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伤?齐飞的凤凰,眼看就要各奔前程了!
圆圆想着想着,不由地又倒入三桂怀中,三桂用双手轻轻地,无限爱怜地托住圆圆的面颊,泪光闪闪的眼睛无限留恋地扫视着圆圆美丽亲爱的面容,最后,他努力露出一丝微笑。圆圆心头掀起一重重热浪,转而之间又变得风平浪静了,她目不转睛地盯住了她心目中的那个英俊的英雄,嘴唇颤抖得说不出话来。
三桂又用手抓住了圆圆那双冰冷的手,用更细微的声音道:“圆圆,跟我走。”
“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圆圆颤抖着嘴唇,回答道。
三桂听罢,惊呆了。
“圆圆,你……”
她轻轻站了起来,眼中虽有晶莹泪花,但却十分温柔地笑道:“将军什么也别说了……将军之志不可移,圆圆也无可奈何……只是自此要与将军永别了……”说罢,她的笑脸上落下两行泪水,不可禁止地直流腮边。
“圆圆,”吴三桂轻轻抱住了她,“我放不下的只有你,怎么能说永别……”
“妾与将军的缘份已尽……这是我的心告诉我的……”她十分平静地说。
“圆圆……我会成功的。”他揽住了圆圆的双肩。
“将军,”她轻轻闪开,“听我再为你弹唱一曲好吗?”
“圆圆……”吴三桂眼含热泪,却无话可说。
她来到琴桌前,燃起一柱香,脸色虔诚而又平和,双手按在琴弦之上。
吴三桂坐到她的对面,默然不语。
“将军可知道元好问吗?”
吴三桂点了点头。
“妾很喜欢他的一首词,那是元好问到京考试,路经并州时,遇到一捕雁之人,射杀了一只大雁,而另一只虽脱网而去,却在空中徘徊悲鸣,不久便撞地而死……元好问便以二两银子买下被猎杀的大雁,与撞地殉情的另一只合葬,并起坟立碑,名叫雁丘……元好问心有所感,便作了一首《雁丘词》。今夜圆圆为将军一歌,以当送别……”言语之间,她的眼中早已充满了晶莹的泪珠。
她双手轻轻一拨琴弦,叮咚琴声之间瞬间飘出一阵悲音。
顿时,她那动人的歌声伴着悲凉的琴声在夜空中久久回荡。
就在曲子即将结束的时候,只听锵然一声琴弦却断……
早已沉醉在歌声中的吴三桂被这突然的变化.惊得直出了一身冷汗。猛然间定睛瞧着,却见“碧月”的一根琴弦已断为两截。
圆圆一叹:“曲终弦断,是时候了……”
“圆圆……这歌儿令我心苦……我……”吴三桂望着圆圆的笑容泪脸,心中隐隐作痛,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眼泪不住地往下淌,流在脸上,也流在心里……
“将军,妾自三十年前与君相识,早已心许将军,愿追随终生……不料今日缘份到此了结,妾心也无怨无悔……只有将这本来的志向唱怀将军,你我虽未生死相伴到尽头,却也是矣。只愿将军能记得,圆圆的一切都已被你带去了……我空空一人,空空一心,要到佛门中去了……”
“什么?你说什么……”吴三桂大惊失色,眼泪刹那间干了。他一手抹去腮畔的泪珠,一手紧紧握住圆圆的双手,嘴唇颤抖得很厉害:“你……你为什么?”
“将军不知,十余年来,妾悉心向佛,魂游物外,之所以未离安阜园而去,实是一心系与将军,愿将军能与我同归故园……今日一线即断,圆圆此心何存?妾不怨将军,这也许是天意吧!”圆圆说着,脸上却显露不出丝毫的忧伤。
“不,我不能让你走!”吴三桂站起身来,紧紧拉住圆圆大喊。
“将军,你难道还不了解我吗?我……我实在心里太苦了……或许只有空门才能赐给我片刻的宁静。”圆圆神色惨淡地低语着。
“圆圆,圆圆,为什么要这样?当王妃有什么不好?!……随我去吧,将那些贱人通通赶走!只要你跟我走……”他大声喊着。
“将军如若强迫,妾自当一死,亦无遗憾于人也……”她坐在琴桌前没动。
吴三桂痴痴地望着圆圆,没有说话。突然他站起身子,长叹一声,慢慢仰起了脸,不知是在吞咽泪水,还是要透过华丽的屋顶上视那渺茫无际的苍穹。他的声音中饱含着一种异样的悲愤,以致分不出他是在吟诗,还是在直抒胸怀:
“天覆君,地载吾,天地生君有意无,不然绝料升天衢,不然红颜为伴帝都!平生亏气,总想英明有为,不敢说媲美太祖太宗,颇愿追步太宗宋祖。奈何力不从心,步步维艰!……我还在推动那大石,山坡却越来越高,越来越陡……我精疲力尽了,推它不动了!它怎么这样重,这样重啊!”
