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元年回家时,表姐已经嫁给大哥。他后悔莫及,但又无可奈何。当时,一心为财的大哥,出外贩盐。在杭州另立门户,娶了一大群姬妾,五年里只回家住了两夜,每一次也只不过丢下一些银子便又去了。
他内心一直为表姐的命苦而痛心。
“兄弟还带着我的玉萧……”回家当晚,嫂嫂洗涮完毕,便过西厢屋来,盯着汪士荣手中的玉萧叹道。
“你和我总有一天会白了头发,会老死,只有它永久是旧模样……”
汪士荣看了看嫂嫂起了皱纹的眼圈有些发红,便又感叹道:
“到那时,我入黄土,你进香坟,我们虽死不同穴,我必将此萧一截为二,你半根,我半根……”
说至此,二人已泪如泉涌,情不自禁地抱在一起抽泣。
哭了一会儿后,二人不觉相视一笑,随即就紧紧地亲吻在一起。
汪士荣轻轻地抱起她放在床上。
很快,两个人就赤条条地缠绞在一起。
正当他们忘情地享受着初尝禁果的至乐欢爱时,却突然传来一声炸雷;
“好啊!一双儿全拿了!”虚掩的房门突然“吱”地一响,一闪身进来一个人,并又随手掩上了房门,把栓儿带上。
两个人当时就是一惊,一看来人非是别人,正是后娘。她那时还不到二十岁,长得风华月貌,挺惹人喜欢。她是前一年才被父亲娶回家的,父亲已风蚀残年,她不守活寡才是怪事!
二人赤条条地呆在床上,穿衣也不是,不穿衣也不是,呆呆地看着后娘。
后娘冷笑一声啐道:
“我说大奶奶今儿个这么欢天喜地,走起路来脚步都带着风,连戏也不去看,敢情好,原来拾了个大元宝揣在怀里!二少爷,我虽进你汪家不久,也知你老太爷脾性儿,这事让他知道了,会不会气死呢?”
汪士荣和嫂子都吓了一跳,今晚不是都看戏了么,这女人怎么半道儿溜回来了?正想着,嫂嫂也不顾羞耻,赶紧从床上爬起,脸朝后娘双膝跪下,流泪哀告:
“……太太,这都是我的不是,好歹瞧着饶了我们……”
汪士荣无奈也只得双膝跪下。
“……娘,任凭如何责罚我,只别告诉父亲,他是有岁数的人了……”
后娘痴痴地望着汪士荣,半晌忽然“噗哧”一笑:
“亏你出去这些年,连这点子才学也没得?陈平报嫂,我家有了陈平,我欢喜还来不及呢!”
说着,便走进二人,顺手在汪士荣脸上捻了一把:
“不过好事儿不能只大奶奶独个儿占了,有道是见一面儿,分一半儿,我这活寡妇既瞧见了,须抽个头,大家平安……”
说着,顺手把二个人都轻轻按倒在床上,并迅速把衣服脱光,上了床,骑在汪士荣身上。
汪士荣本也是个好色之徒,每见到姿容出众之人,都会多看几眼,何况后娘也长得特别标致。汪士荣看了看两个女人,觉得这是一个人人都能相处无事的最好解决办法。
于是,三个人六目相对,会心地笑了。
三人这番乱伦,不久便被老父亲发觉了。
那是一天午后,老头儿午睡醒来,颇觉寂寞,宠妾又没在身边,于是信步来到西厢房儿子的卧房,想找儿子聊一会儿。
房门儿虚掩着,老头儿也没打招呼,推门就进去了。
眼前的景像使老头儿惊呆了!
三个人赤身裸体地扭在一块儿……
老头儿当场就昏倒在地。
不到一个月,老头儿就一命呜呼了。
就在老头儿下葬后的第三天夜里,汪府起了一场大火,整个庄园烧为一片灰烬。
汪士荣侥幸逃出,奔往贵州。
汪士荣想着这些往事,只觉得酸甜苦辣成五味俱全,堵在胸中,无处倾吐。
他下意地把萧举到口上,呜呜咽咽地吹起自家创制的《渭河夜》来。
“好曲子!”窗外忽然有人说道,士荣兄有何不快意的事情,吹得人满心凄凉,欲听不忍,欲罢不能?”
“是谁?”汪士荣一翻身坐起问道。
外面那人也不答话,门轻轻一响,独自秉烛而入——身着褚黄龙袍,头戴士梁晚族冠,脚蹬粉底皂靴——竟是尚之信星夜而来!
汪士荣正要找这位素以狠毒奸诈出名的王爷,求他发兵援救湖南,谁知他却这时候来了!
“王爷!”
“什么王爷!”尚之信双手按住惊愕的汪士荣,笑道:
“今夜你是汪先生,我是尚之信,愿以朋友之道相处!”
