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的圣人:曹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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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鄙的圣人:曹操-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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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你所说是实,带刀夜行也是犯禁。况且你以刀逼人甚为不当。”秦宜禄摇头晃脑道,“按律行事,打他二十棍子!”

几个兵丁架着他到门前,各取五色棒就要打,那人呼叫:“慢动手!慢动手!你们大人在哪儿?我有话对他讲!”

“住口!你是什么货色!还想见我们大人,小心我打你个脆的……”秦宜禄喝道。

“慢着!”曹操看得清楚听得分明,“等会儿再打……我就是城北县尉曹操,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原来您就是曹大人,果然气度不凡呀!”那人憨皮赖脸道。

“你想说什么?”

“这……这……”他吞吞吐吐看着两旁的兵丁。

“快说!他们有什么可避讳的……不说吗?行刑!”

“别!别!我说……小的叫蹇图,家住城西,是当今万岁身边小黄门蹇硕的叔父。望大人看在与小侄同朝为官的分儿上,就饶了我这一遭吧!下次不敢了。”

众人起初还不信,但仔细想想似乎不假:黄门蹇硕确实有一个叔叔住在洛阳,是城西人人皆知的无赖。这人本有几亩田地,整日里游手好闲又爱耍钱,好好的地都卖出去耍了,后来侄子在宫里得宠就张着手找人家周济。蹇硕倒也正派,只给了他点儿银子嘱咐他安分就不管了。蹇图哪里肯听,没两天就把银子败光了,再要蹇硕不给了。他只得偷鸡摸狗过日子,邻里防着他,他就索性提着钢刀四处讹诈要钱。官府碍着他是宠臣的亲眷,睁一眼闭一眼也不怎么干预。想不到今天会撞到曹孟德手里。

曹操面无表情听他把话说完,微然一笑道:“你既是官亲更应该遵律守法。本官执法从不避讳权贵亲友,你少说这样的话——打!”

几个兵丁不由蹇图分说把他按倒在地,秦宜禄抡起大棍刚要落下却转了个心眼:蹇硕岂是轻易得罪的?他虽是宦官却监管羽林卫士,是当今皇帝身边红得发紫的人物。这厮不管远近大小也是官亲,曹大人开罪得起,我等岂开罪得起?于是手里玩了个花活儿,棒子是高高举起急急落下,但沾皮不着肉,但听得啪啪作响却不伤筋骨。

曹操是宦门公子,哪里晓得这衙门口的手段。一旁那个年轻的兵丁却看不过了,一把夺过秦宜禄手里的棒子径自抡起来打。

这小子身强力壮膀阔腰圆,手指头粗得小棒槌一般,大棍抡起来呼呼挂风,打在身上岂是寻常?霎时间蹇图疼得杀猪似喊叫。那小子丝毫不松懈,刚刚十棍下来,蹇硕屁股和腿上已见了大片鲜血。

“哎哟!疼杀我也……”蹇硕瞪着眼睛,张口大骂,“小畜生!你敢打、打大爷!我……哎呀!我叫我侄宰了你全家!”

曹操一听他骂人,火不打一处来:“莫要理睬!打!狠狠打!”

“哎呀!天杀的小畜生,给脸不要脸!真拿自个儿……哎呀!当了清官不成?姓曹的!我骂……骂你八辈儿祖宗……”蹇图越骂越难听,那兵丁就打得更狠。转眼间二十棍就要打完,那蹇图还不住口,曹操冷笑道:“这无赖辱骂本官毫无悔改之意,继续打!再打二十棍子!”

“好小子!你有种!哎呀妈呀!咱们都是一路奴才……哎呀姥姥呀!你爷爷不也是宦官吗?我是宦官他叔,你还……哎哟祖宗呀!还不叫我一声太爷!这龟重孙……哎哟太老祖宗呀!”蹇硕被打得乱叫,却还不改口。

“打!狠狠打!”曹操一咬牙,“看他还敢不敢胡说!”

“诺!”那壮兵应罢一声狠抡大棍,耳轮中只听得砰的一声,已打了个骨断筋折。饶是那无赖嘴比鸭子的还硬,也只有出来的气儿没进去的气儿了,嘴里已不成句:“等、等……着瞧……我叫我侄子……废了你们……全家……咱……白、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出、出……出……出不来了……”一语未完,白眼一翻便昏过去了。

那壮兵却不肯饶,照旧抡着棍子打,秦宜禄忙伸手拦道:“不行!别打啦!”

“还差四棍呢!”那兵丁也不顾阻拦,喘着大气接茬把剩下的四棍结结实实打完。

秦宜禄见那厮已然血葫芦般,忙低身一摸,吓得坐在地上,惊呼道:“打死了!大人!”

曹操一脚把秦宜禄踢倒:“狗东西怎么说话,谁打死了?”

秦宜禄顾不上护疼:“这无赖被打死了!他可是……他可是……”

“慌什么?”曹操一声断喝,“死就死了,打死这等无赖臭块地罢了!瞧你那熊样儿……你小子也是!怎么下手这么重?”

