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货色,不是自己能作主的?难道你还会把你自由自在的光阴在忧思憔悴中间销磨过去,甘心把桎梏套在自己的头上?”
伊摩琴 我的夫君会说这样的话吗?
阿埃基摩 哦,公主,他笑得眼泪都滚了出来呢;站在旁边,听他把那法国人取笑,才真是怪有趣的。可是,天知道,有些男人真不是好东西。
伊摩琴 不会是他吧,我希望?
阿埃基摩 不是他;可是上天给他的恩惠,他也该知道些感激才是。在他自己这边说起来,他是个得天独厚的人;在您这边说起来,那么我一方面固然只有惊奇赞叹,一方面却不能不感到怜悯。
伊摩琴 您怜悯些什么,先生?
阿埃基摩 我从心底里怜悯两个人。
伊摩琴 我也是一个吗,先生?请您瞧瞧我;您在我身上看出了什么残缺的地方,才会引起您的怜悯?
阿埃基摩 可叹!哼!避开了光明的太阳,却在狱室之中去和一盏孤灯相伴!
伊摩琴 先生,请您明白一点回答我的问话。您为什么怜悯我?
阿埃基摩 我刚才正要说,别人享受着您的——可是这应该让天神们来执行公正的审判,轮不到我这样的人说话。
伊摩琴 您好像知道一些我自己身上的或者有关于我的事情。一个人要是确实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那倒还没有什么,只有在提心吊胆、怕有什么变故发生的时候,才是最难受的;因为已成确定的事实,不是毫无挽回的余地,就是可以及早设法,筹谋补救的方策。所以请您不要再吞吞吐吐,把您所知道的一切告诉我吧。
阿埃基摩 要是我能够在这天仙似的脸上沐浴我的嘴唇;要是我能够抚摩这可爱的纤手,它的每一下接触,都会使人从灵魂里激发出忠诚的盟誓;要是我能够占有这美妙的影像,使我狂热的眼睛永远成为它的俘虏:要是我在享受这样无上的温馨以后,还会去和那些像罗马圣殿前受过无数人践踏的石阶一般下贱的嘴唇交换唾液,还会去握那些因为每小时干着骗人的工作而变成坚硬的手,还会去向那些像用污臭的脂油点燃着的冒烟的灯火似的眼睛挑逗风情,那么地狱里的一切苦难应该同时加在我的身上,谴责我的叛变。
伊摩琴 我怕我的夫君已经忘记英国了。
阿埃基摩 他也已经忘记了他自己。不是我喜欢搬弄是非,有心宣布他这种生活上可耻的变化,却是您的温柔和美貌激动了我的沉默的良心,引诱我的嘴唇说出这些话来。
伊摩琴 我不要再听下去了。
阿埃基摩 啊,最亲爱的人儿!您的境遇激起我深心的怜悯,使我感到莫大的苦痛。一个这样美貌的女郎,在无论哪一个王国里,她都可以使最伟大的君王增加一倍的光荣,现在却被人下侪于搔首弄姿的娼妓,而那买笑之资,就是从您的银箱里拿出来的!那些身染恶疾、玩弄着世人的弱点,以达到猎取金钱的目的的荡妇!那些污秽糜烂、比毒药更毒的东西!您必须报复;否则那生养您的母亲不是一个堂堂的王后,您也就是自绝于您的伟大的祖先。
伊摩琴 报复!我应该怎样报复?假如这是真的——我的心还不能在仓卒之间轻信我的耳朵所听到的话——假如这是真的,我应该怎样报复?
阿埃基摩 您应该容忍他让您像尼姑一般度着枕冷衾寒的生活,而他自己却一点不顾您的恩情,把您的钱囊供他挥霍,和那些荡妇淫娃们恣意取乐吗?报复吧!我愿意把我自己的一身满足您的需要,在身分和地位上,我都比您那位负心的汉子胜过许多,而且我将要继续忠实于您的爱情,永远不会变心。
伊摩琴 喂,毕萨尼奥!
阿埃基摩 让我在您的唇上致献我的敬礼吧。
伊摩琴 去!我恼恨自己的耳朵不该听你说了这么久的话。假如你是个正人君子,你应该抱着一片好意告诉我这样的消息,不该存着这样卑劣荒谬的居心。你侮辱了一位绅士,他决不会像你所说的那种样子,正像你是个寡廉鲜耻的小人,不知荣誉为何物一样;你还胆敢在这儿向一个女子调情,在她的心目之中,你是和魔鬼同样可憎的。喂,毕萨尼奥!我的父王将要知道你这种放肆的行为;要是他认为一个无礼的外邦人可以把他的宫廷当作一所罗马的妓院,当着我的面前宣说他的禽兽般的思想,那么除非他一点不重视他的宫廷的庄严,全然把他的女儿当作一个漠不相关的人物。喂,毕萨尼奥!
