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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氏冷哼一声:“这些王公之家,本就勾心斗角,哪有什么真情?何况又不是亲娘,弟弟们也是隔了肚皮的。别理会他们就是。听说桐英最近酗酒?心情不好,放纵些不是不行,但总要有个度。你要劝着些。”
淑宁点点头,又道:“阿玛额娘要远行,这一去也不知几时才能再见,你们出发前,我就住回娘家来吧。”古代交通不便,这一分开,可能要三年后才能再见面了。虽说父母在保定是,也是隔几个月才回京一趟,但通信和送东西都十分方便,跟分隔两地三年是不能比的。更何况,湖广一带并未通邮,要通信,只能经由邮路寄到离两湖最近的通邮点,再由家人去取。
佟氏高兴地答应了,但又有些担心:“那桐英怎么办?”
“一起来住。”淑宁道,“再这里他顾及礼数,也不会多喝。换换心情也好。”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淑宁都和桐英一起住在娘家,陪着父母亲人。张保与佟氏此番赴任,因舍不得孩子,商量过后决定带贤宁同去。贤宁虽舍不得哥哥姐姐们,但能到新地方去的吸引力还是很大的,便整日再长辈与兄姐们面前撒娇,又或拉着小宝和明瑞说些什么捎东西写信的话。小宝有些羡慕,但看到母亲,便不再多想了。
第四天早上,张保与佟氏带着小儿子,以及二三十个家人,启程南下湖广。临走前,佟氏托小刘氏多照顾端宁夫妻俩,小刘氏道:“姐姐放心吧,几个孩子虽然年轻,都是聪明能干的,用不着我提点,我只需要再旁边帮衬些就是了。你们安心上路,记得常送信回来。”
待送走了父母小弟,告别了娘家人,淑宁回头对桐英微笑道:“咱们回家吧?”桐英看着她的笑容,也淡淡地笑了:“好。”
自那以后,桐英果然喝酒喝得少了,不过端宁变得经常来他们家,还每次都要陪桐英喝酒。淑宁每每要为他们安排下酒菜和醒酒茶,有时候听着题目天南地北地聊。不禁为其中某些话感到好笑。只是当她送走兄长,扶着丈夫回房休息时。看着他眉间地郁色,隐隐有些心酸。
桐英很少出门,但淑宁却不能这样做。她仍要定期往简亲王府请安。免得有人攻击桐英不孝。有时候,简亲王或继福晋那边发了话,她还必须陪“婆婆”和嫂子去赴某些宴会。
不过她现在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面对他人恶意时手足无措的新媳妇了,应对那些或是好奇、或是嘲讽的话时,基本能做到不动声色。其实在京中的宗室***,大都是人精,知道皇帝不想让那件丑事继续传开去。自然不会公开提及,只当是心照不宣。因此淑宁地日子并不算难过。不过,总有些人怀着某些目的,会在她面前提及。
比如在某个宴会上,便有一位女眷自动对淑宁道:“那件事你们真是受委屈了,我们一家都替桐英侄儿不平。太子那般对他,真是太过分了。如果有人对你说什么闲话,只管来告诉婶娘,婶娘替你做主。”
淑宁不敢轻易相信这个有些陌生的女人真的是好意,仔细认了认。隐约记起新年大朝时,这位夫人似乎与大福晋十分亲近,一路跟着与人说话。她心中一凛,微笑道:“多谢婶娘好意,只是……侄儿媳妇不太明白婶娘的话。桐英降爵,是因为有失职之处,他如今正在家反省。可这跟太子爷有什么关系?”
那女眷僵了僵,忽然笑着拍了她一下:“哎呀,不就是那件事么?别跟我说你不知道。”淑宁笑了笑:“侄儿媳妇真不知道。请婶娘告诉我吧。”
那女眷轻咳两声,左右看看,讪讪地收回了手。淑宁以为事情就算完了,却听到旁边有另一位女眷凑过来笑道:“其实婶娘也是一番好意罢了。弟妹何必这么小心?我们可是真心想帮你们。”
淑宁笑笑:“多谢多谢。不过男人在外头的事。我从来不过问。平日里也只是料理家务,照顾爷地身体罢了。这些朝廷大事,不是我们该管的,婶娘和嫂子说是不是?”
