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大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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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子大传-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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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便为漪罗松绑。

孙武:“不敢劳驾伯嚭大夫,我来。”

伯嚭饶有意味地笑:“噢?好,好。当然应该将军亲自来。”

漪罗冷笑:“何必要给我解开绳索呢?就不怕漪罗逃走吗?”

伯嚭:“这……将军你看,现在少夫人若再逃掉,可没有伯嚭的干系了。我的使命已经完成,就此告辞。”

孙武:“伯嚭大夫请。”孙武巴不得伯嚭快走。

屋子里只剩孙武与漪罗两个人。漪罗松了绑,低头望着地上的绳索。

那张曾经断了商弦的琴,又带回来了,放在琴案上。

孙武说:“漪罗,坐下。”

漪罗:“漪罗等着将军把我再绑起来。”

“这又何必?”

“漪罗看见百戏之中玩猴的人,总是用绳索把猴子牵着的。”

“你……”话不投机。

孙武纵然有超凡的智慧,那智慧在漪罗面前也等于无。

没话也得找话说。

孙武抚弄着琴:“漪罗,可否再为我弹奏一曲?”

“手指让绳子捆木了。”

“哦,这商弦到底还是接续上了。”

“商弦虽然续上了,可是商音调不准。”

“如何会调不准呢?”

“轻了,弹不成曲调;重了,它就会绷断的。”

孙武从后面用两臂小心翼翼地抱住漪罗,其实,算不得拥抱,仅仅是轻轻地围着而已。

漪罗一动不动,也无感觉。

“漪罗,”孙武说,“难道你不相信我会小心调试,轻柔得体么?”

漪罗的身心一颤,跑开了。

沉默少顷。

孙武又找到了话头:“你看,这瓦砚,哦,你说过,也叫砚瓦。”

“砚瓦,瓦砚,随将军怎么叫。就是摔破了,还可以再雕琢一个新的。将军还愁没有瓦砚?”

“瓦砚里的墨都干了。”

“湖里有很多的水,山上有很多的石墨。”

“留下来,为孙武研墨吧。”

“……”

“你答应了?”

“……”

孙武去拉住了漪罗的手。

漪罗的手冰凉的,在微微地打颤,慢慢地推开了孙武的手。

孙武看着漪罗。

急不得也恼不得。

孙武又去借那张琴说辞:“漪罗,你不知道孙武看到这张琴,心里是何等地高兴——哦,你道这张七弦琴从何而来?孙武自齐国来到吴国罗浮山中,砍伐木材盖起了屋子。我并不知这做屋子栋梁的檀木乃是做琴的上等材料啊。那日乐师公孙尼子来访,仰首看这檀木之梁看了很久,又搬了梯子,登上去,以手叩打檀木之梁,听见了嗡嗡的声音十分地悦耳,公孙尼子说,这做房子栋梁的檀木,少说也有五百岁了。日精月华,餐风饮露,雷击电灼,沐雨经霜,乃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制琴的材料。孙武听公孙尼子一说,便拆了房屋,取了檀木之梁制了这张琴。漪罗,你看,孙武的眼力不济啊!孙武险些把稀世之珍错过了呢!”

说的是琴?还是以琴喻人?

漪罗几乎被打动了,眼里闪闪烁烁的,荡漾着湿漉漉的东西。

孙武发自肺腑地叫了一声:“漪罗!”

孙武又一次试图抱住漪罗。

漪罗哭了。

漪罗哭着说:“孙将军——”

孙武:“不要叫我将军!”

漪罗:“不……我做不到。将军可以取房上之梁做琴,琴却难于再做房上之梁。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说不清楚我的意思。孙将军,你也许无法理解漪罗,漪罗只有一个姐姐啊……想到先生终于挂将军之印,看到这将军的府邸,漪罗实在没有办法不想起血溅校场的姐姐……漪罗没有办法。将军,你能……能够容漪罗到乡下去住吗?”

