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扎克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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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尔扎克传-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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稿件上的修改。巴尔扎克的名字,出现在所有的期刊和报纸里。他把一堆内
容庞杂的稿件投到几十种出版物上。他谈到《装饰的哲学》或《烹调生理学》。
一夭写拿破仑的事迹,第二天又写《一般人看道德》。在争论《圣西门的门
徒和圣西门主义者》时装出哲学家的一派神气。再不就发表一篇《我对食品
杂货商的意见》。深入研究《捧场家》或《银行家》、对《引起打架斗殴的
原因》加以讽刺嘲弄,并讨论《一瓶香槟酒与它的道德》或者是《雪前烟与
生理学》等等。

在巴黎这个新世界,像巴尔扎克这样多才多艺与聪明,并算不上很稀奇
的。但令人惊讶的是,在这些行行色色的迎合潮流的作品中,竟可以找到能
够流传久远的、完美的作品,尽管这些作品跟那些转眼即逝的作品一样,只
是限于一个小小的范围,并且是用同样迅速的速度,只花一夜就完成了。《沙
漠中的情爱》和《刽子手与侯爵》这些小说就把这位以前一直鲜为人知的、
有如此高明的写短篇小说技巧的作家展露在大众面前了。他在他所选择的道
路上前进着,并且逐渐发觉他能做的事真不少。他的力量在前进中增长。他
用那种描写巴黎日常生活的写实手法,写出了象《女人研究》《三十岁的女
人》和《家庭中的和平》这类创造出了一种全新的“被误解的妻子”的典型
形象。这些女人因为婚姻而幻想破灭,由于丈夫的冷遇和漠不关心使她们落
魂丧魄,就像患上了忧郁综合症似的。这些小说,依我们现在的观点来看,
有点过分地显示出病态美,因为它们的伤感氛围过重,同时,它们由于缺乏
客观现实性,大大地损坏了它们的内在力量。然而在当时,它们却吸引了许
多热心的读者。在法国和其它许多地方,无数女人认为巴尔扎克是一位能诊
断她们忧郁的医生,希望他能把她们从“被误解”的泥沼中救出来。他饶恕
了女人所有因为爱情而发生的错误,并且敢于主张,说不但“三十岁的女人”
而且“四十岁的女人”特别是四十岁的女人,有本事,有理由去恋爱,因为

她们有成熟的、丰富的经验和辨识力。的确,只有他才了解她们。她们把他
当作她们的代理辩护人,帮她们在法律和资产阶级道德方面的过错加以辩
护。而且在他理想的人物素描中,不少地方戴格曼夫人看到她自己的身影。
他那部在一八三○年四月问世的“世人生活的场景”,被人们在世界各地,
包括法国,意大利波兰、俄罗斯,热心地阅读着。他的口号“三十岁的女人”
宣告了青春已逝的女人的恋爱权利。

他的那些女性读者,喜欢把小说里的那些自己所满意的角色当作自我的
化身,沉浸在她们顾影自怜、感叹红颜薄命之中。甚至连一些比她们要古板
得多的读者,也不能不为这位文坛上的多才多艺的青年作家的力量所折服。
他写的《红色旅店》是那样的描写简明有力,以至于他同时代的已经成名的
人物,没有一个能够写过跟它匹敌的作品。在他的天才使得批评家们惊讶之
后,他的《无名的杰作》更加显示了他天资的深度。特别是他的同行们,认
为他那种急于达到一切艺术最深奥的本领的心情在此以前是从来没有人到如
此狂热的地步,以至于超出了一般作品的意义。他的多方面的天才,都反射
出它本身蕴含的内在的光彩。而他的天才正是在他丰富的、庞杂的知识经历
中得到的。只有看他的全部成就,才能见出他的各方面的本领。

正是在《驴皮记》里,巴尔扎克第一次表现出了他真正的内在心源。他
在这个故事里点出他的宗旨是:把小说当作社会的一面镜子,它所反照的是
那高高低低的贫富悬殊的阶层,天才和资产者,急需要食物的和大量地挥霍
浪费的,巴黎孤寂的顶楼和嘈杂热闹的沙龙,金钱的本领和它的无能等等。
精确的批评家和锐力的观察家,认为他的那些伤感的浪漫主义已有了真实的
感觉。《驴皮记》里的一个明显浪漫特征就是把东方的童话《天方夜谭》移
入巴黎。更富有浪漫性的可以从那个残酷的福多尔伯爵夫人以及跟她形成鲜
明对照的人物保琳。前者是一个宁可奢侈浪费而不愿恋爱的女人,后者却是
能永远地舍己为人而且愿意恋爱的女孩。然而,现实主义的影子仍可从他震
撼同时代人们的巴纳加里亚身上找到,而且关于他求学时代的自传性的描
写,也是直接从他个人的现实经历史得出来的。很显然,小说中那些医生们
的争论,高利贷者的逻辑,不仅仅是从沙龙中窃听的谈话的再现,更主要的
是角色的典型意义的概括。

