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蚌雪顿节
来到拉萨正赶上一年一度的雪顿节。大街小巷彩旗飞舞,一派喜气洋洋的节日景象。据介绍,雪顿节原来是宗教节庆活动,后来衍化为演出藏戏歌舞节目的民间传统节日。因安排的游览节目和雪顿节没关系,我也就没留意,准备按预定时间表8月30日离开拉萨,去藏南地区的亚东。
8月29日下午我和车刚在八角街转悠,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见到两位藏族老阿婆,正站在路边向行人乞讨,装束上不像无家可归者。车刚双手合十前去打问,她们告诉说,要去参加大后天哲蚌寺举办的晒大佛活动,年纪大了走不动,乞攒每人往返哲蚌寺的6块钱车费。车刚爽快地给了阿婆每人6块钱,两位阿婆高兴地离去了。车刚告诉我,西藏的著名寺院都有晒佛的传统,在选定的节日里,众僧将收藏的巨幅彩绣佛像抬到寺院外晒佛台上展示,同时念经颂赞佛陀功德,祈祷天下平安。哲蚌寺的晒大佛活动在藏区最负盛名,亦是雪顿节的高潮节目。数万僧俗瞻仰大佛,场面宏大得难以形容,不去看很可惜。我和小周被说动了心,决定改变旅行时间表,参加晒大佛活动。
9月1日一早天没亮就动身前去距拉萨西北15里的哲蚌寺所在地,根培乌孜山坳。吉普车的前灯在静悄悄的路面上晃动着,射出刺眼的光柱,既见不到一个行人,也见不到一辆汽车。显然我们没把握好时间,起早了。我心想,早点到现场可以占据拍照大佛的有利位置,如果时间允许,还可以攀上山头,俯瞰这座曾经是世界上第一大寺院的黎明日出……
当吉普车接近山口时,天蒙蒙亮。开始见到匆匆赶路的人群。驶进山口,路上的僧俗信徒越来越多,吉普车只好减缓速度,慢慢地在人群中蠕动。四周张望,进山的路上拥挤着朝佛的善男信女,路两旁平缓的空地摆满了各种样式的汽车,刚刚赶到的汽车见缝插针寻找空位,身着白色制服的警察队伍在竭力地维持着秩序……此时才意识到,我们迟到啦!
天放亮。在崎岖、狭窄的山道上,扶老携幼的信徒们以不紧不慢的节奏向前移动着,山坳深处传来阵阵低沉的法号声……我和小周的脚步快了起来,急切地穿越前面的队伍,担心错过晒大佛开始举行的仪式。紧跟在后面的车刚气喘嘘嘘地安慰着:“别着急,赶得上……”
晒大佛的仪式已经开始。当挤进哲蚌寺观佛台的位置时,先到一步的记者、摄影爱好者已经抢拍了一轮,支着大小“炮筒”的三脚架一溜排开,哪还有支三脚架的位置!放眼望去,只见释祖佛像的巨幅唐卡画像正在对面陡峭的山腰自上而下,栩栩展开,规模之宏大,气势之磅礴,色彩之鲜艳,令人惊叹不已,其对心灵的震动,令我久久不能忘怀。围绕大佛四周焚燃的柏枝(煨桑)升腾起霭霭烟雾,佛像的两侧、下端聚集着抛献哈达的信徒,更多的信徒则散布在山坳里,面对佛像手摇嘛呢经轮,诵念六字真言,场面生动感人。山坳里飘散着松柏燃烧产生的淡淡苦涩味,冉冉上升的桑烟把天和地连为一体,给虔诚的信徒无限遐想,仿佛慈眉善目的佛祖重生再现……
记者、摄影爱好者,屏着呼吸等待第一抹阳光洒在释迦牟尼像上。等啊、等啊,但躲藏在云层后面的太阳却迟迟未露出脸来。我们从藏北到拉萨,天天阳光明媚,但到了晒佛的日子老天爷却不受佛祖的调遣,也不买众信徒的账,始终阴沉着脸。数万名汇集在山坳里的拉萨居民、外地信徒,在虔诚向大佛抛扔哈达和表示敬意之后,心满意足地散坐在山坳的坡地上,畅饮酥油茶、青稞酒,食用各种美味食品,尽情地交谈玩乐……