孙武撒开拥抱漪罗的两臂。

长吁了一声。他知道一时无法说动漪罗。

他可以懂得治国治军,懂得调兵遣将,懂得决胜于千里之外,可是他不懂得一个小妇人的心。

孙武说:“也罢。大王既拜孙武为将,我当为大王谋匡世济国之策,百废待兴,恐怕一时也顾及不上你。漪罗,你就暂且到乡下……哦,孙武知道你举目无亲,我的那个铮友公孙尼子,乃是举世闻名的乐师,你可去到他那里暂住。什么时候想回来,让人通报于我。去吧,去吧,”

“谢谢将军。”

“孙武为你打点行装,把琴带上。”

“这琴不是将军心爱之物么?”

“瑶琴虽自爱,只恨没有知音来欣赏啊!带上吧,唔,这张琴还没有名字,从今以后,便名之为依琴如何?”

“依琴?——啊,依琴!”

第14章 雄师窥楚泽

春来秋往,孙武常常惦念漪罗,只是忙于帮助吴王策划扩大亩制,减轻赋税,鼓励农桑的国策,忙于征兵,训练士卒,难得抽身去看望漪罗。派田狄去过几回,头一回田狄回来说:“少夫人气还没消,把将军带去的东西全扔在地上,怎么带去的怎么回来了”。孙武唉了一声,帛女哼了一声,只好作罢。第二回田狄回来说:“田狄去传达将军的意思,请少夫人回姑苏,少夫人说,‘跟公孙大师学琴还没有长进。’我说,‘何时有了长进,再来接少夫人呢?’少夫人说,‘大师琴艺莫测高深,今生也不敢言长进二字。’我道,‘如此说来,少夫人就不会回到将军身边了?’少夫人又道,‘你家将军哪里会把个弱女子放在心上?你回去说与将军听,休来打扰漪罗。’”这话听起来,似乎漪罗归来不是无望的。于是又让田狄三赴罗浮,备车去接,田狄这次回来喜滋滋道:“将军,将军,少夫人问你饮食起居,问你胖了瘦了,极尽其详,有望了,归来有望了啊!只是,恐怕田狄不能代替将军,有道是解铃还需系铃人哪!”帛女在一旁听了,说:“去吧,去啊,还等什么?我知道将军心痒难挠。”

算得上慷慨大度的帛女,话里话外不无酸味。帛女自漪罗走后,可以说极尽了温柔体贴之能事,看看孙武始终放不下漪罗,就发了一阵呆,叹息道:“将军去接漪罗吧,帛女会好好待她的。”

孙武决定到罗浮山中走一趟。

吴王阖闾决定请邻近的唐国公和蔡国君侯即日来游姑苏,检阅三军。

阖闾道:“寡人约唐蔡两国君侯同游姑苏,让彼等看看吴国两年的兴盛和变化,算得上将军兵法中的‘伐交’吧?”

孙武:“当然。大王以‘伐交’为谋略,慑服联络邻国诸侯,来日伐楚何惧后患?何愁兵源不足?”

“将军是知道寡人的。两年的时光虽不算久,可是,如今吴戈吴钩精锐无比,再不伐楚一试锋芒,寡人手心痒得难受啊!”

“请大王明日看孙武一试锋芒!”

唐、蔡两国诸侯如约而至。阖闾的左手拉着淮水上游的蔡昭侯,右手挽着汉水上游的唐成公,显得亲密无间。阖闾心情十分地好,一路车马浩荡,步行迤逦,一路哈哈大笑。姑胥繁华,令两位诸侯目不暇接。出城东南,三百顷稻田,水网阡陌,满眼稻花,随风俯仰。距离都城二十里的娄门外,是鸡坡墟,是养鸡的所在;桑里之东,六畜兴旺,牛羊满圈,号称“牛宫”。城东五里有养猪的“猪坟”,城东二里有“马市”,匠门之外,有“鸭城”’越来溪西侧,乃是“鱼城”。真个是人欢马叫,鱼米富足!吴国的都城在伍子胥的谋划下,迁徙到姑苏,避开了强盛的楚国的锋芒,逼近了比较弱小的越国,在战略上很是有利,而且,陆路可以驰骋车马,水路可以摇曳舟船,无论是北上中原,还是西征楚国,南伐越人,都是通畅便达的。伍子胥建造都城时,仔细相看了风水吉凶,从外地运来了土木筑城,三重城垣,小城城墙便宽达二丈七尺,高四丈七尺,雄踞于太湖之滨。吴王阖闾邀蔡昭侯和唐成公登上了高高的吴王台,吴王敞开衣襟,迎着爽爽的南风,指点着城中街衢和城外烟波浩渺的太湖。他遥望着西,又遥看了北,微微地笑,踌躇满志。两位小国的诸侯大开眼界,心悦诚服,连连称快。