阿埃基摩 啊,幸福的里奥那托斯!我可以说:你的夫人对于你的信仰,不枉了你的属望,你的完善的德性,也不枉了她的诚信。愿你们长享着幸福的生涯!他是世间最高贵的绅士;也只有最高贵的人,才配得上您这样一位无比的女郎。原谅我吧。我刚才说那样的话,不过为要知道您的信任是不是根深蒂固;我还要把尊夫实际的情形重新告诉您知道。他是一个最有教养、最有礼貌的人;在他高尚的品性之中,有一种吸引他人的魔力,使每一个人都乐于和他交往;一大半的人都是倾心于他的。
伊摩琴 这样说才对了。
阿埃基摩 他坐在人们中间,就像一位谪降的天神;他有一种出众的尊严,使他显得不同凡俗。不要生气,无上庄严的公主,因为我胆敢用无稽的谰言把您欺骗。现在您的坚定的信心已经证明您有识人慧眼,选中了这样一位希有的绅士,他的为人的确不错。我对他所抱的友情,使我用那样的话把您煽动,可是神明造下您来,不像别人一样,却是一尘不染的。请原谅我吧。
伊摩琴 不妨事,先生。我在这宫廷内所有的权力,都可以听您支配。
阿埃基摩 请接受我的卑恭的感谢。我几乎忘了请求公主一件小小的事;可是事情虽小,却也相当重要,因为尊夫、我自己,还有几个尊贵的朋友,都与这事有关。
伊摩琴 请问是什么事?
阿埃基摩 我们中间有十二个罗马人,还有尊夫,这些都是我们交游之中第一流的人物,他们凑集了一笔款子,购买一件礼物呈献给罗马皇帝;我受到他们的委托,在法国留心采选,买到了一个雕刻精巧的盘子和好几件富丽夺目的珠宝,它们的价值是非常贵重的。我因为在此人地生疏,有些不大放心,想找一处安全寄存的所在。不知道公主愿意替我暂时保管吗?
伊摩琴 愿意愿意;我可以用我的名誉担保它们的安全。既然我的丈夫也有他的一份在内,我要把它们藏在我的寝室之中。
阿埃基摩 它们现在放在一只箱子里面,有我的仆人们看守着;既蒙慨允,我就去叫他们送来,暂寄一宵;明天一早我就要上船的。
伊摩琴 啊!不,不。
阿埃基摩 是的,请您原谅,要是我延缓了归期,是会失信于人的。为了特意探望公主的缘故,我才从法兰西渡海前来。
伊摩琴 谢谢您跋涉的辛苦;可是明天不要去吧!
阿埃基摩 啊!我非去不可,公主。要是您想叫我带信给尊夫的话,请您就在今晚写好。我不能再耽搁下去,因为呈献礼物是不能误了日期的。
伊摩琴 我就去写起来。请把您的箱子送来吧;我一定把它保管得万无一失,原封不动地还给您。欢迎您到我们这儿来。(同下。)
第二幕
……………………………………………………………………………………………………………………………………………………………………………………………………………………
第一场 英国。辛白林王宫前
克洛顿及二贵族上。
克洛顿 有谁像我这般倒楣!刚刚在最后一下的时候,给人把我的球打掉了!我放了一百镑钱在它上面呢,你想我怎么不气;偏偏那个婊子生的猴崽子怪我不该骂人,好像我骂人的话也是向他借来的,我自己连随便骂人的自由都没有啦。
贵族甲 他得到些什么好处呢?您不是用您的球打破了他的头吗?
贵族乙 (旁白)要是那人的头脑也跟这打他的人一般,那么这一下一定会把它全都打出来的。
克洛顿 大爷高兴骂骂人,难道旁人干涉得了吗?哼!
贵族乙 干涉不了,殿下;(旁白)他们总不能割掉他们的耳朵。
克洛顿 婊子生的狗东西!他居然还敢向我挑战!可惜他不是跟我同一阶级的人!
贵族乙 (旁白)否则你们倒是一对傻瓜。
克洛顿 真气死我了。他妈的!做了贵人有什么好处?他们不敢跟我打架,因为害怕王后,我的母亲。每一个下贱的奴才都可以打一个痛快,只有我却像一只没有敌手的公鸡,谁也不敢碰我一碰。
贵族乙 (旁白)你是一只公鸡,也是一只阉鸡;给你套上一顶高冠儿,公鸡,你就叫起来了。
克洛顿 你说什么?
贵族乙 要是每一个被您所开罪的人,您都跟他认真动起手来,那是不适合您殿下的身分的。
克洛顿 那我知道;可是比我低微的人,我就是开罪了他们,也没有什么不对。
贵族乙 嗯,只有殿下才有这样的特权。
克洛顿 可不是吗,我也是这样说的。
贵族甲 您听说有一个外国人今天晚上要到宫里来没有?
克洛顿 一个外国人,我却一点儿也不知道!
贵族乙 (旁白)他自己就是个外来的货色,可是他自己不知道。
贵族甲 来的是一个意大利人;据说是里奥那托斯的一个朋友。
克洛顿 里奥那托斯!一个亡命的恶棍;他既然是他的朋友,不管他是什么人,总之也不是好东西。谁告诉你关于这个外国人的消息的?
