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福克 他已经回来了,带回来了国外的意见,几乎所有的各国著名僧院都同意皇上离婚,我看皇上二次结婚和安·波琳加冕的事不久即将公布了。凯瑟琳就不再是王后了,她的称号将是亚瑟亲王⒆寡妃。
诺福克 这位克兰默是个很可尊敬的人,为了皇上的事,他是不辞劳苦的。
萨福克 是的,我们不久就将看他升为大主教了。
诺福克 我也听说。
萨福克 确实如此。红衣主教来了。
伍尔习和克伦威尔上。
诺福克 注意,注意,他有些抑郁不欢的样子。
伍尔习 克伦威尔,那一包信件,您呈给皇上了么?
克伦威尔 我亲自交到他手里的,在他卧室里。
伍尔习 他打开包看了没有?
克伦威尔 他接过去立即启了封,他看头一封信的时候,十分严肃地思考着,脸上显得很关心的样子。他要您今天早晨来这里朝见他。
伍尔习 他准备好上朝了么?
克伦威尔 我看时间差不多了。
伍尔习 离开我一会儿。(克伦威尔下)(旁白)一定得是阿朗松公爵夫人、法国国王的妹子才成。一定得让皇上娶她。安·波琳?不行。我不能让他娶安·波琳,那不仅是脸蛋俊俏的问题。波琳?不行,我们决不能要波琳。我真希望赶快听到罗马的回信。安·波琳已经晋封为彭勃洛克侯爵夫人了?
诺福克 他像很不满意的样子。
萨福克 也许他听说国王生他的气了。
萨立 上帝的公道是不饶人的。
伍尔习 (旁白)被废的王后的侍女?骑士的女儿倒作起了女主人的女主人?王后的王后?这支蜡烛的光亮不够,必须由我来把它夹灭,它才会熄灭。我知道她品德很好,配当王后,这又怎样呢?我还知道她是个热衷的路德派呢,她对我们的事业是有害的,不应该让她成为我们那倔强的国王的心腹人。此外,又钻出来了一个异教徒,是个天字第一号的异教徒——克兰默,他像条虫子似的爬近国王,受到国王恩宠,言听计从。
诺福克 不知什么事情让他烦恼呢。
萨立 我希望这件事能折断他的心弦才好。
亨利王上,读表册;洛弗尔随上。
萨福克 皇上,皇上!
亨利王 他为他自己积累了成堆的财富!每个小时从他手里流出去多少开销!他到底用什么节约办法耙耧了这许多东西?啊,各位大人,可见到红衣主教么?
诺福克 陛下,我们方才一直站在此处观察他呢。他的脑子里似乎有什么奇怪的事情激动着他,他咬咬嘴唇,表示惊愕,忽然又停住脚步,看着地下,把手指点住太阳穴,又骤然急步快走,又忽然停住,用力捶打胸膛,忽而两眼又望着月亮。我们看他那些神态十分奇怪。
亨利王 很可能他思想里面斗争得很厉害。今天早晨他奉我命令把国事公文送给我看;你们猜我在这些文件里发现了什么?一份财产清册,我相信这是他无心之中夹在里面的,册子上写明他的各项家私,其中有各种金银器皿、珠宝、华贵衣料、家具等等,其数量之多,不是一个臣民所应有的。
诺福克 这是天意,是什么神明把这份清册夹在公文袋里好让陛下过目的。
亨利王 如果我们觉得他所冥想的都是些人间以外的事和精神领域的事,那他无妨继续他的冥想;但是我怕他所想的事都是人间俗事,不值得他严肃考虑的事。
亨利王就座,向洛弗尔耳语,洛弗尔走向伍尔习。
伍尔习 上天饶恕我。愿上帝永远保佑陛下。
亨利王 好大人,您一肚子装的尽是天堂的玩艺儿,您脑子里装着您最美好的品德的清册,这些东西,您方才正在清点吧。您的精神活动太忙了,找不到片刻的时间来审查审查您在尘世的账目,在这方面我看您简直不善理财呀,所以我很高兴有您这样一位佐臣。
伍尔习 陛下,我有规定执行圣职的时间,也有规定思考我所担任的国家事务的时间,此外,以我这血肉之躯,我也需要有休息保养的时间,我和与我同类的凡人一样,不是铜筋铁骨,须要照顾到休息。
亨利王 您说得很好。
伍尔习 愿陛下经常把我说的和我作的对比一下,我还会给陛下机会的。
亨利王 这话又说得很好,话说得好,在一定意义上也是作了好事,但是话到底不是事。我的父亲很爱您,他说他爱您的,他还用行动在您身上实现了他的话。自从我接位以来,我一直把您引为心腹知己,不仅差您去办利益最大的事,而且把我已有的产业剥下一层来赏给您,以表示我的恩典。
伍尔习 (旁白)这是什么意思?