说着,满面含笑地在对面坐下。
汪士荣惊疑不定地坐了,问道:
“王爷,您这……”
尚之信敛了笑容,喟叹一声道:
“先生,我是久仰你的高才,只是家无梧桐树,难招凤凰来,目下战局窘况,想来你比我明白,我到此是想求教于先生!”
汪士荣的心,“噗”地一跳,随即笑道:
“王爷,晚生何敢当这‘请教’二字?”
尚之信摇头苦笑道:
“这也难怪你——只因这里的兵难,我不得不以礼待人,其实这是我的本心。但既有这个坏名声儿,就不能怪人家疑心我,我心里也是很苦的啊!”
说着,从袖中抽出一卷纸来,说道:
“你瞧瞧这个。”
汪士荣疑惑地接过,就着灯烛展读,刚一触目,便惊呼道:
“呀,这是朝——”
“禁声!”尚之信机警地朝外望望,低声道:
“正是朝廷的旨意,我三个月前已修表朝廷,请求归降,这朱批谕旨半个月才由傅宏烈处转来的。”
汪士荣默然不语,他不能说话……这位已降清的狡诈之徒难保不杀自己邀功。
房子里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四日对视,都在揣测对方的心思。
良久,汪士荣怅然若失地将诏书还给尚之信,说道:
“如此说来,吴世琮已为王爷软禁于此。我汪某也听任王爷发落。”
“哪里!”尚之信哈哈大笑,“你怎么与吴世琮酒囊饭袋之徒相比?我若禁你,只是一句话的事,何必亲自来访?你来看——如今的情势,耿精忠已降朝廷,王辅臣拼命往西,不肯东进,孙延龄受制于傅宏烈和我,毫无作为。但我若援救,孙延龄一定来抢广东地盘。吴三桂一边在湖南与朝廷打仗,一边又打我的算盘。天下大势如此,盼先生救我!”
汪士荣听得怦然心动,血涌上来,满面潮红,口中却嗫儒道:
“王爷既已归清,我还有何话可说?”
“先生还是信不过我尚某的哟!”尚之信笔道,“目下康熙与吴三桂在岳州已打红了眼,成了两败俱伤之势。福建耿精忠虽不是真心降清,可他没有兵,也是枉然,三处人马,惟有我未损丝毫。呃——自古以来,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先生其有意乎?”
汪士荣的目光在烛影中一跳:尚之信素有凶悍之名,曾几何时,他在五华山与吴三桂密谋保藩反清且被目为奸诈之徒,如今看来,竟是雄才大略!难道自己一身的功名事业,要在此人身上?
汪士荣想着,蹙起双眉慢慢将萧举至唇边,一曲《破阵子》拔空而起,忽又跃入深谷,甚是凄凉悲壮。
尚之信先是一愣,接着微倚着椅背沉思细听。
良久曲终,汪士荣方不紧不慢地说道:
“今王爷虽无损伤,但是西面受制于傅宏烈、孙延龄,东面又受制于杰书,这便是单丝不成线,孤掌难鸣。岳阳大战一结束,吴三桂胜,治你不援之罪。王爷虽有雄师劲旅,却蜗居于此,也难成大业!”
“哦!”
“若能乘此不胜不败之际,与王辅臣联合,静待岳州会战残局,南北夹击,大功可成。不知王爷以为何如?”汪士荣双手一合。
“好!”尚之信击掌赞道,“只是谁能担此重任呢?”
“只有我亲自去一趟了。”
“谢先生!”尚之信不禁狂喜,竟自起身一躬身到地。
“慢!”汪士荣慢悠悠地说道,
“王爷这边也不要闲着,先不动声色地拿掉孙延龄和傅宏烈这两颗钉子,待岳州战事一有眉目,出兵时便没有对手了。”
尚之信被他说得心急难耐,略一寻思,又感到有点犯难。孙延龄奸猾狡诈,见势不妙早就缩了头,傅宏烈又是个硬头钉子。怎样才能“不动声色”呢?