贵族甲 您殿下的一个童儿。
克洛顿 我应不应该去瞧瞧他?那不会有失我的身分吗?
贵族甲 您不会失去您的身分,殿下。
克洛顿 我想我的身分是不大容易失去的。
贵族乙 (旁白)你是一个公认的傻子;所以无论你干些什么傻事,总不会失去你傻子的身分。
克洛顿 来,我要瞧瞧这意大利人去。今天我在球场上输去的,今晚一定要在他身上捞回本来。来,我们走吧。
贵族乙 我就来奉陪殿下。(克洛顿及贵族甲下)像他母亲这样一个奸诈的魔鬼,竟生下了这一头蠢驴来!一个用她的头脑制服一切的妇人,她这一个儿子却连二十减二还剩十八都算不出来。唉!可怜的公主,你天仙化人的伊摩琴啊!你有一个受你后母节制的父亲,一个时时刻刻都在制造阴谋的母亲,还有一个比你亲爱的丈夫的无辜放逐和你们的惨痛的分离更可憎可恼的求婚者,在他们的压力之下,你在挨度着怎样的生活!但愿上天护佑你,保全你的贞操的壁垒,使你的美好的心灵的庙宇不受摇撼,在你自己的立场上坚定站住,等候你流亡的丈夫回来,统治这伟大的国土!(下。)
第二场 卧室。一巨箱在室中一隅
伊摩琴倚枕读书;一宫女侍立。
伊摩琴 谁在那里?海伦吗?
宫女 是我,公主。
伊摩琴 什么时候了?
宫女 快半夜了,公主。
伊摩琴 那么我已经读了三小时了,我的眼睛疲倦得很;替我把我刚才读完的这一页折起来;你也去睡吧。不要把蜡烛移去,让它亮着好了。要是你能够在四点钟醒来,请你叫我一声。睡魔已经攫住我的全身。(宫女下)神啊,我把自己托仗你们的保护,求你们不要让精灵鬼怪们侵扰我的梦魂!(睡;阿埃基摩自箱中出。)
阿埃基摩 蟋蟀们在歌唱,人们都在休息之中恢复他们疲劳的精神。我们的塔昆正是像这样蹑手蹑脚,轻轻走到那被他毁坏了贞操的女郎的床前。维纳斯啊,你睡在床上的姿态是多么优美!鲜嫩的百合花,你比你的被褥更洁白!要是我能够接触一下她的肌肤!要是我能够给她一个吻,仅仅一个吻!无比美艳的红玉,化工把它们安放得多么可爱!散布在室内的异香,是她樱唇中透露出来的气息。蜡烛的火焰向她的脸上低俯,想要从她紧闭的眼睫之下,窥视那收藏了的光辉,虽然它们现在被眼睑所遮掩,还可以依稀想见那净澈的纯白和空虚的蔚蓝,那正是太空本身的颜色。可是我的计划是要记录这室内的陈设;我要把一切都写下来:这样这样的图画;那边是窗子,她的床上有这样的装饰;织锦的挂帏,上面织着这样这样的人物和故事。啊!可是关于她肉体上的一些活生生的记录,才是比一万种琐屑的家具更有力的证明,更可以充实我此行的收获。睡眠啊!你死亡的摹仿者,沉重地压在她的身上,让她的知觉像教堂里的墓碑一般漠无所感吧。下来,下来;(自伊摩琴臂上取下手镯)一点不费力地它就滑落下来了!它是我的;有了这样外表上的证据,一定可以格外加强内心的扰乱,把她的丈夫激怒得发起疯来。在她的左胸还有一颗梅花形的痣,就他莲香花花心里的红点一般:这是一个确证,比任何法律所能造成的证据更有力;这一个秘密将使他不能不相信我已经打开键锁,把她宝贵的贞操偷走了。够了。我好傻!为什么我要把这也记了下来,它不是已经牢牢地钉住在我的记忆里了吗?她读了一个晚上的书,原来看的是忒柔斯的故事;这儿折下的一页,正是菲罗墨拉被迫失身的地方。够了;回到箱子里去,把弹簧关上了。你黑夜的巨龙,走快一些吧,让黎明拨开乌鸦的眼睛!恐惧包围着我的全身;虽然这是一位天上的神仙,我却像置身在地狱之中。(钟鸣)一,二,三;赶快,赶快!(躲入箱内;幕闭。)
第三场 与伊摩琴闺房相接之前室
克洛顿及二贵族上。
贵族甲 您殿下在失败之中那一种镇定的功夫,真是谁也不能仰及的;无论什么人在掷出么点的时候,总比不上您那样的冷静。
克洛顿 一个人输了钱,总是要冷了半截身子,气得说不出话来的。
贵族甲 可是,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您殿下这样高贵的耐性。您在得胜的时候,那火性可大啦。
克洛顿 胜利可以使每一个人勇气百倍。要是我能够得到伊摩琴这傻丫头,我就不愁没有钱化。快天亮啦,是不是?
贵族甲 已经是清晨了,殿下。
克洛顿 我希望这班乐工们会来。人家劝我在清晨为她奏乐;他们说那是会打动她的心的。
乐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