我们仍然支着三脚架,耐心地等待着阳光。身旁的几位年轻的红衣喇嘛对照相机上又粗又长的望远镜头发生了兴趣,轮流凑近取景器看个究竟,其中一个喇嘛看完之后,用藏语和车刚交谈起来。车刚笑着翻译喇嘛表达的意思:“当初升的阳光照在展开的佛祖身上的时候,佛像的顶端会出现耀眼的光环,但一般的照相机是照不到的,如果这么长筒的相机能照到的话,喇嘛希望能给他邮寄一张。”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位倾听对话的女孩子把手中的傻瓜相机递给车刚,问道:“佛像出现光环能持续多长时间?我这个型号的相机能拍到光环吗?”问话的女孩子长得瘦瘦小小的,年龄在20岁上下,其询问的神情显得单纯认真。车刚接过女孩子的傻瓜机,连声说了几个:“没问题、没问题……”但随后又解释道:“喇嘛所说的光环实际是阳光折射空气中水分子形成的彩虹,恰在展佛的清晨出现是很少见的。”
我问小女孩是不是度暑假的一年级大学生。女孩子不以为然地说,她大学毕业已经5年了。头发修饰得短短的女孩子反问我们的来历,得到答复后主动自我介绍,她在香港新鸿基驻广州办事处任职,自费到西藏旅游,刚从阿里搭乘顺风车返回拉萨。
我接着问:“适应高原反应吗?”
女孩子随意地答道:“能吃能睡,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
在西藏旅游期间,冷不丁就会碰到身背简单行囊的年轻人,加入你的圈子,谈天说地,自然得就像彼此很熟悉一样,待讲完要表达的感受,听完想获取的信息,道声拜拜,消失了。独自一人到高原来旅游需要冒险精神,还需要应变能力和对大自然的喜爱。有意思的是,遇到的“个体户”全是女性,而男性却是结伴而行,没有独自一人的。虽然中国社会具有大男子主义的传统,现实生活中的“阴盛阳衰”却是无法回避的现象,远足旅游也不例外呀。
云层越积越厚,开始滴小雨点儿。车刚把夹克衫罩在相机上,继续耐心解答女孩子提出的问题。我和小周则收拾好照相器材,撇下车刚,冲下山坳,企望能在收大佛之前赶到大佛的顶端俯拍大佛尊容。
唐卡佛像宽约30米、长60米,挂在山腰高高竖立起的木架上。在大佛正面的左侧有座独立的岩崖,岩崖的顶部架了一座通向木架平台的木桥,平台上面站着一溜僧人和几个专心拍照的俗民。想必能在那儿自由拍照的是传媒的记者。为方便在展佛现场的活动,车刚给我和小周每个人申办了大会专用记者证。当登上岩崖,走过颤悠悠的木桥,向把守的喇嘛亮出记者证时,喇嘛竟不屑一顾地摆了摆手,那眼神分明告诉:此证不灵。组委会签发的记者证不管用,那什么样的证件才管用呢?两个冒牌记者尴尬地挤站在平台入口处,进退两难。
正当准备转身返回岩崖时,只见平台上一个手里攥着一叠人民币的小喇嘛晃着身子走向入口处,我这才恍然大悟。我和小周每人交了人民币30元,便顺利地进入了展佛平台。
站在大佛图像的上端俯瞰大佛却感到怪怪的,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也许距离太近的缘故,分辨不出大佛的模样,也分辨不出蚂蚁似的众信徒在做什么……山坳对面的哲蚌寺却引起我的注意:浓云低沉,烟雾缭绕,一片错落有致紧密相连的建筑群若隐若现,像一座人丁兴旺的山庄,更像一座经历沧桑的山城,但感觉不到,它曾经是世界上最大的寺院。
500年前,藏传佛教的黄教创始人宗喀巴在拉萨创建了甘丹、色拉、哲蚌三大寺院。达赖活佛转世系统在发展的早期阶段得到哲蚌寺的推助,并同哲蚌寺发生密切联系。当达赖这一支成了整个黄教的领袖和最大活佛,哲蚌寺也因此在所有黄教大寺院中享有它特殊的地位和声望。自黄教创立政教合一的噶丹颇章王朝以后,历代达赖喇嘛都以哲蚌寺作为自己的母寺。15世纪黄教创立的大愿法会每年举行一次,是西藏最大的佛事活动。届时,哲蚌寺的铁棒喇嘛将执理拉萨全部市政大权21天。年年如此。嚯!哲蚌寺的武和尚竟年年被委任独揽拉萨市政大权21天!何等的权势!何等的荣耀!