经过十年的挣扎与绝望,巴尔扎克找到了他自己真正的事业:即成为他
那个时代的历史家。他可以给那个奇形怪状的巴黎,法兰西,或者全世界,
进行心理咨询,诊断病情,医治疾病,或是绘出它的“肖像”甚至它的全身
的像,并且作为一个审判官和文学工作者,来揭露和批评这个世界的不正常
的现象。如果说他首先发现的是自己巨大的工作能力的话,那么他的第二个
并非次要的发现,乃是运用这种力量的目的之所在。当巴尔扎克找到这个目
的时,他也就发现了他自己。在这以前,这些力量只是堵塞在他心里,他始
终觉得这些力量是抵挡不住的,它们最终会把他带到那广阔无垠的世界之中
去,在他同时代的民众之上翱翔:

“有许多事等着我去做,同时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驱使着我去追求权
力与荣誉。”

跟歌德一样,甚至在他的《少年维特的烦恼》和《柏尔里卿根骑士》成
功之后,他还是没有勇气承认他的天才是应运文学而生的,而且仅仅是为文
学。同样,已尔扎克在《驴皮记》成功之后,依然不相信文学就是他真正的
事业和命运。实际上,他的天才在他所采取的任何方式下都能显露出来的。

我们可以想象得到,他可能成为第二个米拉保,成为一位达利兰,成为另一
个拿破仑,成为世界上最大的画商,或者是一个商业投机大王。这也是他早
年为什么始终不相信他生来是一个作家的料,而一个深知他的人高提埃所说
的大概是不会错到哪里去的:

“他并不具备一种文学的天才。在他的整个表现中,思想和方式之间隔
着一条特别是在最初阶段他根本不可能越过的鸿沟。”

写作对他而言并非绝对必要,他从来都不认为当作家是他的天职。他觉
得写作只是许多可能性中挑选的一种,通过写作,他能够获取财富和名誉。
并以此达到控制整个世界:

“他发誓要成为一个伟人,并且放射出比流还要强的那种力量,以此达
到自己的目的。”

他确实的天才就来自他的坚强的意志,而他坚强的意志帮他在文学上找
到了出路,这可以说是机会或命运在作怪。世界每一个国家里,都有人喜欢
读他的作品。老年的歌德都曾向爱爱克尔曼表达了对这样一个杰出的天才的
惊异之情。同样,不少评论刊物和新闻报的编辑,都打算用最高的代价诱惑
他,可是他却仍旧没有信心。一年前他曾写道:“一张邮票和坐一次公共马
车,这些对我都是一笔不小的花费。而且我呆在家里,为的是不弄破我的衣
服。”

现在,虽然他每天都接到数不清的委托单,但他仍旧觉得文学不过是其
中的一种可能性而已。最迟在一八三二年,他还给他母亲写信:“迟早我是
会发财的,不管是当作家,或从政,或者进新闻界,也许是娶个有钱的太太,
还可能是一笔有希望的大买卖。”

一段时期,他的脑子被从政的念头给充满了。一八三○年七月的革命。
中产阶级掌握了政权,并且给有为的青年提供了许多施展本领的机会。那时,
法兰西议院中的一位下议员,他开迁的之快就像拿破仑时代的二十五到三十
岁的陆军上校那样。巴尔扎克差点决定为政治而放弃文学了。他自己投入到
热烈的政治热情的氛围里,而且打算到康伯瑞和福瑞尔两地去竞选。他热切
地希望掌权;如果那些选举人对他有好感的话,他的政治野心可能就要实现
了。他可能成为法兰西的一位政治领袖人物,而绝不作特尔,或者,他甚至
可能成为第二个拿破仑。【】

真是幸运得很,这两个选区的选民都没有投他的票,他的政治希望破灭
了。然而另一个潜在的危险依旧存在:他还可以找“女人和财富”,找他终
生所追寻的“富有的寡妇”。如果这样的话,他的苦干精神就会丧失殆尽,
取而代之就会是快乐的生活和享受。因为他取得的巨大成就,是与同样大的
环境压力分不开的,虽然这一点他并不知道。不论在什么时候,即使他名声
已很显赫,只要他找到一位年收入三万或四万法郎的寡妇,他就准备从文坛
上退隐,过另一种安逸的无忧无虑的生活。他曾经向他的朋友卡罗·卓尔玛
坦言:“我情愿置身于家庭的温馨之中。”并且他向她描绘他在乡村生活里
的梦想:在那里,只要他有兴趣,就会以一个“业余文学工作者”的身份偶
尔写几本书。