吴三桂猛然转身,紧紧地抱住了圆圆,喊道:“你为什么要离开我,只有你在支持我,帮我推那大石头上山。要是失去了你,我就全垮了!……圆圆!……”
“不要这样,将军,圆圆的心已随你而去了。就是将军日后有不测风云,妾心亦陪在将军身旁……难道将军连我这空空躯壳也不让安息吗?”
吴三桂长叹一声,立在当地,再也不讲话了。他似乎今日才感到这个他相偎相依三十年的女人,娇柔的外表下却有如此坚强的心志……
他们默然无语,相向而立。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棂,射进屋中,照在他们二人的身上……
三更的鼓响了,那是从王府外军营里传来的。
圆圆向吴三桂深深一礼,头也不回的悄悄走了……
吴三桂呆呆的站在那里,望着远离的身影,两眼泪水滚滚而下……
又过了好久,好久,他擦了擦泪水,一咬牙,回身走出安阜园,向王府而去……
第二天,吴三桂誓师北上,号炮连天。
可是陈圆圆却从他的身旁消失了。永远地消失了。
峨嵋遁世
就在吴三桂起兵北上的当天,陈圆圆也打点行装,离开了“安阜园”,踏上了归隐佛门的道路。
圆圆临行之时,为了不连累他人,就遣散了园中所有宫女,但是小英和小倩跪在圆圆面前誓死不走,要永远跟随圆圆,服侍她。圆圆怎忍心带这两个年青烂漫的姑娘削发为尼呢?于是她百般解劝,可是两人就是不听。圆圆无奈,只好让二人跟在身边。就这样她们三人便悄悄离开了安阜园,朝着那连绵起伏的峨嵋山走去……
圆圆早就听说在四川峨嵋山有一座不大的寺庙宏觉寺,寺中有一位老和尚道德高深,法号报晨,因此她就带着两个丫环,直奔峨嵋山而来。
一路上她们披荆斩棘,历尽千辛万苦,这天她们终于来到峨嵋山。
眼看日头已经偏西,这深山之中又无人家,她们三人只得摸黑前行,希望能早一点儿找到宏觉寺。
又走了半天,天色已经黑下来,却他没有碰上一个过路之人,到哪里去找宏觉寺,到哪儿去找报晨长者呢?
圆圆停步回顾,月光如水,映着斑斑雪光,分外冷清,山中万籁俱寂,哪有人影人声?
三人不觉心灰意冷,就在这时,远远山坡上,忽有人在呼叫,一阵长啸,一曲狂歌,清夜遥闻,格外清晰。
圆圆心头一动,带着小英和小倩循声走到近前,只见一个发须皆白的老和尚坐在一方大青石上,醉得东倒西歪,衣衫不整.举着酒葫芦正在喝酒。
圆圆见状,上前一步躬身施礼道:“请问这位老师傅,宏觉寺应如何走.报晨长老是否在寺中?”
这个老和尚似乎没注意到她们三人,咕嘟咕嘟喝下两大口后,抹嘴大笑,笑罢高歌,歌罢狂叫,叫到后来,竟汪汪汪汪地学起狗叫来,叫声不绝,声调越来越高,嗓子越叫越嘶哑,高不上去了,忽然又跌落下来,呜呜咽咽地恸哭。
圆圆见状更觉奇怪,又向前一步道:“老师傅,醒一醒!我们三人从昆明而来,待地来拜报晨长老为师,还望老师傅指点迷津。”
这时,这位白胡子老和尚才流着泪答言:“不醉,我根本没醉,来,再陪我喝三杯!
圆圆见老和尚那醉醺醺的样子,不由地一笑道:“还说不醉,怎的学狗叫?”
老和尚摇头晃脑:“告诉你,我就是醉死,心里也不糊涂。至于学狗叫,每每酒足,常自为之,不肯为人道而已!其中缘故,说来伤心。多年来,我从不肯露本相,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可说的呢?……我要对你讲讲心里话,我憋得慌,憋得慌啊!”说罢,他抓住胸口,凄凉地笑道。
“你我素不相识,老师傅为何对我讲心里话呢?”圆圆觉得这位老和尚言语奇特。
“你我固不相识,但老纳却知道你是何人。”说罢又是一阵凄凉的笑。
圆圆听了这话就更觉奇怪了。还没等她再次发问只听那老和尚又道:
“女施主,其实你也不必隐姓埋名,你我本是同命相怜啊!所不同之处的是你心中还有平西王爷,而老纳心中却早已无牵无挂了……”
圆圆听罢不由地就是一惊,往后退了两步,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位衣衫不整的老和尚。心想他怎知我和王爷有关联,莫非他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或许,他就是报晨长老?……
老和尚见状又是一笑:“世间之大,无非在喘吸之间,我又怎能不认得王妃呢?不瞒你说.老纳就是你要找的报晨和尚。”
圆圆听了又是一惊,看着面前这位浑身酒气,衣衫不整的老和尚迟愣了许久。
老和尚忧伤地摇了摇头,暗淡无光的眼睛仰望着明月,长叹道:“其实你也不必惊奇,世间就是这样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今日你我能相遇,也算是前世有缘,老纳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你就明白了。”
圆圆小声道:“长老,您要说什么?”