游览了两日。第三日该检阅三军了。

这一切都是孙武、伍子胥和吴王阖闾一同策划的。吴王阖闾采纳了孙武富国强兵之策,乃是其“伐谋”的一部分。检阅三军,观兵耀武,又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之谋的一个步骤。骁勇三军,哪里只是给蔡昭侯与唐成公观看?实际上是展示给天下诸侯的。至于孙武在兵法中所说的“伐交”,经孙武和伍子胥说服,阖闾已经忍痛舍了亲姐姐,把姐姐叔姬嫁给了蔡昭侯,成为蔡侯夫人。蔡侯迎娶叔姬那日,叔姬泪眼模糊,仰天长吁,悲叹自己成了兄长的礼物,被远抛到了淮水的源头。按照礼法,蔡昭侯和叔姬都是姬姓,同姓是不可以通婚的,可是为了建立一种同盟,大王阖闾哪里还顾得了许多?阖闾望着迎娶叔姬的车马在烟霭中消失,大有扩展了疆土的感觉。他叫人在用以盛水映照面影的青铜鉴上,铭刻了“媵叔姬于蔡,为蔡侯夫人”一行字,他深信史家这一笔,将对日后的会盟诸侯打下根基。果然,蔡昭侯来了,唐成公来了,虽然称不上会盟,唐、蔡二国诸侯已表现出了诚惶诚恐的模样。蔡昭侯虽是个小国诸侯,却藏有许多的世间奇珍异宝,为人懦弱,胆小,终日害怕被大国征伐攫掠,惶惶不可终日。如今有了吴王阖闾成为姻亲,也觉得有几分骄傲和依仗了。蔡、唐二国国君都向阖闾敬献了宝马名裘作为见面礼,阖闾一挥手叫人拿过去,满脸不屑一顾的样子。蔡昭侯就心里打鼓,不知道吴国君王到底在惦着他的什么宝贝,也不知道他献上什么宝贝才能讨得吴国大王的欢心。

吴王阖闾带着两位诸侯巡看水军。

蜿蜿蜒蜒的吴江在入海口处,宽阔起来。浪花飞溅,帆樯林立,旌旗蔽日,这便是桶溪,称之为吴军的“船宫”。伍子胥来邀吴王和二位诸侯上船,水军威猛奋发,战船列队。大王所乘的主帅之战船,船名为“大翼”,宽一丈六尺,长达一十二丈。船上兵丁九十余人。持弓弩的,持长戟长矛的,摇桨的,一个个赤裸了上身,身上全纹着鸟兽花纹。周围的船只井然有序,伍子胥亲自擂鼓号令,舟船齐发,左右冲出战船两艘来保驾,其余战船,叫做突冒的,冲击如闪电雷鸣,楼船桥船,则快捷轻巧如江中之鲤。

伍子胥在船头将军旌麾之下,指挥战船变幻出各种奇诡的队形。

水上战船飞掠。

天上恰巧飞来了一行大雁。

阖闾从侍卫手中拿过弓弩,张弓搭箭,一箭射去,正中头雁。

众人一片欢呼之声,称赞“大王神箭”!

那只中箭的大雁扑动了几下翅膀,像石头一般落了下来。伍子胥眼疾手快,一跃而起,在半空中接住了受伤的大雁。不料,在他跳跃的时候头上戴的兜鍪落了下来,重重地砸在船板之上,滚落到了江中。

预兆?不祥?

