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若据关中,清兵东锁,我军在西北又筹不到粮草,则将陷于危境也……”
“别老指责别人,你自己说该怎么办?”一个人大声打断夏国相的话。
这人是吴庄麒。他是大周王吴三桂的侄子,夏国相则是吴三桂的女婿。二人素因争宠有矛盾。吴庄麒看不惯夏国相的卖弄,大声插话。
“哎,别急,让夏国相讲完嘛。”胡国柱大声支持夏国相,因为这是他们二人事先议好的谋略方针。
吴三桂点点头:“国相说下去……”
夏国相声音更加响亮:
“当今天下形胜乃江淮地区。自明太祖开国以来,江淮地区成为天下中枢,扼北方与江南之冲要;那里富庶无比,江河纵横,又易守难攻,为立业之大根据地也。”
“我大军欲成大业,须从湖南移师东下取南京,扼守长江,淮河,断绝南北漕运的饷道,占据中央要枢,使清廷失去江南经济后援,不能久战。对于我军,则南京是龙蟠虎踞之地,明太祖已将其修成了金城汤池一般的石头城,占南京则天下可定矣!”
这番话有理有节,说得许多人频频点头。
吴三桂心中一动:对,南京与江淮地带确实是自明以来的中央要枢!这个主张不错!
但他却将目光瞄向小张良汪士荣。
众人也“唰”地一齐看着汪士荣。
这位军师还没有讲话呢!
军师,在那时可是个了不起的称号与职务。
军师像征着智慧与神机莫测,像征上通天文,下知地理,能掐会算,无所不知,用兵如神等。历史上的名军师如诸葛亮、徐茂公,更有明代的刘伯温的神奇传说,都加重了和加深了人们对军师的敬仰与依赖。
从权力上讲,军师相当于现代军队的参谋长,提调军队,布署战役,制定计划,都是军师的权力,尤其是名军师,本身就可以成为文职统帅。
汪士荣没有讲话,自然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
汪士荣不是没有考虑:他已经想了几个月,只不过他想先听听别人的。
只见他从文职班次之首站起来悠悠说道:
“方才三种主张,臣以为各有道理,但详推之下,均有其弊大于利的难处。
“适才国相见所言的据守江南淮中枢,以南京为据守要地,确有很大好处。但也有二弊:
其一,是长江淮河区域水网密布,我军据守非练出一支强大水军不可。昔三国孙权据守江南,若非水军不强大,断不能战胜于赤壁。而训练水军,急切间哪里去积蓄如此雄大的人力、物力、财力?须知水军是最费时的事,对吗?
其二,南京处长江下游,虽是形胜之地,但若从上游以水军涌江而来,难保无险。而且,我大周现已弃复明主张。不再拥立朱明王权;而南京恰是朱明发迹之地,江淮地区几乎全部都是,明朝的遗老遗少在那里很有势力,我们一时间找不到支撑也是难事。要作为根据地,不能不想到民治是否顺利这一点。否则,兵源缺乏,财力不继,谈何根据地?……”
汪士荣一番话,说得举座愕然。
有人恍然大悟地长叹一声,表示顿悟与赞成。
吴三桂觉得身上一激,是啊,怎么没想到江淮地区是朱明的老根呢?就这一点,足以让他放弃取南京为根据地了。
吴三桂欣赏地看着他的军师,鼓励的口吻非常显然:
“士荣,讲,讲下去。”
汪士荣清清嗓子:“直捣黄龙太正,一旦相持,容易进退失据,此弊可以李自成为诫。他是直捣黄龙,不顾根据地,结果呢?还不如张献忠固守四川。
“更重要的是,诸位都小视了康熙小皇帝,认为其慌乱不可守,正是一鼓而进之时,非也!
“康熙此人阴险狡诈,心志钢坚,断不可小视。他杀了世子吴应熊,已表示与我大周的死战之志;又放了王吉贞,分化离间大周君臣。对这样的千古枭雄,乃不可作深入冒进的轻率战法……”
众人又是一阵点头,是啊,谁想到了这一层呢?
“至于经四川出关中,塞崤函以自固,这是过时的观念也。关中形胜,自不待言。但时过境迁,已是昨日黄花了。渭河,黄河均无漕运可能;陕北、陕南又是贫瘠之地,惟有关中一地富庶,然又能维持多久?且入关中,自成天下偏师,是以不宜也回……”
众人又是一阵点头,马宝等人默然不语。
“以军师之见呢?”胡国柱颇有些不服。
汪士荣微微一笑,拂着小胡子说:
“湖南为根据地,暂取守势,以整顿后方,然后再图一省一省地推进,这是稳扎稳打的大略,与明太祖经营江淮的大旨相同,但地区不同。我王,诸位请想,湖南以云贵为依托,有坚实的根据地——我王于云贵经营近三十年啊,东有江西,南有广东,西有四川、云贵,北有湖北;这几个省邻接省份均以湖南为中心,又都是我们熟悉易取的省份;若能在湖南立足,取湖北,江西,则八省为一体;那时再东出北进,像明太祖北伐一样驱逐鞑虏,方可成功……”
满座肃然。
“湖南要塞多,民众强悍,又有洞庭湖作为我大周水军的训练基地;又能为北征时输送兵力,财力,确是大周的龙头之地!愿我王思之!”
