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我吴三桂就这样完了?
不,他不相信,在以前,假如面对这样的趋势或许吴三桂还有可能可以和康熙,和岳乐一搏,这时候,吴三桂作出了完全不同以前的判断。
因为,吴三桂太相信那个隐藏在心底的力量了。这个力量是在吴三桂的心底从来没有和人说起过的大梦,“大梦”,使他认为自己不会就此而终,这个梦,就是少年时代那位著名的阴阳家看了他的相貌,测了他家的祖坟以后的“贵不可言”的神秘惊叹了!
“贵不可言”是中国古代占卜,阴阳,测字,拆字,星相大师们的特殊的专用语言,贵不可言对某人来说,就意味着他的人生历程之中有极大的富贵,大得以致无法说出。同时,贵不可言还包含着不能说的富贵。什么富贵大得说不出来或者不能直接说呢?在那时就是天子之贵,帝王之贵!在封建帝王专制的社会,谁敢说:“你有天子之贵,帝王之相?那可是会招来杀身之祸或者灭门之灾的!
“贵不可言”——听了让人心跳!
对吴三桂来说,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功业在战争之中一天比一天宏伟,他曾是三大藩王之首,成为手遮半天、雄霸一方的平西王爷,成为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这样的荣耀是无人可比的,也能说是“贵不可言”了。但是吴三桂知道,那绝不是“贵不可言”的全部涵意,即使是包括了他的建国称王,做了大周王,也不是“贵不可言”的全部的真正涵意。称王只能是偏居一方,而不可能有正宗的祖宗牌位。
吴三桂阅读了很多书籍,他研究了古往今来的战争。战场上杀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是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争皇帝这个位置?就是康熙和我吴三桂拼死拼活,所为何来?不还是为了当皇帝?凭什么皇帝偏你做得,我就做不得?
吴三桂越想越气,越想越明白。自从秦始皇立下了皇帝的名号,这个宝座与它所凝聚的包罗天地人间万像的权力荣誉财富奢侈,便成为一个炫目的光环,谁都想得到它!为了得到它而不惜欺世盗名,不惜巨额资财,不惜倾国倾城的女人,老百姓。
然而,正是因为皇帝天子具有无限的可能性,所以有很多
很多人想得到这个称号,这个地位。但是,掌天下的皇帝的位置只有一个,能够得到它的人毕竟是茫茫苍苍,生寰人海中的一个人,而这个人必须有上天的冥冥指导,通过某种或战或承袭的方式磨砺其心志后被派到皇帝的位子上。皇帝是冥冥不可知的造物主派下来的,是由造物主一手策划的,所以上天给了他机会,给了他登上那个宝座的命运,让他承担统治四海的重任,让他享受五湖的贡奉!
吴三桂来到衡州,并把军营大帐设在衡山之上,就是为了便利能和上天对几句话,就是为了向上天祈求那个神秘的征兆,以完成自己心中深藏了几十年而依然蓬勃兴旺,生机长存的梦。
衡山是座神秘的山,它幽谷渺渺,叠障翠峦,白云飘飘。
衡山是一座神秘的山,更因其中隐居着神秘的人物,他们今这座山充满了神奇,充满了仙境般不可理喻的神秘生气。衡山是三山五岳之一,无论从其哪一方面来说,它都不能占据优势,而这种深含不外显的神秘色彩却是其他名山所无法企及的。正是如此,衡山才兴盛起来,在弯弯蜒蜒,曲折向上的山路上,走着来自大江南北,各州各县的怀着极大虔城的信男信女,他们将用自己的香火,点燃自己的希望,他们将用自己的血汗熔铸来世的金身。
冉冉的香火,把衡山烧得越来越神秘。
吴三桂知道,这座神秘的衡山中正隐僻着一位世外高人——一位神秘的道士。关于这个道士的传说和衡山的传说一样的神秘。据说他是刘伯温的后代,有通天测地之能,有不食人间烟火之性,来无影去无踪,因此绝少有人能看到他。道士身无定所,飘乎于天上,人间,他把自己的身躯溶入了天地、江湖、林峰,因此就绝无人知晓道士的居住之地。
吴三桂熟悉刘伯温,也熟悉刘伯温的各种奇妙的传说。对此,吴三桂深信不疑。由此,他又推演出刘伯温的后裔肯定也是一位高人,和他的先祖一样!
令人惊讶的是,像这位道士这样的人物,吴三桂居然让他的手下找到了他的踪迹。当吴三桂的这帮精明的神探们向他报告时,吴三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吴三桂做梦也没有想到当初让手下探寻的高人,居然是刘伯温这位他最崇拜的人的后代,而且这个后代的传说,并不亚于他的祖先刘伯温!吴三桂兴高采烈地重赏了自己的手下。他心中慨叹道:“我吴三桂还是有命啊!”