“小的奉命行事而已。”那个执行兵丁跪下说。

“好一个奉命行事!我说让你打死他了吗?”曹操见他出言顶撞,心里一阵光火,“打昏了还下死手,你年纪轻轻怎么这样狠毒?”

哪知那兵一点儿也不害怕,铿锵说道:“纵然小的心狠手辣,却明白这厮有四罪当死!”

“哦?”曹操一愣,“哪四罪当死?你且说说看。”

“诺!这蹇图夜带钢刀已犯禁令,既被拿住又多番巧言狡辩,就是讨债也未见是实,此乃一当死。蹇图被拿无悔惧之意,放厥辞求赦,既已受刑又藐视大人、辱骂长官,更言及日后报复,实是无父无君无法无天,此二当死!另外此人平日倚仗官亲欺压邻里、偷盗勒索,官家投鼠忌器不问其罪,今日犯到大人手里,大人正应当为民除此祸害,此他三当死。大人请想,您上任以来明申法令又设五色棒不避权贵,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大胆蹇图以身试法,大人就应该借此狂徒彰显威名以惩戒他人,此乃四当杀!另外您……您……”

“只管说!”

“诺!您说好了再打二十棍子。打没打死是您的事儿,但若打不够数,岂不是我的罪过?”

曹操被噎得一句话都反驳不了,心下暗暗诧异:小小守门吏中竟有此等人物!仔细打量他许久,又踱至尸体旁看了半晌说:“算了!你们把这尸体拖走,明天当街示众……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楼异!”

“你打死宠臣亲眷不害怕吗?”

“大人都不怕,小的穷当兵的一个,有什么怕的!”楼异抬头道。

“好!楼异,还有秦宜禄,你们俩听着,这儿的差事不要你们了。从明天起,你俩转到衙里当我的随从,我走到哪儿你们就跟到哪儿!”

“谢大人!”二人磕头谢恩,兴奋感早溢于言表。

【智诓许劭】

许劭在汝南的名气越来越大了,这使他渐渐感到不安。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一个人的名望太大了就会惹麻烦,尤其是他这种乡间隐士。清议的影响力大了看似不错,但树大招风也不是闹着玩的。搞得这么大的影响,朝廷的征召又一概拒绝,这已经很危险了,万一得罪了什么大人物,被扣上个聚集乡党、私议朝政的罪名,那一族的命就全没了。现在还没人这样说,可是以后呢?贾彪、郭泰血淋淋的教训还不足以为鉴吗?所以许劭决定接受征召,到郡里当一个功曹,以做个小官的办法来避祸。

但是当许劭将这个想法告诉许靖时,许靖很生气。在许靖看来他们兄弟同样受人注目,许劭可以做官他也可以做官,平日里许劭说什么仕途险恶的话都是虚伪的敷衍。他要求许劭到郡后举自己为孝廉,被一口回绝了。从此兄弟两人分道扬镳了!

烦心事一件跟着一件来,许劭决定离开汝南,到京师找他的大哥许虔盘桓几日,排遣一下胸中的郁闷。哪知这一来烦上加烦,险些把全洛阳惦记出名的人都引来了。刚开始他还勉强搪塞着,到后来这些人成群拥挤到了大门口,而且人数大有增加之势。许劭开始觉得这次来京似乎不甚明智。

正在这时,多年未见的从兄许相带着礼物出现了。许劭一向瞧不起这个人,美其名曰“不开口”,实际上是攀附权贵、谄媚宦官的小人。许相说了半晌无关紧要的奉承话,末了才坦白来意——要求他给曹嵩的儿子曹操写风谣评语。这可把许劭惹怒了,他指着许相的鼻子大骂一通,把这些天的火气全撒在他身上了。

但等许相走了,他开始反思。固然许相是个无耻小人,但毕竟身居侍中牵着大宦官曹节的势力。万一他挟恨报复,自己一介布衣绝没有好果子吃。思来想去,只有尽快离开京城了。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想顺利离开洛阳可不是件容易事。

府门外都是等着拜见的人,就算是深夜也有这些人的家丁仆人等候消息。要是随便出去马上就会被他们拦住,没完没了地纠缠。这可怎么办?最后还是许虔出了个好主意,先由马车载着东西离开,一出门就扬言许劭回乡,客人一概不见,等把他们的注意力引走,许劭再另乘一车悄悄离开。

于是就在一个寂静的傍晚,一辆空马车急匆匆离开了许府。那些拜客派来的家丁慌了神儿!有的回去报信,有的设法堵截,有的跟着车出了城,总之大伙都知道许劭已经动身回汝南了。

第二天清晨,许劭才真的辞别兄长。

仆人轻快地甩着鞭子在空旷的洛阳街道上赶着马车。即使是这样,许劭依然不敢掉以轻心,他吩咐车夫把车帘垂得严严实实。由于准备了一宿,实在疲乏了,许劭不知不觉侧卧在车里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恍恍惚惚,一阵争执声吵醒了他。

“就是你!少废话!”一个高门大嗓的声音嚷道。

“胡说八道!我们可是正正经经的人家,我们老爷人品了得。我们岂会抢你媳妇?”这个声音许劭知道,是他的车夫。

许劭诧异地坐起来,这才发现车子不走了。

“我还冤枉你不成?我认得这驾马车!”