汪士荣结束了他的侃侃而谈。
这个战略构想不能说不出色,他不但说服了吴三桂,而且说服了那些各持己见,争论不休的将士谋臣……
于是,吴三桂稳住了阵脚,力求巩固而后进。
作为天下乱兵中流砥柱的吴三桂势力集团就这样在湖南停顿下来,兵锋不再北上;而是将湖南的州县全部攻下,在石首、华容、松总、岳州、衡州布重兵镇守;在洞庭湖开始训练水军,建造大战船,为沿江东下作准备,长江则被建成粮饷供应基地,驻重兵防守。
吴三桂的皇帝梦即将就要实现了!
吴三桂整日面带笑容,一改往日威严逼人的面孔。生活上开始了尽情地享受。隔三差五地宴请众将和群臣,鼓励他们为大周国奋勇杀敌。粮饷源源不断地从云贵、四川运来,大大激励了士气。军威严整,士气高涨,捷报接二连三地从前方传来。
吴三桂也开始了他的“皇帝梦”生活。
“天下之地,莫非王土;卒土之滨,莫非王臣。”为实现天下之民皆为皇帝之子民的梦想,吴三桂想出了一个高超而绝妙的构想。
在其占领区内,大选美女。除把一部分送给他的子、侄、孙以及亲随和大将们外,大部分充斥在其王宫里。
吴三桂一向把八面观音作为他发泄的工具,虽也对她温柔体贴,但八面观音仍仅仅是一个工具而已,他从来没把她当人看待。在吴三桂眼里,她只是一个人妖,一条蛇而已。
但对待侍女们就大不一样了,尤其是总的谋略大计定下以后。
他辛勤不懈地在这群侍女的处女地上进行着精心的耕耘。
他不定期地对处女地进行开发,只要他有兴致,他高兴,在这巡抚改造的王府的内宅的任何一个地方,他都会尽情地云雨一番。他一生中,除了夫人张氏和陈圆圆外,他从来不避任何人,随时随地尽情取乐。在五华山的王宫里,开花结果的事就时有发生。
而目前的长沙王府里,张氏远在云南,陈圆圆不知去向,他更加随心所欲了。
他有他的远大设想,他要让他的子孙遍天下,成为名副其实的大周的天下,吴三桂的天下。
为达到此目的,他对待任何一个侍女都温柔有加,但至多不超过三次。一旦发现有了龙种,他就拿出五十两银子给她,然后让亲兵把她送回被征选的地方。
在这防卫森严的王府里,吴三桂有特殊的规定,凡是女性的寝卧之地,都没有房门,只有一张帘子。这对他行乐极为方便。
有时半夜醒来,激情发作,他就披衣下床闯进侍女的房中,钻进侍女被窝里。等到侍女被惊醒时,他早已入港,即将上岸了。
因此,那些侍女们晚上睡觉都是胆战心惊的,但谁又能想到什么时候会被“宠幸”呢?