两个女眷都觉得甚是无趣,随便说了几句,便要想回座去了。淑宁微微松了口气,却听到邻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装什么装呀?谁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天天说自个儿男人怎么宠自己,其实他是更好男色吧?怪不得不肯纳妾呢。”却是娜丹珠。
周围顿时安静下来,众人都盯着娜丹珠与淑宁瞧了几眼,却又很有默契地装作没听到地样子重新聊起来。
淑宁眯了眯眼:很好,我本来不想和你计较,但既然你要找死,就别怪我了。
于是她转过头微笑着对娜丹珠道:“弟妹说的什么话?需知咱们身为爱新觉罗家的媳妇,自当谨言慎行,仪止端庄,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要心里有数才是。即便本身才德不足,也要时时记得‘谨慎’二字。决不能学那市井村妇,口出秽言,却仍不自知。”
娜丹珠气得涨红了脸:“你说我是市井村妇?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淑宁仍旧微笑道:“弟妹身为科尔沁贵女,与寻常闺秀不同,就当更注重自身言行才是。我曾听说科尔沁的姑娘高贵、诚实、坦率,是象珠宝一样珍贵地好女子,还请弟妹牢记自己地家乡,别辜负了科尔沁的荣光。”
娜丹珠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淑宁犹自微笑着,扫了周围众人一眼,缓缓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过了两天,她去探望絮絮,回到贝子府时,却有些意外地看到几个家人拿着锤子铁锨等物往后院走,找了个人来问,才知道桐英下令要拆掉后院正殿,吃了一惊,忙去问是怎么回事。
桐英淡淡地道:“今儿小孙来找我,说起外头有人说我们家是照贝子体质建地,如今降了爵,就不该再住下去。我没空找屋子另搬,只好让人拆掉后殿,免得再有人生事了。”
淑宁气愤地道:“这府当初是你立了军功,皇上御赐的,不是内务府分派,那些人凭什么说这样的话?”想起前两天宴会上的事,便道:“是不是有人气你坏了他们的事。所以趁机报复?”
桐英却道:“是不是都没关系了。反正这里只是用来存放东西的,并没有正经用处,空院子还有呢,把东西移走,拆了干净。”
淑宁欲言又止,想了想。叹道:“好吧,就依你,不过家里要动土,咱们住着也是个吵,不如到外头走走吧。就说是去巡视产业。”
桐英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往宗人府那边报备了一声,又往简亲王府与淑宁娘家打过招呼后,淑宁打发几个人去几个庄子初报信,便与桐英一起出发了。
他们这一行只有三辆马车,十来个人,算得上是轻车简从。从德胜门出发后,桐英却改了主意,不想到昌平去,于是一行人转而绕过城墙往南走。一路慢行,仿佛是游山玩水似的,桐英骑着马,有事会自行跑出老远,才回到马车边上来。第一天晚上,就在简亲王府在宛平地庄子上过夜。
他们一天只走二三十里。连午饭都是在外头野餐解决的。第二天落脚在良乡男爵府地庄子,第三天才到了房山别院。
长贵早已让人打扫好淑宁从前住的院子,但桐英想念枕霞阁,淑宁便陪他住在那里。这时已是秋天,园中景致略有些凋零,但荷花未曾败完,桂花菊花却又已是开放的时候,闻着花香,吃着池塘里、小湖里出产地新鲜鱼儿和鲜藕。偶尔双双在田间漫步,日子过得很是悠闲。
他们甚至还步行爬山去游览各大佛寺,不仅仅是石经山与云居寺,连圣莲山、妙峰山都去了。有时便在山中借宿。虽然冷些,看着葱葱郁郁的山景。心情渐渐开朗起来。
桐英重新执起了画笔,为别院园中的花朵画小品,有时也画画山水。当淑宁看到他笔下的大片墨荷时,忽然想起王寅曾在信中提过地话,便与桐英商量了,往拒马河小庄去住几日。
拒马河小庄的院子,只是寻常三进院子。当初淑宁设计了,前院要大些,王寅夫妇喝几个小管事住在这里,可以处理日常事务。正院才是淑宁与桐英住的,后院是库房,存放收来地粮食与农具等物。至于牲口棚却是没有,淑宁让人在附近找了块地,搭了个院子,专为所有佃户饲养牲口。
他们此来并没有太多人知晓,所以许多佃户都不知道每日在他们田边上与他们搭话地那对年轻夫妇是谁,小孩子也不知道给他们买冰糖葫芦地好心哥哥是哪里来的。桐英每日在乡间住着,与这些纯朴地人们交谈,心情渐渐好起来。
桐英郁色渐消,笔下的画倒是画得越来越好了,有时还会一时兴起,题些诗词什么的。淑宁对他写的东西很留意。
刚来时,他曾在一幅画上题了首《沁园春》:“三径初成,鹤怨猿惊,稼轩未来。甚云山自许,平生意气;衣冠人笑,抵死尘埃。意倦须还,身闲贵早,岂为莼羹鲈脍哉。秋江上,看惊弦雁避,骇浪船回。东冈更葺茅斋,好都把、轩窗临水开。要小舟行钓,先应种柳;蔬篱护竹,莫碍观梅。秋菊堪餐,春兰可佩,留待先生手栽。沉吟久,怕君恩未许,此意徘徊。”(注1)