可是上天就是不尽他的意,并且不让他的舒适的、快乐的梦想过早地实
现,因为上天要他从生活中取得比他的梦想贵重得多、有意得多的东西。于
是,上天拒绝他梦想在交易所里一下子赚很多钱财,阻止了他坐在内阁大臣
的位子上而避免他糟蹋他的才能,并且总是让他找不到他想得到的那些富有

的寡妇。他使巴尔扎克早年对新闻界的激情变质为对所有报纸作品的鄙视。
他把他紧紧地吸引在书桌旁,在那里,他发挥出来的才能不仅能够征服议院、
交易所,或者一个奢侈的王室家庭,而且能征服整个世界。他象一个狱卒一
样,严格的管束着他,一次次地驱使他回到他的工作中去。上夭总是横加破
坏他所能享受的自由、爱情以及权力的任意运用。他每一次试图逃跑,上天
便加倍地把他套紧。在他早年成名的时候,他被一种不知名的感觉侵袭,他
的负荷越来越重了。他总是反抗和设法逃避,他从来都没有停止渴望奇迹的
出现,那奇迹使他摆脱了牢牢的束缚。他继续梦想着一次次大的侥幸,一位
富有的太太,以及一次奇异的转运。

但是,逃避命运是上无所不允许的。命中注定了他必须从事文学创作,
因此他那被紧闭在内心里的力量,应该为它自己构建一个范围广阔的文学世
界。这个世界是前所未有的,它的幅员是无边无际的。他刚开始工作时,他
就发觉,如果要让他或他的读者能领略这广阔无垠的文学世界,他就必须有
条有理地把他内心里的东西清楚地表白出来。既然文学是他的活动的天地,
那么他千万不能胡乱地写他的任何一部作品,而要把它们变成一个一切人情
风貌和生活的形式。当他把这些小说的第一部送给他的朋友时,他写道:“我
工作的下一步又有了模糊的影象。”他曾经酝酿了一个结果圆满的构思:使
各个人物角色在不同的书中重新出现,这样,就可以创造出一部完整的具有
文学性的当代社会的历史,它包括了一切阶级的活动、职业的艰辛,人们的
观念、情绪和要求、欲望等等,而不必用一串小说来联接它们。他在《哲学
小说》里,请查斯勒·菲拉瑞特按他的意见写一篇序文。这篇序文里,他要
求读者作好准备接受他在文学方面的革新。一部当代社会的历史于是被设计
好了,而第一卷是:“一组壁画中的第一幅画。作者着手描绘我们这个时代
的社会与文化了。在作者看来,这个时代因为它玄浮的想象和个人极欲主人
已经堕落了。我们能看到作者是如何不断地在调色板上调合颜色。他是怎样
把一个一个的人物——乞丐、农民、市民、内阁大臣——介绍给我们的。即
使描绘教士甚至国王的画像,他也是决不会弄虚作假、犹豫不决的。”

巴尔扎克现在的确还不知道他从事的工作的范围是多么的大。他在写《人
间喜剧》时,还没有意识到,他竟然是在记录一个时代的史诗——这些事实
本能是时代告诉他的。当他的艺术家因素占据他的整个心灵之际。这个伟大
的图景已经展现他的脑海里。但是,二十年的丰富的而且是无比的辛酸的经
历,却还是不够用来充实这个图景,使其变得具体可感。

第二章在时代的深渊写作

第一节三十岁

自一八三一年开始,在巴尔扎克三十岁的时候,而且他的第一部作品公
开发表的时候,从那时开始就永远成为“德”·巴尔扎克·奥瑙利了。这个
辛劳异常并且曲折发展的阶段是结束了。无论从一个成年人,一个艺术家,
和一个人的人格来讲,他的发育阶段快结束了,无论是他肉体的外型,或是
他做一个艺术家的发展,或是他的道德观念,都没有明确地改变再发生。他
找到了生命的方向,这个有丰富创造力的作家已安排下工作计划,这个有勃
勃雄心的建筑师已初步设置他未来建筑物的试验计划,并且巴尔扎克以其“雄
狮般的勇敢”,投入当前的事业之中。只要他的生命力仍继续存在,他的日
常工作的节拍便会不中断但也不减少地继续下去。从他投身于事业的一瞬间
开始,这个事业的规模事实上是无穷尽的了,只有死神才对他“普罗米修斯”
的意志有限制。写作中的巴尔扎克,可能是近代文坛里所能寻到的创作上有
耐久性的最伟大的例子。像一棵苍天大树从土地的无穷根源里吸收养分,他
以他庞大的力量笔直地挺立着,——直到他被巨斧砍倒——一枝又一枝地指
向碧空,牢固地扎根,顽强的运行他那勃勃生机的命运:发芽,开花,并结
下累累的硕果。

尽管他整个事业的突飞猛进,巴尔扎克却再也不改变了。倘若一个人把
他五十岁的形象和三十岁的对比一下,他只会发现一些细小的不同!头发上
多了一丝白发,眼眶下多了一抹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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