萨立 (旁白)愿天主火上加油。
亨利王 难道不是我把您提拔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吗?我请您告诉我,我现在说的话您认为是真是假;如果您肯说实话,也请您说一说您是否蒙受了我的好处。您有何话说?
伍尔习 主上,我承认您每日赏赐给我的恩荣,是人力所无法报答的,我虽尽力图报,也难酬万一。我心有余、力不足,但也总求竭股肱之力,凡对圣上有益的、对国家有利的事,我都拿来当我自己的事办。陛下优渥有加,我当之有愧,只能报以忠顺的感谢,为陛下对天祝祷,我对您的忠诚不仅过去是有增无减的,而且在死亡的冬日没有把它消灭之前,还必将与日俱增。
亨利王 回答得好,这番话表明了为人臣者的忠顺;作了忠臣的事,忠臣的荣誉就是报酬,反之,如有污点,必受惩罚。我认为,既然您从我手中得到的赏赉不能算薄,我的心对您表露的宠爱比别人多,我以人君的身分加给您的荣耀和雨露一样,也比别人多,那么,您的手、您的心、您的头脑、您的能力所能作的一切,尽管您对教皇负有义务,也应当比别人对我表示更多的友好才对,以体现我们之间的亲密关系。
伍尔习 陛下容禀,我为了陛下的利益比为我自己更加劳心劳力,我现在、过去、将来……尽管全世界的人都粉碎了他们对您的义务,把它从他们的灵魂中抛掉,尽管危机比人们所能想像的还多,而且这些危机一旦出现,比想像的还可怕,但是我对您的忠心将如中流砥柱,独挽狂澜,我永远坚定不移地是陛下的人。
亨利王 这话说得很庄严,请各位大人注意,他的心胸是忠顺的,列位已经看到他的心剖开了。(把一些文件递给他)先念这份,再念这份,然后,您如果还有胃口,再请去用早餐吧。(亨利王向伍尔习瞋目而视,下;各贵族簇拥国王下,相互微笑并耳语。)
伍尔习 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骤然震怒?我种了什么因,竟得到这样的果?他临行时对我怒目而视,眼中射出毁灭性的光焰,很像一只怒狮,望着刺伤它的大胆猎人,接着,又把他消灭。我得看看这文件,他发怒的原委怕就在这上面。果然;这文件把我毁了,这就是我为了我自身的目的而搜罗的全部巨额财产的清册,我是想用它来取得教皇的权位、支付我在罗马的朋友们的。唉,疏忽了!真愚蠢,活该失败,是哪个捣乱的魔鬼让我把这重要的秘密文件放进我送给国王的信袋里去的呢?有没有挽救的办法了呢?有没有什么新计策可以把这件事从他的思想里排除出去呢?我知道此事使他十分激怒,但是我还有一个办法,如果成功,尽管时运悖逆,我还是可以开脱的。这是什么?“呈教皇”?千真万确,这是我写给教皇的信,所有的事情都写在上面了。这回可完了。我已经达到了飞黄腾达的顶点,我的光荣像过了正午的太阳,现在很快就要落下去了。我将要像傍晚的流星一样陨落,人们再也不会看见我了。
诺福克公爵和萨福克公爵、萨立伯爵和宫内大臣重上。
诺福克 红衣主教,请听国王的圣谕。国王命令您立即把国玺交出来,交到我们手里,住到温彻斯特主教官邸——阿舍府去,不得擅自离开,听候皇上发落。
伍尔习 等一等,各位大人,你们有没有书面的证明?事关重要,空口不足为凭。
萨福克 谁敢违抗携带国王的明确面谕和旨意的人?
伍尔习 如果只是空口的旨意,各位爱多管闲事的大人,我告诉你们,我就敢违抗,我就不承认。我看这是你们恶意中伤。爱嫉妒的人啊,我这回才感到你们是什么样的粗劣的材料塑成的,你们是多么热切地注视着我遭受的种种屈辱,好像我的屈辱可以给你们滋养似的!凡是能使我毁灭的一切,都使你们飘飘然起来,忘记了正义与人情。心怀恶意的人们,沿着你们的嫉妒的道路前进吧,基督教是保证你们这样作的,而且可以肯定,到时候你们会得到恰当的报酬的。你们气势汹汹要讨去的那颗国玺,是我的主上、也是你们的主上国王陛下亲手交给我的,叫我终生享受掌玺的职权和荣誉,并且还附了一道授权的诏书来肯定他的恩典。现在,谁来把它拿去啊?