哲蚌寺的僧伽组织就是在这种权势下急速扩张为藏区、乃至世界上最大的寺院。民主改革前的1958年曾对哲蚌寺的喇嘛做过一次统计,人数竟达到10 500名之多。西藏高原曾是世界上最贫瘠的地区之一,但却产生了世界最大的寺院。这样一个庞大的宗教组织没有相当的财富聚集力是不可能长久生存的。寺院对社会财富的超负荷的聚集和消耗,为佛教的弘扬和发展提供了物质基础,另一方面又是导致西藏长时期停滞在中世纪社会统治的主要原因……哲蚌寺的衰落应是历史的必然。
久久远眺灰白相间的哲蚌寺,不觉间低沉厚重的云层渐渐散去,阳光透过云层洒向经历沧桑的哲蚌寺山城。蓦然回首,一弯彩虹挂在天幕……
光头与460CDT
8月22日到达青海格尔木市的第一件事,就是在街边找了间专剃光头的理发铺。年轻的理发师傅手脚麻利,业务娴熟,一把剃刀寒光闪闪,噌、噌、噌不消片刻功夫,一个光溜溜的“青皮大鸭蛋”就出现在镜子里面。旅行出发之前已想好要刮个光头,一是改头换面,二来洗头方便。突然变成了光头还真不太习惯,头顶上总有一股凉嗖嗖的感觉。摸着发涩的青头皮,仔细端详镜子里的自己,幻想着身披红色袈裟的喇嘛模样,但光头下面那张脸慈祥不足,匪气有余,更像一介武夫。
那是从青海省会西宁出发,开始青臧高原旅行的第二天。
一个月的时间行程13 000里。当回到广州家里时,经高原强烈紫外线辐射的脸还在蜕皮,光头却已覆盖上寸长的头发。整理着几大本旅途拍摄的照片,见到自己初进藏时的那番模样,不禁哑然失笑。很想知道万科的同事们突然见到光头老总时会是什么反应?想给大家来点刺激的念头油然而生。临回深圳之前再次把头刮成了青皮。
上班那天我像平时一样穿好藏蓝西装,想了想,又加了一顶打网球时戴的运动帽,避免曝光过早。我以为大家见到我,一定会好奇地问:您这帽子有什么讲究?我就可以顺势把帽子一摘,肯定会引起轰动效应。可大家像往常一样,除了用广东话问早晨好外,只不过增加了诸如“王总,从西藏回来啦?”“老板,西藏好玩吗?”的寒喧,并未对我的帽子表示兴趣。这真使我觉得失望。
我不大死心,走进办公室心里还在犯嘀咕:干脆就光着头到楼上楼下去遛一圈?正在此时,前《万科》周刊主编,现任沈阳万科副总经理的丁长峰推门走进来,他是回总部述职,准备中午乘机离开深圳,约好10点钟跟我见面。看着好久未见的小丁我忍不住一抬手摘下帽子,自己先咧嘴笑起来。可小丁却毫无表情地瞥了我一眼,一转身走到了外面。我这儿正纳闷呢,就听门外小丁扯着嗓子在问秘书:“老板房间里有客人,老板上哪去了?”