淑宁知道他心中仍有些不甘,虽然有些难过,但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每日陪着他四处去散心。
虽然荷塘景致不如夏天时好,却也是难得。拒马河风景秀丽,夫妻俩划着小舟在水面上经过,伸手去感受一下河水的冷意,也觉得与在京中自家花园里的湖水很不一样。
一日桐英一时兴起,想要游完整个十渡,淑宁便去找人寻了艘游船来,陪着他玩了两天,中途偶尔遇见岸边草地上,野花可爱,两人又下船道岸上消磨了些时候。
这般过了一个多月,天气渐渐冷了,桐英已经开始画起院中地一株早梅。淑宁在收拾他的画作时,忽然看到一幅字,上面桐英题了一首《沁园春》:“孤馆灯青,野店鸡号,旅枕梦残。渐月华收练,晨霜耿耿,云山摛锦,朝露潯疂‘。世录无穷,劳生有限,似此区区长鲜欢。微吟罢,凭征鞍无语,往事千端。当时共客长安,似二陆初来俱少年。有笔头千字,胸中万卷;致君尧舜,此事何难?用舍由时,行藏我,袖手何妨闲处看。身长健,但优游卒岁,且斗尊前。”(注2)
她心中有些惊喜,知道桐英已经放下了,看着他专心画画的模样,眼睛忍不住模糊起来。
桐英画完最后一笔,仔细看看,叹道:“天冷了,彩墨都有些化不开呢。咱们明日回京去吧,出来得够久了。”
淑宁轻轻应了一声,便出去叫人收拾行李了。桐英看着自己刚画好的画,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回到京城中,首先便是道简亲王府请安。简亲王看了儿子几眼,叹道:“回来就好,正好,宫里指婚给老三的旨意已经下来了,小定那天要摆酒,你帮着招呼可人吧。”
淑宁有些担心地看了眼桐英,桐英却应了下来,神色间并没有勉强之处。
待走得远了,淑宁问起那要不要紧时,桐英道:“你真当我是玻璃做的啊?我也消沉得够久了,再不振作起来,我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了,放心吧。”
他灿然一笑,拉起淑宁的手,往前走去。
二五二、闲人
桐英重新面对他人时,又渐渐恢复了当初开朗坦荡的样子,即使有人试探、嘲讽或挑拨,他也四两拨千斤的混过去了。不过比起从前,他把更多的时间放在自己的小家中,除了五日一回去简亲王府请安,连父兄也见得比往日少了。
或许是心中有愧,加上听说桐英的国公府中人手有所减少,内务总管更是离开了,简亲王便示意长子拨些人手过去。其中为首的林吉安,是个不大不小的管事,使了许多法子,才抢到这个差事,却是冲着内务总管的位子来的。
桐英一听说,心中便有数了,只是家务向来是淑宁管着,便交由妻子处理。淑宁见是简亲王府派过来的人,怕当中有什么纠葛,就拉了桐英一起去看。
八男四女的仆役,除了林吉安和四个护院外,其他大都是寻常仆人,不过都行止有度,看得出是受过训练的。但最让人吃惊的,是两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说是丫环,看她们的容貌举止,却一点都不象是来做活的。
淑宁打量了她们几眼,向桐英挑了挑眉。桐英白了她一眼,便问道:“这两个是什么人?别跟我说是来做粗活的。”
林吉安要向新主人卖好,便颠颠的跑上来笑道:“回二爷的话,她们都是南边产业的管事孝敬上来的,一共四个,光二爷这边就来了俩。左边这个叫黄莺儿,是蜀地佳人,从小儿在戏班子长大,最会唱曲儿。右边那个叫忆君,是江南闺秀,正经的官家小姐,老子是个知府。去年犯事被砍了头,她才被没入官籍。不过还未接客就被赎出来了。她自小儿读书识字,弹个曲儿论个诗都不在话下。王爷和世子的意思,是想叫她们给二爷解解闷的。”顿了顿,迅速补上两句:“二爷放心,文书都齐全,不会有什么不妥。”
淑宁看他的作派不顺眼,只管去打量那两个女孩子。那位叫黄莺儿的,长相俏丽,一对凤眼灵动有神,虽然名叫黄莺,声音却没有那种鸟儿的宛转动听:“奴家虽然是在戏班子长大,唱的却是小生,让奴家唱娇滴滴的小曲,只怕爷和夫人听不入耳呢。”她不顾林吉安使的眼色,仍旧站在原地,一点都没有上去撒娇的打算。
另一个叫忆君的,算不上很美,却有一种水般温柔的气质,举止也是斯斯文文的,俨然就是一位大家闺秀。她自从听了林吉安的话,便面带戚色,低头不语,脸上犹有泪痕。
淑宁对她们倒没什么恶感,只是暂时摸不准她们的心思。经过这段时日的患难与共,她与桐英之间的感情大增,默契也比往日更深了,静静的端过茶碗喝了一口,没有说话。
林吉安见状,吞了吞口水,微微缩回了脖子。
桐英漫不经心的道:“解闷就用不着了,爷读书画画都受不得吵,有她们在反而静不下心来。她们若不懂针线打扫之类的活,就送回王府去吧。如今爷今非昔比,没闲钱养多余的人。”
好主子。只是她们侍候了你就不是闲人了。林吉安心中腹诽着,嘴里却仍旧陪着小心:“二爷放心。黄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