆马车,是预备晋保与那拉氏以及护送的家人用的。…他们要护送这四个女孩子去应选。
晋保让大妞先上车,然后招过淑宁姐妹三人到一边,严肃地道:“今日初选,你姐妹三人是我他他拉家的希望所在,不管往日有什么口角纠纷,从此刻开始,都要统统忘掉!你们姐妹要互相扶持,守望相助,若有人因私怨而不顾姐妹之情,防害家族前程,我定会家法处置!”说完,他还着重盯了婉宁与媛宁两眼。
他地话说得有些阴深,与平日里和蔼可亲的形象大异,姐妹三个都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媛宁很快就应了是,淑宁也跟着应了,婉宁咬咬唇,才低低说了声“知道了”。
晋保放缓了目光,柔声对淑宁道:“三丫头,你一贯是个懂事的,从不叫人操心。今日你们三人参加初选,若姐妹们有了什么误会,你一定要帮着调解,知道么?”
淑宁嘴上应了,心中却叹了口气,看来她这个和事佬是做定了。
眼看着时辰不早了,晋保匆匆再交待几句,便叫众人上车。淑宁正要过去时,真珍过来小声对她说了几句话,她微微一笑,点头谢过,便上前登车。
这青油布车又小又矮,与平时坐的马车大不相同。她穿着花盆底不方便,只好曲腿坐了进去。里面有两个塞了棉花的布垫子,靠近门边处有一把伞,角落里摆了个木箱,应该就是真珍说的那样东西了。
车子起行后,她才打开木箱看,里头有一壶白水和一大包点心,预备她饥饿时吃的。还有一个小包袱,是一件家常的马甲和一件薄披风,预备天气变冷时穿。再仔细看看,箱底甚至还有仁丹和药油。老妈与真珍准备得真是充分啊。
伯爵府离地安门不远,平时只需两刻钟就可以到了。但天雨路滑,路面泥泞不堪,他们一行只能慢慢走。路上还遇到同样送秀女的骡车陷到泥坑里去了,几个人怎么拽都拽不出来。晋保本来不想多管闲事地,因认得其中一人,便派了两个人去帮忙,又叫人去附近人家借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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