秘书答:“咦?王总就在里面呀,哪有什么客人!”
丁长峰再次进房间时,笑得嘴都合不拢,我也受到感染,跟着笑出声来。
不消说,光头老板的形象在同事、客户、亲戚、朋友中间引来很多笑声,但偶尔也遇到尴尬的场面。回到深圳的第四个工作日安排我在上市公司业绩推介会上专题发言,会场设在香格里拉酒店宴会厅。轮到我走上讲台时,全场突然静了下来。面对着100多名基金市场分析员、证券公司交易经理和传媒记者的奇异目光,我只好用略带委屈的声调致开场白:“女士们,先生们,请不要误会,我可不是从拘留所里刚放出来的。”经解释,奇怪的眼神才逐渐消失。
没过几天,一位已离开公司3年的职员突然打来电话,询问我的身体状况,劝我不要太好强,年龄不饶人哪。接到这样的电话我很受感动,但听电话里欲言又止的口吻,免不了产生疑惑,再三追问,对方才坦言,听说王总患了癌症正做放射性治疗,头发都掉光了。我噗哧笑出声,赶紧辟谣。
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对我的光头,周围的人们已逐渐习惯,青藏高原的经历和感受已不再是新鲜话题。但那壮美的羌塘草原、奇妙的那木圣湖、多彩的拉萨河谷、连绵的喜玛拉雅,怎不让人魂牵梦绕?那千里磕长头的女尼、赛马会竞标的骑手、口念六字真经的信徒、寺院里添油的喇嘛,怎能让我轻易忘怀?然而,最令我印象深刻的却是在旅途中结识的各种各样的人:深圳青年、司机师傅、藏语翻译、摄影记者、寺庙喇嘛、边防军官、援藏干部、登山队员。在这些人中难有朝夕相处的,能两三天相伴已属难得,更多的不过是餐桌上、临睡前的聊天才给了彼此了解的机会。这些人不仅给我的旅途生活提供了帮助、带来了乐趣,而且使我对人生有了进一步的理解。
回到公司上班没多长时间,我就两次在名为“青藏万里行”的介绍会上,畅谈旅行观感。旅行准备的物品也专门做了介绍,除了食品饮料、摄影器材、登山设备,还包括一台460CDT便携电脑。
这台重量3。5公斤的电脑伴我走了13 300里的旅程。第一天8月21日早晨从西宁乘丰田吉普出发,上109国道翻越日月山,途经青海湖,行驶428公里,当晚到达青海柴达木盆地东端边缘戈壁绿洲—都兰。安排好住宿,有兴趣做的第一件事是从防震箱里取出16开杂志大小的460CDT,插上电源,输进密码,打开E…MAIL浏览,那是20日在西宁收到的电子信件。
8月24日到藏北重镇—那曲的第二天,首先做的是提着电脑到宾馆服务台接通连接深圳总部的通讯线。线路瞬间接通,但无论如何,却收不到总部任何信息。想不明白是电脑患了高原反应缺氧症,还是西藏的线路不过关,抑或操作程序出了差错?总部电脑机房5531693拨一次通一次,但次次接收不到也发不出电子邮件,懊恼之余真想把460CDT砸了,解解闷气。在对电脑质量、通讯线路、操作能力均失去信心时,突然醒悟:今天是星期日,总部不上班。之后在西藏的拉萨、江孜、亚东、定日、云南的丽江均能顺利通过轻巧的460CDT接收总部的邮件。
回到深圳,一些朋友问我度假期间有没有打电话询问公司的业务运转。
“没有。”
他们无法理解:“上市公司老总,即使度假期间,怎么能一个月对公司不问不管?股民会怎么看?”
我没有做任何解释,却沾沾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