“你说的都是什么呀?你是疯子!”

“你才是疯子!就是你们抢的人!”

“不是!”

“是!”

“无赖!”

“你才是无赖!”

“混账!”

“你混账!”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又有一个声音打断了二人的争吵,“守着我们这些官人还敢这么放肆,成什么体统!都跟我回衙门,见了县尉大人再说。”

怎么还有官人呢?许劭听糊涂了,赶紧掀车帘子。只见车前围了一大群人,有百姓也有皂隶,为首的两个年轻人:一个是身穿布衣的胖墩墩的农家汉子,一个大个子看样子是衙役头子。许劭忙问车夫:“这是怎么回事?”

“老爷您醒了……刚才您睡着了不知道,咱刚出洛阳城没走几里地,我心说您睡着了咱慢点儿走……这倒好!没几里地就这帮人拦住了……这胖子带了一帮农汉硬说咱们两天前抢了亲,非吵着叫咱们还他婆娘……他那个横劲儿就别提了,我怎么解释他都不听……抢没抢的咱先放一边儿,大白天一帮人吆五喝六地拦车像话吗?明火执仗吓唬谁呀……话又说回来,胖子你也说了,你那没过门的媳妇是个跛子,嘴还有点儿歪,而且一眼大一眼小,这么个丑鬼我们抢她干嘛呀……后来这几个官人来了,他还揪着咱不放,嚷着要去衙门……这几个官人也是的,半天都是他的理,你们办案子也得容我说句话呀!横挑鼻子竖挑眼,欺负我们外乡人呀……老爷您说是不是这个理?”车夫真是被挤对急了,没头没尾说了一大堆。

许劭一听脑袋都大了: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们……我们……究竟怎、怎么了?”他想解释些什么,但根本没弄明白事情经过,找不着话头。

“衙役大人们,都看见了吧!”那农家胖子倒逮着理了,“他们老爷根本就说不清楚,这就是心里有愧!别看他穿戴得这么讲究,人心隔肚皮,我媳妇那么丑他都不放过呀!这帮人面兽心的家伙太霸道了!还不快把他们逮起来,这个老爷准是个大贼头儿!”

车夫实在是气不过,把手中马鞭一举:“你再说一句!”

“你们是贼!”农家胖子跳着脚喊。

“还敢胡说!”车夫一猛子蹦下车,抡着马鞭子就要往胖子身上打。胖子抱着脑袋扭身就跑,车夫提着鞭子在后面追。俩人走马灯似的溜溜围着看热闹的人群跑了两圈半,又是喊又是骂。

许劭这会儿脑子里乱成一盆糨糊了,他叫也叫不住、拦也拦不下,还生怕暴露身份,跨在车上干着急。

“太放肆了!”那个大个子衙役似乎看不下去了,“兄弟们!把这个赶车的给我绑了,光天化日之下当着衙役就敢打人!逮起来!”他一声令下,四五个衙役还有仨看热闹的一拥而上,三下五除二就把车夫按倒在地,也不知谁从哪儿弄来两条绳子,几个人你一把我一把将他捆了个严严实实的。

许劭都看傻了,想说点儿什么,可这会儿谁还听他的?

好半天大个子衙役忙活完,抬头问许邵:“你打算怎么着?是乖乖跟我们走,还是也捆上?”

“这位官人不要气恼,看来是误会了……我们没有抢什么人,仅仅是从这儿路过……或许那个小兄弟认错了!”

“那我不管,”大个子衙役拍了拍手上的土,“既然他告了你们的状,你们就得回衙门跟我们老爷解释清楚。谁是谁非堂上见,连人带车跟着走吧!”

许劭真是憋气,本想快点回乡却节外生枝,还不敢嚷嚷:要是叫什么人知道许子将还在洛阳,并且叫人家当成抢亲的抓了成什么样子!现在车夫也叫人家捆起来了,他只得乖乖坐在车上,任衙役们牵着走。

“咱这是去哪儿?”

“洛阳北县尉衙门。胖子家住城北,这案子归那儿管!”

许劭一愣——真糟糕!刚刚驳了曹操的面子,这次却栽到这小子手里!众衙役不慌不忙押着车,车夫被绑到了车沿上,那个农家胖子也老实不语了,许劭则低着头想心事。半个时辰后,连原告带被告还有看热闹的,一大群人挤到北县尉衙门。县尉曹孟德升堂问案,衙役书吏两旁伺候。

那小胖子一进门来了个羊羔跪乳,趴在地上就叫屈,硬说许劭他们抢了人。曹操听罢拍案喝问许劭:“你是何人?为何强抢人妻?见本官又为何不跪?”

许劭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嘴里还得回答:“回大人的话,这个人认错了马车,我们从未干过抢亲的事。至于我的名姓……在下……”

“快说,不要吞吞吐吐!”

“在下汝南许劭。”许劭咬着后槽牙答道。

“大胆!何方刁人,竟敢冒称许劭!”曹操又是狠狠一拍书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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