不过,话也说回来,除了夫人张氏和陈圆圆外,吴三桂从来不吃醋。只要不误他的大事,亲兵们即使胡来,他也不会生气。这也就是为什么他的王府,不论在五华山,还是在长沙,他的亲兵卫队对他都是忠心耿耿的原因。不仅如此,吴三桂还不时地赏赐他们几个。
天下汹汹之势,就在吴三桂战略决策的确定和纵欲享乐中顿时减弱。
这真是一个历史的大误区。
一个最大的误区。只是吴三桂集团没有看到:所有的反清起事都是吴三桂集团策动的或挟持的,吴三桂兵势一住,大局汹汹之势马上减弱,吴三桂自己设想的固守整顿根据地的条件也就化为乌有了。
这里有一个根本原因,就是当时的天下大势并没有真正地乱起来,首先是民众没像明末那样大乱。这是因为清朝为政三十年,已争取了普遍民心。这时要成功,首先要以更多的地方起兵,要以更迅速的战胜攻取,搅乱天下的稳定大势,使朝廷陷于顾此失彼的境地;这是才有稍歇整顿固本的必要与可能。当时只乱了六省,广大地区还是稳定。整体局面并没有全乱,所以不能停顿兵锋。
吴三桂的突然停顿,使各地起事反清的兵马进入苦战、内讧状态。
那么,吴三桂为什么在如此有利的情况下,实行“划江而治”的战略呢?原因是多方面的,比如他虽然进军顺利,南方六省数月即下,可是熟读兵书战策的吴三桂,抛弃了乘胜追击,一鼓作气的战略战术,仅仅吸取的是稳固后方的一面。
他认为南方乘势而起,大有稳固的必要。只有将南方稳固,方能无后顾之忧。稳固之后再行北上,才是万全之策。
吴三桂吸取以往农民战争,尤其是李自成农民军流寇主义不建立根据地而失败的惨痛教训,十分注重根据地的建设。云贵是他经营十余年的根据地,他不忍舍弃;湖南等南方新取之地也有必要建立北上的根据地,以求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谋而后动
这一日,康熙正在养心殿批阅奏章,少顷,他似乎有意无意地又翻开了恩师伍次友的折子。
康熙看着看着,竟情不自禁地小声读了起来:
“……臣以为四方不靖,当先以安内为要。不能定民,不可言靖藩;不能聚财,不可言兵事。东南波兴,天下板荡,则西北边患弥甚,实难骤然荡平。见事不疑,疑事不为,详虑而后行,则事鲜有不克之理。吾主乃天下圣君。自有明断。臣一管之见,不得之愚,敢不曲陈于陛下。
臣本疏旷散人,游历江淮、讲学山东,观士子之心,似已翕然向北,当勉心尽意,广罗人才,荐贤于庙堂,为吾主大业,竭奉绵薄之力。久违圣颜,时念不忘,对此孤烛昏焰,草章远呈,能不潸然涕下……”
康熙读着,泪水情不自禁地淌了出来。
自己的这位恩师,才真正够得上“居庙堂之高,心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啊!
康熙感叹不已,朕的每一言,每一行不是得益于恩师的教诲吗!
朕早已一连免了七个府的钱粮,相当于一个中等省份的岁收入了。
朕并非沽名钓誉,朕恨不得天下掉下几库粮食来!但眼见春荒将至,百姓总得有充饥的东西才行,有吃的便有法度。不然,会出更大的乱子——百姓,是不能得罪的!
诸大臣也尽心尽力,为撤藩后引起的叛乱为朕尽职尽守。
户部大人米翰思尤其令朕感动。
地震修殿,朕跟他要钱,他一口拒绝,说府库没钱。朕很生气,正准备治他的罪。谁知道在朕正为撤藩后平叛所需响银发愁时,他竟一口向朕保证,说他户部有钱买粮,可以支用五年。
朕为了能很有把握地平定这次叛乱,遍征贤臣良士,索谋问计。尤其是周培公的谋略深得朕心。
周培公之才能实令朕佩服之极;
那日在乾清宫的一番畅谈阔论,朕至今记忆犹新。
“为将之道,”周培公说道,
“军火未升,将不言饥;军井未汲,将不言渴;军鼓一鸣,将不记身家性命……这都是通常之理。
“为将者代天征伐,以有道伐无道,纛旗一升,耗国家百万帑币,驱三军蹈死生不测之地也;值此非常时期,应施之以非常之道。
“仁义礼智信,对我则可;对敌则不可。对敌当施之以暴,诱之以利,欺之以许,残之以忍,无忠恕之可言。”
康熙听至此,插口问道:“你愿意做个什么将军?”
“臣愿为善败将军!”
“善败将军?”康熙吃惊地问道。
“对!”周培公振振有词地解释道:
“善败将军并非常败将军。淮阴侯韩信、蜀汉之孔明,皆善败将军!兵法所谓善胜者不阵,善阵者不战,善战者不败,善败者终胜——小败之后连兵结阵,透彻敌情,再造胜势,比之项羽百战皆胜而乌江一战一败涂地,岂不好得多么?”
康熙不禁哈哈大笑。
周培公受到鼓励,不禁大为兴奋,双眸炯炯有神,接着说道:
“臣请以南方军事陈言!”
“国家一旦南方有事,会怎样呢?”
周培公双手相合,沉吟着说道:
“臣以为将以岳阳、荆州或南京为决战之地!”
“你说详细!”康熙将椅子朝前拉了拉。
周培公的目光好像穿透了墙壁在遥视远方。
“如叛兵调度得方,那他们就会以岳阳、衡阳为根据地,夺取荆襄,东下南京,水路沿运河北上,陆路由宛洛插向中原,会师于直隶。但现在看来,他们未必做得到。叛军中骄兵悍将居多,心思不齐,指挥不一,民心不从,这样的如意算盘打不好,臣以为他们只不过想划江而治而已。”
“我当以何策应付?”康熙目光深不可测,幽幽地审视着周培公。
周培公一笑。
“倘苦真的如此,主上当以湖南为决战之地,同时沿长江布八旗劲旅,稳定北方局势,以江西、浙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