伍子胥稍稍愣了一下神,扫了一眼渐渐在江中沉没的兜鍪。

阖闾不易觉察地皱了皱眉,

伍子胥呈上奄奄一息的大雁:“大王箭法百发百中,一箭便射中了大雁的咽喉。”

阖闾:“但愿寡人射中的不只是大雁。”

蔡昭侯说:“天下没有可以抵御吴国君王之箭的啊!”

唐成公说:“我等今日是大开眼界!伍大夫也是身手不凡。请伍大夫重新戴好兜鍪吧。”

伍子胥哈哈一笑:“不碍。别说是落下兜鍪,伍子胥就是头颅落下,也还是立在船头!”说罢,又一通擂动鼙鼓,号令水师演习江中水战。

一排排赤膊的汉子,像鲸鱼一般跃入水中,忽而无影无踪,忽而在江中闪现,忽而凫着水,推着战船前进。

唐成公看得目瞪口呆。

蔡昭侯拍着手道:“昭侯今日算是知道吴国船军长于舟战了。”

阖闾嘿嘿笑说:“岂止长于舟战?二位请随我去观陵军陆战,孙武之兵堪称天下无敌!”

阖闾兴致勃勃与蔡昭侯和唐成公乘车,奔向孙武练兵之处——嶂山。

嶂山雄踞于太湖之滨,山势峭拔,林莽葱茏。远望,大山沉静地隐在层云叠雾之中,走近,才知那山上的方阵里,甲仗坞,扬旗,白旄,到处都训练着士卒,而藏在山洞里,峭岩之下的奇兵,外人更是难测其数目。

士卒在山下营寨入口处,拦住了大王及诸侯的车马。

士卒拱手施礼:“嶂山营地士卒叩拜大王,请大王下车步行。”

阖闾尚未答话,唐成公问道:“请问,士卒焉敢见君主而不跪?”

阖闾:“士卒身披甲胄,军中不跪,是寡人颁布的规矩。”

蔡昭侯问:“君王到此,难道也得弃车步行?这也是您给自己立的规矩么?”

“这是孙将军给寡人立的规矩,哈哈,怎么?下车吧!请。”

二位诸侯只好下车步行。

唐成公、蔡昭侯所看到的练兵场面,绝非预先设计好的百戏表演。从山脚到山上,正在操练的士卒根本没有接到停下来恭迎大王的命令,没有专门列队做某些规范的表演动作,更没有从士卒中挑选一些精兵来给二位诸侯看。一切如实战一般,驾御战车的,扬起冲天烟尘,步兵紧随其后冲杀,骠骑兵策马飞驰,演习奇正分合,那些正在忘我地进行短兵相接训练的,身上的兕甲,头上的兜鍪,手中的戈、戟、斧、钩,全都是战场上实用之物,兵器雪亮的锋刃在挥扫之间,寒光闪闪,令人发怵。

阖闾问唐成公:“敢问成公以为寡人的陵军如何?”

唐成公说:“惊心动魄,我看到血光了!”

阖闾说:“唔,成公并未看到血光,血光乃是成公的想象。来人!传话给孙将军,就说唐成公要看到血!”

唐成公惊惶失措:“这……”

唐成公的话还没说出来,早有人骑马飞奔到甲仗坞的演兵场,传达大王阖闾的命令:训练要见血!

血?如何在训练场上见到血?自相残杀吗?唐成公和蔡昭侯心里打鼓。

阖闾也不知将会发生什么事情,他的脸绷了起来,严肃而又严峻。可他决不会改口的,也决不肯丢了面子,他什么也不说,定定地望着正在演练的军队,立在硕大平滑的将军石上,等待着自己军卒流血的时刻的到来。

孙武向军队发布了命令。鼓声大作。

这回是车骑步兵的纵队演练奔走了,顷刻之间,数千士兵浩浩荡荡开了过来,正是孙子兵法中所说的“动三军如动一人”的境界,三军凝固成一个整体,快速移动,气势咄咄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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