吴三桂当即决定,今夜就前去拜访,请求他给自己指点迷津。他不能错过眼前的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月已经升起来了,大如金色圆盘挂在树梢上。月清风高,在通向深深山坳的羊肠小路上,走着一个人,人影被月光长长的投射到地上,投射在蔓长的杂草上,秃秃兀兀的,山风吹起他的衣袂,迎着风摇摆。
他就是夜访高人的吴三桂。
吴三桂坚决地辞退了好意相随的亲信护卫,身穿便服,一人来访。天机是不可泄露的,多一人就多了一份干扰!
吴三桂来到祝融峰的一块平台山地。这就是他此行目的地。他举目观望,一座似庙非庙,似观非观,似祠堂又像瓦屋的房子座落在上面。从窗户口映出的灯光在山中显得分外明亮。
高人住得算不得偏僻,而问题是没有人知道他的底细。这是隐居的真意所在,隐居不在于地域的偏僻,而在于人不知其为何人。
吴三桂心中隐隐一动,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官,小隐隐于旷,何谓大,何谓小?这位高人是术隐了,不能称大隐,也不能称小隐,术隐者必隐于野,不能在朝在官,否则与其心志相违背,术隐的关键,是看术士本人的道行高低而不同。
吴三桂走到院落近前,只见它以荆棘为栅,不高不矮,恰好齐腰。栅上攀附着貌似葫芦的植物,但却不是。小小的院门用粗些的树枝勒拽而成,院落不大,但很整洁。一大石,二小石踞在窗前不远。二小石并非相对放于大石两侧,而是相肩相列。吴三桂见此,虽不明白其中的奥妙,但是越发激起他对这位高人的崇敬这情。吴三桂又向院中张望,希望再能找到点其他别的东西以增强自己对高人的进一步了解、认识,但是,他没有找到。“也许,其他的东西都在别的另一处地方吧?”吴三桂这样想。
吴三桂不再多想,轻轻地叩击那小院的木门。
“门未尝关上。请君自入。”声音从草堂里传来,不大但清晰入耳。
吴三桂推开小门,走了进去。只见从屋里走出一位青布长衫的道人,须发皆白,朦胧月下,身影修长。
那道人背负双手,迎门而立,一言不发。
吴三桂深深鞠了一躬,也没有说一句话。
只听那道人说:“你既知我,也是天意,明公请坐。”
吴三桂就坐到了他所看到的石块上。
“流水已逝,日月如梭,安忍磋砣?”道人轻轻一叹说道。
吴三桂道:“高人当知玄天之机,请为我指点。”说完,已起身的吴三桂又深深一躬,肃手站立。
道人仍旧背袖双手,面向吴三桂,缓缓说道:“公当有人间至贵,应于衡州,然一生杀戮太重,好自为之。”
吴三桂听之,内心一喜:“所言至贵,当有几许?”
道人长叹一声,念道:“墨折三截,犬冲于乾,日落其半,身没于烟。慎之慎之。”
“能否请高人拆解……”
道人已回身向屋中而去,声音飘向身后:“音尽于此,心尽于此,意尽于此,明公莫要再问。”
吴三桂见道士已转身而去,于是默默起身,走出小门。
吴三桂走向回营的原路,他边走边在心中念着:“墨折三截——犬冲于乾——日落其半——身没于烟……这当作如何解释?”
虽然,这四句谶语迷朦难解,但是有一点是很明确的:他有至贵应于衡州!他的大梦可以在衡州实现了!
吴三桂想到这里,心中一阵的发热,仰面看着皎洁的月亮,默默地在心中感谢上天对他吴三桂恩典。
呈三桂今年已经六十七岁了,没有什么事情能使他有冲动的感觉。惟有这帝王大业、大梦,独独地支撑着他的激情,一想到它,吴三桂就心中发热。他的欲念已尽,尤其是圆圆皈依佛门且踪迹难觅之后,他一生对女人尤其是美丽女人的渴望和追求丧失了,冷漠了,他原以为八面观音那种人妖俱全的刺激可以使他快乐。现在却也是不行了,无论是八面观音使用何种方式勾引、刺激他。都提不起他的兴趣,他以前所具有的雄心不复存在,即便是有,那也是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啊。
是的,圆圆是一个无边无际的情海,然而他却没有在这海洋中漂浮到彼岸。也不知是谁离开了谁,他们就那样分开了,而且分开得是那样利索,那样彻底……八面观音是条母狗,是个人妖,她永远走不进他心中那片迷雾中来。圆圆却能走进来,她在那片迷雾里唤醒他,抚慰他,希图驱除它。但是,圆圆却没有做到,没能实现她的愿望,于是失望地走了……
呈三桂想起了圆圆,在他明确要当皇帝的时候,他首先想到的是圆圆!想圆圆,使他兴奋,使他悲哀,使他……使他最大震动的是遗憾。他最为遗憾的是竟不能为圆圆亲手戴上那顶皇后的桂冠——那是他结识圆圆后隐藏在心头的一个秘密的梦!圆圆不理解他的这个梦,她不想拥有这个梦,她看破了红尘,毅然决然地抛弃了这个梦。而他吴三桂却没有,为了那个梦,还有圆圆的桂冠,为了那个梦,他背叛了三次——啊,“墨折三截”在这儿!它终于在吴三桂的头脑中复印了完整的影像:叛明——叛闯——叛清!