“是了,我要说……”他一下子像老了十岁,佝偻了腰,龙钟之态可掬,慢慢地说下去。
“当年鞑子南下,攻破郡城,我身为郡守,慨然赴死,义不容辞,率领妻妾及大小家人昭告天地,北面拜君,尔后从容就缢。我妻有孕在身,悬于梁而胎堕,家有一狗竟守着不去,邻家的狗争着要吃胎儿,我家的狗就奋力保护着胎儿,先后咬死四只邻家的狗,最后它也力尽而死……举家男女二十六人,偕堕胎及吾犬均亡,惟我以绳断昏绝于地而独活……每念及此,心痛如绞,借醉而为犬吠,无非凭吊之意……苍天!若不能驱杀满虏,成就光复,何颜对室中就义之二十六人?……”
老和尚满脸泪水,一口气噎住,说不下去了。
圆圆向小英和小倩使了个眼色,她们急忙上前扶住了老和尚,为他揉胸捶背。
圆圆切齿道:“满虏入关,灭我社稷,杀我人民,占我土地,亡国之痛念念在心,所谓人神共愤是也!先生不必这般惨苦,驱蛮类,图恢复,正需我辈奋发。……只是……”说着圆圆又低下头来。
老和尚仰天浩叹:“你身为女子,能有此报国之心,真是难得啊!只是大势已去,气数将尽。无望啊!”
“不知长老此话怎讲?”圆圆又抬起头来,想听老和尚讲个究竟。
老和尚用无神的眼睛看着圆圆,惨然道:“记得二十三年前,鞑子初进中原,江西总兵金声拒反,大同总兵反,那才叫一呼百应,旬日间所在尽叛,其时不仅有故明皇室为号召,有李闯,张献忠人马,处处抗清,还有因圈地逃人、受逼不堪为奴、相率成盗的无数流民,正是天下大乱,杀人如麻的时候,应了三百年一大劫啊!……可惜这时机已一去不复返,不复返了!……”
月下的老和尚,毫无醉意,狂态尽收,冷静下来,坐在青条石上。从他的眼角眉梢之间突然透出了深不可测的睿智和令人生畏的劲气。
“请教长老,不知平西王此番起兵又顺乎天意吗?”圆圆此刻似乎完全不相信自己以前的想法,急忙问道。
老和尚仿佛没有听到,自顾自说下去:“要说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乃事物常态,大杀大乱大劫之后,人心思定,也是常理。十年以来,鞑子朝廷看准此理,剿抚并用,渐次平定各方,又革除明季三饷,减赋免役,禁圈地,宽逃人法,奖励开荒,重用故明旧臣,开科取士,严禁科场弊端,种种举措,无不顺乎民心,开国几十年来,国势强盛,政通人和,你我还能有什么作为?……”
“依长老所言,平西王此次北上是逆天意而行了?”
“怎么说呢?俗话说,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又道是乱世出英雄,郑成功能自立,我就不能自立……唉,这都是早先的念头,如今壮志已随流水去,日后隐居山林,饮酒了此残生吧!……”老和尚又露出几分醉态,嘻笑着说。
然而老和尚这番话,却如石破惊天,震憾了圆圆!她心头如同雷鸣电闪,刹那间转过无数念头,生出无限感慨,仿佛从湍急狭窄的小溪流突然跳进气势雄伟、波涛壮阔的大河大江,胸襟豁然开朗。
想罢,圆圆跪倒在地道:“请长老收我为徒,我愿皈依在长老门下。”
只见老和尚哈哈大笑道:“女施主何必多礼呢?不是老纳不收你,只是你一女子住在寺中多有不便,况且我又没有收女弟子的先例,不如我介绍你去三圣庵出家,那里的主持明月师太,人品极好,她一定不会亏待于你的。”
说罢,老和尚一甩破旧的袍袖,飘然消失在洁白的月色之中,远处又传来了一阵阵的狂歌之声……
圆圆向老和尚远去的方向深施一礼,转身与小英和小倩按照老和尚的指点,直奔三圣庵而去。
这三圣庵就座落在峨嵋山脚下的一个山坳之中,因其地形隐蔽,而且规模也并不大,因此很少为外人所知道。该庵原为明代沐园公的庄农所建,本名“土主寺”,在万历年间才改称“三圣庵”。
这座三圣庵的主持正是年近七旬的明月师太,在她的手下又有八个弟子,却大都在二三十岁上下,这明月师太不仅修行深厚,而且人品端正,心地良善,她手下这八个女徒弟大都是她收养的没有依靠流落他乡的孤儿。而明月师太对他这八个徒弟,都像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