汪士荣已猜到尚之信的心思,立起身来笑道:“粮食!王爷,孙延龄守在窝里,不单是畏惧朝廷,害怕王爷吞了他;还有一个紧要原因,他已缺粮!若用粮饷诱他,便可致他于死地!傅宏烈也缺粮,他是我结拜兄长,再没有不信的,我写封信给他。可让吴世琮一并去办。”
当下二人密仪直到深夜,汪士荣第三日便启程向陕西去了。
求救白衣庵
孙延龄的境遇比汪士荣估计的要严重得多。
自耿精忠败后,吴三桂根本不管他,不但钱无一文粮无一石,而且还一个劲催他带兵北上。孙延龄算来只落了个空头临江王的封号。
最要紧的是缺粮,将士们粮饷不继,溜号的、脱逃的、叛变的,时有发生。不但北进不得,傅宏烈的七千军马竟大模大样地逼近桂林,驻到高桂林只有六十里地。北边莽依图也压到三街一带,桂林城,其实也是四面楚歌了。
孙延龄这时心时不觉恨起汪士荣来。
自从孔四贞在宅中收服家奴戴良臣,夺取了中军调度权后,孙延龄一直郁郁寡欢。
他本是个心性极高之人,入京后受到康熙优礼接待,又将四贞晋升为公主配他,满指望以额附身份荣归桂林,将马雄和王永年两部镇住,做个撼镇四方的名将。
不料孔四贞这只母鸡偏要司晨,而自己的威望被弄得连从前都不如了。明说发号施令的仍是他孙延龄,其实事事要瞧内闱脸色行事。背后就不免有人指指戳戳,什么“怕老婆”啦,这话还能勉强听得下去,还有什么“绿头巾”、“乌龟”一类话,说孔四贞每天瞅他不在府中时,和奴才戴良臣鬼混,等等,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叫他如何忍得!每天装着一肚皮的火气,只是无处发泄,孙延龄干脆不理军务,推说患了风疾,自去弈棋,鼓琴,摹古帖,画画儿解闷。当汪士荣漓江指点迷津后,他不禁四下猛然陡醒,心境豁然开朗。
他设下鸿门宴斩杀了手下十二名部将后,立即又在当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包围了孔四贞的住处。
孔四贞正准备负隅反抗,
“没用了。”孙延龄在外边冷冷说道,随即进入大厅中,身后跟着一群腰悬佩刀的随从。
接着,孙延龄说道:
“我为光复汉室基业,已受了临江王的封号。现在外头有千余将佐,请夫人不要作无益之举为好!”
说着,朝外喊道:“将后街围了,没有我的王命,不许杀人!”
“你,临江王?”孔四贞惊怒到极点,而又镇定下来,“吴三桂给你的吧?”
“就算是吧,”孙延龄冷静地回道,“不过你放心,我们是结发夫妻嘛,我岂肯为难你!”
孔四贞盯着孙延龄审视半晌,突然狂怒起来。
“恐未必是夫妻之情吧?你留着我,是想在朝廷那边留一条后路,是不是?”
“四贞,你……”
“后头这楼,是先父定南王殉节之地。”孔四贞像一座玉雕似的,一动不动说道:
“你既念我们夫妻一场,那就让我死在那上头,可好?”
孙延龄只将头一摆,两个校尉走过来,劈手将孔四贞手中的剑夺了过去。
孙延龄这才笑道:
“不管怎样,你们孔家最讲三从四德,我没写休书,你便仍是我的妻子。在家从父,出门从夫,我不叫你死。只是自今而后,你不是四格格,也不是四公主,乃是临江王的王妃!呃——说到爱新觉罗·玄烨,我看这位皇上决无取胜的可能,至多能与我们划江分治天下!”
“你知道吗?陕西王辅臣也已高举义帜,要不了多久,三王将会师直隶,全中国就要掀动了!”
说罢回身命道:“好好侍候王妃了!”
说完,孙延龄径自拔脚去了。
一想起这一段经历,孙延龄气得直哼哼。要不是汪士荣的要挟和阴谋策划,他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至少他不会一开始就投靠吴三桂这边。按他自己的打算,是打战事一起,静观其变,等到时机一到,再决定归向。
这可好,一下子就上了汪士荣这奸诈之徒的大当!搞得他进退两难,里外不是人!吴三桂这老东西不但不支付我粮饷,反而要我率兵北上,真他妈的不要脸!
他再三思索,终是计穷。
万般无奈,孙延龄只好厚着脸皮来求孔四贞,请皇上允他反正归降。
他暗自庆幸自己的深谋远虑:幸亏没有杀孔四贞!
孔四贞自桂林事变后,便移居到城北白衣庵,亲自率领戴良臣等包衣家奴,在庵后种了二亩菜园,甚是悠然自得,俨然是桂林城里一个国中之国了。
经过这段经历,她也看破了红尘,一个人为了私欲,为了贪心,竟然不惜背叛君王,抛弃娇妻,还有何公道可言?
于是,孔四贞就断绝了同孙延龄的往来,闲暇之时,就静下心来,潜心向佛,研读起佛经来。
光阴似箭,一晃几年过去了。
一日晚间,有一和尚从白衣庵路过。由于天已太晚,特向庵中借宿,孔四贞答应了。
此和尚中等身材,穿一领灰色袈裟。头顶刮得净光,闪闪发亮,戒点清楚可鉴。长得慈眉善目,一缕银白色的长髯在胸前随风飘洒,煞是好看!
看此和尚,年岁不下六十,但背不驼,眼不花,两眼炯炯有神,走起路来精神劲犹如壮年小伙子。
次日,老和尚很早就起来了,孔四贞留他吃饭,老和尚也没推辞,道声“讨扰”就落座进餐了。
饭后,孔四贞挽留他,向他请教佛法。
老和尚欣然同意。
孔四贞觉得自己学了这几年佛经,悟道已颇深了,自以为毫不含乎。于是,脱口问了一句:
“堂头大师傅,你莫非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