吴三桂豁然开朗。
这谶语既是指责这段旧事,他也不愿去多想了。他被多少人骂过,何必为此多想?就是上天也责怪他,但不也还给他以天下至贵之命吗?让他在衡州完成上天给他的这个至贵的命运吗?……
吴三桂回到了山上的军帐,神情高昂而又明朗。他终于得到了平定躁动不安的一颗定心丸,他可以名正言顺的毫无顾忌地圆帝国之梦了。
吴三桂一回到军帐,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立即传召谋士李芳华。同时下令召见遇事考虑周详的胡国柱。老态龙钟的李芳华在随从的搀扶下来了;女婿胡国柱风风火火地来了。他们不知道吴三桂这样着急的传召是想干什么?这里还没有听说发生紧急的大事。但是,是吴三桂的命令,二人还是匆匆忙忙地赶来。
二人来到大帐时,吴三桂已经命人在帐中燃起了许多红色的蜡烛,烛光照耀下的帐篷如同白昼。李芳华,胡国柱看这架式,再看看吴三桂笑眯眯的眼神,合不拢嘴的脸,就知道肯定是有天大的喜事发生。吴三桂招呼他们来,就是为了告诉他们。
吴三桂见二人进来,忙着叫他们坐下,又回避了近前的护兵、随从。吴三桂将进山夜访高人的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又将道人告诉他的四句谶语说了出来……
李芳华、胡国柱听完吴三桂的诉说所表现出来的高兴、激动情状不亚于吴三桂。他们跟随明主出生入死打天下,是为了什么,还不是盼望着明主早日能登九五,自己成为开国的功臣,一代的良将,留名青史?他们自知不是张良和范蠡式的良将谋臣,于是也就不想成名功退,泛舟五湖。
吴三桂、李芳华、胡国柱三人在烛下仔细地研究了四句谶语中所蕴含的神秘大道。但是半天过去了,除了第一句“墨折三截”可以说得通,讲得明晰,对其他三句仍旧是无法拆解开。
“天道……深远……何必猜测,”李芳华气喘不迭,“天间自会明示,重要的是……咳,咳,咳……”一阵咳嗽截断了李芳华的话。这阵咳嗽憋得李芳华脸红脖子粗,自是半天喘不过气来。
吴三桂用爱怜的目光看着这位老谋臣,见大谋臣如今只剩下李芳华一人了,而且到了风烛残年的地步。方献廷死了,汪士荣死了,刘玄初死了,胡守亮也死了。现在的吴三桂多么想和这些谋士们共同分享来之不易的快乐啊!可是不行了,他们都去了,命里注定他们没有这个福份!
胡国柱见状,连忙上前为李芳华捣背捶胸,把他从剧烈的咳嗽中挽救出来。李芳华清了清嗓子,接着说:“最重要的是……是筹划……大——典!”
“对!筹划登基大典——父王,此事可由儿臣负责筹划!”胡国柱作为女婿和智勇大将,为吴三桂争天下竭心尽力。
“啊,”好!”吴三桂用手一拍桌子,兴奋地却又十分爽快地说,“此事就交由国柱筹划!李先生,请你尽力辅之,如何?”吴三桂笑着望着二人。
“谨遵王命!”胡国柱回答。
李芳华满面红光地不住点头:“天子登基,这不世之鸿运将扭转战局了。”
吴三桂点点头,他心中也是这样想的。
吴三桂称帝之事,就这样在这红烛满堂,群情激动的情况下预定下来。
四更时分,吴三桂回到他的衡州城中的“王宫”。
他心中高兴,想抱着八面观音尽情地享乐一翻,颤狂一翻。在吴三桂的体内,流动着轶失已久的雄性的力量。
吴三桂径直地走向八面观音的寝室,一把撩开了寝宫的红色帷帐。眼前的景像一下子使他呆愣在当地:床上有女人,有狗,有蛇,还有一个光着身子的男人……八面观音怯怯地看着他,却没起身,搂着那条黑狗,摸着那个男人向他又媚又怕地笑着……那个男人却如同一个昏迷的病人一般,浑然不觉有人进来,正用大眼睛盯着他——
稍顷,吴三桂从呆愣中缓过来,哈哈大笑:“你这只母狗,名堂还真多!”——吴三桂久经战阵,尤其是在缅甸的原始丛林中追杀南明时,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