萨立 就是那位把它交给您的国王。
伍尔习 那就非得他亲自来拿不可。
萨立 你这个僧人,你是个傲慢的叛逆。
伍尔习 傲慢的贵族,你胡说。在四十小时之内,你,萨立伯爵,就会后悔这样口出不逊的,你将恨不得把你自己的舌头烧掉呢。
萨立 你这披着血红外衣的罪人,你的野心剥夺了我的岳父——尊贵的勃金汉的生命,举国上下为此哀恸。把你的同行的红衣主教全体的头颅和你以及你全部的最好的品德加在一起,也抵不过勃金汉公爵一根头发的分量。都是你那该死的诡计,你派我到爱尔兰去作总督,把我打发得远远的,使我不能拯救他,使我远离国王,使我远离一切能以仁慈之心宽恕你所加在他头上的罪名之人,好让你这位大善人一本你神圣的恻隐之心,用一把斧子解除他的罪愆。
伍尔习 这位夸夸其谈的贵族所说的这番话,以及他所能归到我账上的其他一切,我的回答是,都是一派胡言。根据法律,勃金汉公爵罪有应得。我与此事毫无干系,我也没有私怀恶意要处死他,关于这一点,贵族陪审官们和公爵本人的罪恶勾当可以作证。大人,如果我是个爱多话的人,我可以告诉您,您这个人既不诚实,也缺乏荣誉;就对我的最尊贵的主上国王陛下的忠诚而言,我敢和比您萨立伯爵阁下更完美的人以及所有看中您那些愚蠢行为的人相比而无愧。
萨立 好哇,你这个僧人,不是看在你那长袍的分上,我就要让你流着生命之血的身体尝尝我宝剑的滋味。各位大人,你们听他多狂妄,你们能忍受么?而且是从这么个家伙的嘴里说出来的!如果我们就这样驯服地生活下去,让一件红袍蒙骗过去,那贵族就完蛋了,不如请主教大人出来,用他那顶僧帽,像捉云雀那样,把我们的眼睛晃晕了吧。
伍尔习 一切好事对你的胃口来说都是毒药。
萨立 是的,有一类好事是不对我胃口的,比如说,红衣主教,用勒索的办法把全国的财富都搜集到您一个人的手里;比如说,从截获的邮袋中所发现的您写给教皇的反对国王的信件。既然您提醒了我,我倒不妨说,您作的好事必将遗臭万年。诺福克大人,您是位真正尊贵的人,您是以大家的利益为重的,他何以会犯这样多的罪行,何以从他的生活里可以收集到这么多的罪状,原因就在于我们贵族和我们的子孙不被人看重了,如果让这个人活下去,我们的子孙怕连个绅士都当不上了。红衣主教大人,您和又丑又黑的姘头睡觉的时候听到教堂清晨的钟声会吃一惊,但是我会让您更加吃惊呢。
伍尔习 我本可以向这个人表示万分的蔑视,不过我以仁慈为职责,不能这样作。
诺福克 大人,所有的罪状都在皇上手里,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它们都是十分丑恶的。
伍尔习 等国王知道了我对他的真诚之后,我的清白就会显得更加美好,更加无瑕。
萨立 这是挽救不了您的,我感谢自己还不那样健忘,我还记得某些罪状,这些事是包不住的。红衣主教,如果您感到羞愧而认罪,那么您就表明还保持着一点点诚实。
伍尔习 先生,往下说吧,把您能想到的最坏的罪状都说出来,我也不怕。如果我感到羞愧,那只是因为看到贵族这么没有礼貌。
萨立 我宁可丧失礼貌,也不愿丧失我的头颅。听着吧:第一,您未得国王同意,私自设法取得了教皇代表的地位,利用这职权损害了全国主教的权限。
诺福克 其次,在您写给罗马和其他外国君主的所有的信件上,始终写着“我和我的国王”字样,这样,国王反倒变成了您的臣仆。
萨福克 再次,未经奏明国王或通知枢密会议,在您受命为大使出使神圣罗马皇帝宫廷之时,擅自将国玺带往弗兰德斯。
萨立 还有一项,您未得国王旨意和政府的批准擅自派遣人数众多的使团去见格雷格利·德·卡萨多,缔结我们皇上和菲拉拉公爵之间的盟约。
萨福克 出于纯粹的野心,您命人把您的主教冕铸在国王的钱币上。
萨立 还有,您把数不清的资财送到罗马提供教廷——这些资财是怎样得来的,我请您自己的良心回答——为您的升官铺平道路,结果整个王国完全被您摧毁。您的罪状还有很多,都是您犯的,因此臭不可闻,我不愿意玷污了我的嘴。
宫内大臣 大人,不要把一个即将失败的人逼得太紧,这是不道德的。他的过错难逃法网,让法律来惩罚他,您不必过问了。这样一个大人物忽然变得这样渺小,我看了心里也流泪。
萨立 我宽恕他。
萨福克 红衣主教大人,国王圣谕还说,您利用教皇代表的身分在国内最近所作的一切已经足以构成擅自执行教皇法权的罪状,因此国王已经下诏,把您的财物、地产、田产、动产等等一概没收,不再受国王保护。这是我接到的指令。
诺福克 好了,我们走了,好让您沉思一回,想想怎样改过自新吧。至于您不肯把国玺交还给我们,还作了倔强的答复,我们一定要禀奏皇上,皇上肯定会对您表示谢意的。好了,我那小小的好红衣主教大人,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